《不枯萎》 第1章 雪人 消毒水的气味充斥着鼻腔,女孩微皱着眉,埋头穿过熙攘人群,向走廊最深处走去,最终驻足在一扇紧闭的病房门前。 左手握成拳状缓缓抬起,却在叩响房门的前一秒触电般的收回,愣怔在原地。片刻后似是想起了什么,低头打开了斜挎的帆布包,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个露出半截花枝的保温袋,当保温袋被抽出,艳目的红侵占了女孩视线的焦点,她惨白的脸色才有所缓和。 房门被扣响,女孩拍了拍冻僵的脸,扬起嘴角,探身等待着。 “来了,是筝筝吧。”脚步声由远及近,女孩还未看清来人就被裹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阿姨刚刚看到外面下雪了,冷不冷啊,下次天气不好就别大老远跑过来了,听到没?” 女人瘦削的身体松松垮垮地挂着件针织连衣裙,苍白疲倦的脸色难掩面容的清丽,眉眼间是深深的关切。 许筝鼻子一酸,连忙闭上眼睛,堪堪止住了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压下喉咙间的酸涩开口道:“是很冷呢,鼻涕都冻出来了。程澈呢?休息了吗?” “终于想起我了?还以为某个大忙人把我忘了呢?”病床上传来了略带怨怼的声音。许筝眼中氤氲的雾气在看向程澈的瞬间凝结成一场雨。隔着雨幕,许筝看见了程澈脸上毫无血色的死寂,还有那宁静如湖泊的眼中因雨水泛起的涟漪。 许筝没理他的打趣,来到病床前将花瓶里的玫瑰花拿出,换成了刚刚带来的那枝。“才三天,这花瓣还没泛黄呢,我哪有忘记。” 迟来的反驳声音不大但却有力。 “它没有泛黄是因为……” “筝筝你们聊,医生找我过去一趟。”门口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两位少年的争论。 “好的阿姨!你可以继续了,因为什么?”许筝双臂环胸,饶有兴致得看着有些愠色的程澈。 回答声没有如期而至,许筝对着他挑了挑眉,宣告此次争吵的胜利。 两个人安静下来,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窗外纷飞的大雪,随后是长久的静默。 “程澈,下雪了,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这个冬天的雪人什么时候堆给我?” 许筝第一次见到程澈是在某个冬季的初雪,当时正上初中的她用优异的的月考成绩和早早完成的作业换来了宝贵的三十分钟娱乐时间,女孩决定下楼在自己房间窗户能看到的位置堆个雪人。 兴奋地选中了草坪上位置绝佳的一块空地,便专注地堆起来,丝毫没有留意旁边打闹。 就在即将大功告成之际,一个身影朝着雪人袭来,许筝来不及伸手阻止,眼睁睁看着雪人圆润的身体被砸出缺口。 程澈爬起来狼狈地戴好帽子,看到的便是一双哀怨的眼睛,转身看到雪人的瞬间才恍然大悟连连道歉, “对不起啊,我帮你复原,别急。” “不用了,我该回家了。”许筝并没有把这个小小的插曲放在心中,不顾男孩的阻拦转身离去,她早已习惯不遂意的常态。 回到家后,还未来得及脱下带着寒气的羽绒服,母亲的话语先一步传入了许筝的耳朵。 “晚一点数学补习老师会上门,你去预习一下,还有你房间书架上多的两本书我扔了,你的时间很宝贵别浪费在这种课外书上。” 房间没有门,母亲的话一字不落地涌进耳中。 许筝嘴上敷衍的应答着,内心却升起一丝烦躁,下意识走到窗户边看向远方,楼下草坪玩闹的人散去,目之所及是一片静默莹白,一抹蓝闯入视线,一顶小小的蓝色帽子,蓝色的帽子下是小小的雪人,它身体已经恢复圆润。 许筝不禁有些感慨,雪人堆小了,还好有这意料之外的蓝色。 “许筝,我出不去这里。今年的先欠着好不好。”隔了很久很久,程澈虚弱的声音传来,记忆中的白色与眼前景色重叠,许筝回过神来。 “知道你出不去,我说笑的。”许筝低下头,下意识将自己缩进衣领,衬衣随着她的呼吸不断起伏。 片刻后起身径直走向门口。 “对了,你该休息了吧,我先走了,还是老样子,这枝玫瑰枯萎之前我会再来。” 程澈盯着慌乱离开的身影重重叹了口气,大声开口告别,“许筝,再见。” 许筝低着头,不敢再回头看,喉咙中酸涩的再见也没能说出口。 目送许筝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程澈拉上了病房的窗帘,关上灯,做回床上望向两人刚刚发呆的窗口,黑暗中一切感知被放大,孤独在空间肆意,床上的身影未移动分毫。 不久一个黑影爬上窗帘,暖黄色的路灯透过窗帘,程澈在淡淡的光亮里扬起嘴角。 窗帘被掀开一角,在病房窗前的草坪上忙碌的身影清晰起来,松软的雪被她层层高高地堆起,然后是并不圆润的头,最后那个身影摘下了头上的帽子放在了雪人头顶,接着跺着脚快步离开。 程澈眨了眨酸涩的眼,看向床对面的挂钟,泪流满面。 三十分钟,怎么有人堆雪人需要这么久。 第2章 呼吸 北方的冬季天亮得很晚,寒风凛冽,呼啸地拍打着窗户。 客厅里暖黄的灯光下两个身影在餐桌相对而坐,许筝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粥,麻木地听着每日早餐前固定的训斥。 “昨晚没上晚四,又去医院了?你真是翅膀硬了,打也不好使,管又不肯听,犟脾气跟你那个死爹一模一样。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女人歇斯底里地吼着。 “妈妈,我今天早自习有测验,要迟到了。”许筝出声打断。 女人叹了口气,转过头去。许筝开始机械地舀起粥送进嘴再咽下,耳边的突然声音软了下来。 “妈妈知道你们关系好,可是我一个人把你拉扯大很不容易,眼看要高考了能别分心吗,那还孩子到时候影响你成绩怎么办?我是为你的未来考虑啊。” 碗空了,设定的程序完成,许筝逃出了房门,来到楼道大口地呼吸起来,犹如溺水的人浮出水面。 楼道的声控灯熄灭了,跺了跺脚,灯亮起,许筝再次见到了那个撞坏雪人的蓝色帽子。 “哎?是你啊,又见面了,这么晚怎么穿这么少在楼道站着?对了你有看到那个雪人吗?”蓝色帽子有些激动,喋喋不休地阐述那天见面的场景,直到借着楼道的灯光看清女孩脸上的巴掌印,眼角未干的泪痕,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看够了吗?看够了可以离开了吗?”许筝厌恶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和脆弱,对于此情此景下的相认感到十分不耐烦。 “我,我就住在楼上,我…只是很开心能再次见到你,很抱歉打扰到你了。”程澈转过身去,灯光熄灭,一切重归黑暗。 一阵窸窣声响起,随即是上楼的脚步声,灯光再次亮起,对面身影消失,许筝的脚边多了一件外衣,她弯了弯冻僵的手指,突然感到了寒冷,冷到眼眶仿佛也被冻僵,泪水再也无法忍住,冷到心里的牢笼被撬开一根,竟然在从小受到大的习以为常的体罚里第一次生出了委屈的情绪。 程澈住院以后许筝总是随时随地不可控制的想起他,会一遍又一遍地重现过去发生的场景,像刚刚一样。 偶尔还会看到程澈蹲在楼道临时抱佛脚背诵早自习要考的单词,起身会顺手塞给自己两块饼干和单词单,然后兴致勃勃地讲述自己做的离奇的梦。 会下意识地想起程澈死死的攥住自己的手说你现在很安全,不需要思考和回忆,只需要大口呼吸。 每每想起这些许筝总能快速从缺氧的状态中抽离,渐渐产生依赖,形成习惯。 当陪伴成为习惯,失去后就要承担思念的痛苦。 早自习的测验结束,许筝被老师叫到了办公室。“许筝,你最近状态特别不好,经常走神,晚自习总请假,眼看就要高考了,这样重要的时候怎么能分心呢?” 当许筝脚步虚浮从办公室走出时,第一缕晨曦刚刚穿过云层,洒在素白的的雪上,金光熠熠。 “程澈,我好痛苦。”微弱的呢喃散在空中,“你说痛苦要说出来,你会听,你现在听得到吗?” 凌晨,许筝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按下了通讯录中一串号码,拨出的瞬间便开始后悔,连忙伸手挂断,但与此同时电话接通,徒留悬在空中的手,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许筝,对不起,我给你带来了好多痛苦。”程澈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不,不是你的错,会好起来的,我们说好的一起去远方。” 没听到回答,许筝隐约猜到了什么,轻声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晚没休息,疼的睡不着吗?” 电话的另一端,程澈缩在病房冰凉的地板,身体不停地颤抖,冷汗浸透了病服,他双目紧闭,死死地咬住嘴唇,竭尽全力地咽下苦痛的呻吟。内心祈祷着千万不要叫许筝发现异常。 沉默,寂静,悲痛的情绪在两人之中蔓延。 女孩紧闭双眼,泪水却仍旧不顾一切地冲出了眼眶,如脱缰野马,打破的她所有故作坚强的伪装。 许久之后,程澈虚弱的声音传来。 “许筝,我同你说过的,不要顺从地接纳,远离带给你痛苦的一切,如果我……” “你闭嘴!”许筝抓过手机,急切地打断了程澈,惶恐地攥紧了手,指甲深深嵌进了手心,还有因突然激动而无法平复的呼吸。 “会好起来的,程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 “别怕,有我呢。” 第3章 日出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许筝失去名为快乐的感受。她曾经追本溯源去梳理过自己的过去,究竟从什么时候起呢? 是从父亲不爱回家时起,是家里为数不多的团聚里常常爆发的争吵时起,是母亲离婚带自己离家时起,又或是母亲的情绪变得暴躁易怒时起,还是永远无法满足母亲的期望时起呢? 许筝一直找不到答案,痛苦像一场大火,火舌席卷了她过去一切的悲喜,而当火势变小,世界只剩下一片荒芜。许筝在荒芜中茫然,渐渐麻木,冷眼旁观自己陷入情绪的深渊。 许筝已经数不清第几次罚站时看到程澈了,从冬到夏,最初几次他还装作偶遇跑上跑下的找些蹩脚的理由,后来索性装也懒得装了,就背对着蹲在楼梯口,许筝对于他无赖的行为十分无奈,毕竟楼道是公共区域,而且他从未开口问东问西,也只能由他呆在身边了。 直到某天的凌晨,许筝站到双脚麻木,困到睁不开眼睛,耳边传来了少年的询问“疼不疼?自己在黑暗中不害怕吗?” 什么弱智问题?许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无奈地回道:“疼,习惯了。” 程澈猛地转过身来,声控灯随着他的颤抖的声音亮起,“那为什么就这样接受?三天两头的挨打罚站,然后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续生活。” “你小点声,别人都睡了。” 程澈依旧死死地盯着许筝。 看着他红肿的的眼眶,许筝叹气,开口。 “因为我的母亲是爱我的,她是为了我好。” “你骗的了别人骗的了自己吗?是为你好还是发泄你会不清楚?爱带来的不该是这种无法呼吸的压抑与痛楚。”程澈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红红的眼睛盯着许筝,迫切的要她承认,要她停止自我欺瞒。 “我清楚,但我爱她,这些年她无时无刻不活在被背叛的痛苦之中,打骂我的时候她会比我先流泪。”许筝平静地直视回去,如同微风拂过烈焰,程澈气到失笑。 “那你呢?你看得见她的痛苦,那你的痛苦她看得见吗?每天因为上课犯困挨打,你眼下的青色从我认识你起就没消退过,是个人都能看出你失眠有多严重。” “什么?”许筝被吼的有些发怔,呆呆地看着程澈。 下一秒,许筝的手被牵起,程澈大力地扯着她朝楼下飞奔。 意识回笼,许筝用力挣脱了程澈的手,“到底干什么?这么跑出来要闹哪样?” 此刻恰好是蓝调时刻,朦胧的蓝色中许筝被少年澄澈灼热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她的心仿佛变成了云朵,轻盈地飞向了天际。“现在还不到四点,走,我带你去看日出。” 许筝被他跳脱的脑回路搞得发愣,看着眼前好似梦境的一切,仿佛游离在世界之外。 鬼使神差,她点了点头,于是两人在蓝调的城市街道上狂奔。许筝顾不得站到麻木的双腿,跌跌撞撞地跟着程澈向前,她的心浮在天上,感知中只有眼前奔跑的身影和耳旁呼啸的风。 忽然间,许筝觉得程澈是蓝色的,澄澈的蓝色,天空的蓝色。 在风中,许筝找到了遗失的心脏。 还未跑到江边,太阳就已经升起来了,朝霞染红了天际,光线穿过桥洞,照亮了一切。 许筝停下脚步,大口地喘息着,不知不觉热泪盈眶。 “我痛苦,我每时每刻每日每夜都活在痛苦之中,我的心里空落落的,连呼吸都觉得很累,我不知道我的未来在哪里,我不知道我还能这样坚持多久。”许筝放下了一切伪装,在太阳的照耀下对着江面不顾一切地哭诉着,恨不得把心掏出来晒一晒阳光才好,反复的疼困住了自己一年又一年。 风吹乱了程澈的头发,他走到了许筝身边,微微俯下身体,擦干了她眼角的泪,用力地抱住了她,因激动而颤抖的声音难掩坚定。 “你知道吗,我曾经决定在结束一切,可是清晨时太阳升起来了,那一瞬间我忘记了痛苦,于是我活了下来。许筝,痛苦要说出来,别欺骗自己,你可以同我讲,同太阳讲,你瞧它那么闪耀,一直闪耀。” 病房里,时钟的指针缓慢地走着,两个身影在床上相对而坐,许筝摆弄着手上新鲜的玫瑰,断断续续的聊天声在空旷的屋内响起。 “怎么不回去?” “明天放假,我妈出差。我接替阿姨看你一宿,你老实睡你的,养病还总熬夜。” “你在这里,舍不得睡。” …… “程澈,太阳升起来了。” “嗯,我看到了。” “多久了?疼的睡不着多久了?” “上周开始。” “这是你生病以来第一次承认自己疼。”许筝将手轻轻覆上了身旁人冰凉的手背。 “毕竟我们说好了,痛苦要同太阳讲。” 第4章 新年 时间在不断替换的玫瑰里流逝。在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墙壁组成的房间里,床头花瓶里的玫瑰永远鲜艳。许筝频繁的到来,让程澈从未看到它枯萎的的样子,至少会下意识忽略缺少花瓣的花的许筝是这样认为的。 天越来越冷,转眼便是新年。 新年对许筝来说与平日并无区别,许筝和母亲许梦婕自从来到这个城市便再没庆祝过任何节日,贴对联买年货的记忆仿佛只是童年的一场梦。 即使后来遇见程澈后,除夕夜会他被拉着下楼观看点燃各种稀奇古怪的小鞭炮,新年对与许筝来说也只是一个可以从麻木的疲累中短暂出逃的几日罢了。 但今年许筝产生了奇怪的念头,她想好好过这个新年。 许筝努力地回忆着小时候过年的流程,然后跑下楼去市场买了现成的饺子馅和皮,回来时路过街边又拿了两副对联。 来不及脱下衣服,搬来椅子,拿起胶带便贴起了对联,空荡荡的防盗门被夺目红色覆盖,小时候的记忆明晰起来。 穿着新衣服的的小小女孩哭闹着要自己亲手贴上横批,她的父母无奈地相视一笑,男人将女孩高高地举过头顶,扶着女孩坐在自己肩膀上,女人在旁边笑着说“宝贝,小心点,哎,往右,错啦那是左,妈妈教过你吃饭的手是右……” 最终,幸福美满四个字被正正好好的粘在了家门的高处。 风把对联吹的猎猎作响,许筝回过神来。 梦醒了,许筝自嘲地笑了笑,搬着椅子上了楼,将程澈家门上去年的对联撕下来,替换了新的。 熟悉的墨水味道充斥着鼻腔,许筝有些恍若隔世,不禁感慨日子怎么这么快。 许梦婕开门时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家门,进门便看到了餐桌上热气腾腾的饺子。 屋里因做饭产生热气还未来得及散去,窗户上结着一层厚厚的水雾。 “妈妈,除夕夜快乐,来吃饺子吧。” 许筝坐在餐桌前,一身红色的衣服,单手捧着脸歪着头瞅着门口的人。 女人神色恍惚地在餐桌另一端坐下,看着眼前的一切,泪水先一步流下。 “妈妈,一会我想去一趟医院,你送我好不好,像小时候一样。” “好。”女人混乱的擦着眼泪,点了点头。 女孩欢脱地飞进了病房,手里捧一大束红玫瑰。 “阿姨叔叔,新年快乐!” 脱下带着寒气的羽绒服,许筝直奔向了病床,花束被捧在胸前,迫不及待地说道“程澈,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要平安顺遂。” 过于浓烈的香气,过于鲜艳的红打破了病房内长久的沉闷。程澈望着眼前兴致勃勃的女孩,笑意从不自主地从眼底蔓延,抬手为她擦去了睫毛上还未化的雪。 “许筝,新年快乐。” 病房因女孩的到来平添几分生气,许筝父母摆放着在家煮好的饺子和热菜,程澈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一整天做了多少事,包饺子有多难的许筝。 “你根本无法想象一个人贴对联有多难,贴的时候是正的,下来看就歪了,下次你贴。” “好。” “对了,还有今年你那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是别想放了,你见不了风,我又不敢点火。” “好。” …… 病房床头柜搭成的简易桌子上,一桌丰盛的饭菜铺陈在上,阿姨打断了他们,“吃饭啦,筝筝吃两口再走。” “放心阿姨,我不会客气的!”许筝拽着程澈来到桌前,在他身边坐好,夹起一个饺子放进了他的碗里,“试试,我觉着这里有钢镚儿。” 程澈乖乖咬开,抬头对上她期待的眼神,摇了摇头。 “没有啊,那你知道规矩的,咬开了就得吃完。”许筝再次将视线投向那盘饺子,嘴角是藏不住坏笑。 就这样,程澈接连吃掉了她夹来的十几个饺子,等到第十六个时,终于伸手抓住了那个再次伸向饺子的手腕,双手合十,“我真吃不下了,放过我好不好,嗯?” 许筝一脸无辜地睁大双眼,“你在说什么啊,我真的只是在帮你吃到带钢镚儿的饺子啊。” 桌上传来程澈父母低低的笑声,他认命的叹了口气,一口吞了下去碗中的饺子,省下了咬开查看的麻烦。 饭后,许筝拒绝了程澈父母的相送,孤身站在医院门口,将脸埋进围脖,望着万家灯火,迟迟没有按下通讯录中的那串号码。 鸣笛声响起,许筝看见了母亲的车,围巾里的嘴角偷偷扬起。 还不错的新年。 第5章 恨 北方的冬天仿佛格外的漫长,为数不多的几日假期许筝一直待在医院,包括睡觉。 大年初一,程澈惊愕的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女孩,拖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折叠床,自告奋勇地来照顾自己。 “大多年的你跑这儿干嘛?” 许筝忙着给自己的折叠床找安身之所,头也没抬地回道:“你知道我妈每年过年都去我弟那儿,你不在,我一个人呆不下去。” 程澈看着女孩落寞的背影,蹙着眉,终究没能再说出一句话。 转眼间,许筝来到了病床前,看了眼药瓶,然后伸手握住了冰凉的输液管。 视线向上,是程澈面无血色的脸,头发早已剃光,松松垮垮地戴着一顶蓝色的针织帽子,本就白暂的皮肤因为久不见出屋更加白了。最近吃不下睡不着,整日瘫在病床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的虚弱。唯独,唯独那一双澄澈的眼睛从许筝认识他起就从未变过,总是目不转睛地看向自己,每次同他对视时都会短暂失神,先一步陷入那片清澈却不见底的湖水。 哪怕许筝再刻意去忽略他身体的变化,再刻意不让自己往任何一点点不好假设,此时面对眼前这样一副衰弱的身体,还是不可控制的悲观害怕。 每次来到医院,两人都很少说话,只有紧握的双手和没有尽头的对视,许是话语太苍白,又或者那些难明的泪彼此都懂。 许筝之前来时都会刻意的不去看程澈的身体状态,但这几日却用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他的样子。眼前的少年憔悴和记忆力张扬的样子不断交错重叠,许筝总会不知不觉的涌起泪水,泪眼朦胧模糊了视线,她也执拗地继续看着,将眼前的人刻进脑海,融入心脏。 初五这天,程澈第五次吐出了送进嘴里的粥,许筝没再逼着他进食,将视线投向窗外,窗外的雪人早已没了形状,帽子也已消失不见,徒留一个凸起的雪堆证明它曾经存在。 程澈放下了手中的碗,平静地看着许筝注视的方向,虚弱地说道:“许筝,我想吃饺子了,我还没吃过你包的呢,做给我吃好不好?” “好啊,等着我。”许筝回过神来,连忙起身穿好衣服奔出病房。 没有看到身后程澈在病房关上的刹那露出的痛苦神色。 许筝拎着装满保温盒饺子,害怕坨得厉害,急急地小跑进医院,病房里空无一人。霎时间冷汗直流,慌乱无比,顾不得掉在地上的饺子,迈着有些僵直的双腿跑向住院部前台,颤抖地问道:“请问120房间的病人呢?” “两个小时前进了ICU,对面电梯三楼,出来右手边走到尽头。” 许筝连连道谢,恍惚地走进了电梯。 离ICU越来越近,许筝先看到了程澈的父母,叔叔神色木然地望着天花板,阿姨蹲在墙角低低的哭泣,许筝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无法再向前迈出一步。 阿姨先注意到了许筝,艰难地起身走向许筝,将面前的女孩抱进怀里,泪水在许筝的脖颈上由滚烫变得冰凉。她抽噎地说:“筝筝,你说程澈恨不恨我?” “为什么这么想?”许筝看着怀中女人新长出的几簇白发,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和他父亲对不起他,因为工作原因小学时就离开他身边,直到确诊前都没回来看过他几次,如果我们一直在他身边就不会发展到这么严重。” “毕竟我不是程澈,不知道他怎样想。但他同我讲过他看到父母从事自己所热爱的工作,他由衷地为你们开心。”许筝没有精力安慰别人,只是突然想起了过去同程澈一起散步,谈起父母时他眼中复杂的感情和化不开的忧愁。 晚上,许筝魂不守舍地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家,将手里提着未来得及送给程澈的那盒饺子放在桌子上,便坐餐桌前静静发呆。许筝很容易哭,情绪激动时便会不自主地流泪,今日的她的心口仿佛被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着,打不碎,放不下,甚至连眼泪都无法流出。 开门声打断了许筝游离的思绪,和开门的人四目相对,她轻声唤道:“妈妈。” “怎么不开灯,这幅样子又去医院了吧,我是管不了你了,就自己作吧。” “妈妈,你去哪了,每年莫名其妙消失的日子你去哪里了?”许筝觉得自己今晚疯了。 果然,愠色爬上女人的脸。 许筝又说道:“弟弟那里对不对?你总会回到那个城市去看他,却从来不带我,为什么?” 屋里没开灯,黑暗中许筝揭开了折磨自己多年的伤疤。没有得到回答便又自言自语道:“因为他恨我对不对?他不想见到我对不对?因为你当年带走的是我不是他,你为了让自己少些愧疚甚至默许这种转移的恨存在,对不对?” “每年节日我都是一个人过,你知道我一个人在这个房间里哭泣,你都不肯带我一起走。你后悔了对不对?后悔当年带走我。” 黑暗里许筝看不清母亲的表情,只是一味地控诉着,一股脑地将心中所有的委屈倒出。许久后,回答声传来。“对,我花了那么多精力把你培养这么优秀,长大了突然就叛逆了,每天都在忤逆我,背离我给你安排好的一切。你瞧你今天这个样子,怕是早恨上我了。” 属于许筝自己的判决宣读,她无心判断这段回答里有多少气话,咀嚼着恨这个字,然后笑着起身站在了门外的楼道里,从一个黑暗来到另一黑暗,这次许筝没有了委屈,没再流泪。 第6章 生日 两周后,程澈就从ICU里转回普通病房了,状态也有所好转,嘴角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对这两周的事只字不提,病房里每个人也都默契的不问,仿佛这两周生死边缘只是一场噩梦。 许筝越来越害怕,说不出为什么,揣揣不安的心总也无法安定下来,来得越发的频繁。程澈的眼神拂过她的眼角,心疼她越来越重的黑眼圈,嘴上絮絮叨叨地说着让她学习忙别折腾的这么勤,玫瑰总不会在一日枯萎。 许筝不肯,固执地摇头。 程澈看着面前女孩坚定的眼神,下意识地回避,苦恼地皱起眉,半晌无言。 程澈懂得许筝的执拗,明白她的坚定与不可改变的想法,所以更加无能为力。小到过去种种莫名的争吵,大到从生病起多次劝她离开无果,他抱着一丝庆幸甘拜下风,又愧疚与自己心底生出的暗喜。 日子一天天过去,窗外的雪越来越少,转眼间已经是四月。 今年的四月三日是程澈的生日,他的十八岁生日。十八岁仿佛是人生中很重要的节点,许筝对此不以为意。但程澈的生日不同寻常,他在遇见许筝之前已经有很多年没过过生日,于是许筝固执地认为他今后的每一个生日都要被好好庆祝,从那时起程澈便开始期待,期待每一个生日。 万里无云,许筝抬头时入目的便是一望无际的蓝,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想到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不禁加快了走向医院的脚步。 数不清第几次叩响这间病房的房门,但这次开门的是程澈,瘦骨嶙峋的手臂接过许筝手捧的玫瑰花束,脸上是一如既往温柔的笑。 看着站在眼前高出自己许多的身影,许筝差点没控制住激动地流泪。她清了清嗓子,仰头说到:“生日快乐,小寿星。” 然后程澈脸上的笑意开始疯长,蔓延到眉眼,弯起好看的弧度。 “阿姨和叔叔呢?去给你买蛋糕了吗?”许筝探身向屋内看去。 程澈拆开花束的丝带,正一枝枝插进床头的花瓶,“不清楚,一大早就出门了。还有你身后的东西别藏了,那么大那么明显。” 许筝这才把背在身后的左手拿到身前,手上是一个天蓝色的风筝。她来到程澈身边,递上了这只风筝。“那,生日礼物,怕压坏了一路拿过来的,天气再暖和一些我们去放风筝吧。” 程澈伸手接过,说道:“我很喜欢,但这个颜色在天空会不会很不明显。” “它不需要显眼,我能一眼找到它,到时候我来指给你。” “好,那说好了,我们一起放。” “哎,这次怎么答应这么痛快,听阿姨说你一直不肯出门。” “天气暖和了呀,而且你知道的,我永远不会拒绝你。” 天色暗了下来,程澈的父母带着做好的饭菜和蛋糕回到了病房,屋里又是久违的热闹。 程澈换下了病服,穿上了毛茸茸的毛衣,屋里的热气将他的脸熏得发红。屋里灯光关闭,蜡烛的火苗燃起,蜡烛前的程澈双手合十,黑暗中希望在升腾,许愿的人被祝福。 蜡烛被吹灭,头顶的灯光重新亮起,许筝一头撞进了程澈的眼里。 程澈移开视线,看向了远处桌子上正在录像的相机,“妈妈,可以帮我和许筝拍张照吗?” 许筝被拉到程澈身旁,配合的调整姿势,面对镜头她不自觉的紧张起来,最终定格的瞬间画面中的两人扬起了最鲜活的笑容。 人如何能够活在永恒的瞬间?程澈突然想永远停在此刻,不必面对未知的明天,未知的一切。 饭后,许筝拉着程澈来到窗边,迎着淡淡的月光寻找月亮。看着身边人认真盯着月亮的样子,许筝伸手握住了他那双冰凉的手。“趁着生日还没过,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说吧想要什么。” 看着女孩熠熠发光的眼睛,程澈鬼使神差地回道:“什么都可以?若我想要天上的月亮你也摘得?” “说不定我有无边神力,你可以许来试试呀。” 长久的沉默,程澈轻呼一口气,说道:“我想好了,我的愿望是许筝永远不要忘记程澈。” 许筝甩开程澈的手,“这算什么愿望,程澈你可以贪心一点的,你可以像我许任何愿望,比如我可以一直陪着你……” 程澈回握住女孩的手,俯身盯着她流泪的双眼,笑着说道:“许筝,别忘记我,无论未来如何,我只想你能记得我。” 许筝没再开口,只是看着程澈不停的流泪。抹不断,擦不干。 “许筝,我们说好了一起去远方,但如果我…如果我去不了了,你记得别停留。”程澈一遍遍擦着许筝的眼泪,颤抖着双唇继续道:“许筝,我很开心很开心遇见你,但我现在突然有些后悔了,我给你带来了好多痛苦,这一年你因我留了好多泪。以后千万记得别忍受痛苦,你要去远方,你要自由,你要幸福。” 许筝伸手将程澈拥进怀里,紧紧的抱着,任由痛苦暴露,泪水漫溢,她不由得想起这个人如何霸道地闯入自己静如死水的生活,带着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然后死水泛起涟漪,渐渐出现生机。她在澄澈耳边轻声地说:“我不后悔,程澈。再来千次万次我都要遇见你,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只要在你身边。” …… 许筝望着皎洁圆月,不禁无助诘问,至高无上的命运啊,为何不肯善待他一些? 第7章 风筝 某年许筝的生日。 “许筝,你许的什么愿望?”程澈手捧着蛋糕雀跃地打探着。 “没许,我不信这些,而且我没有愿望。” “人怎么会没有愿望呢?那你总记得上一次许愿是什么时候吧?那个愿望实现了吗?” “十岁。没有实现,愿望终究只是愿望。” 隔着蜡烛跃动的火光,程澈深深地注视面前失落的人。片刻后,眼神逐渐坚定,郑重地说道:“愿望只是愿望吗?再就试一次,许筝要平安顺遂,永远自由,永远幸福。好了,这回吹吧。” 自由吗?许筝想起了那天的日出,记忆中夺目的红与眼前的火光重合,然后深吸一口气吹灭了蜡烛,一切重归黑暗。 许筝从睡梦中惊醒,入目便是对面墙上距离高考还有2天的醒目标语。触目惊心的数字,许筝睡意彻底消散。 最近母亲很少回家,高考在即,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窗外早已是一片浓绿。 许筝躺在床上想着昨晚的梦发呆,不知道该做些什么。鸟叫声拉回了她的思绪,看着湛蓝的天空,她想起了送给程澈的风筝,如梦初醒般地跑下床开始洗漱。 再次走进医院附近的那家花店,老板看见许筝熟练地从花架上拿出一支玫瑰。“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早上进的花里最漂亮的一枝,特意给你留的。” 避开枝干上的尖刺小心接过,许筝由衷的感动,“谢谢,一年来每次都能买到这样新鲜的玫瑰不是巧合,真的谢谢您。” 病房的门被粗暴地打开,许筝兴冲冲地闯进,“程澈,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去放风筝。” 程澈任由她给自己裹上厚厚的外衣,乖乖地抱着风筝坐上轮椅,离开了病房。 久违的天,久违的阳光,久违的风。程澈对着这些轻轻递出了自己的手,眼睛却固执地盯着灼烈的太阳,泪流满面也不肯移开视线。 最后许筝看不下去,压低了他的帽檐,蹲下身体为他擦去了脸颊上的泪水,轻声问道:“为什么不肯出来看看?” “怕舍不得,见多了会舍不得离开。” 脸上的泪越擦越多,原来看一眼太阳会流这么久泪。 蓝色的风筝飞向蓝色的天空,手握线轴的许筝激动得不能自已,将近一个小时的奔跑使她筋疲力竭,但总算,风筝总算飞起来了。许筝盯着天空的风筝,一时间它仿佛长出了翅膀,未丰满的羽翼在风中凌乱,她兴奋望向身边的人,将手中的线轴塞到程澈的怀里。 程澈将投在许筝身上的视线转向天空,转动线轴,由着小小的风筝越飞越高。许筝望着越来越小的风筝着急起来,“好了好了,这风筝小,再高就要看不见了。” 程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直直地看向她,“许筝,你跟我说过你讨厌你的名字,风筝的筝,听着就是被束缚被操控,那为什么送我风筝?” 许筝被他严肃的神情惊到发愣,缓缓道:“你不一样,在你身边我感到自由。” “真的吗?刚刚你亲手把这个风筝送上天空,你那一刻的呼吸告诉我那时的你最自由。”许筝逃避着转过身,背对着他的视线。回过身时,眼里已有泪光。 “好奇怪啊,程澈,为什么你总能看透我所有。可是你知道吗?只有透过你的眼睛我才能看见自己。”视线相碰,许筝继续道:“我想在你身边,只有你懂得我,看见你我才觉得自己真正活着。” 程澈没有回答,风声瑟瑟,风筝高高的悬在天边,飞向远方。 白天的出行耗尽了澄澈的精力,回到病房便沉沉睡去。 许筝坐在床边,借着月色静静地看着病床上沉寂的面容,瘦削,苍白。 短短一年,病痛几乎带走了他全部的生机。 想起过去程澈很爱笑,笑起来张扬明媚,许筝不自觉跟着扬起嘴角。 “程澈,我想留在这里,不想自己去远方。”许筝轻声开口,“总是在逃避这些话题,没办法啊,我就是很这样,很多事情不敢去想,也不让你说,我只知道,我要在你身边。” 许筝起身出门,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到门前的脚步顿住,回身再次来到床前,轻轻俯下身,双手捧起脸颊,颤抖的双唇贴上了他的额头。 “这次你没说再见,算了,我替你说,再见。” 月色如水,病床上程澈的睫毛微微颤动,泛起粼粼的水光。 第8章 初雪 最后一科考试结束,许筝走出考场,天阴沉得厉害。 结束了,竟然这样结束了。 许筝有些怅然,麻木地走上回家的路,内心却惴惴不安。 家门口,一抹突兀的红在对联上分外惹眼。 许筝急切地拿下,红色的福字边缘被撕裂。 一支玫瑰,一支几乎完美的玫瑰,只是没有香气,不够柔软。 许筝脱力蹲下,内心的恐惧被放大,她想起了几天前的噩梦。 对,他怎么可能猜不到自己要做什么。 再起身时福字被大力扯下,一张纸落在脚边。纸上熟悉的字体压垮了许筝最后一丝理智。 泪眼朦胧间,纸上的字迹而清晰时而模糊,于是,纸上的字字句句接收得缓慢,深刻。 许筝,对不起。不要原谅我,答应你的都没有做到。我说要让你幸福,这一年却害你留了那么多眼泪。还有这次我也不能留下。抱歉。 别为我难过了,好吗?你知道我,讨厌被关着,我不想在那个病房里了,生命最后的日子里,我得好好吹吹风,晒晒太阳。 怕不怕?我猜你肯定会问啦。怕的,许筝,怕的。我怕疼,怕死,怕再也见不到你。但仔细想来也没有那么怕,除了答应你的没有做到,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我知道你坚韧,勇敢,你会幸福的,哪怕没有我在身边。所以,别停留,去你想去的远方,带着我那份一起。 风筝我带走了,但是许筝的风筝在自己手中,你控制这个风筝的方向高度。许筝,你是绝对自由的。 雪人就先欠着吧,细细想来我真的很坏,承诺都食言了。但许筝从来没有,这支玫瑰永不枯萎,许筝不用在孤身来找程澈了,冬天的夜晚那么冷,我真的亏欠你太多太多。 怎么越写越怪,我可不想写成什么遗书,那样就舍不得走了。 许筝,要好好吃饭,尤其是早饭。难过记得别忍着,要说出来。你要幸福,你幸福我也会幸福的。 最后,许筝,很高兴遇见你,谢谢你来过我的人生。 还有,这次也不说再见了。 “下雪了,竟然下雪了。” 细小的雪花零散飘落,落在皮肤上泛起丝丝凉意,已是深夜,许筝正和舍友在跑回学校的路上。 “快点快点,要来不及了,怎么还站在那发呆!”前方的身影遥遥地挥舞着胳膊。 许筝回过神来,快步追上。 “怎么突然想着出来买花,这么晚了,挑战极限?” “不知道,就是突然就特别想要。出来试试看能不能买到。不过你怎么也跟来了?” “晚饭吃多了,出来消消食。不过你运气真好,这个点竟然还有花点开门。” …… 两人气喘吁吁地聊着,双腿却不敢有半分懈怠。 夜晚,初雪,玫瑰。勾起了许筝去见程澈时的回忆。 程澈,去年那个算我替你堆的,你刚刚欠下了我的第一个雪人,我等着你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