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充斥着鼻腔,女孩微皱着眉,埋头穿过熙攘人群,向走廊最深处走去,最终驻足在一扇紧闭的病房门前。
左手握成拳状缓缓抬起,却在叩响房门的前一秒触电般的收回,愣怔在原地。片刻后似是想起了什么,低头打开了斜挎的帆布包,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个露出半截花枝的保温袋,当保温袋被抽出,艳目的红侵占了女孩视线的焦点,她惨白的脸色才有所缓和。
房门被扣响,女孩拍了拍冻僵的脸,扬起嘴角,探身等待着。
“来了,是筝筝吧。”脚步声由远及近,女孩还未看清来人就被裹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阿姨刚刚看到外面下雪了,冷不冷啊,下次天气不好就别大老远跑过来了,听到没?”
女人瘦削的身体松松垮垮地挂着件针织连衣裙,苍白疲倦的脸色难掩面容的清丽,眉眼间是深深的关切。
许筝鼻子一酸,连忙闭上眼睛,堪堪止住了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压下喉咙间的酸涩开口道:“是很冷呢,鼻涕都冻出来了。程澈呢?休息了吗?”
“终于想起我了?还以为某个大忙人把我忘了呢?”病床上传来了略带怨怼的声音。许筝眼中氤氲的雾气在看向程澈的瞬间凝结成一场雨。隔着雨幕,许筝看见了程澈脸上毫无血色的死寂,还有那宁静如湖泊的眼中因雨水泛起的涟漪。
许筝没理他的打趣,来到病床前将花瓶里的玫瑰花拿出,换成了刚刚带来的那枝。“才三天,这花瓣还没泛黄呢,我哪有忘记。”
迟来的反驳声音不大但却有力。
“它没有泛黄是因为……”
“筝筝你们聊,医生找我过去一趟。”门口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两位少年的争论。
“好的阿姨!你可以继续了,因为什么?”许筝双臂环胸,饶有兴致得看着有些愠色的程澈。
回答声没有如期而至,许筝对着他挑了挑眉,宣告此次争吵的胜利。
两个人安静下来,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窗外纷飞的大雪,随后是长久的静默。
“程澈,下雪了,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这个冬天的雪人什么时候堆给我?”
许筝第一次见到程澈是在某个冬季的初雪,当时正上初中的她用优异的的月考成绩和早早完成的作业换来了宝贵的三十分钟娱乐时间,女孩决定下楼在自己房间窗户能看到的位置堆个雪人。
兴奋地选中了草坪上位置绝佳的一块空地,便专注地堆起来,丝毫没有留意旁边打闹。
就在即将大功告成之际,一个身影朝着雪人袭来,许筝来不及伸手阻止,眼睁睁看着雪人圆润的身体被砸出缺口。
程澈爬起来狼狈地戴好帽子,看到的便是一双哀怨的眼睛,转身看到雪人的瞬间才恍然大悟连连道歉,
“对不起啊,我帮你复原,别急。”
“不用了,我该回家了。”许筝并没有把这个小小的插曲放在心中,不顾男孩的阻拦转身离去,她早已习惯不遂意的常态。
回到家后,还未来得及脱下带着寒气的羽绒服,母亲的话语先一步传入了许筝的耳朵。
“晚一点数学补习老师会上门,你去预习一下,还有你房间书架上多的两本书我扔了,你的时间很宝贵别浪费在这种课外书上。”
房间没有门,母亲的话一字不落地涌进耳中。
许筝嘴上敷衍的应答着,内心却升起一丝烦躁,下意识走到窗户边看向远方,楼下草坪玩闹的人散去,目之所及是一片静默莹白,一抹蓝闯入视线,一顶小小的蓝色帽子,蓝色的帽子下是小小的雪人,它身体已经恢复圆润。
许筝不禁有些感慨,雪人堆小了,还好有这意料之外的蓝色。
“许筝,我出不去这里。今年的先欠着好不好。”隔了很久很久,程澈虚弱的声音传来,记忆中的白色与眼前景色重叠,许筝回过神来。
“知道你出不去,我说笑的。”许筝低下头,下意识将自己缩进衣领,衬衣随着她的呼吸不断起伏。
片刻后起身径直走向门口。
“对了,你该休息了吧,我先走了,还是老样子,这枝玫瑰枯萎之前我会再来。”
程澈盯着慌乱离开的身影重重叹了口气,大声开口告别,“许筝,再见。”
许筝低着头,不敢再回头看,喉咙中酸涩的再见也没能说出口。
目送许筝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程澈拉上了病房的窗帘,关上灯,做回床上望向两人刚刚发呆的窗口,黑暗中一切感知被放大,孤独在空间肆意,床上的身影未移动分毫。
不久一个黑影爬上窗帘,暖黄色的路灯透过窗帘,程澈在淡淡的光亮里扬起嘴角。
窗帘被掀开一角,在病房窗前的草坪上忙碌的身影清晰起来,松软的雪被她层层高高地堆起,然后是并不圆润的头,最后那个身影摘下了头上的帽子放在了雪人头顶,接着跺着脚快步离开。
程澈眨了眨酸涩的眼,看向床对面的挂钟,泪流满面。
三十分钟,怎么有人堆雪人需要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