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40-50

作者:藤萝为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雪糕


    这样的冬雪夜, 事实上两个人都睡不着。


    姜穗在溶洞吹了大半天的风, 后半夜就发起了烧。


    驰厌觉察她体温不对, 他伸手摸了摸她额头, 滚烫一片。


    “姜穗, 醒醒。”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又昏昏沉沉靠在了他胸膛。少女脸颊绯红,呼出来的气息都很热。


    驰厌看了她一眼,单手摸出匕首,在自己衬衫上割了块布下来,他将树枝拨开一个缝隙,刚好能容忍他的手掌伸出去。


    驰厌把手伸出去,雪花飘落在他掌心, 没一会儿就融化成了冰水, 他用那块布打湿, 盖在姜穗额头上给她降温。


    驰厌重复着这个法子,也许是觉得舒服, 姜穗毫无意识蹭了蹭他的手掌。


    驰厌唇抿成一条线,他手没动, 然后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眼睛,蝶翼一样的睫毛, 最后落在她唇上。


    姜穗长了一张不符合她性格的脸,娇艳的模样, 像盛开的桃花。


    他手指因为反复接雪花, 变得很冰。


    姜穗梦到在吃雪糕, 八月的天,是r城最热的时节,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又渴又热,整个人像是要烧起来了一样。


    一根冰凉的雪糕递到她嘴边,她张开嘴,就含住了雪糕。


    可惜的是,这是块冰块儿,没有味道。不甜,也不咸,只有那股子冰凉,恪尽职守地发挥着作用。


    她才觉得这块白味雪糕咬不动,雪糕猛然就从她嘴巴里退了出去。


    姜穗:“?”


    好吧,反正没味道,不吃就不吃。她的性格称得上随和,现在这么热,有得吃她很开心,没得吃也没多失望。


    外面依旧在吹着风,后半夜的雪没有先前下得那么大了。


    驰厌沉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又把手指放到了她唇边。


    他不知道什么心理,总之没有挪开。


    过了好一会儿,她犹犹豫豫张了张嘴,还没碰到他,就脑袋一偏,彻底睡了过去。


    驰厌神色莫测,如梦初醒,脸色有些怪异难看。


    他把她抱紧了,一言不发。又来了,他总是这样,一遇见姜穗,就做些说不清楚的事情。


    快天亮时,姜穗烧退了,睡得很香。她打小虽然有些娘胎带出来的毛病,但是往往生病好得也快。


    驰厌守了一晚,见她额头不烫了,他依旧没什么睡意。


    第二天依旧不是晴天,太阳都没出来,天空乌压压的,还刮着风。其实这样反倒好些,下雪没有化雪时冷。


    天蒙蒙亮时,驰厌抱起还在睡觉的姜穗往山下走。


    他昨天上山时一路做了标记,野外这种生存技能比手机好用多了。他边走边观察,每一步都走很小心缓慢。


    冬天的山林没有那么危险,然而以前这个村子的人都会打猎,后面哪怕都搬走了,还有些陷阱留在山上,没走一会儿,驰厌就看见了两个被大雪掩埋的野兽陷阱。


    姜穗在他怀里醒来,茫然地看了驰厌一眼。


    从她视角里,她能看见男人坚毅的下巴,她问:“我们在下山吗?”


    “嗯,”驰厌顿了顿,“这种地方,你们也敢上来,真是不要命了。”


    他语气极为冷淡,但凡换个人,都会觉得驰厌是在讥讽责备,从而被他言语态度弄得十分尴尬亦或者羞恼。


    然而姜穗倒是没觉得。


    昨天和宋迪掉下溶洞的时候,她就反省过了,他们那一大群人贸然上山着实不对。当时急昏了头,节目组又不靠谱,现在才觉得一阵后怕,且不说姜雪现在怎么样,她和宋迪差点就交代在那里了。


    所以听着驰厌教导主任死板冷漠的语气,她受教地说:“你说的 对。”语气软乎乎的,近乎没脾气的妥协。


    驰厌不说话。


    姜穗说:“你把我放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


    驰厌动作顿了顿,他放下她:“我走前面,你踩着我脚印走。”


    姜穗点点头,听话地道:“好。”


    她穿着雪地靴,踩在地上那个比她大许多的脚印里,跟着驰厌往山下走。


    一路时间太冗长,姜穗问:“驰厌,你说宋迪呢,他下山了吗?”


    驰厌冷笑了一下,但她看不见,他淡淡说:“多半下山了吧。”


    姜穗不喜欢昨天宋迪的行为,万一驰厌没有自己从溶洞里爬上来,后果无法想象。宋迪如果不走,等他们两个手脚不那么僵硬恢复些力气,可以一起把驰厌拉上来。


    姜穗:“我姐姐姜雪呢,她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


    驰厌道:“冬天大多数猛兽都在冬眠,应该不会。”事实不是这样,但驰厌下意识挑了些好话说。虽然猛兽在冬眠,可是姜穗昨天那种情况,绝对不是偶然,更何况山上还有留存的陷阱,姜雪他们但凡倒霉一点,遇见什么都有可能。


    姜穗被他平和的语气安慰到,心中忧虑减轻了些。


    姜穗没敢问驰厌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她心里门儿清,别问,问就是尴尬。


    但是人情这种东西,就跟卡在心里一根刺似的,她心里反复难受着,毕竟她不是那种能心安理得对别人的好视而不见的人。


    姜穗纠结半天,快下山前,她盯着他缺了一角的衣摆,倒是对昨晚的事有些印象。


    她好像发烧了,驰厌给她用帕子降了温,还做了个关于雪糕的怪梦。


    人病糊涂可能就是这样,总做些光怪陆离的梦境。


    姜穗突然开口:“驰厌,我能为你做什么事吗?”


    她从他口中听过许多次这样的话,然而还是第一回反问驰厌,是否能为他做些什么。


    “不需要,”驰厌看着前方的雪地,好一会儿才说,“你给不了什么。”


    姜穗发现他把天聊死了,她总不可能说,我可以!你相信我可以!


    然而这事不报答也不行,毕竟这是救命,不是那种搀扶一把的恩情。


    姜穗莫名有些惆怅的情绪,然而还没等她惆怅完,她一个没走稳就向前面摔过去。


    驰厌比她反应更快,她还没叫出声,他就神情冷肃警惕地回了头,于是姜穗扑进了他怀里。


    男人怀抱有些凉,许是在前面挡着风雪的原因,她甚至觉得他衣襟有片雪花落在她脸颊上。


    姜穗仓皇抬起头,刚要说对不起,就看见驰厌怔怔看着她,目光很复杂,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的模样。


    姜穗不明所以,偏头看他。


    驰厌冷淡地开口了:“你不需要这样。”


    姜穗反应过来,她前一刻还在问他能为他做什么,下一刻就抱住他。这下好了,她解释都像是欲盖弥彰。


    姜穗尴尬得要死了,红着脸为自己辩白:“不是这样的,我刚刚没站稳。”


    他抿唇,看了她眼,松开了她。


    姜穗:“……谢谢。”


    两人一路再也没说过话。


    姜穗不知道驰厌什么心情,总之她耳根一路发烫,竟都不觉得下山的路远,心思全被转移。


    直到看见了山下的村落,姜穗才又高兴起来:“真的回来了!”


    驰厌说:“你过去吧。”


    “你不和我一起过去吗?”


    驰厌:“我车子在另外的地方,现在开车回r市。”他顿了顿,“别说我来过。”


    男人身影渐渐走远,姜穗看了一会儿,转身往山下走。


    姜水生得知姜穗没回来 ,都快急疯了,然而搜救队也来了,纷纷拦着他不许他再上山。


    姜穗回去,姜水生这才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


    这是个好消息,然而坏消息是姜雪他们和宋迪至今没回来。


    姜穗把她和宋迪遇险的事情说了一番,听了驰厌的话,省去驰厌的名字,也没说在山洞里的事。众人倒吸了口凉气,姜水生一阵后怕。


    大伯嘴巴上长了一圈燎泡,十分焦躁。


    搜救队也意识到了严重性,开始有组织地上山,群众被禁止上山。


    这时候都下午了,姜水生见姜穗狼狈憔悴的模样,连忙说:“村子里灶屋里面有吃的,你都快一天一夜没吃饭了,吃点饭睡一觉,我和你大伯一定会想办法找你姐姐。”


    先前姜水生不说姜穗还不觉得,他一说姜穗当真觉得饿了。


    她依言走进乡村的厨房,揭开锅盖,看见里面有几个白花花还冒着热气的馒头,旁边还有稀饭。她将就着稀饭吃了一个,空荡荡的胃好受了些。


    姜穗顿了顿,看了眼馒头,又生火煮了个鸡蛋。


    她出门的时候,刻意避开了姜水生他们,往驰厌离开的地方走。


    姜穗本来只是碰碰运气,然而她没想到,那辆白色的车子掩映在植物件,依然没走。


    她脚步声很轻,到了车窗外,看见男人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


    他离开了她,眉眼才显露出几分倦怠模样。


    她有时候总觉得他很老成,现在才意识到驰厌比她大不了几岁,更甚至正常情况,他这个年龄应该还在念大学。


    明明隔着一层车窗,他却猛然警觉地睁眼,看着窗外的姜穗。


    驰厌揉揉额角,清醒了些,按下车窗:“怎么了?”


    姜穗手上拿着包好带来的馒头、鸡蛋和牛奶:“你很久没吃东西,开车出去也要开好久,吃点东西吧。”


    驰厌说:“不用。”


    他见她精神状态不错,说罢就启动车子要走。


    姜穗听见引擎声,有些慌,扒着车窗将馒头喂到他唇边:“挺好吃的,你吃一点好不好?”


    驰厌有胃病,她很早就知道。


    那馒头碰到他的唇,他垂眸,张嘴咬了口。


    麦芽糖在嘴巴里化开,很甜。


    他见她呆愣的模样,从她手里拿过牛奶鸡蛋,还有馒头。


    驰厌叼着馒头,把鸡蛋揣西装口袋,踩油门走了。


    他一直没吭声,但是心里明白,很多年了,第一次有人管他到底会不会饿。


    ☆、第42章桃花儿


    驰厌开车离开, 姜穗又回到了村子里, 搜救队找了整整一天一无所获,大伯脸上的焦虑越来越重。


    结果这天夜晚,有人自己回来了。


    远远的,一个高高的人影踏着夜幕走来。


    不知道谁惊呼了一声:“有人回来了!”


    留在村子里等人的大家纷纷冲出来, 就看见了高均。


    他羽绒服上沾了雪, 全身都是泥。这个为了凹造型的小明星, 此刻头发乱得像鸡窝,他膝盖也磨破了, 狼狈不堪, 然而他眼里烧着一团火,似乎因为某种执念永远不会倒下。


    有人高声喊道:“是高均,高均回来了。”


    大家跑过去扶住他, 高均看见人群,再也站不稳,一下子倒了下去,手还不忘护住身后。大家这才看见,他背上还背了一个脸色惨白的姑娘。


    大伯颤声道:“阿雪,我的阿雪。”


    高均这一倒, 大家手忙脚乱,姜穗挤不进人群,远远只看见了姜雪一双血肉模糊的手, 还有高均眼里的执拗与暗火。


    姜穗曾听姜雪说过很多回, 高均不喜欢姜雪, 总说她不要脸,也很烦姜雪,可是今天看到的景象,却不像是这样。


    山上有多冷姜穗是知道的,这条下山的路多长她也清楚,高均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背着姜雪下了山,这种毅力远非常人能有。


    两个伤患很快被送去诊治,医生说姜雪那双手险些被扎穿毁了,好在抢救及时,高均情况也不怎么好,他身上内伤外伤都重。


    他们在治疗,第二天搜救队传出了别的消息,一个失踪的工作人员掉下了山谷,找到他的时候还剩一口气。宋迪也被找到了,只不过他似乎更加倒霉,掉进了野兽陷阱,被生生扎穿了一条腿。


    出了这样的事,节目组是办不下去了,还会受到严厉的惩处。


    大伯气愤地说:“他们先前就是忽悠人的!虽然大过年,可他们压根儿没报警,生怕传出去所有的投资都撤了,把事情全推到别人身上,还好我和你爸爸报了警,搜救的人一下子就来了。”当时大家听到姜雪失踪的事情都慌,于是哪儿管得上别人,都纷纷自己上山去找人,结果后面出了这么多事,节目组被骂死都不冤。


    好在有惊无险,所有人都捡回了一条命。


    这个年过得轰轰烈烈,姜穗几乎都是在医院照顾姜雪。


    姜穗后来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他们比姜穗倒霉多了,彭罗山上有年岁很大的朽木,山上偶有落石滚下来,砸在朽木上,要么被石头砸,要么被朽木压。


    当时他们三个人姜雪反应最快,她听见不对劲,下意识就抱住高均脑袋。


    这姑娘的思维十分奇葩,在她看来,人脑袋护住,怎么着也能活,然而生死一线,她上一刻还在心里咒骂高均,下一刻就抱住了人家的头。


    别人干不出来这事儿,然而姜雪干得出来。


    高均沉下脸,心中一凛,反手把她推了出去,木头打在高均背上,他被压在雪地里。


    高均让她走,姜雪边哭边挖坑,势必要把高均救出来。


    她还记着骂:“让你嫌弃我推开我,活该。”


    高均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如她所愿晕了过去。


    高均再醒过来的时候,那工作人员去找人救援没回来,而他的身上披着姜雪的外套,她不知疲倦一样要把他挖出来。


    高均沉着脸怎么说她都没用,姜雪反正不听的,他被压着动弹不得,等到姜雪真把他救出来了,她已经累得抬不起一根指头。


    高均背起她,往山下走。


    姜雪吃着姜穗削的苹果:“你说他这人是不是找罪受,非要嫌弃我推开我,被压了长教训了吧。”


    姜穗觉得哪里没对 ,可是好像又是对的。她说:“但他把你背下来了。”


    姜雪皮笑肉不笑:“我知道,中途醒了一次,我说都这样了,不如就在一起啊。可是他妈的,他还想当明星!当个锤子的明星!”


    去你妈的高均。


    姜穗:噗嗤。


    后半个寒假,因着姜雪身体好转,总算没有那么愁云惨淡了。姜雪本就是个乐天派,那件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她便也不再提起。


    快开学的时候,她问姜穗:“你是不是都快高考了?”


    姜穗说:“嗯,今年六月份。”


    “时间过得真快,你都长大了。”姜雪这样感叹道。


    三月的春,姜穗学校外面那家商城总算开门了。


    她室友们都相当激动,哪怕买不起,都纷纷去捧个场去逛了逛。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九中不少隐形富二代们纷纷疯狂消费,一时间商城生意还挺好。


    尤其是三层的珍珠,尤为漂亮。


    横霞岛屿取珠不杀蚌,养每一只蚌,都付出了许多心血。即便无法产珠的蚌,他们也会为它安排一个很好的住所。


    这批珍珠先前驰一铭没能谈下来,但没想到驰厌将一部分样品放在了九中外面的商城展览。


    驰厌没有打广告,只在学生群中渐渐有了口碑与向往,他在等着一个时机到来。


    横霞岛屿有世上最好的珍珠,可是他们的加工工艺实在粗糙,才会成为最大的供货商,而不是直接得利的商人,驰厌和三爷的想法不同,他不想卖珍珠,他想有自己的新市场。


    比起将这批珍珠卖出去,驰厌更需要设计、工艺方面的投资。


    段天海这几年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段玲是他唯一的继承人,她家家底还算丰厚,即便挥霍,也够她用一辈子。


    段玲大一就没念书了,她沉迷上整容和打扮,几乎被购物欲淹没。


    三月段玲闻风来到商城,被玻璃窗里金色的珍珠狠狠惊艳了一把。


    她扬了扬下巴:“那个我要了。”


    导购小姐很为难:“那个是非卖品。”


    段玲:“我出两倍的价格,怎么,你们有钱都不赚吗?你这幅表情是什么意思,叫你们说得上话的人来和我谈。”


    导购小姐看了眼她身边跟着的保镖,没办法只能去喊经理。


    这事闹得还挺大,本来商城人就多,大家都悄悄看热闹。姜穗的室友邓姗说:“她或许也不是真的想要,就是想表达她的特殊罢了。”


    王兰也赞同地点点头。


    姜穗起先并没有认出段玲,毕竟整容有瘾,段玲如今这张脸下巴尖尖,眼皮埋了线,还垫高了鼻梁打了玻尿酸,半点也找不出从前的模样。


    是段玲认出了姜穗。


    段玲从前倨傲但自卑,她如今漂亮起来,但这种人工改造出来的好看虚假极了,有时候笑一笑都觉得僵硬。


    这两年段玲总算没那么自卑,然而她见到姜穗时,先是愣了愣,然后脸色很难看。


    姜穗依旧是青春烂漫的模样,和学生们站起一起,扎着简简单单的马尾,过着纯粹单纯的生活。


    世界让姜穗干净从容,远远看着,就知道姜穗满足而快乐。


    此刻这样吵闹的环境下,明明段玲才是主角,然而更多人悄悄看着姜穗。


    导购小姐把经理喊来,段玲微怒:“不要了!”


    她带着保镖们离开,留下导购小姐涨红了脸。其实段玲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一颗珍珠,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她是为了谁,她自己清楚。


    那年跟在她身边,被她当成狗一样使唤的男人,如今成了她高攀不起的存在。


    整个r市都知道 ,这位三爷的继承人高傲且冷淡,几乎鲜少对人抛出橄榄枝。段玲有些不甘心。


    驰一铭就是这时候出现的,他对段玲说:“你想和他在一起,成啊,我帮你啊。”


    段玲狐疑地看着他,驰一铭想做什么?


    如今驰家这两兄弟,她一个都惹不起。


    驰一铭说:“过两年有个酒会,陈老办的,陈老这个人呢,虽然不够有权有势。但是论人情和善,没人比他好,驰厌会去,我也去,到时候我帮你搞张请帖,你也去。”


    他打量了眼段玲的背影,觉得还行,啧了一声。


    这两天驰厌的心思,驰一铭总算猜到了,对他来说,坚决不能让驰厌立足下来,不然这笔生意没了是小事,驰厌自己单干以后,这辈子驰一铭也拿不到横霞岛屿任何一颗珍珠了。


    驰厌想知道多少人被吸引注资,就一定会去。


    周三出发之前,驰一铭看见在教室里写作业的姜穗,他靠在门边看了一会儿她。


    少女肌肤细腻白皙,在三月的春光里,活脱脱就是一朵小桃花儿。


    他笑了一下走过去:“喂,我带你去看热闹吧?”


    姜穗警惕地抬起头:“不去。”


    驰一铭:哦,小桃花儿长大了倒是有点脾气。


    “你都不问问是什么热闹,你好奇心死了吗姜穗?”


    “什么都不想知道。”她慢吞吞说,一面用直尺画了条线。


    驰一铭笑得恶意,捏住她笔头:“热闹就是,看我哥发骚。”他一字一句,“他那种冷静自持的人,这种场景一定很精彩是不是?”


    姜穗愣愣看他一眼,眼神怪怪的,对她来说,一个两个都很难懂,全都是神经病。


    然而驰一铭不知道抽什么风,他愣是逼着姜穗去了。


    他如今无法无天,几乎是从学校直接半绑着人走的。


    在车上驰一铭才动手换西装,他慢悠悠脱了衣服,斜眼看姜穗。


    她猛然转头,驰一铭哈哈大笑,他用自己校服把她脑袋蒙住,看她在里面气恼挣扎。


    “不是不乐意看吗?我成全你还不好。”说着,他套上衬衫,又穿上外套。


    姜穗被人拉着走,等到猛然把她头上的校服拿开,露出她红扑扑的脸蛋和气愤的眼睛,透过面前的窗户,映入她眼帘的是下一层楼的情景。


    一个白色裙子少女,蹲在那里哭。


    好眼熟的背影,她皱眉思忖片刻,脸色慢慢变了。


    驰一铭眼睛一弯:“瞧瞧,乍一看和你像不像?”


    ☆、第43章裙下之臣


    驰一铭的话坐实了姜穗的猜测, 那个只露出背影的少女穿着一条大裙摆白色裙子,长发披散下来,肩膀以下的发尾微卷, 晃眼一看真的容易错认成姜穗。


    姜穗说:“你在玩什么把戏?”


    “不是说了吗?”驰一铭说,“带你来看热闹, 等着, 好戏很快开场了。”


    酒会上, 驰厌和陈老谈着话, 发现自己不太对劲。


    热气直冲下腹,他皱着眉, 看了眼杯中酒。白头发的陈老一无所觉,笑眯眯说:“我当年也见过岳三, 他那个人心气高, 也有魄力,但是锐气太盛,在生意场上可不是好事。”


    驰厌看似漫不经心交叠着双腿,心里很烦躁, 他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忍住。


    往常在他地盘, 自然不会发生这种下三滥的事, 然而陈老虽然人脉广,可这种老好人手段不强硬,让人拿过来的酒被人换了都不知道。


    驰厌拧着眉头, 看见不远处冲他举杯的段玲。


    段玲穿一身绛紫色的礼物, 冲他露了一个微笑。


    驰厌回来自然摸清了段家人如今的底细, 他眼底冷了几分,眼里漫上些许血气。


    驰厌不得不打断呶呶不休的陈老:“我身体不适,下次再陪您聊聊。”


    陈老一点儿也不介意,乐呵呵道:“你去忙,年轻人总有忙不完的事。”


    驰厌快步起身,一眼都没看段玲,往卫生间走。


    段玲脸色的笑僵住,变成浓浓愤恨和耻辱。她咬牙跟了上去。


    驰厌扶着额头,有些许晕。


    段玲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如今是哪一年了?敢公开干出换酒的事,她段家在驰厌眼里已经完蛋。


    驰厌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微微喘气,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清冷的眼染上些许**,头特别晕,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的。他拧开水龙头,用冷水反复冲,依然不能驱散那股眩晕和燥热,他皱着眉头,刚打算进卫生间解决一下,一个小侍者颤着声音敲门道:“驰厌先生,段玲小姐让我告诉你,她带着一位叫姜穗的小姐往楼上走了,那位叫姜穗的小姐一直在挣扎。”


    卫生间的门被拉开,里面人影走出来。


    小侍者不经意对上他的眼睛,驰厌满眼都是血丝,看上去不太清醒。


    驰厌推开他,大步往楼上走。


    段玲是个怎样的疯子,他跟着她那几年再清楚不过。


    驰厌刚走,段玲踩着高跟鞋过来,她不好进男卫生间,看到一旁笑眯眯的小侍者,怒声问:“刚刚有个男人进来没?他人呢?”


    “段玲小姐,如果你要找驰先生,我家驰少说,你可以上楼去看场戏。”


    驰厌看见姜穗在哭,她脚腕被一条链子锁着,身体微微颤抖。


    他咬住舌尖,疼痛让他清醒些许,驰厌走过去,哑着嗓音道:“你别怕,我给你解开。”


    那少女回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她脸上带了泪水,也有些难以觉察的喜悦,低头看着蹲下研究链子的男人。


    楼上的姜穗,在看清那少女脸的时候,不可思议地看着驰一铭。


    “你把梁芊儿找来了!”


    驰一铭说:“嘘,小点儿声,我没聋,但你这么大声,我哥也听不到。你看他不很沉醉蹲那女人脚边吗?”


    姜穗猛然推开他,往楼下跑。


    驰一铭怒色在脸上浮现了一瞬:“好,你就近距离看看。”反正姜穗跑下去都好几分钟了。


    楼下驰厌身形晃了晃,他眼前一片眩晕,几乎没有抬头看“姜穗”。


    他颤着手,好半晌把链子解开。


    梁芊儿记起驰一铭给自己说过的话,看着驰厌的眼神非常激动。


    驰一铭说驰厌一直暗恋自己,小时候没有姜穗的衬托,梁芊儿一直是大院儿里最好看的女孩子。这几年梁芊儿几乎恨死姜穗,没曾想如今的驰厌先生,年少心里竟全是她的模样。


    梁芊儿好几年没有升起这种羞涩欣喜的情绪,上一次又这种情绪还是初中早恋的时候。


    男人气息灼热,他的汗水几乎打湿了额前黑发。他蹲在她身边,当真是对女神的姿态。


    梁芊儿心中的虚荣和爱怜一瞬间爆棚,她大着胆子,摸了摸男人的发。


    驰厌没动。


    梁芊儿心跳越发快,她微微弯下腰,触碰到了他的脸颊。


    滚烫的温度,让她心神摇曳。


    他猛然握住她的手腕,男人掌心温度似烙铁,驰厌喘着气,猛然起身,将她推到墙边,梁芊儿惊呼一声,被他困在臂弯。男人荷尔蒙让她有些腿软,她含羞带怯看着驰厌,他眼里全是血丝,喘息重得吓人。


    “穗穗。”他情不自禁哑声喊,“穗穗……”


    梁芊儿愣了好半晌。


    她见他眼里爱欲渐浓,方反应过来他到底在喊谁。梁芊儿脸上的红变成了白,姜穗!


    梁芊儿目光一厉,伸手去脱男人衣服。


    姜穗就姜穗,纵然反应过来了,然而刚刚驰厌那副甘为她裙下臣的模样,让她至今心率都是乱的,驰厌骄傲惯了,何曾会有这种痴迷和卑微。


    她的手指解他领带,他没动,轻轻皱了皱眉,似乎十分难受。


    梁芊儿大着胆子,脱他西装。


    驰厌清醒了些,身前模模糊糊的人影,看不真切模样,然而她连味道都是姜穗身上的味道。但他心里一冷,姜穗不会脱他衣服。


    他浑浊的眼里冷了一分,刚要推开梁芊儿,身后一个声音喊:“驰厌!”


    驰厌彻底回过神,一把推开梁芊儿,回头看姜穗。


    姜穗瞪大眼睛。


    驰厌衣衫凌乱,眼里布满血丝,带着骇人的爱欲直勾勾看着她。


    年少时,风轻云淡的、毫不显眼的感情,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全部被摊开展露在她面前。以往无数次不确定,可是这次,她完完全全确定了。


    姜穗几乎吓得后退了一步,可是转眼她想起来自己是来帮忙的。


    她咬牙,盯着驰厌那让人头皮发麻眼神走过去,她伸手拉他:“你快点走吧,你弟弟不怀好意,估计一会儿就要来人了。”


    姜穗猜得没错,段玲怨毒的眼远远看着他们,更远一些的地方,有人“热情”地邀宾客们上楼来看看毕加索的画作。


    姜穗才触碰到驰厌,他反手就扣住了她的手腕。


    姜穗一疼,她拍拍他手背:“松手驰厌,还不走你想完蛋吗?”


    他漆黑的眸看着她,半晌喘着气靠近她颈窝:“嗯。”


    姜穗气得不轻,楼上一个看好戏的神经病,楼下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子,她说:“你车在哪里?”


    这种豪宅,楼上也有个电梯,驰一铭刚刚就是带着她坐电梯上去的,姜穗扶着驰厌,好不容易上了电梯。


    驰一铭跑下来,他这种情景和他预料的不太一样,明明是应该姜穗怕了他哥,失望离开,然后陈老一行人会看见驰厌和梁芊儿“乱搞”,陈老这群人介不介意不说,至少那位三爷,眼里揉不得沙子。


    驰一铭撒气似的踹了一脚梁芊儿,阴沉地说:“废物东西!”


    梁芊儿尖叫了一声,倒在地上。


    驰一铭深吸了口气,没有管地上的梁芊儿,他知道这次失败在哪里。


    不是因为他狂妄自大,而是因为他心慈手软。


    对驰一铭来说,驰厌但凡做过一天他哥,他就不太想用这种腌臜手段对付驰厌。所以他把段玲也 叫过来了,有段玲在,至少驰厌和梁芊儿不会发生什么。


    驰一铭需要驰厌的败绩,但他还记得自己从小的想法。


    他矛盾地恨着驰厌,看他为自己这个坏心眼的弟弟打拼吃不饱饭,卑微到没有尊严,又希望驰厌能站起来,堂堂正正干干净净活着。


    姜穗小心翼翼开口:“你车呢?”从后门出来,姜穗自然找不到驰厌的车,她现在的状态简直“如坐针毡”,看都不敢看驰厌什么表情。


    驰厌没开口,然而附近很快有人迎上来:“老板,你没事吧。”


    姜穗松了口气,好在驰厌的人到处都是,没一会儿她就看见有人开车过来了。


    车上坐着水阳。


    水阳第一眼没看见自己老板,而是看见娇小的少女,姜穗还穿着校服,马尾乱糟糟的,倒是有种羞恼般的呆萌。


    水阳看得忍不住一笑,然后看见了他老板。


    驰厌满额头的汗,握住姜穗手腕不松手。


    姜穗尴尬道:“你快点松手,上车!”


    驰厌像是魔怔了,死死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盯出一个洞。


    水阳皱眉看了眼驰厌:“老板好像不太对劲,姜小姐,你也要离开这里,一起上车吧。”主要是没人敢去强硬拉开驰厌。


    姜穗没有选择,只好上了车。


    她坐得端端正正,头也不敢偏一下,下一刻,驰厌捏住她脸,把她脸转过去。


    她眸中不其然看见车窗外倾泄而下的霓虹,还有他眼里铺天盖地的感情。


    这感情明明捂得那样好,像是洪水,一直被堤坝关着,可一朝开了闸,让人感到害怕窒息。


    他气息浓烈,唇瓣抿得死紧。


    姜穗慌张伸出手指抵住他额头:“你不清醒,别再靠近了。”


    他眼里黯淡了一分,退开了一些。


    水阳从后视镜里看到,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姜穗和驰厌坐在一起,就觉得驰厌真的蛮可怜。


    水阳开车到了驰厌在这边买的房子,他也不说话,等姜穗和驰厌下车,他一脚猛踩油门,车子离弦的箭一样开走。留下驰厌和姜穗在路灯下面。


    水阳看见姜穗茫然呆愣看着车子的表情,心里升起浅浅的罪恶感。


    然而没办法,谁让他老板不是岳三,是驰厌。


    夜色凉如水。


    姜穗看了眼身边的男人,他别开目光,不再看她,好像她刚刚那个拒绝的动作让他极为难堪,他连紧握着姜穗手腕的手指都松开了。


    姜穗曾经并不想管驰家两兄弟的任何事。


    然而眼前这个愤怒又难堪的男人,前不久在冬雪夜跳下蛇窟。


    她拉拉他袖子,轻声说:“别生气,我向你道歉,我被吓到了。”


    他咬牙。


    姜穗又说:“是我不好,先回家,我给你请个医生好不好?”她不确定,这种哄孙小威的语气对驰厌有没有作用。


    驰厌转身就走,没管她,径自朝一栋房子走过去。


    姜穗跟上去,发现没关门,她一个高中生,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手机更是没有,只好走了进去。


    驰厌狼狈地倒在浴室门口,他衣服乱糟糟的,整个人看上去状态一点都不好。


    姜穗连忙跑过去扶他:“你没事吧?”


    “不是很讨厌我吗?你还管我做什么?”


    “……”姜穗发现,驰厌火气太大了,他原本的冷漠人设,如今像秘密败露无处躲藏的暴君。


    她直视着他冰冷沉郁的眼睛,许久才慢吞吞说:“不讨厌你,”她声音很小,“我崇拜过你。”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驰厌猛然僵住。


    ☆、第44章选谁


    他扯了扯嘴角, 半晌也扯不出一个笑。比起相信这是实话,驰厌更觉得姜穗在骗他。确实,这话就像是骗人的, 毕竟他如今还不是后来的驰厌,许多后来做过的事情, 如今都没有做。


    地板冰冰凉凉, 勉力驱散这身体里的药性。


    药性一开始猛烈, 后来就没那多厉害, 只是这会儿没有力气,他闭了闭眼:“出去。”身下还昂扬着, 要多狼狈多狼狈。


    三月春天,还带着料峭的春意, 驰厌出了身汗以后, 被风一吹有些冷,身体里火在烧,皮肤却冰冷一片。


    姜穗看他一眼,转身出去。


    他见她真的走了, 一拳砸在地板上。


    浴室有些铃兰香气, 没一会儿, 离开的姜穗又拿着毛巾回来了。


    她在驰厌身边蹲下,驰厌抬眼看她:“还没走?”


    姜穗懒得和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掰扯,她看了眼他被梁芊儿扯得邹巴巴的衬衫, 外套不知道丢哪儿了。反正这样的春夜, 她看他一眼都觉得冷。


    她伸出手, 给他解衬衫扣子,从胸膛往下解。


    驰厌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她,仿佛怀疑这药还有迷幻的作用。


    姜穗死死盯着扣子,不看驰厌。


    驰厌突然握住她的手,一言不发。


    两个人都不说话,姜穗实在受不住他眼神,只能说:“你配合一点。”又不是在玩游戏。


    驰厌抿唇松了手,他任那双柔软的小手解扣子。


    姜穗安慰自己,就当是给宠物换衣服。把衬衫解开,又把驰厌扶起来。


    驰厌靠着她稚弱的肩膀,姜穗把他往浴缸扶。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理,但是电视剧看了那么多,往水里一泡准没错。


    他眼神一开始很烦躁,现在安安静静看着她,透着一股奇异。


    姜穗把他放进浴缸,功成身退。她走前把温水调试好:“你自己脱裤子。”


    驰厌低声道:“嗯。”


    说完姜穗走出浴室,到客厅看电视去。


    姜穗松了口气,她眼睛的焦点透过电视屏幕,心不在焉。


    她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些事情,那时候她第一次认识功成名就后的驰厌先生。姜穗大学室友患了白血病,为了救这位年轻的姑娘,班上所有同学都去拉赞助。


    她阴差阳错去到了驰厌的公司。


    那时候是夏天,她跑了一整天,狼狈极了。她受了许多冷眼,都没能为室友募集到一分钱,甚至有些大老板们看着她眼神淫邪,说帮她室友也可以,陪他们一晚就成。


    姜穗被恶心坏了。


    夕阳西斜,她第一次认识到,这些有钱人还不如穷学生们心地好,学校募捐都有八万多。


    本来不想去找这名年轻的珠宝商,最后姜穗还是想着再碰碰运气。她少一次尝试,她的室友就少一分活命的希望。


    她走进大楼,被拦住不让进。姜穗没办法,只好离开。


    身后有人叫住她,给了她一杯冰绿豆沙,又让她去大厅坐着。


    那一年夏天,整个r市热得浮躁起来。


    姜穗不敢喝这杯水,怕里面有不好的东西,她也怕过一会儿来个脑满肠肥的老板,说些让她反感的话。


    她战战兢兢等着,很快门被推开。


    驰厌先生穿着黑色的西装:“需要什么帮助?”他神情平和,让姜穗隐隐觉得眼熟。


    姜穗说:“我有个室友,她才十九岁,今年查出白血病,同学们都在为她募捐,这是她的资料。”她拿出资料和病历,这个很有气场的男人认真看了一会儿。


    纸张在他手中翻动,姜穗紧张极了。


    空气很安静,最终他颔首:“ 小张,找找看有没有医院。”


    姜穗不敢置信,这件事就这样解决了。她惶惑起身:“谢谢您,您是好人。”


    他坐着没动,额角隐隐抽了抽:“嗯。”


    “那我和同学们能为你做什么吗?”


    “不需要。”


    “好吧,”姜穗说,“祝您生意兴隆。”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认出这位大佬是大院儿里那个受尽欺辱的少年。


    她走出大楼,有人喊:“小姐。”


    姜穗回头。


    “老板说,你要帮忙做什么的话,会议室里有束不要的花,你方便的话,顺便带去扔了吧。”


    方便方便!这样简单的要求,说什么她都答应。


    后来姜穗抱着一束鲜红的玫瑰,始终没看出它鲜艳的模样哪里需要丢掉。


    那年夕阳柔软极了,天边隐隐泛出瑰红色,在少女心中印下动人色彩。


    姜穗一直没敢说,在姜水生查出肝硬化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崇拜仰慕着驰厌。那种纯粹的心情,在知道他是驰一铭哥哥,还为虎作伥以后消失得一干二净。


    回忆起这件事,姜穗心情复杂极了。


    电视里在放海绵宝宝的动画片,黄色的方块块和他的好朋友派大星,画面十分欢乐可爱。


    姜穗半晌没见驰厌出来,皱眉敲了敲门:“驰厌,你还好吗?”


    那头没有回应,她怕他晕过去,耳朵贴在门上听。


    春风拂面的夜,风吹起窗帘摆动,姜穗听见里面一声声喑哑的怪声。


    “你怎么了?”


    里面声音静默了一瞬,又大了些。


    她愣了好半晌,猛然退开,一下子反应过来里面在干什么。


    姜穗红着脸,装作自己没有来过,她坐回沙发上。


    电视里海绵宝宝:哈哈哈哈。


    派大星:哈哈哈哈。


    姜穗捂住脸,这笑声就像在嘲讽她一样,她多希望驰厌没有听到她刚刚的喊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心情勉强平复下来,驰厌出来了。他抿抿唇,站在她身边,居高临下对她道:“你自己找个房间睡。”语气……好吧听不出这是什么语气。


    他好像也没多尴尬。


    “好的。”姜穗满脑子混乱,几乎是用学生本能的听从,就近推开了一间门。通常主卧不会在这里。


    驰厌张了张嘴,最终没吭声。


    姜穗多希望自己有个壳儿,能把自己裹起来。


    她选的这间房灰色格调,窗帘都显得压抑厚重。


    这客房挺大的,她用被子盖住自己,沉沉叹了口气。都怪驰一铭。


    驰厌看着她进了自己房间,揉揉额角,去她隔壁睡。那房间他没住几天,衣柜里衣服都没几套。算了他说了她估计更慌。


    姜穗睡这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不见人影,驰厌推开门,看见空荡荡的床,眼里冰冷的情绪散开,变得冰冷无情。然而他惯于平静,只看了眼,甚至没去碰她睡过的床,一如既往吃了早饭,开车去r市的办公大楼。


    处于驰厌这个位置,其实地位相当尴尬,他有足够的财富和权利,然而可支配的却也有限。


    驰厌事业正属于上升期,人人都想来恭维一把,分一杯羹。然而他自己明白,他是走在峭壁上的人,一个不慎,三爷那边就会发难。


    没有血缘关系的继承人,一切维系枢纽只能谈利益。


    这两年驰厌为三爷赚了不少钱,三爷认可这笔他带来的财富,然而更怕这个渐渐成熟小子的野心。


    三爷约束着驰厌的手脚,躺在病床上的戴有为就是个很好的筹码,然而谁都知道这样并不能给三爷带来足够的安全感。


    陈老酒会上,不少人向驰厌抛出了橄榄枝,这批有口碑的珍珠,甚至吸引了一个早年的珠宝商人。


    珠宝商人的孙女,就在九中念书。回家就向爷爷赞叹那批珍珠的美丽,天真的姑娘说:“我们学校外面那个珠宝展厅,有几颗珍珠可好看了,比妈妈项链上那个还好看,可惜放在那里没有加工,如果让爷爷做,一定可以做出世上最好看的珠宝!我拍了照,你看看。”


    这位商人破产过,举家搬迁到r市生活,商人年迈,财力不复从前,然而他早年就是靠能工巧匠发家的,他有人手,有技术,可是没有原材料。人越老越警醒,生怕踩到坑,如果是刻意上门找他,商人反而不会同意。


    然而小孙女一推荐,他就有些心动,毕竟老骥伏枥,谁不怀念当初的辉煌?


    犹豫着,他去了好朋友陈老的酒会。


    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连水阳脸上都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然而驰厌知道,这事没完。


    果然没过几天,他收到了岳三爷的电话,那头老人声音甚至称得上和蔼:“你回去r市也有段时间,先前我一直劝你和李姿在一起,你不愿意,看来你是有喜欢的人。我也不是那么死板的人,只不过有生之年也想看着你后代出生,你不会这么点愿望都不满足我吧。”


    驰厌眼神冰冷,然而他笑着说:“当然不会。”


    三爷道:“这就好,我见视频里那两个女娃都不错,你喜欢哪一个?”


    空气静了一瞬,驰厌明白,陈老家有监控,不管是谁发给了岳三,这件事终究失控了。


    这些想法只在脑子里过了一瞬,监控说不定很远,至少岳三试探他,就证明岳三猜测他可能有心上人,却不确定谁是他心上人。


    岳三早年和人积怨太多,如今老了怕死,窝在岛里不想出去,然而他觊觎海岛之外的土地,也想要无尽的财富,于是恨不得死死捏紧驰厌的痛处,让驰厌过去替他卖命。就像在海岛那样,拿命去拼搏。岳三恨不得驰厌有个孩子,那么孩子也是束缚驰厌的枷锁。


    选谁都不行,驰厌明白。


    选了梁芊儿,岳三就知道他恋慕姜穗。


    可选了姜穗,姜穗以后就得和他绑在一起。


    他听见自己说:“三爷,她叫姜穗,年龄还太小了,以后我带她回海岛看你。”


    那头三爷思忖着,笑着道:“好。”挂了电话,他笑意淡了些,吩咐道,“把那个叫梁芊儿的,带来海岛做客。驰厌那边,认真盯着。”


    驰厌挂了电话,手臂上青筋鼓起,他怒极,拂掉桌子上一堆文件。


    水阳也反应过来事情不妙,戴有为躺在医院,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至今都不清楚。


    驰一铭搞这一出,压根儿就没想到这种严重的后果。毕竟海岛一些**,不足为外人道。


    水阳说:“现在怎么办?”


    驰厌冷冰冰看他一眼,水阳耸耸肩,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能怎么办,都这样了,一个都跑不掉。喜欢人就要有喜欢人的样子,以海岛粗犷的风格,驰厌得去把姜穗弄到手啊,只可怜姜穗无辜,平白无故被几个神经病牵扯进来。


    梁芊儿心怀不轨不值得同情,目测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姜穗那边是最难确定的。


    驰厌为了骗过三爷,必须和姜穗在一起,并且表面得表现爱她,背地里还得表现反感她,忧心海岛的梁芊儿。


    水阳:哇哦,真麻烦。


    水阳最近沉迷言情小说,言情小说都没有这么复杂的。表面“挡箭牌”竟是真正“白月光”,这种戏码真是让人绝望。


    但是唯一让人感到心酸的好消息是,驰厌第一次,可以堂堂正正去追心上人。


    ☆、第45章 嫉妒


    说到追人, 水阳自认最有经验, 为此他忙里偷闲收集了好几本撩妹宝典,全部送给老板:“看看,全是前人经验,丑男都能追到美女, 全靠套路。”


    驰厌看了眼花里胡哨的封面,冷睨了眼水阳:“拿走。”


    “你真不要?”


    “不要。”


    水阳泄气拿走了, 他一出去,看见门外守着战战兢兢的小员工。之前驰厌笼络到的商人叫刘禧, 小员工负责和刘禧对接, 小员工苦着脸:“阳哥, 老板今天心情依然很差吗?”


    水阳同情地说:“是啊,外表冰冷, 内里无情,去吧。”


    小员工垂头丧气地进去了。


    水阳掸了掸手中宝典, 轻轻啧了一声。三爷横插一脚, 让原本顺利的事情变得忐忑难测起来。他隐隐猜到驰厌想做什么, 然而现在因为姜穗, 颇有些束手束脚,脾气不好是正常的, 像驰厌这样从底层爬上来的男人, 心中弯弯绕绕太多, 估计都快憋成变态了。


    水阳噗嗤一笑, 自己叹道:“再拖着, 不也得上吗?”


    阳春四月,九中模拟考试的成绩出来了。


    临近六月份,学校里弥散着一股紧张的氛围,马忆佳拿到成绩就哭了,她一直是寝室公认的学霸,以前都能考年级前二十,班上前三名,然而这次马忆佳班级排名第五,年级排名四十六。


    邓姗安慰她:“唉这有什么嘛,我年级一千六百名,也没觉得有什么呀。”


    好成绩眼里的天崩地裂,在差生眼里十分奇怪。不就是班级下降了两名吗?搞得比清明节还要悲惨。


    姜穗颇为理解马忆佳的心情,她安慰道:“这次模考题出得非常偏,据说偏离高考列出来的出题大纲了,所以前面的排名成绩大部分靠运气,没有关系,我也下降了许多。”她露出自己的成绩条,果然以往在第五、第六名徘徊的姜穗,这次班级成绩第九名。她没有骗马忆佳,这个成绩确实不太理想。


    马忆佳见了,眼泪这才收住。


    邓姗去看年级排名,她回来惊叹道:“卧槽你们知道这次年级第一是谁吗?”


    大家都看着她,邓姗震惊脸:“是驰一铭!驰一铭啊!他之前都不参加考试,还经常请假不来上课,我以为老师说他成绩好是忽悠我们的,结果他竟然是第一名!”


    得第一,可不是运气问题,得有配得上的能力,才能拿到这个成绩。


    大家下意识看驰一铭的位子。


    王兰小声说:“他今天又没来上课。”


    马忆佳喃喃道:“这也太厉害了吧。”


    邓姗压低声音说:“你们说,他有没有可能作弊了?”邓姗表情极为神秘。


    马忆佳否认道:“不可能,监考这么严格,教室还装了监控,不可能会作弊。”


    “也是。”虽然驰一铭是个特权主义学生,然而学校不可能会纵容到这种地步。


    姜穗握着卷子,她先前还在想,因为上次酒会的事情,回到学校该怎么和驰一铭相处,然而他见首不见尾,两人打个照面的概率极小,反倒省了很多事情。驰一铭就像是被什么事情绊住,没有时间来烦她。


    超纲的模拟考让很多好成绩压力很重,学校怕影响两个月后的高考,为此差点头秃,第二周出了个策略,让高三学子们去“象牙塔公园”玩一玩。


    公园塔摸一下能保佑心想事成。


    学生们听到这个消息欢呼一阵,没两天就被班主任带着去公园。


    天气晴好,春花开了遍地。


    邓姗就像被放出笼子的鸟,叽叽喳喳一路说个不停。姜穗倾听着,偶尔同她说两句话。


    大家要去爬公园那座塔,姜穗说:“我不去了,你们去吧。”她有恐高症,如果普通三四楼不往下看还好,但是这样四面宽敞的塔,她多看一眼都心悸害怕。


    邓姗他们也知道她这个毛病,遗憾地松开她的胳膊:“好吧,那我们下来再找你,你去亭子休息一下,那里可以看湖,还没有太阳。”


    “好,”姜穗笑着说,“我过去等你们。”


    “穗穗,我会帮你一起许愿的。”


    凉亭建在一面湖上,“象牙塔公园”是整个r市风景最好的地方,亭子古老,塔也古老。湖面干干净净,水波一圈圈散开。


    姜穗特地找了个有几个人的亭子,她心想,落单就很容易出事。


    亭子里有两个看书的女生,还有一对情侣,姜穗才坐下,驰一铭咧了下嘴角,施施然走进来。


    他毫不客气在姜穗身边坐下,姜穗立马想起身。


    驰一铭手臂一环,把她圈在怀里,他穿着黑衬衫,活像个恶魔似的笑:“看见我很意外吗?也是,我被搞得没时间来学校,姜穗,你知不知道,你那天提前带着驰厌离场,给老子造成多大的麻烦?”


    姜穗推他手臂:“不知道,我和你到底什么仇什么怨?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驰一铭打量她一眼,认真开口:“你表情再苦情一点,我说不定就同意了。”


    姜穗原本木着脸,不抱希望地露出一个苦情些的表情:“哦。”


    驰一铭爆笑出声:“哈哈哈哈哈!”


    姜穗咬牙收回表情,驰一铭说:“我随便说说你也信。”真他妈可爱。


    姜穗主要是绝望,她推不开他的手,有些自暴自弃,她环视了一圈,见别人都在看他们,她正色说:“我不认识这人,他骚扰我,能帮我报个警吗?”


    女孩子们犹豫地看着他们,看着驰一铭高高帅帅的模样,迟迟没有摸出手机。


    情侣中的男生,闻言想摸出手机报警,被他女朋友握住手,女生摇了摇头。


    驰一铭回头,笑了下,语气慢吞吞的:“我女朋友刚刚吃醋和我闹着玩呢,我们现在要亲嘴和好,你们要看吗?”


    众人闻言,瞬间散了个干干净净。姜穗脸色一变,驰一铭阴恻恻回过头,露出一口白牙:“骚扰你,知道什么才叫骚扰吗?”


    他手臂一收,倾身过来,眼神里映出她的模样。


    姜穗下意识捂住嘴,他的吻落在她手背前,驰一铭突然偏了偏头,吻在她眼角。


    姜穗被这操作惊地目瞪口呆,反应过来怒极,下意识要踩他一脚。


    驰一铭避开,他眼里漾出和平时玩闹不同的笑意,有些真心快乐的模样:“喂,这么气啊。”


    姜穗抿唇不说话,下一刻,驰一铭手臂被人扯开,来人冷着脸,拳头砸在了驰一铭侧脸上。


    驰一铭吃痛,眸中笑意散去,眼神一厉,看清楚来人,他嗤地一笑:“是我正义的哥哥啊。”


    驰厌眸光阴鸷。


    驰一铭说:“你不继续装,装像一点啊,当初怎么对我说来着,姜叔对我们不错,我们再怎么,也不该动他女儿。你看看你这道貌岸然的模样,还能再嫉妒得明显一点吗?”


    驰厌咬肌鼓起,把驰一铭从椅子上扯起来:“滚出来,我和你谈谈。”


    驰一铭举起双手:“想揍我?你打就是,我打不过你,不还手。”


    驰厌看着他,眸中阴鸷久久不散,驰厌松手,给神情挑衅的驰一铭整理了下领口,然后拍拍驰一铭的脸颊:“我一直没给你讲过一个道理,过刚易折,花无百日红,驰家有你这种后人,早晚完蛋。”


    驰一铭表情凝固,也冷下了脸。


    驰厌对姜穗说:“走。”


    他表情还没切换成平日里淡入死水的模样,看着有几分骇人,姜穗看驰厌一眼,还是站起身,跟在了驰厌身后。


    她的怒气远远比不上他们剑拔弩张那种氛围。


    姜穗一时心情很复杂,哦,有人比她更生气,她火都没处发。


    两人绕过假山,驰厌闭了闭眼,回过头,姜穗及时收住脚,没有撞在他身上。


    驰厌说:“你不知道避开他吗?”


    姜穗有些委屈,她知道啊,所以才往人多的地方走,然而群众不给力,都相信了驰一铭的话,选择不帮她。


    她憋着气,又听驰厌冷声说:“拒绝他打他也不会吗?动手打我不是很利索?”


    姜穗发誓,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把问句问得这样气人。气得她眼里泪花都忍不住往上涌。


    哦哦哦你们俩神经病好棒棒哦,她打也打不过驰一铭,脸皮还没人家厚,她心里模拟都把驰一铭关牢房一百遍了,可是现实就这么恼火。


    她憋住泪,不想与能气死人的驰厌多说。她说:“我不会,什么都不会。你让开,我过去找我同学。”驰厌高大的身躯站在通过的小道上,她没法过去。


    姜穗低着头,一只手轻轻触上她眼角,伸手擦了擦。男人指腹粗糙,好险她眼泪没被这动作激出来。


    他抿抿唇,低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穗语气也不太平和,她几乎下意识反问说:“那你是什么意思?”她咬牙拍开他的手。


    驰厌收回手,定定看着她,许久,他说:“就是这个意思,谁让你不高兴受委屈,你都发泄出来,不要憋着。”


    姜穗愣住,下意识看了眼驰厌被她拍开的手。


    驰厌抿抿唇:“就像这样。”


    四月的春,海棠与迎春花开得烂漫,姜穗的愤怒尽数散去,心里弥散上些许说不明白的滋味儿。她还没品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也没来得及感动。


    驰厌再次伸手,触碰到她眼尾,他这回用了力,摩挲那一小块肌肤。


    姜穗被他揉得眼角通红一片,眼尾真正缀上的桃花色。


    驰厌眼神沉郁,一言不发。姜穗痛死了,小粉拳一通乱捶,锤在他胸膛。驰厌让她打,一动不动。


    姜穗不知道怎么想起驰一铭的话,她说:“呸!你骗我,驰一铭说你嫉妒!”说什么发泄出来,到底谁在借故光明正大撒野,她就知道这个男人说话压根儿不能信的。


    驰厌眼神凝滞,淡淡道:“胡说。”


    ☆、第46章 先生


    饶是如此, 姜穗与邓姗她们会和以后, 眼角也红透了。


    王兰问:“姜穗,你眼睛怎么了?被蚊子咬了吗?”


    四月份哪来的蚊子?


    好在她也只是问一问,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


    没几天就放月假,辛苦一个月, 就为了等这两天假期回家。姜穗坐上大巴回到家,正巧遇见姜水生出门。


    “爸爸, 你去哪里?”


    姜水生说:“你洪姨说,他们家梁芊儿不见了, 都是邻居, 我帮忙找找。”


    他说着就要带着伞出门, 外面天空阴沉沉的,眼看着不久后就要下雨。虽说梁芊儿不讨喜, 但是姜穗对她也没多大恶意,失踪是件大事, 姜穗说:“我放了书包和你一起去。”


    她匆匆跑出来, 与姜水生并列往外走, 沿着大院儿没走多久就遇见了憔悴的洪姨。


    洪姨迎上来:“怎么样, 你们看见我家芊儿了吗?”


    姜水生摇摇头:“没看到,这孩子平时和你联系吗?失踪多久了?”


    洪丽云捂住嘴, 眼泪落下来, 她泣不成声:“我也不知道芊儿什么时候不见的, 我们把房子卖了以后, 她拿钱在市里买了栋房子, 那位老板说大院儿可以继续住,我怕打扰她的生活,就回大院儿住了。芊儿很少联系我,她嫌我啰嗦嫌我烦,我每个月打个电话去问问,这次她一直没接电话。我又等了几天,心里不安,带了自己种的菜去看她,没想到她不见了。”


    姜穗扶住她肩膀:“洪姨,你别慌,报警了吗?”


    洪丽云点点头,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姜穗的手:“穗穗,你也是年轻人,你说我们家芊儿有没有可能去哪里玩,把手机弄丢了。”


    然而就连洪丽云都知道,这个说法不靠谱。她女儿爱玩,经常逛夜店,姜穗还是学生,不会去那些地方玩。而且以梁芊儿爱玩手机的程度,手机掉了马上就会买一个。


    姜穗安慰这个无措的母亲:“有可能,我们一起找找,警察也在找人的话,很快就有消息的。”


    周末都快过完了,依然没能找到梁芊儿,不说他们这边把大院儿和梁芊儿学校找了个遍,就连警方那边也没有消息。梁芊儿就像人间蒸发,一时间所有痕迹都被抹去。


    大院儿里许多老邻居都在帮忙找人,但是赵楠不肯,她说:“梁芊儿肯定和朋友去玩了啊,她能出什么事,这么大的雨,我才不去找她。”小时候她和梁芊儿还是朋友,长大梁芊儿早就疏远她了。


    一场大雨如期而至。


    姜穗才撑开伞打算出门,大院儿里开进好几辆低调的车子。她驻足,发现有几辆是往洪姨家去的。


    驰厌从最后一辆银灰车子上走下来,他眸色颇阴郁,进了洪丽云家门。


    洪丽云很不安,她看这阵仗这么大,生怕与梁芊儿有关并且不利。看到驰厌她愣了愣,驰厌冲她点点头:“洪姨。”


    洪丽云拘束地应:“嗳。”


    驰厌说:“我的人也在帮你找梁芊儿,你把她最近的情况给我说说。”


    洪丽云一听驰厌愿意帮忙找人,就差给他跪下,连忙把有关梁芊儿的事情说了一通。


    驰厌面色平静地说:“嗯,知道了,有消息我让人通知你。”


    驰厌走出洪丽云家门,眼里的冰冷沉郁再次浮现出来。他知道找不到梁芊儿,梁芊儿此刻估计还在横霞岛屿上“做客”,没什么生命危险,只是行动不自由。


    然而驰厌即便做样子,也得尽最大的力寻找梁芊儿。


    驰厌的人挨个在大院儿询问,姜穗也被一个男人拦住。


    “小姐,你最近见过梁芊儿吗?”


    姜穗点头。


    男人问:“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当时什么情况?”


    姜穗不知道该不该回答,男人虎着脸:“请你配合一点!”


    姜穗心想,你让我说的。“在一个酒会上,大概半个多月前,当时她脱驰厌衣服。”


    男人:“……请你不要开这种玩笑。”黑衣男人严肃脸差点皲裂,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闻。怪不得老板突然吩咐找人,原来和这位失踪的小姐有什么啊。


    她像是在开玩笑吗?姜穗还没来得及说话,驰厌迈步过来,对黑衣男人说:“这里不用你,回去。”


    男人连忙道:“好的。”


    等他走了,驰厌才看向姜穗:“你要做什么,帮忙找人吗?”


    姜穗点点头,如实道:“我没有那么乐观,我觉得她可能出事了。”


    “不会出事。”驰厌冷着脸,“你回去,别一天到晚瞎跑。”


    姜穗默默退开驰厌一步,她举起手中的伞对着他,按下雨伞开关,那伞突然弹射撑开,伞面雨珠溅到驰厌身上。


    驰厌一脸水,他抿住唇:“姜穗!”


    她从伞后露出一张艳若桃李的脸:“听到了,您还有什么吩咐吗?驰厌先生。”


    驰厌有些恼怒,雨水顺着他脸颊往下,他依然维持着一张冷静的冷脸,他说:“我没有在害你。”


    她像只小兔子,举着试图从他身边冲过去。


    驰厌伸手捉她:“姜穗!”


    她用雨伞格住他:“你是复读机吗?”他管天管地,为什么还要管她出门,她一与他说话,就忍不住冒火。上次的账还没算,他真是死死摁住她,差点把她脸颊擦破皮。她那是脸呀!又不是地板。


    她鲜少有胆子这么大的时候,刚刚用伞弹他一脸水,现在生怕被他捉住。她毫无章法挥舞着小雨伞:“走开走开。”因为伞被当做武器在戳他,她整个人都在淋雨。


    驰厌隐忍地抽了抽嘴角,他伸手,握住她雨伞,一把将她扯了过来。


    姜穗被伞柄勾着,直接被驰厌扯到了他的伞下。


    姜穗惊慌抬头,他低头看她:“好玩吗?”


    他眸中克制又清冷,姜穗这才觉得慌,她松开伞,也不打算要伞了,就要退出他的伞下。


    驰厌抬手,轻轻握住她后颈,像捏猫咪后颈那样,他眸色漆黑,语调听不出喜怒:“不许出去,梁芊儿的事情不要管。你不是还要高考吗,还想不想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了?”他眉峰蹙起,“你别招惹我。”


    男人手冰凉,姜穗觉得他真是好不讲道理,道:“你放开。”她瞪他一眼,“放开,我保证有多远离您多远,这辈子都不招惹你。”怎么又是这种话,以前就听他说过,他让她能离他多远就多远。


    驰厌只是静静看着她,不像是对她先前无礼的动作生气的模样,眸中情绪深敛。


    姜穗和他僵持了一会儿,她咬唇道:“我知道你没有想害我,我不是去找人,我去接我爸爸,他在赵家。”


    驰厌闻言,松开手,将她的伞还给她:“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这条去赵家的路,姜穗曾走过无数次。然而和驰厌一起走还是头一回。


    如果水阳在这里,一定恨铁不成钢,水阳猜中了形势,却没有猜透驰厌心中的想法。


    驰厌并不打算把姜穗拖下水,前面气哼哼往前走的姑娘,几乎是他年少所有的净土。


    即便三爷那边施压,驰厌也一直在拖延着想办法。


    驰厌知道她想高考,想念书,和同龄人生活在一起。而不是陪着他,过一种无聊又漫长的生活。


    驰厌恨不得她老实点,待在家或者学校,一步也不出门,远离三爷和驰一铭这些人。毕竟伤害一个人容易,想要保护一个人太难了。


    驰厌知道姜穗大多数时候都很乖,是他自己语气不好,换谁都得生气。可是他一面对她,就情不自禁僵住身体,冷下语气,连脸颊都是僵硬死板的。


    他眸色一如灰沉沉的天空。


    姜穗觉得后面跟了个阶级敌人似的,她不敢回头,危机感很重,生怕不讲信用的驰厌反悔,教训她一顿。


    驰厌突然开口:“你想去哪里念大学?”他问这样的话,语气也是很冷的,甚至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味道。


    姜穗随口说:“可能去南方。”


    他沉默了一会儿:“走远点也好。”r市没有很好的大学,这个结果他其实也知道。


    赵家离得并不远,很快就走到了。


    姜穗见驰厌一身水印子还冷着脸,有些想笑,她憋住笑意,走进赵家大院儿。


    赵家也有好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守着,以往张扬跋扈的邓玉莲,现在老实得跟鹌鹑似的,惊恐地看着驰厌走进来。


    驰一铭已经给她留下阴影,现在她怕死姓驰的男人了,生怕驰厌也来折磨她一通。邓玉莲心里有鬼,驰厌年少时他们一家对他极其不好,什么脏活累活都让驰厌干,压根儿没把他当人使唤。


    显然赵楠也意识到了这个曾经她不认的哥哥如今是什么地位,一声也不敢吭。


    驰厌扫视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没有什么报复的举动,眸中略有嘲意。


    姜水生看见姜穗:“穗穗,你怎么来了?”他才要回去,就被几个人拦住问话,姜水生也希望失踪的梁芊儿能被找到,就多说了一会儿话。


    后面本来要走,可是他身体突然特别乏力,有些难受,就在赵家借了个凳子坐了一会儿。


    姜穗发现了姜水生不太对劲,她心一下子紧起来:“爸爸,你身体不舒服吗?”


    姜水生说:“没有,可能这几天找人淋了些雨,有些感冒,没什么大事?”


    姜穗心中担忧,肝硬化这种病,前期很难有症状,姜水生上次体检,告诉她没事,可是她一直提着心,生怕重蹈覆辙。


    姜水生这病不是酗酒引起的,也不是病毒性引起,一直没有查明原因。甚至一旦开始就会恶化,几乎不能被根治。


    姜穗念及此,也暂时顾不得找人,连忙要带着姜水生去检查身体。


    驰厌今晚没走,在大院儿住下。


    邓玉莲挤出一个笑了:“阿厌啊,主屋给你收拾出来了,棉被都换了新的,被单晒了一整天太阳呢,你想吃什么,舅妈给你做。”


    驰厌看她一眼,眸中无情绪,却吓得邓玉莲脸色发白后退了一步。


    赵楠拉住她:“妈。”她也不敢看这个“哥哥”。


    驰厌不是驰一铭,对折腾邓玉莲没有兴趣,他带上自己的人,在孙家原本的地方暂时住下。


    姜穗请了假,硬拉着姜水生去检查。她性格虽柔软,但是认定的事情绝对不会轻言放弃。


    姜水生只好顺从地去检查,只检查肝功能,很快结果就出来了。


    姜穗拿着单子,脸色发白,几乎站不稳。姜水生也一脸灰败,不敢相信自己身体出了这么大问题。


    姜穗觉得身体很冷,就像好不容易从回忆里挣脱出来,结果重新坠入深渊。她什么预防工作都做了,然而疾病本就很难人为改变。


    她痛苦无比的情绪只维持了一会儿,然而坚强起来。


    父亲是个很好的人,无论如何,她如今都要努力改变局面,以前那么差的局面都不是没有希望,现在也可以。


    唯一好结果是,现在发现尚早。


    姜水生住院观察,姜穗回家给他收拾东西。这些年她和父亲存了不少钱,再不济把房子卖了,总能凑够钱。


    四月的夜晚,天空有一轮弯月,姜穗收好东西打算往医院走。


    驰厌皱眉看着她。


    她前几天还说过,他要是松开她,那她能走多远走多远,然而此刻一下子想起驰厌才能找到匹配的肝源,她吸了吸鼻子,跑到他面前。


    “驰厌先生。”少女带着鼻音,眼眶红了一圈。


    驰厌:“哭过?”


    “嗯。”她揉揉眼睛,“我可以反悔吗?”


    “什么意思?”


    姜穗用尽毕生的脸皮:“我觉得您是个好人。”


    驰厌额角青筋微不可察跳了跳,低眸看她。


    许久,他淡声说:“嗯,我是,所以出什么事了?”


    ☆、第47章 佛了


    姜穗把父亲病情告诉他,她颇有些茫然无助, 兜兜转转, 竟然又回到了将驰厌当成救命稻草的时候。


    驰厌皱紧眉头, 姜水生竟然是肝出了问题。


    肝可不比肾, 人有两个肾脏, 少了一个还能活, 可是人体只有一个肝脏, 相当于一条命。要找到匹配的肝.源并不容易。


    姜穗抱紧了怀里的衣服,她极力咬住下唇,不让自己情绪过于崩溃。


    驰厌神色冷凝:“我会尽力。”然而他并不能保证更多东西。


    姜穗红着眼眶,冲他鞠了一躬:“谢谢您。”她知道这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所以曾经即便驰一铭过分, 她也依旧把他们当成恩人。


    姜穗回到医院,姜水生在看窗外, 他的窗户遮挡住了月亮, 外面只有无边月色。


    听见姜穗的脚步声,姜水生回神:“穗穗。”


    “爸爸。”姜穗连忙露了一个笑容, “我把换洗衣服拿过来了。”


    姜水生眼里的忧愁盖住,目光柔和下来, 父女俩谁也没有提这个棘手的病。


    姜水生说:“六月你要高考了, 你大伯会来守着我,你回学校读书。”


    姜穗之前为了陪姜水生检查身体, 向学校请假三天,闻言想拒绝, 然而看着父亲憔悴的面容,她嘴唇动了动:“好的。”在她心里,家人的健康肯定比学习重要,但是姜水生显然不这样认为,她留下他反而不安。


    姜水生松了口气。


    *


    姜穗没去学校念书这几天,老师也没有具体解释原因,驰一铭来读书时,看着第三排的空位,问小胖子:“姜穗呢?”


    小胖子说:“我也不知道,好像请假了。”


    驰一铭微微挑眉,现在四月末,还有一个多月就高考,姜穗这种乖孩子按理不应该请假的,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


    果然第二天他的人告诉他,姜水生出事了。


    驰一铭轻轻啧了一声:“你说是不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助理尴尬地笑笑。


    “算了,帮她找找有没有肝.源。”


    他的助理叫曾源,曾源说:“这种事找起来还挺麻烦的,驰少您那批珍珠的事情还没解决完,要是驰总知道了,一定会觉得您不务正业。”


    驰一铭腿放桌子上,露了一个漫不经心的笑:“我让你找你就找,废话别那么多。”


    曾源皱了皱眉:“好。”


    姜穗来学校的时候,像朵霜打过的花苞。她眼睛小兔子一样,哭了就特别明显,这几天估计也没睡好,下巴尖尖的。


    驰一铭远远看了眼,放学时拦住她:“我和你一起去医院,看看姜叔。”


    姜穗猛然抬头看他,目光排斥。


    驰一铭本想讥讽地笑笑,可是见她这幅刺猬模样,倒是有些心软了:“做什么这么看我,姜叔以前对我不错,我又不是去捣乱。”他没忍住想捏捏她的脸,“喂,姜穗,你求一求我,我帮你找肝.源怎么样?”


    姜穗在他伸手的时候躲开。


    驰一铭收回手,他扯扯嘴角,眼神不善。


    姜穗深吸一口气:“我不需要,你也不用来看我爸爸,他需要静养。”她绕开驰一铭,往校门口走。


    如今她虽然来学校念书,但是晚上会过去照看姜水生。


    驰一铭嘴角的笑散去,看着她背影。四月的春,黄昏还透着瑰丽的橘色,她穿着校服,背着书包,脊背和腰笔直。少女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教学楼。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


    驰一铭蓦然一拳锤在墙上。


    姜穗到医院,发现病房空了。


    她连忙跑去问护士小姐:“请问住在302的病人呢?他叫姜水生。”


    护士说:“他下午的时候转病房观察了,现在在五楼的病房,510。”五楼是VIP病房,环境相对来说好很多。


    姜穗跑上去,在510看见了爸爸和驰厌。他们面前摆了一副象棋,姜水生在很认真地思考。


    听见她脚步声,反倒是驰厌偏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点头。


    姜穗没有打扰他们,环视一圈,给他们一人用纸杯倒了一杯水。他们这局棋已经下到尾声,最后以姜水生胜利结束。


    姜水生赢了棋,明显心情不错:“穗穗回来了。”


    “爸爸,驰厌先生。”她打过招呼,书包还没放下来。


    姜水生难免觉得好笑,对姜穗道:“你这孩子,驰厌没比你大几岁,他喊我一声叔,你应该喊他哥哥,小时候不是那样喊的吗?”


    驰厌眸光从棋局转到姜穗身上,姜穗有些尴尬,一声“哥哥”小时候还喊得出口,长大再也喊不出口。


    驰厌说:“天色晚了,我还有事,姜叔,我改天来看你。”


    “好好,不耽误你事,你忙。”姜水生说,“穗穗送一下驰厌。”


    姜穗应了一声,放下书包,跟在驰厌身后走。快要五月了,空气弥散着早夏的热度,姜穗校服外套的衣袖卷起来,露出细白一截手臂。


    驰厌衬衫的扣子快扣到喉结,神色淡淡。


    姜穗跟着他下了楼,又随他走了几步。


    姜穗轻声道:“谢谢你。”虽然不知道姜水生为什么换了病房,但是猜也知道是驰厌的功劳。她内心不安惶恐,因为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别人给予得越多,她理应付出的便越多。


    驰厌看着她,淡淡“嗯”了一声。


    姜穗垂下眼睫:“我今天算过了,我们家除了大院儿的房子,存折和银行卡也还有些钱。”她说着,从宽大的校服兜里拿出几张银行卡和存折,“全都在这里,给你。房产证我改天回家拿给你,大院儿那块地你就能用了。”


    她真诚地道:“你别嫌少,差了多少我以后赚钱还给你。”


    他直直对上那双琉璃一样剔透的眼睛,语气微凉:“拿回去,你就那么肯定,我能找到肝.源?”


    姜穗倒是忘了这回事,她不得不收回这些东西,恭维道:“我相信你可以。”


    驰厌扯了扯嘴角,冷冷批评道:“得寸进尺。”


    她这样说,那他找不到都得找到。


    姜穗仰起小脸看他,她短短几天确实瘦了许多,以前容貌明艳,现在瘦了,下巴尖尖的,多了几分楚楚动人。


    她本身是脸皮薄的人,可是在姜水生一事上,她又出离固执坚定。


    驰厌转身:“走了。”


    他不再看她,他车子还停在地下车库。水阳在车上昏昏欲睡,一见到驰厌倒是立马精神了。水阳说:“找到梁芊儿了,就在横霞岛屿,她倒是没什么事,但是三爷开始怀疑你了。”


    驰厌揉揉太阳穴:“嗯,动静这么大,他不怀疑都难。”


    水阳不再笑嘻嘻,他这回沉了脸:“老板,我是说姜穗的事,你再什么都不做,三爷很快就会怀疑岛上的梁芊儿有问题。”


    驰厌眸色漆黑沉凝,没有说话。


    水阳道:“你也知道,最好的做法是,和姜穗在一起,然后倾尽全力救梁芊儿,这样三爷才会觉得握住了你的软肋。老板,再拖下去,谁也讨不了好。”


    驰厌笑了一下:“我知道,可姜穗才多大,她都还没上大学。她今天还天真地把她家银行卡存折都给我,就希望划清界限。她也怕危险,她不乐意和我有什么牵扯。”


    “可是你想想,你在岛上差点死了多少回?戴有为呢!他至今都没醒过来!”水阳语气有些激烈,“你舍不得姜穗,那你做的一切都会白费,我当初决定跟你,就是因为你不甘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的眼神!”


    谁都清楚失败的下场,驰厌就算愿意做三爷的一条狗也做不成,水阳也跑不掉。


    驰厌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中,水阳看不清驰厌的神情,水阳问:“你爱姜穗?”


    驰厌顿了顿,语气淡漠:“谈不上。”只是有些喜欢。


    他这辈子喜欢过的东西太少了,姜穗是他黑白世界里唯一的亮色。这些记忆大多数来自少年时,可是驰厌明白,多么刻骨铭心的爱,却又谈不上。


    毕竟在海岛的日日夜夜里,他瘫在甲板上,无数次想过放弃她忘记她。


    他不得不承认,也许这辈子对于美丽的一切认知,都是从姜穗身上开始的。但是比起她,他那时候更需要一碗饭。


    水阳松了口气。


    驰厌摁灭烟头,他说:“我知道该怎么做。”


    海岛上为了救他而昏迷的戴有为,跟着他打拼的水阳,还有许许多多这类命运和他绑在一起的人,他不能输。


    驰厌看见后视镜里自己脸上的疤痕,闭了闭眼。


    他可以因为喜欢姜穗而为她做许多事,可是希望她永远也不要重于他的一切。


    否认当他为了她发疯不理智,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


    姜水生的病发现得早,因此治疗也比较及时,找肝.源不急在一时。


    倒是高考转瞬近在眼前,姜穗心中惦记姜水生的病,对高考反而不在意了。人这一辈子,只有生命的逝去才是解决不了的大事。


    六月初,姜穗以平常心考完试,也松了一口气。


    今年数学很难,一考完许多人都哭了。包括她的室友王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姜穗走出考场,发现三桥附近在卖祈福袋。祈福袋绣了吉祥的花纹,里面装了一些醒神的草药。无论如何寓意总是好的,她买了三个祈福袋,其中一个粉白色,两个深蓝色。


    粉白色的她给了王兰,她不能为王兰做更多,只能期盼她再长大些能明白,高考并不是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很多时候在当初觉得天都要塌下来的大事,经年以后再看就变得无关痛痒。


    两个深蓝色的,一个她给了姜水生,还有一个打算给驰厌。


    六月末时,成绩下来了,姜穗能去任何一个城市,然而她最后留在了很一般的R大。她曾经向往过更远的国土,可是现在守护着年迈的父亲,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驰厌消失了许久,这时候给她打来了电话:“肝.源找到了。”


    姜穗眼里染上明亮的光彩,她努力抑制住,才能不让自己的嗓音颤抖:“谢谢您。”


    驰厌默了默,用一种冷酷平静的语调告诉她:“可是有交换条件,你可以选择答应,也可以拒绝。”


    姜穗怔了怔:“什么条件?”


    这一年六月特别热,知了声响个不停,她透过窗户,看见大院儿里几颗榆树在阳光下的剪影。姜穗听见那头男人毫无起伏的声音说:“来我身边。”


    姜穗怀疑自己听错了,一时无言。


    驰厌冷冷地补充:“就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


    空气安静到有几分凝滞。


    驰厌毫不怀疑,这应该是姜穗天真的想法破裂以后,最讨厌他的一刻。


    姜穗怔了许久,还算平静地开口:“我答应。”


    她已经佛了,反正就是一个套路嘛,她又不是没经历过,只不过这回换了个对象。


    ☆、第48章 过往


    夏季多雨,驰厌要求她立即过去, 姜穗答应了以后, 先回家收拾东西。她总共要带的就几件衣服, 驰厌没有亲自开车来接她, 水阳倒是来了。


    姜穗坐上车, 水阳从后视镜里观察她, 见她面色看不出什么心情, 水阳咳了咳:“只有这点东西吗?”


    姜穗道:“只有这些。”


    水阳:“老板有点事,不能亲自来接你,我送你过去。”


    “没有关系,谢谢你。”


    事实上, 这种事情, 搁谁身上谁尴尬。驰厌一句不清不楚的“来我身边”,反倒不如结婚那样有名分。换了谁, 都会觉得驰厌在包养小情.人。


    水阳本以为会看到羞愤恼怒的姑娘, 没想到她面色柔和平静,上车以后就在和同学发短信。


    车子没开多久, 就来到了驰厌先前买的房子。


    上次来没有看清楚,这次姜穗算是看清楚了。这里不是什么别墅区, 只是花园小洋房。驰厌对于住的地方似乎并不怎么讲究。


    水阳从包里摸出钥匙和一张卡递给她, 说:“到了,那你自己进去, 老板说你随意找间屋子住。卡里有些钱,密码是你生日, 有什么事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说完他就火急火燎跑了,显然这个任务对于水阳来说也十分尴尬。


    姜穗绕过白色栅栏打开门,房子没开灯,她开了灯,眼前是一片灰白色的格调,里面干干净净空空荡荡,一点也不像住人的房子。


    她想起自己上次住过的那间“客房”,把行李箱放了进去。


    姜穗洗了澡,又打算把东西整理一遍。


    她拉开衣柜,发现里面放着男人的西装。


    姜穗刷地关上衣柜,后知后觉明白了这是谁的房间。她懊恼地想起自己曾经在这个房间住过一晚,连忙又拖着行李箱往隔壁的房间走了。


    好在这次真是客房,她收完东西,感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她松了口气,这一晚外面雷雨轰鸣,姜穗等了许久,驰厌并没有回来。到了后半夜,她才迷迷糊糊睡去。


    许是心理压力大,姜穗梦到了很久的之前的事情。


    那时候驰一铭和驰厌并不是对立面,他们兄弟曾经感情不错。父亲被检查出肝硬化的时候,驰一铭主动表示帮她,驰厌也来了,他冷着张脸,皱紧了眉头看着她和驰一铭。


    驰一铭本就手贱,手指老是喜欢卷她头发,偏偏驰一铭那时候也变态,在她发上落下一吻,还歪头笑看驰厌:“哥,她好看吗?我女朋友。”


    他笑意浓浓,示意姜穗道:“喊哥哥啊。”


    姜穗看看驰一铭,憋屈地出口:“哥哥。”


    驰厌顿了顿,别开脸点点头。他一言不发,转身就走,步子很快,一会儿就消失在了病房门口。


    驰一铭一把将姜穗拉过来:“还看,看什么呢?他比我帅吗?”


    姜穗摁住他的脸,不让他凑过来:“驰一铭,我爸还在病房躺着呢。”


    驰一铭见她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笑得不可自抑。


    后来驰厌又来探望了姜水生几次,最过分的一次,驰一铭当着驰厌的面狠狠亲在姜穗脸蛋上。


    轻轻脆脆的一声,姜穗脸颊红透。


    驰厌抿紧了唇,冷冷扫他们一眼:“你们注意点。”


    驰一铭弯唇:“情不自禁。”


    姜穗那时候觉得无比羞耻,她见驰厌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她一直以为,在驰厌心里,自己就是勾.引他弟弟帮忙救父亲的坏女孩。


    后来驰厌走了,驰一铭见她难受的模样,他安慰道:“别介意,我哥就那样子。”


    她眼尾也红通通的,驰一铭眼里漾出笑意:“他在喜欢的人面前倒是挺温柔的。还记得梁芊儿吗?我哥很喜欢她。”


    姜穗诧异极了,好半晌才消化了这个事。


    驰一铭说:“我哥讨厌你没事,我喜欢你就成。”


    后来偶然间,姜穗得知肝.源是驰厌找到的。她没忍住问驰一铭:“我爸的肝.源是驰厌先生找到的?”


    驰一铭眯眼笑笑,倒是坦然得不得了:“是啊。”


    姜穗忍不住道:“那你的交换条件作废!”


    驰一铭嗤了一声:“过河拆桥啊姜穗。”他漫不经心道,“我哥也没别的要求,他就希望你乖乖的,对我好一点,离他远一点。你不信可以自己去问。”


    姜穗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后退了一步:“我要去问驰厌先生。”


    驰一铭眼神冷了一瞬,随即道:“去啊,我送你去。”


    那天也下了很大的雨。


    驰厌收到了一张照片,照片里少年揽住少女肩膀,眼神愉悦将她按在怀里,只露出了他一张灿烂笑容的脸:“哥,她害羞。”


    驰厌脸色隐在阴翳里,神情看着十分平静,抽了好几根烟。


    姜穗匆匆过去时有些狼狈,她记得自己鼓起勇气问他:“驰厌先生,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驰厌回头看她,姜穗听到了他的答案,让她离他远一点。


    这句话她后来记了许多年。


    *


    第二天天晴了,姜穗按了按有些疼的太阳穴。


    昨晚梦里精神太紧绷,她一直处于那种被威胁的压迫感中,以至于醒来依旧头疼。然而梦里场景与现实一比对,她觉得有好些疑点。


    比如,驰一铭说驰厌讨厌她,可是她觉得,驰厌似乎并不讨厌自己。


    驰一铭说驰厌的白月光是梁芊儿,可是姜穗一直不觉得驰厌对梁芊儿有多特别。


    到底是因为蝴蝶效应改变了许多,还是本来她就不曾触碰到真相?


    这件事没有困扰她多久,因为接下来几天,驰厌都没有回来。


    驰厌并不限制她的自由,姜穗大多数时间都在医院陪姜水生。七月盛夏的傍晚,她才回来,一眼就看见了栅栏外的段玲。


    段玲妆容虽然很精致,但她面色憔悴,眸中有些许血丝。


    姜穗怔了怔,段玲也看见了她。


    段玲露出一个奇怪扭曲的笑容:“姜穗。”


    姜穗问:“你有什么事吗?”


    段玲道:“我找驰厌。”她红着眼,喊这个名字的时候,带着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的一种情愫。


    许是驰厌跟过段玲那几年,让她但凡提到他,语气里总带着理所当然。


    姜穗说:“他这几天都没有回来。”


    段玲不说话了,眸光森冷看着姜穗。


    姜穗从她身边走过去,却被她捉住手臂:“驰厌在给段家下绊子,你知道吗?他想搞垮我们家,可他凭什么,当年是我爸给他一口饭吃,他凭什么恩将仇报这样对我们!”


    姜穗吃痛,甩开她的手,她原本平和的心情因为这几句话愤怒起来:“恩将仇报?他为你做的事情不够多吗,你把他当人看了吗?”


    段玲冷笑一声:“我不把他当人看又怎么样,那野种当初只配做我身边一条狗,他不也非常乐意吗?”


    姜穗觉得,段天海真是没教好女儿,段玲这种偏激可怕的模样,出口成脏,哪里像是求人的样子。


    姜穗也冷声说:“既然这样,他如今做什么都不过分。”


    段玲看着眼前这张明艳动人的小脸,她恨得手指都在颤。她来之前明明是非常理智的,毕竟段家如今的局势不妙,她如果再任性,可能以后好好生活下去的资金都没了。


    段天海身体不好,想送她出国,可是段玲不甘心呐!


    驰厌当年离开,几乎成了她一个心魔。为什么他曾经甘愿为她做一切,如今回来却全力打压她家,他的眼睛装满了另一个人。


    后来段玲身边换了许多人,可是在她眼中,他们都比不上一个驰厌。


    为什么相处了那么久,驰厌都对她没有一点感觉?


    一张好看的脸那么重要吗?她如今也不差啊。


    段玲万万说不出让姜穗帮忙求情的话,她唇角一勾,眼神刻毒:“我是落魄了,可你算什么?小小年纪才成年就上赶着给他做情.妇吗?捡我用过的东西,你如今用着舒服吗?”


    姜穗转头看她,很难相信这种刺耳的话是从段玲口中说出来的。


    “你疯了吗?”姜穗皱眉,她确定段玲口中的,就是那个不好的意思。


    姜穗无意探究驰厌的过去,自然也不会探究这句话的真假。她在段玲还要乱说之前,把门关上,将段玲关在门外。


    段玲恨恨地看着眼前这扇门,她说这些话,在自己梦里就像真的一样。然而现实中,她却又知道驰厌心里到底装了谁。


    金屋藏娇,这个少女才是他许多年的心心念念。


    晚间,一辆汽车停在了外面。


    驰厌回来了。


    姜穗听见声音,从猫眼里看见,驰厌绕开段玲往房子走。


    段玲踉跄几步追上去,张开手臂想要抱住他。


    下一刻,段玲被他冷冷推开。


    驰厌似乎笑了一下:“滚。”他眼底没有笑意,看上去段玲的出现让他心情十分糟糕。


    男人的冷漠让段玲有些歇斯底里,可是驰厌也是有备而来,没一会儿就有人把段玲拖走了。


    见他要开门了,姜穗连忙蹬蹬蹬跑回沙发前坐好,假装没有看见他和段玲那一幕。


    毕竟……段玲的存在,对于驰厌来说,实在是尴尬而耻辱的一段往事。


    她觉得驰厌心中肯定是介意的。


    天幕又下起了下雨。


    驰厌推开门,就看见一颗小脑袋从沙发上探出来看他。


    他神情淡淡,抿了抿唇。


    姜穗下巴抵在沙发上:“你回来啦。”


    驰厌道:“嗯。”


    姜穗知道他心情不好,段玲的纠缠让他那些被人遗忘的卑微过往无处遁形。


    她突然想做些什么,让他开心一些。


    ☆、第49章 回家


    姜穗说:“你等我一下。”她跑进厨房,把晚间做的奶黄包拿出来加热。


    奶黄包只剩两个了, 被做成小猪的模样。本来她打算拿来当夜宵, 没想到驰厌回家了。小巧的奶黄包加热以后香味儿很浓, 姜穗把它们端出去, 驰厌在沙发上打开了ipad发邮件。


    见她出来, 驰厌抬头看她。


    他许久没回来, 两个人如今的关系十分尴尬, 如果不是段玲闹事,驰厌今天没有打算回来。他本来以为会看到一双排斥厌恶的眼睛,没想到她笑意乖巧又温和。


    姜穗眨眨眼:“我之前做的,你要尝尝吗?”


    驰厌说:“好。”他拿起奶黄包尝了一个, 甜味儿正好, 奶香在口腔蔓延。


    姜穗问他:“好吃吗?”


    驰厌神色淡淡:“不错。”


    姜穗见他真看不出特别喜欢的模样,可他把两个都吃完了。出于前段时间那个梦, 姜穗如今对着他始终有种怪怪的感觉, 她竟然以驰一铭“女朋友”的身份喊过他哥哥。


    可“哥哥”如今这个样子,似乎又对她有些想法。


    驰厌见她眼巴巴看着自己, 他顿了顿:“还有什么事吗?”


    姜穗倒真有事,她从房间里拿出一张银行卡, 还给驰厌:“呐, 你回家了,我们就好好说。”她摸摸有些发烫的脸颊, “我总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我不会用你的钱, 我把家里的存折和银行卡都拿过来了,还有房产证。还需要什么,我以后都会努力做到,也可以打欠条。你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可以同我说。”


    驰厌:“你反悔了?”


    “不是。”姜穗小声说,“我觉得你对我没那个意思。”


    驰厌看着她:“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你一直没有回家啊。”她鼓起勇气说,驰厌不像是需求她做那些事的人。


    驰厌合上ipad,看了她一眼:“我以后都回来。”


    姜穗傻眼了。不,她不是这个意思。


    驰厌嘴巴里还很泛着奶黄包的甜味,见她这模样,他便知道真正没那意思的是谁,估计在她眼中,这还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玩笑。驰厌冷静地说:“我确实有些事情需要你帮忙,你得留下来,我不强迫你做什么,也不耽误你以后嫁人。顶多两年,两年后你爱去哪里都可以。”


    姜穗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好。”这样把交易说得明明白白,她反倒松了口气。


    驰厌累了一天,打算去洗澡睡觉。七月外面刮起大风,估计夜间又要下大雨。


    驰厌从房间拿了浴巾出来,路过阳台,一滴被风吹进来的水落在他发顶,冰凉浸入头皮,他皱眉抬头,就看见落地窗外被风刮起湿漉漉的布料。


    姜穗才收完自己银行卡,顺着驰厌目光看过去,她脸色一下子爆红。


    先前驰厌房子冷清得像是没住人,本来定期请了小时工过来打扫,因为姜穗搬进来,驰厌怕她不适应,暂时没让小时工来了。


    姜穗自给自足,放松了许多。


    她晚上吃完饭洗了澡以后,哼着歌把衣服洗了。但是内.衣内.裤她一直有手洗的好习惯,如今还在滴水的,就是她淡蓝色的内.衣。


    毕竟海绵吸了水,人力一时半会儿可拧不干。她小内.裤也在旁边被风吹得摆呀摆。


    空气诡异地静默了一瞬,只能听到窗外呼呼刮着的风。


    夏天的风并不凉,雨来临前带着夏天的燥热和闷意。


    姜穗把头埋进沙发里。


    驰厌顿了顿,又有好几滴水落进他发根。他路过落地窗,似乎嗅到了花园里蔷薇的香气。驰厌抿着唇,走进浴室。


    他才走进浴室,姜穗一跳而起,她跑到阳台上,用撑衣杆把自己内.衣和内.裤收下来。


    姜穗实在找不到地方藏,只能全收回自己房间,把窗户打开,支撑着晾干。


    驰厌脱了衣服,看见浴室多了一堆瓶瓶罐罐,女孩子用的洗面奶爽肤水,还有她自己买的沐浴露洗发水。


    他闭了闭眼,没进浴缸,站在花洒下面,把花洒往蓝色的右方拨。


    冷水落下来,终于冲淡了他发根当时被水打湿的触感。


    他告诉自己,他没那么惦记她。


    男人洗头发洗澡都很快,驰厌出来时,下意识看了眼姜穗晾衣服的地方。


    没了。


    *


    半夜时,天上果然下起了雨。


    水阳半夜打电话过来,语气焦急:“老板,李清云那边出事了。”


    驰厌扣衬衫扣子,冷静地问:“出了什么事,慢慢说。”


    水阳被他话里的冷静安抚道,理了理思绪,这才道:“李清云之前帮我们做的那一批珍珠里面,有一批19mm的金珍珠,样品已经做好,可是全都不见了。”水阳艰难地道,“还有那颗‘queen’,也在样品里面,一同不见了。”


    驰厌说:“还有呢?”


    如果只是钱的损失,几百万水阳还不至于这种天塌下来的语气。


    果然,水阳颓废道:“李清云急得心脏病发,现在在医院抢救。”李清云是之前他们谈好合作的老珠宝商,是个非常有能力的人。


    一串珍珠对于驰厌他们来说,还不到多严重的地步,毕竟东西没了还可以再培养。这世上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可是李清云本来就老了,来了这么一出刺激,身体要是垮了,事情就变得十分棘手。


    水阳嘀咕道:“老板,你说这李清云年轻时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怎么老了几百万的损失就让他直接犯病了?”


    驰厌皱眉说:“先去医院看看,要把人保住。”


    出了这样大的事,驰厌自然不可能再睡觉。


    他启动车子的时候,看见窗前推开一扇,少女睡眼朦胧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看他。


    “驰厌。”她有些紧张,“出什么事啦?”


    对于姜穗来说,姜水生病了以后她总睡不安稳,有时候噩梦里姜水生的病突然加重而她不知道。


    驰厌降下车窗,路灯下,男人脸上红了好几片,不像是蚊子咬上去的。姜穗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过敏了吗?”


    驰厌说:“没事,你睡。”


    他说完就启动车子,自己走了。


    驰厌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恰好遇见颓丧焦虑的水阳。这批货物不是岳三的东西,是驰厌他们自己的东西,说是单独创业的资本之一也不为过,更何况医院里头躺着的还是他们仰仗的关系网核心人物。


    驰厌步伐很快:“怎么样了?”


    水阳:“还在抢救……咦老板,你脸怎么了?”


    驰厌淡淡道:“过敏。”


    水阳皱眉:“你又喝牛奶了?”驰厌对牛奶过敏这件事,水阳记得特别深刻,总之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回忆。驰厌才去横霞岛屿的时候,有次跟着出海,结果遇上风暴,差点没命,驰厌和戴有为被人关在底层,靠着角落里过期的几盒奶活了三天。


    水阳当时看见他的时候,还以为是一具肿胀的尸体,那种整个人红肿成一片的恐怖感,至今让水阳心有余悸。


    那件事给水阳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驰厌不能喝牛奶的事,也随之记了下来。他见驰厌不想多说,心中纳罕。经历过那件事以后,带奶味的东西驰厌都不愿意碰了,为什么还会搞成这幅样子。


    两个男人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手术终于做完。


    好在医生说没有大事,人救回来了。


    水阳连忙道:“老板,你吃点抗过敏的药吧,估计这事还没完,明天得搞清楚怎么回事。”


    驰厌说:“不用,我睡一会儿。”


    这几天事太多,他精疲力尽,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


    那时候已经快天亮了。


    他们守了后半夜。


    太阳还没出来,水阳接到了姜穗的电话。


    那头姜穗很担心:“是出什么大事了吗?”


    水阳见驰厌闭着眼,呼吸微重,皮肤肿了一片,他思忖一会儿,笑眯眯说:“没什么事,老板昨晚吃什么了吗?”


    姜穗忐忑道:“我给他吃了两个奶黄包。”


    水阳心里啧了一声。


    姜穗问:“他是不是过敏了?”


    水阳看了眼始终什么都没说睡过去的老板,笑着说:“没有的事。”


    有的男人,就算天塌下来了,他也乐意自己扛。


    ☆、第50章 安抚


    驰厌小憩了一会儿,醒过来时天光大亮。


    医院空荡荡安安静静的, 水阳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目光空寂了一瞬, 有些习惯这样的安静和孤独。


    他才这样想, 就听见了楼梯处传来笑声和脚步声。


    少女拿着他的ipad和文件夹, 水阳跟在她身边。


    水阳见他醒了, 于是道:“姜穗说她要过来, 我接她去了。”


    驰厌目光落下姜穗身上,夏天的清晨,她穿了白衬衣格子裙,学生气十足。


    姜穗把ipad和文件夹给他:“我看你走得急, 东西没有拿, 水阳说可以帮你拿过来。”


    水阳在旁边挤眉弄眼。


    驰厌说:“谢谢。”


    水阳见他们俩这不咸不淡客客气气的模样,急都快急饱了。他恨铁不成钢道:“你们都还没吃早饭吧, 楼下有家不错的早餐店, 要不你们去尝尝。”


    姜穗老老实实道:“我吃过了,我可以去帮你们买。”


    驰厌抬眼, 警告地看了眼水阳:“不用你去,水阳去。”


    水阳心酸极了, 他究竟操的哪门子心?他认命地顶着沧桑脸下楼买早饭去了。


    过了一.夜驰厌过敏的痕迹已经消退, 姜穗看了一会儿,分不清昨晚看见的是不是错觉。


    驰厌问:“今天不用去陪姜叔吗?”


    姜穗点点头。


    尽管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奶黄包, 姜穗依然道:“要是以后你有不能吃的东西,一定要说出来。”


    驰厌浅浅笑了下:“嗯。”


    水阳上楼, 看见他们俩并排坐在椅子上。那时候阳光温和,老板嘴角带着笑。


    他和姜穗话题并不多,然而纵然不说话,水阳也看出了驰厌的安宁和满足。


    姜穗率先看见水阳:“水先生,你回来啦。”


    水阳憋住笑:“你叫我水阳就行,水先生听着好别扭。”


    姜穗笑盈盈地点头:“水阳。”她左右看看,“你们一定还很忙,我就不耽误你们的事了。”


    她说着就要下楼。


    驰厌也没拦,只是沉默看着她来去匆匆的背影。


    水阳叹息一声,问驰厌:“你就打算这样应付三爷啊?”


    驰厌眸色十分平静:“不然还能怎么样?”


    水阳说:“你们这相处状态,简直是相敬如‘冰’。”


    驰厌说:“有个名义就够了,她以后还要嫁人结婚,这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到底是年少时不敢触碰的存在,他还能真毁了她不成?


    *


    姜穗下楼,遇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少年红着眼眶喊道:“姜穗!”


    姜穗看清他的模样,有几分欣喜:“孙小威,你怎么在这里。”


    孙小威涨红了脸:“我听段玲说,你现在和驰厌……”他死死咬住嘴唇,说不下去,整个人像是被点燃的炮仗。


    姜穗这才想起,段玲是孙小威表姐。


    见姜穗不否认,孙小威火大极了:“一定是驰厌逼你的,我打死那个混球!”


    本来段玲也是走投无路,打算让孙家帮帮忙,结果段玲添油加醋说了一通,说姜穗自甘下贱去给驰厌做情.妇,放暑假回来的孙小威彻底炸了!


    他都不敢碰姜穗一根手指头,驰厌那个小杂种怎么敢!


    他几乎是当场红了眼找了来。


    小孙少每次发飙都惊天动地,孙晨一个头两个大,偏偏拦都拦不住。


    姜穗也怕他这个炮仗脾气,她连忙道:“不是的,他没有逼我。”


    孙小威认准了这件事是驰厌的错,他一想起驰厌这样折辱姜穗,他浑身血都在燃,火冒三丈去医院找人。


    姜穗连忙跟上去:“孙小威!”


    驰厌在窗前站着,迟迟没见姜穗走出医院,皱了皱眉,他下楼就撞见火冒三丈的孙小威。


    孙小威一想到姜穗可能被这禽.兽胁迫着这样那样了,目眦欲裂,冲上去就是一拳。


    驰厌格开少年的拳头,冷声道:“你发什么疯?”


    水阳跟过来,见孙小威动手,笑眯眯的样子也不见了,变得十分严肃:“我劝孙少理智一点,三爷的人可不是你能打的。”


    比起水阳的愤怒,驰厌倒是冷静又淡然地打量孙小威。


    孙小威牛脾气上来了,才不管水阳说了个什么,他看着驰厌,怒声道:“你他.妈个畜生!姜穗有对不起你吗?”


    孙小威不懂事的时候虽然有对不起过驰厌,但是当年全大院儿的孩子,唯有姜穗没有对驰厌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孙小威扑上来又是一拳头。


    听他提到姜穗,驰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水阳刚要拦,就见驰厌也动手了。


    男人冷着眸光,几乎是一下子把孙小威打倒在地,他声音又冷又凉:“我是畜生,你又是什么立场?”


    孙小威怒吼一声,还要动手,驰厌一拳砸在他脸上。


    水阳目瞪口呆,他想起刚刚驰厌平和地说,不耽误姜穗以后选择别人的模样,现在被人误解骂畜生,确实也有够糟心。


    水阳神神在在,没打算拦架。


    他老板打架也够猛,根本不用人帮,何况吃亏的是娇生惯养的孙小少爷,没必要拦着他老板揍人。


    姜穗上来,就看见驰厌压着揍孙小威的场景。


    孙小威虽然像条小恶犬,可是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


    他们动静闹得这样大,偏偏只有人指指点点揣测原因,没有人拉架。


    姜穗来不及多想,抱住驰厌的腰:“别打他!他误会了而已,没有恶意。”


    男人腰劲瘦有力,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姜穗觉得自己拉都拉不住,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拖他:“驰厌!你们别打架!”


    驰厌被一双软软的手臂抱着,动作顿住。然而他听见她的话,身体僵了僵。


    孙小威嘴皮子上都沾了血,他自小闯祸挨揍惯了,特别会看场合。见驰厌被抱住,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趁机就给了驰厌一拳一脚。


    那拳头打在驰厌胸膛上,闷闷的一声,姜穗愣住了。


    她几乎受惊吓一般松了手。


    驰厌神色漠然,唇线抿得死紧,从他们身边走过去。是,孙小威没有恶意,就他驰厌对她满满都是恶意!


    小孙少还不想罢休:“你给小爷站住!”


    姜穗头疼极了:“孙小威你消停点!”


    小孙少不甘心又委屈地看姜穗一眼,他明明是在帮她出气!孙小威“嘶”地吸了口气捂住脸:“野蛮人吗?下手好重。”


    姜穗见他真伤得不轻,皱紧眉头:“我带你去看看。”


    水阳幽幽看了眼姜穗:“啧,还真是撒娇的孩子有糖吃。”


    他老板沉默不语,有什么事情就只能自己扛着。水阳瞪了眼孙小威,下楼去了。


    这下好了,大家都生气了,这对姜穗来说简直是飞来横祸。


    她扒着窗户往下看,驰厌的背影消失在阳光下,看样子是往车库的地方走了。姜穗自然听得懂了水阳的言外之意,她懊丧地回过头,对孙小威道:“去看病吧。”


    孙小威摩拳擦掌:“下次我一定要给他点厉害瞧瞧,姜穗你别怕,他以后再也不能逼你了。”


    这件事姜穗还真不好解释,她知道孙小威一片赤子之心,勇敢又热血,他是真的以为自己被欺负玷污了。


    但她却不能说必须跟着驰厌是因为爸爸的病。


    姜穗咬牙说:“他没有逼我,我喜欢他。”


    孙小威愣了:“什么?”


    姜穗重复一遍:“我喜欢他,所以是我自愿的,孙小威,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下次你不能再这样冲动了。不说段玲家如今这样糟糕的境况,你这么冲动,他要是生气了,对你们家也不太好。”


    孙小威不可思议地看着姜穗,只关注了一句重点,眼泪都快气出来了:“你喜欢他!”不是给她说好,以后能谈恋爱优先考虑自己的吗?他像个被戳爆的气球,一下子颓丧下来。


    姜穗把他牵到医生面前:“请您给他检查一下。”


    孙小威低着头,被打击得不轻,无精打采。


    医生上下看了看又按了按:“没什么事,皮外伤。”


    姜穗松了口气,她想起地下车库的男人,更加头疼地抓了抓头发。


    *


    水阳到地下车库,看见驰厌在车里抽烟。


    水阳讪讪摸摸鼻子,打哈哈道:“小姑娘嘛,拉架肯定拉她男朋友而不拉她小男生好朋友。”


    “男朋友”抬起漆黑的瞳,冷冷看他一眼。


    水阳举起双手:“别,不关我的事啊。”他都不敢说,现在人家姑娘还带那个傻小子看病去了,而他少言寡语的老板孤零零在这里吸烟。


    水阳加强心理建设:“老板,我给你开车,我们回公司?”


    驰厌沙哑着嗓音说:“先搞清楚李清云是怎么回事。”


    驰厌目光冷硬,仿佛刚刚孙小威的事对他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他甚至能理智地讨论工作的事情了。


    是习惯了吧?


    被人忽略不被疼爱。


    水阳顺应着转移话题:“那我问问他家里人,现在怕他病复发,还是暂时不去问李老了。”


    驰厌不置可否。


    两个人谈了一会儿,车库拐角处跑过来一个长发少女。


    驰厌率先看见姜穗,停止了交谈。水阳也转头看见了她,他颇诧异地挑了挑眉。


    姜穗拎着袋子走过来,水阳有眼色地道:“我去开我车子。”


    姜穗站到水阳刚刚站的地方,她低头,对上驾驶座上男人的眼神。


    驰厌知道她从前就对孙小威特别好,沉声道:“我下手留了力,没伤到他哪里。”


    姜穗愣了愣,小声道:“我知道。”


    她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你也受伤了,疼吗?”


    驰厌抿紧了唇。


    男人脸颊上有道印子,似乎擦破了皮。


    她说:“你脸上有伤口,我带了医用酒精,给你消下毒好不好?”


    驰厌默了默,点点头。


    姜穗坐上副驾驶座,小心翼翼靠近他。


    她第一次为别人做这些事,手法生疏又笨拙,主要靠这样近。他低眸时,她就看见了那双喜怒不辩的眼睛。


    她用棉签沾上酒精,小心为他清理伤口。


    他看着她,车里安安静静的,姜穗想起刚刚是自己害他挨了那一下,心虚又愧疚。


    主要现在她爸爸的命都掌握在人家手里,她真的特别怕他生气。她性格本来不这么绵软的,可是从前被驰一铭威胁出心理阴影了,只有经历过这些,才能明白她的忐忑。


    姜穗有些紧张,她想起许久前,驰一铭强行让她安抚伤口的举动。


    她犹豫了一下,仰起小脸看他,凑近了些靠近驰厌。


    空气中夹杂着散不去的烟味,还有她身上的香味儿,蛮横地往驰厌肺里钻,驰厌轻轻皱眉,做什么?


    下一刻,少女嘟起嘴巴,冲他伤口吹了吹。


    柔柔的,拂在脸颊上。


    她脸颊通红,讨好地说:“还痛吗?你别生气。”《 》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