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小甜饼
在唇齿防线被攻破的瞬间, 沈芊终于清醒过来,她立刻开始推搡面前人的胸膛,可高大又武艺精湛的赵曜岂是她能推动的, 她放在男人胸口的手不仅没能推动他,还勾起了他心中更深的欲念。
这个吻,在沈芊的挣扎下, 越来越深, 唇齿相依、呼吸相闻, 男人坚硬的胸膛已经完全贴在了女人的身上,而女人的挣扎也越来越无力, 她甚至都不能保持住紧贴墙壁的姿势,开始摇摇晃晃地往边上倒去,而这显然正中某人的心思——
越来越放肆的某人使了个巧劲儿, 直接就把沈芊放倒在了床榻之上, 而他更是欺身而上,一边吻着她, 一边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腰线, 他的手从宽敞的大袖衫中穿过,直接贴在了女人的里衣上,里衣材质丝滑,入手更是细腻地如同女子的皮肤, 而它勾勒出的线条,更是让男人的眼尾都带上了欲望的猩红!
然而,就在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要进行下一步的时候, 昏昏沉沉的沈芊终于被腰间的灼烫给惊醒了,她猛然低头,发现自己外衣里衣的衣襟已经全被扯开,胸口大片的肌肤暴露在外,腰间的手更是不安分地往上游走,而面前的男人,眸光猩红,如同暗夜里的一匹饿狼!
“啊!”沈芊尖叫了一声,抬脚就往赵曜身上踹。
她也是彻底慌了,这一踹自然也踹得毫无章法,然而,巧的是,正中红心——赵曜直接青着一张脸,屈膝躬身地不停抽冷气。
沈芊瞬间便知道自己踹中了什么,她平躺着,使劲拽过被子盖住自己,几乎要把自己包成一个粽子。
“嘶——”赵曜还躺在边上倒抽冷气。
沈芊听着便隐隐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稍稍扯开了一条缝,迟疑地开口:“你……你还好吧。”
赵曜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你说呢!?”
沈芊听到这句话,不高兴地撇了撇嘴:“那……那是你先占我便宜的!我要是不阻止你……那我今儿可就……哼。”
升腾的欲望被压制住后,赵曜回想起自己刚刚那要做到底的念头,也隐隐有些后怕,如果刚刚没被打断,后果确实不堪设想。他默默舒了口气,叹道:“是我的不是,我不该……不该如此冲动。”
沈芊平躺着,默然无声地看着床帐顶上的花纹,耳廓血红一片。
赵曜长久没听到沈芊的声音,以为她受了惊吓没缓过来,便有些着急,侧翻过身去看她:“你……你还好吧?”
这一翻身,两人正好脸对着脸,视线相交,呼吸相闻。
“你……你怎么突然转过来!”沈芊的脸色瞬间爆红,她下意识地伸手挡住自己的脸。
赵曜却忽然盯着她笑了起来,直接拿下了她挡住脸的手,坏心眼地贴近她:“原来……原来你一直在看我啊,嗯,后脑勺可没什么好看的,要看就看正脸。”
“鬼……鬼才稀罕看你呢!”沈芊死鸭子嘴硬,即便脸色爆红一片,也坚决不承认。
“是啊,面前这个女鬼稀罕我。”赵曜的心情简直兴奋地飞起,就差捧着心爱姑娘的脸再亲上一会——当然,这也就是想想,就算面前的姑娘允许,他也不敢再来一次了,毕竟他可不敢保证自己能控制得住。
沈芊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了被子里,妄图遮住自己爆红的脸色,以免身边这个男人得瑟上天去!
有句俗话**头打架床尾和,也有句俗话,叫没有什么事是一个吻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个。此时此刻,躺在床上相隔不到半米的两人,心中同时浮现了这样两句话。尤其是赵曜,在那一个吻之后,他明显感觉到了身边倔姑娘的态度的软化,她身上的刺似乎一下子就收起来了。
赵曜平躺着,唇边那宠溺的笑意从头至尾都没下去过,他双手交叠放在脑后,眼神晶亮地侧头去看心爱姑娘的——后脑勺,嗯,就算是个圆圆的后脑勺,也透着倔强和可爱呢!
“对了,你刚刚说什么白天的事,白天发生了什么事儿?”赵曜半撑着脑袋,侧身转向沈芊的方向,这一转头,两人之间的距离便缩小了许多,赵曜只要一伸手,便能将面前的姑娘环抱在怀里。
背对着赵曜的沈芊,还没察觉到某个没脸没皮的皇帝已经又双叒叕贴过来了。她抱着被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被子上的小线头,想起白天听到的话,心里还是难受又别扭:“今日的宴会,来了好多夫人小姐,我听说……听说……你想要那宋家的小姐当皇后?”
这话听着可有些酸呢。赵曜闷笑了一声:“你听谁说的?我想立宋家小姐当皇后,哈哈,这事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沈芊还在默默地揪着线头,一双杏眸低垂着,话语里都带着几分小媳妇的酸调调:“白日里,我都听旁人说了,要不是杀出我这个程咬金,凭宋家小姐的身份家世、容貌才华,早就该被立为皇后了!”
“咳咳……呵……哈哈!”赵曜忍啊忍啊,到底还是没忍住,使劲锤了两下床,闷头大笑。
“怎么了嘛!我的话很好笑吗?”沈芊一双杏眸瞪得溜圆,转过身子就要和他算账。
赵曜伸出手,笑着将自投罗网的人儿抱了个满怀,他按住不满挣扎的人,柔声解释:“我不该笑,我不该笑,别生气了。你看,这两年多来,一直都是我吃你的醋,你今儿破天荒地吃了一次我的醋,还不许我高兴一下?”
“你以前就是个小屁孩,我又不是瞎了,怎么吃醋……”沈芊趴在某人胸口嘀嘀咕咕地小声吐槽,“话说小屁孩的时候,倒是没人喜欢,现在养大了,一个两个都想着摘桃子,烦!”
赵曜听着她的嘀嘀咕咕,笑道:“你家的桃子,都是认了主儿的,旁人摘不走,你就放宽心吧。”
“那……那个宋小姐。”沈芊撇撇嘴,死磕这个儿弯,还就过不去了,“我可跟你说,近亲结婚一点也不好,容易出畸形儿。”
“嗯,就算能生出天纵奇才,我也不要她。”赵曜微笑着低头,看进沈芊的眸中,“我就想让你做皇后,其余人,一概不要。”
“那……那你也说了,让我当皇后是条最难的路。”沈芊眸光一闪,忽有开口,“你让我当皇后,那你想让谁当贵妃呀?”
这话问得极随意,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但赵曜多聪明啊,他没吃过猪肉,也是看过猪跑的,没有哪个热恋中的姑娘,会喜欢心上人三心二意,更何况是他怀里这个能把人炸上天的姑娘——
“什么贵妃?我天元朝从来没有什么贵妃!”赵曜眨了眨眼,特别理直气壮。
沈芊轻哼了一声,对某人的滑头表示不屑:“天元朝没有贵妃……天元的年号你打算用多就啊?是不是到了天宝朝,就该有个贵妃啦!”
“没有天宝,只有天元,咱大周不兴改年号。”赵曜低头讨好地笑。
沈芊揪着面前人胸口的布料,继续无理取闹:“天元朝没有贵妃,可以有贤妃、淑妃、德妃……”
“没有什么贤妃、淑妃、德妃……”
“那可以有……嗯,什么来着,昭仪?嫔?”
“嫔妃是什么?咱天元朝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位皇后娘娘。”
赵曜伸手揉了揉怀里人那一撮呆毛,又宠溺地将下巴搁在她发顶,笑道:“皇后娘娘,这个答案,您可满意啊?”
沈芊感受着赵曜发声时胸口的震颤,绯红的脸上满是傲娇的笑意:“嗯哼,勉强满意,具体的……还要看你以后的表现。”
赵曜抱着她闷笑:“好,后半辈子,就劳烦皇后娘娘监督了……”
两个热恋中的小情人你侬我侬地躺在一块儿说着些傻话,若是旁人听见了,只怕都要无语地发笑了,可这两人却情真意切极了,看着对方的眼睛里好像都盛着漫天的星光。
“呀!完了完了,丑时是不是快过了!你该走了。”沈芊忽然翻身坐起,用力推了推赵曜。
“没事,明天休沐,不早朝。”赵曜依旧赖洋洋地侧躺在床榻上,似笑非笑地伸手去拉生沈芊,“再陪我躺一会儿,等寅时,我再走。”
“不行,寅时府里的下人都该起来了,会被发现的!”沈芊焦急地爬到榻尾,伸手打开了小窗户,往外一看,忍不住惊呼,“天哪,雪下得好大!”
屋外,刚刚还零星飘散的雪花,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鹅毛般的大雪,纷飞飘舞着将整个世界都覆上一层银白。院子的地、对面的屋顶,处处都覆盖着厚重的积雪,屋檐下悬挂的几盏灯笼将积雪照得透亮,乍一望去,还以为是天光乍破。
“不行不行,外头雪下得很大,你必须走了。”沈芊从榻尾又爬回榻头,使劲儿把某个黏在她床上的家伙拽起来,“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赵曜懒洋洋地趴在沈芊的肩上,高大的身躯差点把沈芊的腰给压折了:“等会儿再走……”
沈芊直接被他压回到了榻上,欲哭无泪:“你再不走,我的名声又要完了,上次的住皇宫的事,你都还没处理好呢!”
这话一出,赵曜的身子僵了一下,显然是彻底惊醒了。他坐起身,垂眸看着沈芊,抱歉地伸手抚了下她的脸:“是我的不是,让你忧心了,皇宫的事,我会解决妥当。”
说罢,赵曜从起身,穿上大氅,掀开帐幔,对外面喊了一声:“高齐。”
门外不知从哪里出现了几道人影,其中领头的高大身影拱手而回:“在!”
“回宫。”赵曜步下床榻,回头看了沈芊一眼,“还早,你接着睡吧。”
沈芊从帐幔中探出头来,伸手拽了拽赵曜的衣角:“那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些。”
赵曜笑着颔首,走出门去,与外面的侍卫会合,并很快地消失在了沈芊的院子里。
沈芊一直盯着门外,直到映在窗口的人影全部消失,她便知晓他们已经离开了,她翻了个身,重新平躺回床榻上,望着床顶自言自语:“话说回来……那些亲卫刚刚都是躲在哪儿,这么大的雪,还不得冻死……”
“哎,算了,睡觉。”想了一会儿,无果。熬夜熬得有些昏昏沉沉的沈芊,将被子一拉,闷头就陷入了深睡。
就在沈芊将将睡着的寅时,天色渐渐地开始变亮,恼人的公鸡也止不住地开始打鸣。张府里的下人们陆续地开始醒来,而沈芊的小院里,醒得最早的,自然便是年纪最大的傅妈妈。
傅妈妈是第一个打开门的人,她一眼便看到了雪地里的脚印——数双一看就像男人官靴的脚印。
第112章 打压
自从“夜会”赵曜之后, 沈芊的心情便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连往日最烦恼害怕的学规矩时间,都能听到她哼歌的声音。
蕊红多聪明, 这不,一下了学,她就捧茶盏笑眯眯地走到沈芊的面前:“姑娘, 这几日心情很好呀。”
沈芊正趴在桌前, 透过支起的木窗框, 伸手去逗挂在外头的鸟儿,这只鹦鹉是夏大人送来的贺礼, 说是西域进贡来的稀奇品种,中原难得一见。沈芊倒是不太懂什么品种,但这只鹦鹉毛色鲜亮, 学起舌来又灵活, 一时倒是得了小院里所有姑娘的喜欢。
“心情很好,心情很好!”这不, 蕊红才说了一句话, 这鹦鹉就飞快地学起舌来了,然而这兴奋的语气,倒像是沈芊在回答一般。
沈芊点了一下它的鸟喙,嗔笑:“就你会说话!”
“说话, 说话!”这鹦鹉的兴奋劲儿一起来,还就学个不停了。
“姑娘今日还要去工厂吗?”蕊红从盘子里端出果盘来,挨个在沈芊面前放好, “傅妈妈这几天教的课还难吗?”
沈芊捏了一块果脯,又抿了一口香茶,托腮道:“嗯……你这一提起来,我倒有些疑惑了,傅妈妈这几日,态度有些奇怪呢……”
“哦?哪里奇怪了。”
“照理说,这几天学的东西比之前学得难多了,那些冗杂的宫廷规矩,我大半都没记下来,可是吧,傅妈妈这几天的态度……”沈芊蹙眉,“倒比先前还好了,她现在连藤条都不拿了!”
蕊红也疑惑,傅妈妈是个很严格的人,断不会因为姑娘现在成了张家的小姐便手下留情。
“而且,她看我的眼神……总觉得,怪怪的。”沈芊偏头想了一下,没想出结果,便直接挥手,“哎呀,算了,不管这些,我去换个男装,今日和夏大人约了,要去工厂。”
“姑娘,现下风尖浪口的,您跑出去是不是不太好。”蕊红迟疑着问。
沈芊起身的动作一顿,蹙了下眉:“但是,无烟火药,我还要实验,火铳的设计图也要给夏大人带过去。”
蕊红也知道沈芊出门那必是有正事的,她也有些迟疑:“那奴婢让人送过去?”
“那实验咋办?”
如今她已经和小曜心意相通,小曜那边一心在给她运作皇后之位,她也不能任性妄为地事情给搞砸了。所以蕊红这么一说,她也忍不住迟疑起来。
“要不,姑娘今日把事儿都解决了,接下来正好也是年节时候,就别再去了?”蕊红建议道,“这样可行吗?”
沈芊考虑一下实验的进展,如果今天实验能成功,那火铳外壳制造之类的工作,让夏大人按照设计图来就好,确实也不需要她插手,如果实验不能成功,那过年前显然也是完不成了——
“好吧,今日去了,年前就再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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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灰色的简朴马车刚刚停到“李家庄”的门口,夏飞便闻讯出门来迎了,自从沈芊被张家认为义女之后,他对沈芊的态度便更加热络,毕竟傻子都看出来陛下封后的决心,夏飞作为自认的皇后党,自然要更加殷勤以巩固关系。
但对沈芊来说,这种殷勤还是让她感觉到了些微不适,这不,眼瞧着夏大人亲自来迎,沈芊笑着应和了几句,便直接半躲半溜地跑进实验室去。
沈芊在这个新实验室里,也待了一个多月了。而她的无烟火药已经到了最后的实验阶段,沈芊对科技史还是颇有了解的,所以她自是知晓火铳在最初发明的时候,使用的是**击发,但**这种初级火药,燃烧时杂质极多,不仅容易造成堵塞,还会导致爆膛或走火,本质上是非常不适合用来制造击发式的武器。所以,对于这样效果不佳的初级火铳,沈芊并不打算费时间去制造。
但是她从现代带来的那种精准又威力巨大的**,却显然也造不出来的,光子弹底火这一项,她就攻破不了,毕竟这个时代的化学基础实在是太差了,就算是最简单的雷酸汞,都需要纯度非常高的浓硝酸、无水酒精和汞,更别说是重氮二硝基苯酚这样的优质底火,想要制作出来,更是难如登天。
就连她自己那几颗宝贝子弹,都是从旧弹壳中溶出底火,重复地进行弹壳复装,并让工匠们做出新的弹头,这才勉强能够用一用。但子弹复装的次数是有限的,如果旧弹壳多次复装,那么子弹的精度和击发能力都会大打折扣,所以这些旧弹壳,她自己用用尚且不够,想要推广,显然是痴人说梦。
所谓“造枪易,造弹难”,就算是沈芊心里有着各种发射弹药的成分列表,她也依旧很难把这些东西变成现实。毕竟,就算她自己有胆量效仿诺贝尔,也不能拿这工厂里数千人的性命开玩笑。
故而沈芊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试一试硝化棉。虽然硝化棉的制作,也需要浓硫酸、浓硝酸,但它的稳定性比雷酸汞好得多,腐蚀性也比雷酸汞弱,生产过程嘛,惊险肯定也是惊险的,但怎么也比雷酸汞那种十个里头九个爆,不爆也能烂人一口牙的玩意儿好些。
浓硫酸制作起来不难,古代也早有记载,沈芊一个月前和夏飞说了硫酸这回事,他便立刻从古书中找到了硫酸的制法,还找来了老工匠,采用的方法便是绿矾煅烧法,得到的浓硫酸也因此被称之为“绿矾油”。
这个“绿矾油”制出来之后,夏飞还专程送到张府里让沈芊过目,她看了看,觉得勉强能用。
但这硫酸是解决了,硝酸却陷入了瓶颈,夏飞查遍了古籍,问遍了所有老工匠,都没人听说过类似“硝酸”这样的东西。
沈芊仔细想了想,才恍然惊觉记载有硝酸钾提纯方法的《天工开物》此时还没有临世,之前时代的人们在制作火药时,是直接使用了以硝酸钾为主要成分的硝石,而没有系统性地分辨硝石的组成,那么他们自然也不会知道由硝酸钾制造出来的“硝酸”是何种物质了。
制作硝酸的流程不难,沈芊让夏飞安排了几个深受信任的老工匠来观摩,而她自己则亲自演示了一遍如何提纯硝酸钾,又如何通过密闭煅烧硝酸钾的方式得到二氧化氮,以及最后如何将二氧化氮通入水中,得到高浓度的硝酸。
老工匠们都是夏飞从青州带过来的,对沈芊这一套流程本就很熟悉,瞧她演示了一遍,也都立刻明白了。
解决了浓硝酸和浓硫酸,硝化棉的制作便进入了最后的流程,也就是沈芊今天要做的工作。
她将长纤维的棉花浸入浓硝酸和浓硫酸的混合物中,反应一段时间,取出完全反应的棉花洗净,放入微碱性溶液,再取出晾干,放入硝酸钾溶液中,如此重复一遍,最后晾干得到的黄褐色物质,便是可以密封保存的烈性炸/药硝化棉了!
沈芊将硝化棉放入密封的小瓶里,兴奋地摘掉手套,原地三百六十度转了个圈。她在里头欢呼雀跃,一直候在外头的人,自然也都听见了,俱都推门而入。
沈芊一瞧乌压压进来一群人,都忍不住惊了:“等等,你们……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却原来进来的这批人里,除了夏飞夏大人,竟然还有之前驻扎在北边防线与鞑靼人对峙的伏大牛和项青云,甚至竟然还有大都督陈赟!山东一系的武官,竟都莫名其妙地跑来了这里!
“这……”陈赟和夏飞对视了一眼,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沈芊,似乎是不知从何说起。
而夏飞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与刚才见到的时候截然不同。
“是出什么事了吗?”沈芊不解,她抬眸看了看天色,从中午出门,到现在夕阳西下,也不过是一个下午,难不成这么点时间,外头就变天了不成?
伏大牛最是藏不住话,见身边几人都支支吾吾的,他便忍不住了,皱着眉用他的大嗓门嚷嚷:“今儿下午,陛下召见内阁大臣开会之时,内阁大学士徐学政徐大人,忽然向陛下提出,说什么如今战事已了,火器之类的东西有伤天和,火器营的建设也没什么必要了……总之,就是明里暗里地让陛下不要再把心思花在火器上了!”
“什么!”沈芊脸色立刻就变了,她蹙眉冷哼一声,“有意思了,那他想让陛下把心思放在哪儿?”
项青云神色略复杂地看了沈芊一眼,落寞地叹了口气:“他们无非是想通过打压火器营,来打压新贵武将的势力……还有,打压你。”
“打压我?”沈芊一愣,随即立刻明白了过来,忍不住勾出一抹冷笑,“有意思了,为了打压我这么个小女子,这帮人竟能昧着良心干这倒行逆施的勾当!火器没必要?呵呵,也是,毕竟等旁人船坚炮利地打过来,这群连前线都不用上的家伙,想必早就收拾好家当,南渡去了!”
沈芊这话说得诛心,在场诸人面面相觑,一个两个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敢出声应和。若是旁的事,沈芊还真不至于如此刻薄,可近现代史中,那场尸骨遍地的浩劫还历历在目,无数仁人志士抛洒的满腔热血还未曾干涸,中华民族那百年跌宕、病入膏肓的惨状还刻骨铭心着呢!
她为何如此执着地推动科技发展,无非就是希望能改变那段差点被列强打断脊梁的惨痛历史!可现在呢,有人为了党同伐异,为了一己私利,要倒行逆施,要废除科技,要继续回到他们那些早该入黄土的故纸堆里去!
这让她如何能忍!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搞大杀器,以及夫妻联手斗朝堂~
第113章 唇枪舌剑
天元元年, 腊月的最后十天,是在整个京城热闹非凡的欢庆之中度过的,尤其是临近过年的那几天, 不仅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宫里还下了旨,着令京城的府衙还牵头, 五城兵马司等各部门协同, 在城中办了一次盛大的年庆。从廿六便开始满街满巷地舞龙舞狮, 廿八廿九还在城中摆傩戏,除夕夜更是直接在山上点放了满城烟火, 让这京城百姓,过了一个最欢喜也最热闹的年,将多年征战造成的惨淡愁云都一扫而空!这个年, 对天下百姓来说, 是幸福安康的开始,但对沈芊和赵曜来说, 却是暴风雨前, 最后的宁静!
大周朝的年节休沐是五天,从除夕封印,到正月初五开印,这正月里的五日便是给皇帝还有官员们的休沐之假。当然, 虽说是假,但对身为皇帝的赵曜来说,这五日, 过得比平时上朝还要累。
除夕那日的寅时初,他便要穿戴好冠服,拈香去宫中各处祭拜鬼神,好在如今这皇宫里空空荡荡,既无太后太妃,也无各宫嫔妃,他的行程倒是得以加快了很多。拈香拜完各处,接着便是接见群臣,礼官安排了各种复杂的接见行程,他要从何处乘何种规格的御辇,群臣又该何时入宫,在何处侯驾……召见了群臣还要进行封笔仪式,总之真真是从天还没亮一直忙到天黑,而所谓休沐的五日,他几乎都是这么过来了。
这让赵曜很是暴躁,毕竟他本来还打着如意算盘,要在这五日中抽出一晚,像上次那样偷偷溜出宫去,与沈芊一道过个年节。可谁知,这五日里,不管日夜,总有人时时刻刻围在他身边,礼官更是恨不得把他的每一刻钟都安排出花儿来……然而,对赵曜来说,这还不是最心塞的,更令他不爽的是,就在他初五开印上朝的第一天,一个他绝不想看到人施施然地站在了文臣的前列——宋庭泽!
赵曜皮笑肉不笑地坐在龙椅上,对宋庭泽道:“如今才初五,宋卿竟已经到京城了,这一路上,想必舟车劳顿啊。”
宋庭泽持着笏板,笑着出列躬身:“臣身受皇恩,自不敢有所耽搁。”
赵曜一想到以后日日都要和这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打机锋,就心塞得很,他眼神瞥过宋庭泽,打算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这刚新的一年到来,又是开印上朝的第一天,各部各府都有一些常规事宜要报告,赵曜也都逐一听取,并允以回复。大事小事刚奏得都奏完了,按照常理,自然是该退朝了。
“众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李奉的声音在朝堂上响起。
“臣有事要奏。”内阁大学士徐学政站了出来。
赵曜一瞧见他,眉头便一皱,他可没忘记年前这位徐大学士在内阁中说的话,义正言辞、慷慨激昂地要求他停止火器的研究和火器营的筹备……他当时打太极把话头给带过去了,这老家伙,不会是想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旧话重提吧!
“陛下,老臣以为,如轰天雷、天火雷一类的火器,威力过于巨大,动辄烧杀十万众,摧毁数座城,实在是有违天和。此物虽帮助我军消灭鞑靼军,但一旦此物流落到敌方手里,同样会对我大周朝造成巨大的威胁,故而,臣恳请陛下,停止对此类火器的研究。”
徐学政年近古稀,比宋庭泽还大上一两岁,早已经是满头白发,一把白须了,可以说,如果没有张远的空降和宋庭泽的回归,凭他的资历和年纪,孔仁礼病退之后,首辅之位合该是落在他头上的。
“嗯,徐卿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赵曜虽然心里憋屈,但他也不能当众给这些老臣脸色看,只能继续打着太极,“此事,朕会斟酌。”
若是常人,得到这样的答复,自然也该聪明地退下了。但徐学政却不是一般人,说好听些,他那叫忠直以谏,说难听点,他那就是倚老卖老!他一听见赵曜这惯常打太极的话,立刻脸色一变,持着笏板直直地站在朝堂中间:“陛下,恕老臣直谏,陛下切不可因为这几场战事的胜利,便被这些奇巧之术迷了心思,舍本逐末地去追捧此等小术,而忘记了天下大道!”
这话说的重,简直有种老师训斥学生的感觉了,朝堂之上瞬间一静,众臣,尤其是品阶不高,年纪也不老的臣子们,一个两个快速地低下头,完全不想搀和进这场君臣之争中去。
赵曜听罢徐学政这一通倚老卖老的数落,那真是肺都要气炸了,他是干了什么了,要在开年第一天就被人劈头盖脸一顿骂?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酒池肉林、荒淫无度的暴君呢,要清流臣子当廷直谏!
赵曜握着龙椅的扶手,手上青筋暴起,他强忍住想要开口骂“老匹夫”的冲动,一个字都没说。
龙椅上的陛下没说话,殿下的群臣自然更是噤若寒蝉,整个朝堂瞬间陷入了可怕的寂静之中。然而某位老大臣,竟还觉得不够,继续当廷直谏:“陛下,老臣以为,您不该听信个别人的意见,便在火器上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且不说如今天下已平,火器营还能有多少用处,单就火器营在营建和研究上的投入,便少不得要耗费国力,如今战事刚熄,天下初定,正是国库空虚、百废待兴的时候,此时,陛下更该学那汉初两帝的无为之治……”
若说徐学政刚刚那番话还是清流直谏,那到这番话,便已然开始夹枪带棒了,而这枪棒很明显就是冲着支持火器营的武将新贵这一系来的!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这边再不发声,那可就要被人看扁了。他们新贵这一系本就是在这一战中崛起的,在朝中的根基相当之浅薄,多少人可就等着看他们有多少本事能耐呢!如果今日被人这样指桑骂槐地点到头上来,他们都不反击,那日后,就更别想在这朝堂中分一杯羹了!
站在武将首列的陈赟默默将持着的笏板放了下去,站在后方的伏大牛见状立刻笑嘻嘻地出列,直接打断了徐学政的话:“徐大人,您这话,说得不对吧!”
徐学政这样的三甲进士、两朝老臣,哪里看得上本质草莽、不通文墨的伏大牛,他一看到出列的伏大牛,便猛地皱起了眉头:“哪里不对,你倒是说说。”
伏大牛可说不出徐学政那种大道理,但他会挤兑人,他朝着赵曜一拱手,毕恭毕敬地回:“启禀陛下,虽然现在鞑靼人退兵了,但这群蛮夷的习性,大家都是知道的。什么时候没草没粮了,他们就该琢磨着南下打劫了!况且他们那十万精兵前些日子还陈列在界线上呢,照俺……臣看,他们这就是狼子野心不死!”
伏大牛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通,根本不给徐学政插话的机会:“况且,除了北边的鞑靼,南边的倭寇也十分猖獗,福建浙江沿岸的老百姓,不知道多恨这些人!咱们当兵当官的,难道不该为这些百姓想想?如果不研究武器,不养兵,谁去解决倭寇和鞑靼?徐大人,您去吗?!”
伏大牛越说越利索,嘴皮子根本没个把门儿的,直接把最后一句话也给秃噜出来了!这一说出来,他立刻闭嘴,求救状地向站在前方的陈赟看去。
陈赟直接将象牙笏板盖到了脸上,偏过头去,一眼也不看伏大牛。他真是要气死了,这家伙前半段说得多好啊,他还以为他这个莽夫属下终于不再是吴下阿蒙了,结果呢,这要命的家伙竟然直接开怼!人家就算倚老卖老,好歹也是一品大学士啊,是你能当廷怼的嘛!连沈姑娘都只敢私下骂骂,话说,这家伙不会就是听了沈姑娘那天的话,才有样学样的吧……
伏大牛还真是下意识地把沈芊之前的话给带出来了,只能怪沈芊那天的吐槽太犀利太狠,给伏大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可怜徐学政一大把年纪,遇到的后辈臣子们哪个不是对他恭恭敬敬的,就算是不同党派,也没谁是像这个草莽一样,毫无……毫无教养!徐学政捂着胸口,气得白须和白发一起抖,整个人都眼瞧着要倒了。
赵曜心里暗笑,面上却还要拉一下偏架:“好了,伏大牛你退下了。”
伏大牛利索地退回到队列中,恨不得立刻埋进人群里。
“徐卿,伏大牛说的都是玩笑话,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赵曜笑眯眯又加了一句,“至于徐大人提的建议,朕会考虑的,您老,也放宽了心,免得急伤了身子,便不能再为朕分忧了。”
徐学政被伏大牛一怼,本就面上无光,此刻就听了赵曜这一句绵里藏针的话,自然更加戳心,就算想要再怼,一时半会儿也被气得发不出声了。
李奉也机灵,见状立刻喊了一句“退朝”,随着赵曜起身离开,总算是把今日这次“清流直谏”的风波给压了下去。
赵曜一离开朝堂,脸色便立刻黑了下来,回到寝殿之后,他还犹不解气,狠砸了两个茶盏:“老匹夫!”
高齐默默地站在一旁,一句话没说。倒是李奉试探性地说了一句:“今日有了伏大人这番话,想必,徐大人应该不会再提这个话头了吧。”
“你知道什么?”赵曜横了李奉一眼,显然余怒未消,“这个倚老卖老的田舍翁,无非是眼见着首辅之位无望,便破罐子破摔起来,他一个快七十的老头,朕如果敢动他,正好全了他当廷直谏的清名!这群老东西,一个两个,可都指望着朕出手,好让他们流芳百世呢!”
高齐低头摸了摸了鼻子,心里如明镜似的。倒是头一次在朝堂上露面的李奉,并不如那些老太监一样,了解外廷的错综复杂,此刻乍一听到赵曜这番话,立刻便是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朕偏就不如他们的愿!”赵曜咬了咬牙,“朕倒要看看,今日之后,有多少人会上同样的折子。”
赵曜这边陷入了朝堂争斗的泥淖,面临着与清流势力的角力,成则政令畅通,败则会像前几任皇帝那样,被老臣挟持。
而沈芊那边,同样遇到了大难题。正月初五,入京的不止宋庭泽和他的孙女,还有甄选皇后负责人之一的安王太妃。
照理来说,安王在京城没有府邸,安王太妃进城后应当进宫暂住,但这位安王太妃显然也是个厉害角色,她一进城,便立刻派人进宫复命加求旨,请求陛下同意她住在宫外的宅子里。长辈这样一个微小的请求,赵曜自然不好不答应,还要特批给安王太妃一座宅子,以供她在京中居住。
于是,这位安王太妃便顺理成章地住到了宫外。这还算,她一入住宅子,便立刻给燕国大长公主去了封信,说是打算邀请这京中三品大员及以上的人家的适龄女孩儿们来她宅院中赏花——这名为赏花,但其实谁都知道,这便是打算相看皇后人选了!
燕国大长公主愣是没想到安王太妃竟然一来就搞如此大的阵仗,她立刻便回了安王太妃一封信,信上是她甄选过的京城中合适的姑娘名单。当然,这上面都是她自己这一系的人,递上去,送给安王太妃过目,也无非是表个态——这些都是我的人,你请的时候可别漏了。
而沈芊,自然是在燕国大长公主的名单上的。
正月初十,正好是个阳光暖暖的日子,沈芊坐着张府的马车,在蕊红和另一个丫鬟碧玺的陪同下,去城东平安巷内的安王太妃府邸赴宴。
刚一到平安巷的口子里,便已经看到了各种精巧亮丽的马车络绎不绝地进入巷子,这显然,都是来赴宴的各家小姐。
蕊红掀开车帘,咋舌:“太妃娘娘这是把全京城的小姐都请来了?”
眼见着马车停到了府邸门口,沈芊连忙拍了拍蕊红的胳膊,示意她别乱说话。主仆三人皆是心怀忐忑地下了马车,在府内仆妇的指引下,慢慢地走进了这安王太妃的府邸。
这一路上,沈芊穿过亭台楼阁,进入宴客厅,此时,宴会厅中已经坐着不少姑娘了,而坐在最上首的显然是身为主人的安王太妃,而与她同排而坐的便是身份同样尊贵的燕国大长公主。
沈芊缓步走进厅堂,目不斜视地走到安王太妃和燕国大长公主面前,屈身行了个福礼:“臣女参见太妃娘娘,参见公主殿下。”
燕国大长公主正想笑着抬手,让沈芊起身,便听到身边的安王太妃忽然出声:“这位,是哪家的小姐呀?”
沈芊一愣,立刻回道:“家父乃是内阁……”
燕国大长公主接过话头,笑着对安王太妃道:“哦,这是内阁大学士张远张大人的女儿。”
“张大人的女儿?”安王太妃抬眸,打量了沈芊一眼,“张大人的女儿恐怕不止这些年岁吧?”
燕国大长公主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这是张大人的义女,沈姑娘。”
安王太妃抚了抚指甲,眉眼一垂,话语里直接带上了几分微嘲:“哀家离京久了,倒是不知,从何时起,这选后的标准,都已经降低成义女了?”
燕国大长公主的脸一下子就黑了,可这安王太妃却显然还没嘲讽完,她似笑非笑地看向燕国大长公主,启唇道:“既然义女都能算,那哀家大概还需要补请一下各家的庶女们,大长公主,意下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嗯哼,撕逼啦~
第114章 鸿门宴(一)
听罢安王太妃这带着挑衅和轻蔑的话, 燕国大长公主冷笑一声,直接甩了脸子:“太妃娘娘若是愿意请,那大可给各府庶女们补发帖子, 燕国自是没意见的。”
安王太妃听燕国大长公主这般甩脸子,眉头一蹙,但很快就勾唇笑了笑:“公主这性子, 倒是和从前一样呢。”
燕国大长公主这一生一直都过得尊荣无比, 她父亲当皇帝的时候, 她是皇后中年诞下的小公主,受尽万千宠爱, 等到她亲哥哥继位,她依旧是风头无两的长公主,在哥哥的主持下嫁给了开国六国公之中战功最煊赫的英国公后人, 等到她侄子继位, 她虽不能再像父亲和哥哥当政时那样如鱼得水,但照样地位崇高, 受皇帝尊重。如今, 到了侄孙继位,她已经是皇族之中地位最老的几人之一了,自然更没有人敢到她面前来放肆。
燕国大长公主这辈子受过的最大的罪,便是三年前京城沦陷, 夫婿英国公战死沙场,自己被迫南逃的那段日子了。可就算是那段日子,也没有人敢当着她的脸, 这样给她没脸。
燕国大长公主轻哼了一声:“太妃娘娘您,也和年轻时候一样,重规矩得很。”
若论起来,安王太妃还是燕国大长公主的二嫂,然而,燕国大长公主年轻时就和这二嫂不对盘,后来安王又早早地出京就藩了,燕国大长公主和这二嫂自然也就没了任何来往。如今她年纪大了,更是连二嫂都不愿叫,直接称其“太妃娘娘”,关系那是肉眼可见地疏离。
安王太妃自然也知道燕国大长公主惯来的脾性,但她还是选择了在燕国面前发难,一则是为了试探一下燕国的态度;二则是为了给面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皇后之位可不是谁都有资格觊觎的!
安王太妃抬眸轻蔑地瞥了沈芊一眼,摆了摆手:“罢了,你下去坐吧。”
沈芊一来就吃了这么个下马威,整个人都有些懵了,安王太妃让她下去,她便福了福身子,跟着宴厅中的侍女退了下去,侍女领着她一直到宴厅最北角,一个远得差不多快到院子里的案桌旁,对她微一福身:“姑娘,这是您的位置。”
沈芊点点头,就着案桌坐下,这一坐下,她便发现,原来这个位置还不只是远,它的斜前方还挡着一个大柱子,正正好能将坐着的人挡得严严实实的,厅堂中间的人看不到沈芊,沈芊也看不到坐在正中间的大长公主和安王太妃!这俨然就是个被隔绝流放的冷板凳。
沈芊捏了颗桌上的果子,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看来这安王太妃对她的不满还不是一点两点呢。
“姑娘,您别难过。”蕊红站在沈芊身后,屈膝小心翼翼地安慰她,“您也瞧见了,大长公主还是站在您这边的。”
沈芊一笑,倒是豁达得很:“我又不是人民币,怎么能指望所有人都喜欢呢,你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人民币?”蕊红歪了歪头,一脸疑惑。
沈芊一下子就被自家侍女的歪头杀给萌到了,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我是说,我又不是银子,自然不能让大家都喜欢。”
“嗯。”蕊红点点头。
沈芊一个人坐了一会儿,正慢慢悠悠地喝着香茶,吃着糕点,忽然就听得堂中传来了安王太妃的笑声和很多姑娘的恭维声,好似整个场子都一下子热闹起来了。她偏偏头,看不见中间的情景,便无趣地收回脑袋,继续吃她的茶点。倒是蕊红因为站着,不容易被柱子挡住视线,将那堂中的境况看得一清二楚:“姑娘,好像,是宋家的姑娘来了。”
“嗯?”沈芊微一用力,直接把手里的粉糕给捏碎了,“你说谁?”
蕊红抿唇,安王太妃当众下了姑娘的面子,转头却又对宋家小姐如此和颜悦色,这不明摆着把她家姑娘当成了宋家小姐的踏脚石,等这些在场的小姐们回去谈起,整个京城必然都会说她家小姐是多么窘迫,多么不受太妃娘娘待见,而宋家小姐又是多么高贵,多么得太妃娘娘欢心……真的太过分了!
“姑娘……她们……”蕊红死命憋了憋,才把那股委屈劲儿给憋回去,“没什么。”
沈芊疑惑地看了看蕊红,又转头努力去看堂中的情景:“是那个宋小姐来了吗?她长什么样啊?”
遇到传说中最强劲的情敌,即便沈芊对自己很有信心,也忍不住对这位宋小姐产生好奇和探究之心。
“长得……还算漂亮的。”蕊红看了一眼,不情不愿道,“但没有小姐您有灵气,这宋小姐瞧着就是那种端庄的大家闺秀,和其他人一样,陛下肯定不会喜欢的。”
这话可够酸的,沈芊忍不住伏桌而笑,使劲儿点了点蕊红的额头:“我都还没醋呢,你倒是先同仇敌忾起来了!小丫头片子还两幅面孔呢……哈哈……”
沈芊这动作一大,便立刻引来了周围几个小姐的注目。这群人见到沈芊坐到那样一个冷板凳上竟还能开怀大笑,一个个面面相觑,都甚为不可思议。当然,这群人看了看沈芊,便很快收回了目光,一副很怕和沈芊扯上关系的样子。
这群小姐会被安排坐到这样一个靠近沈芊的角落,自然也都是家世不显之人。她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当皇后,但即便是这样,谁不想在大长公主和安王太妃面前留下个好印象呢?毕竟这后宫里可不止一个女人,没了后位,还有妃位和嫔位嘛!等选完了皇后,可不就得选妃嫔了,到时候,谁能在大长公主和安王太妃面前博个脸面,可不就有希望飞上枝头了嘛!
所以,这群小姐一看到安王太妃对沈芊的态度,便一个一个都对沈芊避之唯恐不及,生怕太妃娘娘瞧见了会心生不喜。
没人来找她说话,沈芊也落得个清净。她心里很清楚,安王太妃对她的不喜,不仅仅是因为她出身不好,更重要的永远是一点——利益。便如小曜所说,这朝堂上,有人希望她当皇后,自然也有人极力阻挠她当皇后。前者,以张大人、大长公主为代表,后者嘛,便以安王太妃和宋家为代表。
既是利益纠葛,那安王太妃的态度显然就和她表现得好与不好,完全无关了,所以嘛,她干嘛不开开心心地吃吃喝喝看看戏呢!
沈芊愉快地给自己定下了宴会主基调,打算一个下午都用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正巧,大约是人到齐了,这宴算是开始了,陆陆续续地有侍女捧着果盘小菜、温酒热茶上来,而堂中似乎也有仆婢将一盆盆花搬上来让众人品鉴。
沈芊瞧不见这堂中的花儿,努力想了想有什么花儿是在冬天开的,没想出来,便也不再纠结,继续开开心心地吃茶喝酒。
“……好,那便以雪为题吧!”安王太妃的声音忽然响起,沈芊听了个半截儿,她喝着酒,转头去看蕊红,“什么以雪为题?”
蕊红皱着一张脸,简直快哭了:“太妃娘娘让诸位小姐以雪为题,做一首诗啊!”
“啊?”沈芊傻眼,手里的酒樽直接掉到了案桌上。
还没等主仆“文盲”二人组从震惊中缓过来,那厅中的侍女已经捧着笔墨纸砚走过来了,她对着沈芊福了福身,笑道:“姑娘,这是您的笔墨纸砚。诗要在一炷香之内上交给太妃娘娘。”
“呵……呵呵,一炷香?”沈芊盯着那雪白的宣纸,仿佛是盯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必须……交吗?”
那侍女送完了笔墨纸砚,竟直接站在沈芊身侧不走了,见她询问,还微笑着低头回答:“是的,所有人都要交。”
沈芊讪笑着低下头,死盯着宣纸做冥想状,她的余光能够扫到这个一步不离的侍女——好嘛,这还专门派人来盯着她,防她作弊呢,真是看得起她呀!
她本以为安王太妃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和一个冷板凳也就解气了,没想到她竟然还准备了后招!看来这位太妃娘娘,是打算在这次赏花宴上直接摁死她,让她从此颜面扫地,声望尽失啊!
不愧是皇家人,出手果然快准狠呢!
沈芊启唇一笑,很好,她本来都打算忍了这出戏,就当是每日一善敬敬老。可如今安王太妃却要赶尽杀绝,那可就别怪她不给面子,不懂规矩了!
沈芊笑眯眯地把手里的毛笔往托盘上一放,把案桌上那雪白的宣纸直接卷吧卷吧,重新放回了托盘,便好整以暇地抱手靠坐,一副不打算动弹的模样。
蕊红见状,立刻急眼了,也顾不得站在旁边监视的侍女,直接扯了扯沈芊的衣角:“姑娘,您怎么把东西收起来了,您快写啊!”
沈芊别有深意地瞥了那侍女一样,转头对蕊红笑了笑:“写什么?”
蕊红急得跺脚:“当然是写诗啊!就算……就算……您也要写上几句交差啊。”
沈芊哈哈一笑,拍了拍蕊红的手:“傻丫头。”她要是写了,才是正中那位太妃娘娘的下怀呢!那位太妃娘娘也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知道她是个不懂诗词之人,现下只要她提笔写了那些韵律都不通的诗,便立刻会成为她粗鄙无知、不识诗书的铁证!而这样一个粗鄙无知的女子,如何还能有资格母仪天下?故而,这诗,她是绝对不能写的。
至于抄袭先人诗词,一则她不屑于做此事,二则她毕竟是个工科生,没有满腹的文章来应付他们层出不穷的考题。被他们牵着鼻子走,绝非处理此事的上策。既然这位太妃娘娘想让她丢脸,那就不如来看看,到底是谁更丢脸!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侍女们将各位小姐所做的诗词整理好,一齐交到了大长公主和安王太妃的面前。大长公主并不知晓沈芊不通诗文,她毕竟只在张府认亲宴中见过沈芊一次,且那次沈芊在各方面都表现地很得体,她便自然而然地以为,沈芊不是她之前以为的普通民女,自然也不会想到她竟然不通诗词。
安王太妃一份份地将诗词看过去,碰到宋睦和的诗,还满意地笑着点评了一番,宋睦和起身谢恩,大长公主也顺手接过来看了一眼,就在她细看宋睦和的诗的时候,身旁的安王太妃忽然发出了惊疑的呼声:“咦?这份怎么是空白的?”
坐在角落里的沈芊默默翻了个白眼,都心知肚明了,还演什么呀,直接上正题呗!
但安王太妃显然要把戏做全了,她先是惊异地呼了一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又转而把纸张递给了燕国大长公主,让她也确认了纸面的空白,这才找来了侍女询问这份是何人的答卷。
那位侍女行了礼,便直接指了沈芊所在的角落,毫不犹豫道:“这是沈姑娘的答卷。”
安王太妃挑了挑眉,微微提高了些声音:“哦?沈姑娘,哀家让你们作诗,你难不成是听漏了吗?”
得,上正题了。沈芊施施然地站起身,绕过面前的大柱子,面色沉静地走到厅堂中间,对着安王太妃和大长公主躬身一拜:“回禀太妃娘娘,公主殿下,臣女听到了娘娘出的题。”
安王太妃抚了下指甲,又似有若无地撇了身侧的大长公主一眼,这才面露威严地看着沈芊:“那你为何不写?难不成是对哀家有怨,不愿意遵从哀家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撕起来,撕得更响些~
第115章 鸿门宴(二)
沈芊闻言, 不仅不惊慌,反而叹了口气,眉目之间皆是犹豫之色:“回太妃娘娘, 臣女并非不愿写,而是,怕写了这诗, 会坏了娘娘、公主还有在座诸位小姐们欢宴的兴致。”
安王太妃的脸上露出了细微嘲讽, 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就等着看沈芊还能怎么巧言诡辩:“哦?沈姑娘是打算写什么诗,竟还能损了哀家和公主的兴致?”
沈芊挺直了脊背, 抬眸看向安王太妃:“娘娘让我等以雪为题作诗,然而,在臣女印象中, 有关雪的记忆, 无一不是惨痛和悲伤的。若臣女没记错,去年初雪日, 正是平阳城数万百姓遭屠之时, 去年大雪日,山西沦陷,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三位大人以身殉国!去年除夕夜,先帝落入贼手, 通州城破,数万守城将士暴尸荒野……”
“够了。”安王太妃的脸色一冷,直接瞪视沈芊, “沈姑娘提这些是想做什么?怎么,是觉得这在场诸人,都没有你忧国忧民不成?!”
沈芊闻言福身,语带歉意:“不,太妃娘娘误会了。臣女也是自觉扫兴,这才没敢下笔,如今……果然还是惹娘娘不悦了,是臣女的过错,请娘娘责罚。”
沈芊的姿态摆得低,说辞也合情合理,安王太妃也没由头可以借势发作,但要她就此放过沈芊,她也是不肯的,毕竟这一次机会难得,下一次再设局,沈芊就不一定会上钩了。她捏着茶盏转了转,又抬眸对沈芊道:“难不成这雪在沈姑娘眼里就如此一无是处,连提笔写一首文雅喜庆的诗,都做不到?”
大长公主也看出了些端倪,瞥了安王太妃一眼:“太妃娘娘,写诗自然要出自本心,你非得拗着人家给你写喜庆诗,排头是不是也摆得大了些?”
安王太妃笑了一声,转头看向大长公主:“公主说的有理,既然沈姑娘如此触景伤情,那哀家确也不好逼她写什么欢喜文章。不过沈姑娘如此忧国忧民,想必学的是子美乐天的流派吧,那便按你自己的心思做一首痛陈时弊的诗吧,这诗词切磋,也说不上什么扫兴不扫兴。”
脸变得挺快啊,沈芊默默吐槽,但她还是朝着安王太妃福了福身:“是。”
“来人,上笔墨。”安王太妃立刻对两侧的侍女吩咐道,随机又笑着看向沈芊,“沈姑娘刚刚的位置采光不好,不若就坐在这儿写吧,临窗而坐,对雪吟诗,想必别有一番意趣。”
侍女们很快就将沈芊原来的桌案搬到了厅堂正中,并迅速地给她铺好宣纸、摆上笔墨纸砚,显然是不给她任何一点退缩的机会。沈芊见状,默默叹了口气,她本来是不想把事情做的这么绝的,大家都是文雅人,闹到对撕脸皮的地步,多难看呀!但无奈,这安王太妃高高在上惯了,但凡她想弄死谁,那就必须死得透透的,连苟延残喘都不许有。
沈芊抿了抿唇,伸手拿起一支狼毫,蘸了蘸墨,作势便打算下笔,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她手里的笔,就等着看她能写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篇。可谁料,这沈家女将将要下笔,手腕一转,又给收了回来。
“怎么不写?”安王太妃按耐住情绪,连声催促,她心中本就对这沈家女不喜至极,如今勉强还能容忍她在面前回话,无非就是想让她当众出个大丑,可这沈家女一而再,再而三地耍弄人,她这心中的焦躁和厌恶便越加难以掩饰。
沈芊余光一扫,瞧见安王太妃那带着蓝紫色甲套的手指不停地点着桌面,而她的眉头更是眼见着蹙起,沈芊便心知,这位养尊处优的太妃娘娘大约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了。撕破脸皮是个技术活,而现在,便是点火的好时机。
沈芊轻咳一声,露出沉吟的表情,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感慨着:“……去年此时,大周处处皆是白雪埋忠骨,情形之惨烈着实让臣女不忍回顾,便说那河南一役,西路鞑靼军攻破山西之后,直接挥兵河南,而那河南都指挥使傅广平,却实实在在是个酒囊饭袋!此人不仅疏于训练和监管,最可笑的是,陛下严令他出兵与姜大人一道合围鞑靼,可此人却……”
大长公主听到“傅广平”三个字,忽然眸光一亮,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她这位好二嫂可就姓傅,而且河南……不就是安王的封地所在嘛!大长公主立刻接话,笑着看向沈芊:“这傅广平做了什么?”
“此人不仅胆小如鼠,还又蠢又毒。”沈芊将这两个词咬得很重,眸光扫过安王太妃的脸,果然瞧见一片铁青,她心中快慰,嘴上也不停,“他假装带了三万兵出击,却贪生怕死地只敢在外围打转,半个多月竟没敢与鞑靼人交一次手!公主殿下,您说说,这等延误战机、不听军令的小人,该不该杀!”
大长公主哈哈一笑,相当直接地说了一句:“该杀!”
安王太妃的脸色已经完全不能看了,她那蓝紫色的指甲套都被她掰断了一根,沈芊却还嫌刺激得不够,继续无辜地开口:“此人如此动摇军心,陛下自然不能饶他,当场便下令将他关押,换河南布政使汤大人来兼任都指挥使。也幸亏汤大人英明神武,这才与姜大人一起消灭了西路鞑靼兵,哦,对了,臣女听闻安王殿下的封地就在河南,不知太妃娘娘可曾在那次战役中受到惊吓?这些鞑靼人野蛮狠辣,所过之处烧杀掠夺、无恶不作,娘娘和安王殿下一直待在河南,想必也听过这些蛮夷的凶残行径……”
“够了!”安王太妃狠狠一拍桌子,厉声打断了沈芊的话,她那张皱纹横生的脸,更是瞬间变得阴沉又狠戾,“好你个沈氏女,竟敢对哀家不敬,来人——”
大长公主笑着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茶盏落下时,在桌上发出了“铿”地一声脆响,直接打断了安王太妃那声命令,她好整以暇地往红木椅上一靠,侧头看向站起身来的安王太妃:“太妃娘娘,您莫非是听岔了,本宫怎么没听出沈姑娘有对您不敬的意思?”
沈芊也一脸茫然地看向安王太妃:“太妃娘娘,臣女绝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
“你!你!”安王太妃指着沈芊,气得浑身发抖,没有对她不敬的意思?这沈家女刚才字字句句都在指桑骂槐,还以为她听不出来吗!傅广平,那是她娘家侄子,还有什么“一直待在河南”,这就是想要拿她和她儿南下的事作为把柄!
“你以为你威胁哀家,哀家便不敢对你怎么样了嘛!”安王太妃显然是气急了,被一个她看不起的民女讽刺和要挟,这让她无法容忍,“开口闭口的言称陛下,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在依仗什么!哀家现在就告诉你,那个位置,凭你这样的出身,想都不要想!”
沈芊见安王太妃暴怒,便连忙做赔礼状地屈膝俯身,继续道:“太妃娘娘,不知臣女说错了什么话,惹您生气?臣女,请娘娘恕罪……”
沈芊越是做小伏低,安王太妃就越是生气,也越加觉得自己被面前这个工于心计的恶毒女子耍了,她冷笑着走到沈芊面前,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线对她道:“你以为抓住了哀家和安王没留守封地的把柄,自己便能赢了吗?哀家告诉你,现今这满朝文武,起码有一半当初南逃了,你用这个把柄威胁哀家,那就是在自掘坟墓!”
沈芊心中暗笑,这安王太妃可真是有趣,随便一勾,就自动入套。她露出惊异的表情,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太妃,用不受控制的高音表达着自己的惊诧:“什么?您和安王没有留守河南?”
此言一出,整个厅堂瞬间鸦雀无声,刚刚还互相议论的小姐们全都惊恐状地看向站在花厅正中间的沈芊,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就连一直淡定看戏喝茶的大长公主都差点被茶水给呛着,她抬眸,极不可思议地看向沈芊,完全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大胆,当着面,就敢这样直接揭安王太妃的短!这沈家女……果然厉害得很哪!
这宝押都押了,不管这沈家女到底如何,现下都已经不能犹豫了,大长公主果断地起身,上前两步,笑着扶住安王太妃的手,对沈芊道:“沈姑娘想必是听错了,安王殿下身为藩王,怎会擅离封地呢,再说了,这河南并未沦陷,安王殿下和太妃娘娘,自然更不至于因战祸而离开封地。”
沈芊躬身一笑:“是呢,大约是臣女听错了。毕竟……臣女之前从未听说过安王殿下曾离开封地呢。”
安王太妃被大长公主扶住,整个人无比僵直,脸色更是从一开始的怒容变成了某种隐隐的惊恐。她没想到这沈家女如此有恃无恐,竟敢直接把事情捅出去,可随即,她又立刻想到了更深一层,如果……如果连这沈家女都知道她和安王曾离开河南,那陛下是不是也早已知晓了?!
想到这里,安王太妃终于开始心生恐惧,她虽口里说着群臣南逃,但她心里非常清楚,在陛下的眼中,群臣南下逃难和藩王趁乱离开封地,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上的事!前者,陛下会法不责众,可是后者,一旦陛下心生猜忌,那她儿的性命……
安王太妃紧紧地攒住手掌,蓝紫色的指甲套根根尽断,她想起了陛下尚未掌控大局之前,路王在南边闹出的那些动静……如果陛下对连她家的事都一清二楚,那路王的那些事呢?岂不是更在陛下掌控之中?陛下如今按兵不动,难道是想要……将这些闹出动静的藩王们都一并清算了?!
她终于慌了,若非大长公主扶着,此刻怕已经摇摇欲坠了。大长公主也感觉到了安王太妃的异样,她撑住安王太妃的身子,将她强行扶回椅子上坐好,这才对在场所有人吩咐道:“好了好了,这作诗一事,便暂且到这儿吧。至于这头筹,本宫看着,宋家姑娘的诗工整典雅,字字珠玉,应当为此次的榜首,太妃娘娘以为如何?”
安王太妃勉强按住身侧的扶手,强笑着点了点头:“哀家也以为如此。”
宋睦和一直看着站在花厅中间的沈芊,神情有些复杂难辨,此刻听到了大长公主点自己为榜首,她连忙起身,朝着上首两人福了福身:“殿下和娘娘的赞誉,臣女愧不敢当。”
大长公主笑了笑:“你的诗才,当得榜首。”
宋睦和这才谢了恩。
如今安王太妃神情不对,也不想着刁难沈芊了,大长公主也乐得轻松,她索性便代安王太妃主持了起来:“嗯,一直吟诗作赋也甚是无趣,不若这样,咱们来猜谜吧,正好也松快松快。”
这话一出,诸位小姐面面相觑,都有些无措,毕竟所有人都打算着来表现自己的才学和琴棋书画的本领,如今大长公主随口来了一个猜谜,显然出乎她们的意料。
倒是沈芊,笑着应了一句:“是。”
大长公主见她此刻竟还能笑得开怀,心中也是很惊奇,但瞧着她这个态度,想必对猜谜还是比较拿手的,便直接笑着指了指她:“既你喜欢,那便先由你来出题!”
“我吗?”沈芊指了指自己,又扭头看了看在座的人,笑眯眯地回头看大长公主,“那由谁来猜呢?”
“殿下,臣女想猜一猜沈姑娘的题。”宋睦和忽然站了出来,转眸看向沈芊,正好与同样抬头的沈芊,对上了视线。
这小姑娘的眼神……沈芊扬唇一笑:“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说要赶早的,结果还是没实现……明天一定实现!【握拳!
怼完老的怼小的。
第116章 鸿门宴(三)
“好, 既然宋姑娘应了,那这第一局,便由沈姑娘出题, 宋姑娘答题。”大长公主端着茶盏,笑眯眯地看着两人,眸中带着兴味, “下一局, 则换宋姑娘出题, 由沈姑娘来答,如此这般轮换, 每人出三题,答三题,谁答对的题数多, 便算谁赢, 如何?”
刚刚安王太妃气焰嚣张地打压沈芊,大长公主的心情一度烦躁得很, 现下这位太妃娘娘终于识趣地闭嘴了, 场面转而由她来主持,她的兴致立马就高了起来,竟很有几分找乐子的意思。
沈芊也瞧见了大长公主眼里的兴味,心下无奈, 从宋睦和应声开始,她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果然, 爱好看热闹的大长公主立马就把“放松”的猜谜游戏变成了一场比赛,俨然是要她和宋睦和分出个高下!
宋睦和先朝着大长公主福了福身:“此规则甚好,臣女并没有异议。”
大长公主又转头看向沈芊,问:“那沈姑娘你呢,是否同意本宫定的规则?”
沈芊也只好行礼应声:“臣女也没有异议。”
“好,那边开始吧!”大长公主的声音都上扬了,一脸期待。而围坐在两侧的其余姑娘们也都紧紧盯住厅堂之中的两人,眼睛一眨不眨,唯恐错过了这两位皇后候选人的精彩对决!
沈芊轻咳一声,抬眸直视坐在对面的宋睦和:“宋姑娘,那我便先出题了?”
宋睦和伸手示意:“请。”
“我出的这道题,集算经、推演、谜面于一身,并不单纯是字谜,不知这是否违规?”沈芊看向大战公主,先打了个预防针。
“无妨,既是猜谜,便不拘于字谜。”大长公主摆了摆手,毫不在意。
“那宋姑娘……”
“臣女没有意见。” 问题虽然是沈芊问得,宋睦和回答的时候,却是向着大长公主和安王太妃的方向回答,视线也并没有与沈芊对视。
看来是个心气儿很高的小姑娘啊,沈芊心里感慨了一句,抬眸仔细看了看端坐在对面的宋睦和,这宋家姑娘大约十三四岁,身姿婀娜、体态风流,一张小巧的美人脸,典雅又不失韵味,总之是个放在美女堆里也能熠熠生辉的真美人。蕊红说她“与其他人一样”,可真是有失偏颇了。
沈芊收回自己的思绪,对着宋睦和一笑,开口出题:“此题,名为病犬题,说的是西北边陲有一小村,世代出灵犬。村中五十户人家,家家都供奉有一灵犬,但此村有一怪相,即各家灵犬会因病失去灵性,并因此引来灾祸,所以一旦村民得知自己供奉的灵犬失去灵性,他就必须于翌日中午,当着全村的面,将此灵犬献祭。但村民能看出别人家灵犬得病,却无法发现自家灵犬得病,且他们不能相互告知对方实情。如今,已知有人在第四日中午献祭了自家的灵犬,问该村**有多少只病犬?”
沈芊的话音落下,全场一片死寂。她四顾一圈,对上大家呆滞的视线,摸了摸鼻子补了一句:“我的题目说完了。”
厅堂中依旧静默地让人发慌,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尴尬的味道。沈芊轻咳一声,笑着看向宋睦和:“宋姑娘,你有答案了吗?”
宋睦和放在案桌下的手瞬间捏紧,这乱七八糟的题,她根本都没听懂!然而,她并不能在太妃娘娘和大长公主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无知,故而她依旧强笑着勾了勾唇:“尚未。”
“哦。”沈芊继续摸鼻子,“没事,反正不限时间。”
厅中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的视线都锁在沈芊的身上,沈芊这才恍然大悟——不会是大家都没听懂吧?
她连忙看向大长公主和安王太妃:“臣女此题,题面较长,与一般字谜多有不同,请公主殿下准许臣女释题。”
大长公主其实也似懂非懂,听她这么说,自然一挥手:“准。有谁没听明白的,现在问吧。”
这话一出,大家都松了口气,唯有宋睦和的手依旧紧紧攒着,她不能问,一旦她开口问了,那她便不仅仅是输了此局,更是彻底输了她自己和宋家的面子!
“请问沈姑娘,‘只能看出别家灵犬得病,但不能看出自家灵犬得病,且不能相互告知’,那村民该从何种渠道得知自家灵犬病了?”一个穿着鹅黄色交领齐腰襦裙的娇俏小姑娘第一个提问。
沈芊微笑地看向她,颔首示意:“姑娘这个问题问得极好,此题的奥秘便在于此,明白了这一点,此题便可迎刃而解。”
那娇俏的小姑娘点了点头,重新坐回到座位上,继续冥思苦想。沈芊见她认真解题的样子,心中便生了些好感,回头小声问蕊红:“这是哪家姑娘?”
这些小姐进门拜见的时候,蕊红都一个个瞧得很仔细,此时立刻便回道:“这是钦天监监正楚大人的女儿,钦天监掌管历法、推演天象,想必楚小姐亦是从小耳濡目染,对算经、推演之事较为熟悉。”
沈芊托腮,一脸兴味:“这钦天监的工作倒是很有意思的样子。”
蕊红笑了笑,继续端正地站好,没有多言。
半刻钟过去了,一盏茶过去了,一炷香过去了……沈芊托腮的手从左边换到右边又换到左边,被托着的脑袋也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再往下一点就该磕到案桌上了。
这时间着实是有些久了,连满心看热闹的大长公主都等得不耐烦了,她喝了口茶,伸袖掩唇打了个哈欠,这才看向宋睦和:“宋姑娘,这也快半个时辰了,你可解出此题了?”
宋睦和攒紧了帕子,脸色微微青白,她低下头,艰涩地开口:“回禀殿下,臣女……臣女愚钝,未曾解出沈姑娘的这道题。”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又看向场中其他人:“有谁解出来了吗?解答出来的都可以回答。”
听到这句话,宋睦和的帕子攒得更紧,脸上虽还勉强带着笑,但眉眼间的僵硬,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自幼被称为才女,可如今却答不出一个民女的题目,这让还怎么见人?还有大长公主的态度,仿佛她答不出题是一件理所应当、毫不稀奇的事,她甚至还让别人来答她的题,这在场的诸位贵女之中如果真有人能答出来,那她以后该如何自处?这皇后之位她还有脸面去争……
宋睦和垂着眸,紧张地听着厅堂中所有人的声响,生怕有人站起来回答。
但显然,场中依旧一片寂静,甚至大家都不敢对上大长公主的视线,唯恐被大长公主点名,平白暴露了自己技不如人。
大长公主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她很感兴趣地看向沈芊,追问道:“既然大家都不知道,那不若沈姑娘来公布答案……”
“等等。”一直撑着头没说话的安王太妃忽然开口了,倒是引来了沈芊和大长公主的瞩目。
大长公主一副“你还要整什么幺蛾子”的模样盯着安王太妃:“太妃娘娘有什么意见?”
安王太妃因为陛下可能要收拾藩王这一讯息而心神不宁,不敢再出手对付沈芊,但要她眼睁睁地看着沈芊在她的宴会上大出风头,她也着实是忍不了:“还是让睦和先给沈姑娘出题吧,一人一道的来,这才比较公平。”
虽然完全不知道由她先说答案哪里不公平了,但既然安王太妃到了现在还在挣扎,沈芊也就给了她这个面子:“太妃娘娘说的有理,臣女也认为该宋小姐先出题。”
“可以,宋小姐出题吧。”经过刚才那一题,大长公主对沈芊的智商大有信心,捧着茶盏直接往背椅上一靠。
“臣女遵命。”宋睦和站起身,将事先想好的谜面说了出来,“二形一体,四支八头,四八一八,飞泉仰流,打一字。”
沈芊一听完谜面,眨了眨眼睛,想都没想就把谜底说了出来:“这不就是‘井’字吗?”
话一出口,宋睦和的脸色白得吓人,在场的小姐们也都惊愕地面面相觑,说实在的,这个谜面不难,若是博览群书之人,甚至可能直接在哪本书看到过原题,可……可这位沈姑娘如此不假思索,不管她是曾看到过,还是当场想出来……都太不给宋家小姐面子了!这是往死里得罪宋家呀!这位圣宠正隆的沈姑娘,到底是多有恃无恐呐?
大长公主端着茶盏,瞥了一眼安王太妃和宋睦和的脸色,也觉得这沈家姑娘实在是……嗯,打人专打脸啊!
“确实是井字吗?”安王太妃暗示性地看向宋睦和,仿佛在期待着她最后一刻的反转,但宋睦和已经六神无主了,哪里还能突发急智地把这板上钉钉的答案扭回来。
“那这一局,便是沈姑娘赢了。”大长公主瞧见宋睦和的脸色,便知晓这宋家姑娘年岁尚小,又一贯在江南之地受人追捧,心气儿怕是高得很,这乍一受打击,根本就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
“第一局既是沈姑娘先问,第二局便让睦和先问。”安王太妃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还指望着宋睦和能翻盘。
沈芊也知道自己刚才答太快了,颇为歉意地摸了摸鼻子,恭谦地伸手:“太妃娘娘说得对,第二局应该让宋姑娘先问。”
这句话一出来,宋睦和再次气得攒紧了手帕,沈芊的惭愧和羞赧,落在宋睦和眼中,那便是**/裸的挑衅!
第117章 戳破
第二局由宋睦和出题, 她打定了主意,这一次决不能再让这沈家女赢。她深信刚才是自己没准备好,如今自己深思熟虑出的这道题必然能够难住对方, 毕竟这沈家女是个连写诗都不会的粗俗之人!
宋睦和提笔,边念边写下了自己的谜面:“一株空心树,独生东篱边。病人膏肓久, 九死一生还。此诗中有四种药材, 请沈姑娘落笔。”
侍女恭敬地将宋睦和写下的诗句拿起, 缓步走到沈芊面前,展示给她看。这谜面倒是不难, 可要命的是,沈芊根本就不懂中医。!谜底的四种中药名,她甚至可能都未曾听过, 这让她如何猜得到?
沈芊凝眉, 心中纠结。宋睦和见她这副模样,便知晓自己猜对了, 这沈家女果然不通药理, 也不曾读过医经,这道题,她是答不出来了。
“既然谜底是药材,那我便只能认输了。”沈芊放下笔, 抬眸无奈一笑,“殿下,娘娘, 臣女不通药理,便是解出了这谜面,怕是也答不对这谜底。”
宋睦和的神情终于恢复了一惯的淡雅和端庄,她很宽和地朝着沈芊微笑:“沈姑娘,此四种药材名并不生僻,也许姑娘平日里也曾听说过。”
面前的姑娘毕竟比自己小了六七岁,再怎么装沉稳,瞧着也是破绽百出的。比如她脸上那一点点微妙的变化就没有逃过自己这个“老阿姨”的眼睛。
沈芊内心再次无奈感慨,这小姑娘,真是被人众星捧月捧惯了,生生养出了如此高傲的心气儿,这样的脾性,日后少不得是要吃苦头的。
这样的例子,她以前也见过不少,很多人聪明、漂亮、家世好、能力强,从小就享受优越的教育配置,一路进入世界最顶级的大学,他们的情商、智商、财商无一不是顶级的,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人生在世,总有遇到对手、遇到坎儿的时候,即便少年得意如周大都督,不也还有个一时瑜亮的对手,而不世出如孔明,照样是七出祁山,无功而返。可总有很多人想不明白这个理,尤其前半生太过顺遂的天之骄子,在逆商这一项上,反而更容易输给普通人。
罢了罢了,反正她也不想做人家的磨刀石,何苦要给自己树个靶子呢?沈芊摇了摇头,启唇一笑: “不了,若是胡乱猜出来的,也不能算是我的本事。”
宋睦和见她如此干脆的放弃,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一些,显然心情极好。
“成,那这一题便是沈姑娘输了。”大长公主宣布完,又看了看在场诸人,随口道,“若有谁能解出此题,也可回答。”
大长公主这么一问,宋睦和的笑就顿住了,结果没一会儿,那位刚刚积极发问的钦监监正家的楚姑娘又站了起来,她扬着一张圆圆的笑脸,对着大长公主和安王太妃福了福身:“太妃娘娘,公主殿下,此题臣女会解。”
宋睦和脸色微僵,在场几位心思剔透的姑娘也都面露尴尬地看向楚家小姐,尤其是坐在楚姑娘身边的,她的好友——礼部尚书家的小姐更是直接伸手,偷偷地在桌子底下拽这傻姑娘的衣角。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大长公主抬眸看到了这位楚姑娘,她显然对这姑娘之前的提问还有印象,直接就笑道:“这回你倒是知晓了,你是哪家的姑娘?”
“家父在钦天监任职。”
“哦,楚大人家的姑娘。那你倒是说说,这四句诗的谜底,都是什么药材?”
楚姑娘特别自信地笑着回答:“这一株空心树,独生东篱边。病人膏肓久,九死一生还。说的分别是木通、黄花、没药和独活!”
这位楚姑娘一说出答案,沈芊恍然大悟,她转头冲着楚姑娘的方向鼓了鼓掌,极为赞赏:“妙哉妙哉,空心树,可不就是木‘通’,膏肓久,那必是因‘没药’,黄花自生东篱,九死一生者,‘独活’耳!解得太妙了。”
这位长着圆圆脸,笑起来甜甜的楚姑娘,听到沈芊这样夸她,那张圆圆脸立马绯红一片:“沈……沈姑娘过誉了,你的题,我还没解出来呢。”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那真真是又往宋睦和心上插一刀啊!她本来就骄傲又敏感,刚刚大长公主随口一句话,她就隐隐有些不高兴了,如今沈芊的题没人能答出来,她的题却被人轻而易举地破解了,还好巧不巧的就是同一人……这简直是将她的脸放在地上任人踩踏!
大长公主就这般不待见她,要用她来给那沈家女当踏脚石嘛!宋睦和咬着唇,眸中闪过一丝委屈之色。
“宋姑娘,楚姑娘答得可对?”大长公主忽然转头看向宋睦和,把宋睦和吓了一跳,她连忙扬起笑,答话:“楚姑娘说的四种药材,都对了。”
“哦,那可了不得。”
大长公主嘴里夸着楚姑娘,眼神却一直落在宋睦和的脸上,刚刚那一瞬,这宋家姑娘脸上的委屈之色,简直不能更明显。倒也是好笑得很,今日这局,难道不是安王太妃和她们宋家定的?安王太妃一回京,商量都不与她商量,就直接给各府广发帖子,为的不就是打沈家姑娘一个措手不及?如今眼见着计划失败,这宋家人倒是先委屈上了……呵呵。
大长公主这边安坐高台看好戏,安王太妃却很是恼恨,甚至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宋睦和一眼,似乎在责怪她连一个民女都赢不了。宋睦和也看到了安王太妃的眼神,心下自然越加委屈和难过,本就受挫的情绪,越加翻涌起来。
“沈姑娘下一题是什么?”大长公主很感兴趣地看向沈芊,说来也怪,这沈芊似乎总懂一些旁人不懂的东西,譬如火器、又譬如她这些稀奇古怪的题目,让人解不出来,但又总琢磨着想解开,很是有趣。
“嗯。”
沈芊似乎有些迟疑,其实像刚才的病狗理论那种让所有人都哑口无言的逻辑难题,她脑海中还有很多,但她也感觉到刚才的气氛实在是有些尴尬,再出这种题,肯定就更尴尬了,况且以己之长,攻人之短,也非君子所为啊。
“这道题,与算术有些微关联。”沈芊思来想去,打算不出逻辑题,出博弈类的题目,虽说这博弈类的题目也不容易解,但好歹大家都能说出点什么,不至于像刚才那样尴尬,“三国时,某次大战之后,场中只剩分别隶属于魏、蜀、吴三国的三位士兵,而此时三国都等着……”
“沈姑娘,身为女子不宜擅言军政之事。”宋睦和忽然出声打断了沈芊的话。
沈芊一愣,抬眸看向她:“宋姑娘误会了,此题无关军政,只是个算数题而已。”
宋睦和咬咬唇,一副逮着沈芊的错处便不肯放过的模样:“既只是个算数题,沈姑娘为何非得提及战事?我大周上下刚刚经历了苦战,此时此刻,想必天下人都不愿意旧事重提,沈姑娘难道不觉得自己这么说,很伤人吗?”
被人莫名其妙一顿怼,沈芊也懵住了,但宋睦和却绞着帕子,继续说着:“况且,《大雅》之中便曾有言,‘哲夫成城,哲妇倾城’,理学大家亦曾提出‘万物有序,各守本分’,我等女子该做的是奉公姑、主内事,而非抛头露面,奔波在外,更不能牝鸡司晨,擅论国事!”
宋睦和这话一处口,全场一片寂静。但很快,四周便开始有人悉悉索索地小声议论起来,这京中关于沈姑娘的流言蜚语,只多不少,但几乎条条都看出这位沈姑娘是个不守规矩的,抛头露面就不用说了,她当初可是被陛下从青州请到征北军军营去的,虽未必会同士兵们混迹,但衣食住行都和一堆男人在一起,若按《女诫》《女训》的说法,这都俨然等同于**了!更别说无名无分地住在皇宫里大半个月……那可都是群臣亲眼所见,没有半分冤枉的。
至于擅论国事的罪名,那也是实打实的。轰天雷、天火弹这些,暂且可以算作是权宜之计,但听闻她在青州时,就常出入布政司的会议厅,与陛下及诸位大人共商国是——这就越界了吧?她既然精通天工之术,那负责做一做轰天雷、天火弹便好,为何还要参与到会议之中,擅论政事?这可不就有牝鸡司晨之嫌?
“都还没当上皇后呢,就想着学武则天了?”
站在严馥珍身后的绿绮旁若无人地讽刺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严馥珍立刻转头,佯作训斥:“这是你能议论的?多话!”
绿芙立刻害怕状地请罪,她低下头来,顺势往自己的四周一瞟,果然看到好些坐在附近的小姐都听见了她的话,正面色有异地看向沈芊的方向。
宋睦和这番话,将一直藏在平静之下的流言蜚语翻到了场面上来,也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沈芊的身上。这里大部分的人都听过关于这位沈姑娘的谣言,但此事没捅破,大家也都装作不知,如今既然被人戳破了,这场上许多人便都掩唇佯惊地等着看这场好戏。
第118章 打脸
沈芊一开始并不想和宋睦和较真, 也不想同这场上任何一个小姐较真,说实在的,这些小姑娘与她的年岁差得实在是有些大, 她很难对这样一群小孩子产生什么恶感。故而,她本想出一道简单的题,弄个两人势均力敌、甚至她自己略逊一筹的局面, 把今儿这事给平过去也就算完了。毕竟, 罪魁祸首的安王太妃已经被她治消停了, 看她那样子,短时间内也不敢再出来搅风搅雨。
可她着实是没想到, 这个心气高到都不屑于与她对视的宋睦和,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自己跳出来怼她?怼的, 还是她最恼恨的点——狗屁倒灶的女性原罪论!
沈芊这一路来, 几乎都在跟这条“女性原罪论”抗争,青云寨、通州城、青州府、京城, 她所到的每一个地方, 遇到的每一个人,几乎都会因为她是个女人,就直接否定她的能力,如果不是小曜的身份,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们可能连尝试的机会都不会给她。这种根深蒂固的可怕偏见,睿智如她义父张大人也不能幸免。
她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也不稀得和这群人费口舌,她秉承的信条从来就只有一条——不服?打到服!
她倒要看看,在轰天雷开山劈崖毁官道,燃烧/弹火烧黄河十万兵之后,还能有谁敢指着她说一句“不过是个女人”!果不其然,所有人都闭嘴了。
在今日之前,她都一直坚信,自己走得这条路是对的,只要她表现得够强,就能够撕去“无用论”这个贴在女性群体身上的荒谬标签。毕竟,比起种群内斗,慕强更接近人之本性。
然而,直到今日,直到听到宋睦和说出这样一番话,沈芊才恍然发觉,她错了,错得非常离谱!
她的强大,对改变这个社会的女性地位并没有任何帮助!的确,人生来就慕强,这是群居动物生存的本性。但她忘了,一旦群体中出现一个极强者,那么强大就会成为他或她身上的唯一标签,身份、性别、年龄反而变得无关紧要了起来,所以,女性群体里出现的强者,如果数量不够多,那能够获益的只有她们本身,根本就不会辐射到其他女性身上,甚至反而可能会给其他弱势的女性带来更大的束缚和伤害!一如当年的武皇,自她之后,李唐王朝便对女性参政产生了极大的排斥,这是强势的男权社会的一种反扑本能,为的就是扼杀弱势群体中可能会出现的第二个最强者。
想明白了这一切,沈芊忽然就对着这个时代的精英女性的想法产生了极大的好奇,毕竟如果真要改变这个时代的女性地位,数量不少的精英阶层女性应当能会发挥很大的作用。她很认真地看向宋睦和:“宋小姐,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可以吗?”
宋睦和一愣,似乎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沈芊竟然还能如此平静。她强作镇定地点了点头:“沈姑娘请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当时在北京城外的荒山中,遇到陛下的人是你,你会怎么做?”
沈芊本想直接问她,她是不是打心眼儿里就完全同意和遵从《女诫》那一套,她过去的十几年里,有没有哪怕一次生出过对这些教条和束缚的抗争之心。可话到嘴边,沈芊还是改了口,改成了这道假设性的问题,无他,只是在开口那一瞬间,她意识到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宋睦和就算真的想过,恐怕也不会如实回答,那她还不如自己找答案。
宋睦和完全没想到沈芊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她本以为这沈家女会慌乱会紧张,会急着给自己辩护,可现下,面前的女人不仅没有半分慌乱,甚至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地来反问她。
宋睦和脑筋急转,飞快地思考着沈芊问这道题的目的,到最后,她得出的结论就是,沈芊是想把她拖下水,来洗白自己!
“睦和没有沈姑娘那样的技艺,也没有沈姑娘的武艺,但睦和依旧会竭尽全力,救护陛下。”宋睦和答得中规中矩,找不出一丝错处。
“好,那假设你有我这样的能力,你能够研究出威力巨大的天火雷,而此时鞑靼人又兵临城下,陛下和十万百姓都在城中……你又会怎么做?”沈芊紧盯着宋睦和,继续开口追问,这一次,她甚至给宋睦和送上了台阶,“宋小姐,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帮助这满城的百姓。”
沈芊加上那后半句,本是为了给宋睦和送上一个家国大义的招牌,让她不至于因为社会的教条和旁人的眼光而不敢说实话。然而,这句话落到宋睦和耳中,却变成了沈芊在拿家国大义威胁她!
因为这样的误解,宋睦和的态度俨然激进了起来,而她的回答也充满了敌意:“沈姑娘,虽然你这个问题不是很有意义。但既然你问了,那睦和便也应当回答。若当初在青州城的是睦和,睦和会将自己的能力如实告知陛下,若陛下需要睦和相助,睦和自当遵从陛下旨意,为陛下排忧解难;若陛下和诸位将军并不需要睦和相助,那睦和也不会为了声名和功劳,冒然出头,以免打乱陛下和诸位将军的计划。”
这话说的真是诛心得很,不仅将沈芊参与作战的初衷污蔑为争名夺利,甚至还隐隐地表露出了,没有沈芊,大周军队照样能赢的意思,简直是全盘否定了沈芊的所有作为。
站在后面的蕊红听完这些话,真真是气得眼眶发红、浑身发抖!姑娘因为大战不眠不休地研究武器的时候,这群出生显贵的小姐们在哪里?姑娘跟着陛下亲上前线与敌军不过一沟之隔的时候,这群大家闺秀又在哪里?如今天下安定了,用不上姑娘了,这群所谓的贵女倒是一个两个都出来了,嘴皮子一翻就妄图颠倒黑白。人怎么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蕊红气得几乎厥过去,安王太妃却眸光一亮,显然是从宋睦和的话中,捕捉到了对付沈芊的好方法。口舌之利,胜于刀斧,既然这沈家女最大的依仗是战功,那便想办法抹去她这些功劳!
沈芊不知道在场诸人都抱着怎样的想法,她听完了宋睦和的话,没有感觉到委屈,却感觉到极大的愤怒,她强压住怒意,再次问了一句:“火器能让战争更快结束,能少死很多人,即便如此,你也不肯……”
“一切都该由陛下定夺。”宋睦和打断了沈芊的问话。
沈芊的心火一下子就拱了上来,她神情肃然地看着宋睦和,毫不留情地开口:“我本以为依照你这样的出身、教养、学识,眼里能看到的应该远不止内宅那点伎俩,但很遗憾,原来在你的眼中,十万大周百姓,数万大周精兵,都比不上你自己的淑女名声,很好,一个很自鸣得意的利己主义者!”
沈芊这话一出口,宋睦和就白着脸退了一步,她攒着手,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之中。
“在来到这里之前,我曾听人说过一句话,不过我想宋小姐大概是不会认同的。”沈芊微嘲地瞥了宋睦和一眼,这才转而看向大长公主和安王太妃的方向,“臣女听过的这句话,叫作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然而,臣女却觉得,天下兴亡,匹夫匹妇皆有责!”
“说得好!”一直没说话的大长公主忽然抚掌而笑,“天下兴亡,匹夫匹妇之责也!这话说得妙,沈姑娘果然不愧是胸怀天下之人。”
沈芊听到大长公主这么夸,便立刻地朝她行了礼,谦逊道:“臣女逾越了,若论胸怀天下,保家卫国,英国公才是天下楷模。”
沈芊这话既夸了为国捐躯的老英国公,也夸了带兵抗敌的小英国公,自然很得大长公主的心。她招了招手,示意沈芊到她身边来,沈芊顺从地走过去之后,大长公主便拉住了她的手,露出了慈祥中带着怀念的神情:“京城之战前夕,驸马便曾同本宫说,英国公府世代忠烈,满门豪杰,他虽不比先祖英勇神武,但也必要死守于城门之下,与大周社稷共存亡!他最后……也算是做到了。”
大长公主一声叹息,神色之中带着明显的感伤。沈芊闻言,低声安慰:“如今山河犹在,国泰民安,国公爷在天之灵,必也能心安了。”
虽然英国公已经战死两年多,大长公主的哀痛之情也渐渐地被时间抚平了。但沈芊忽然说出这么戳人的一句话,大长公主的眼眶还是不受控制地红了。她强笑着拿巾帕掩了掩:“一说起这些,本宫就……真是失态……”
沈芊最是见不得这种天人永隔的场景,朱夫人如是,大长公主亦如是。只是大长公主在人前从来都表现的尊贵显赫,所以大家常常会忘记,她也是这场战争的受害者,是烈士遗孀。
“是臣女的不是,不该提这些伤心之事。”沈芊忙道歉。
大长公主却再次拍了拍她的手,用一种看小辈的温和目光看着她:“不是你的错,本宫反而要多谢你,如果没有你,这场战事恐怕不能这么快便结束,那驸马他……怕也长久都不能安息了。”
沈芊隐隐觉得大长公主对她的态度好像有些变了,虽然大长公主一直是在站在她这边的,但之前还是有着明显的疏离的,现下却感觉亲近了很多。
大长公主对沈芊的亲切,和她最后说的那段话,简直是明晃晃地在打宋睦和的脸!宋睦和到底还是年幼,被大长公主这样当众打脸,她终于还是撑不住,眼眶通红地退了一步,若非身侧的侍女快速扶住她,她甚至可能直接晕倒。
安王太妃虽然有些恼怒宋睦和连个民女都赢不了,还把自己的身份拉低到去和这民女当众吵闹——但宋睦和毕竟是宋家的女儿,人被宋家送到她手里,如果闹出了什么难看的事,她也不好同布政使大人交代。
安王太妃一边用眼神示意侍女将宋睦和扶回座位,一边朝着众人道:“好了好了,哀家今日办的可是赏花宴,一直互相出谜题,可不应今儿的景。”
安王太妃这么说,众人自然很给面子地笑着应声,一副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融洽模样。
大长公主拍拍沈芊的手,示意她坐回自己的位置,这才转而笑着说:“太妃娘娘说得对,本宫瞧着也快到用膳的时间了,太妃娘娘是不是该赐宴了?”
“是了。来人,传宴。”安王太妃对着身侧的大丫鬟吩咐。
大丫鬟立刻轻声慢步地退下。不多时,数排整齐列队的侍女便各自端着菜肴衣袂纷飞地进入厅内。沈芊眼见着面前美味的菜肴,很是高兴地长出了一口气,虽然中间过程曲折,但现在总算是按照她的设想,可以好好地专注美食了。
在大长公主和安王太妃的双方妥协之下,之后的宴会便再没出什么幺蛾子,虽然还是谈了一些风花雪月的东西,但沈芊秉持着吃货的精神,一律埋头苦吃,绝不搭话,故而这场鸿门宴总算也是有惊无险地挨过去了。
待到宴会结束,走出安王太妃府邸的大门,沈芊忍不住对天长出一口气,解脱道:“总算是结束了……我的娘哎,下次再有这种宴,打死我也不来了!”
蕊红左右看看没人听见,这才跟着附和:“是啊,奴婢也没想到,这京城里的宴会竟会……竟会如此凶险!哎,奴婢瞧着夫人应当也没想到安王太妃竟会在宴上直接为难您,否则,夫人定会将傅妈妈派来陪您,如果有傅妈妈在,想必一定能为姑娘解围,不会像奴婢这样……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诋毁您……”
蕊红这一次是真的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她第一回感受到了什么叫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眼见着旁人颠倒是非黑白,眼见着自家姑娘被千夫所指,她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帮不上,她对自己的恼恨可想而知。
沈芊伸手摸了摸这个真心对她的小姑娘的头,笑道:“不要难过了,你看,最后我不都还回去了嘛!那宋家小姑娘到后面都差点哭了呢。再说了,你家小姐我连烽火连天、刀光剑影的战场,都闯过来了,区区几句人言,能耐我何呀?”
蕊红红着眼睛抬头,话语里还带着鼻音:“可是,人家都说口舌之利,胜于刀斧!奴婢就是怕,您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这些得利之人却在背后传您的谣言,要置您于死地……”
沈芊弹了一下蕊红的额头,笑道:“傻丫头,这谣言呀,要看是谁授意传的,如果是陛下想要卸磨杀驴,那我才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如果只是旁人嚼口舌,那我理它作甚?”
“陛下爱您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伤害您。”
“所以,你还担心什么?”沈芊笑着爬上了马车,忽而又想到了什么,掀开帘子,对蕊红道,“对了,虽然今日之事解决了,但既然安王太妃敢这么直接对付我,想必他们早已经布好全局,我们必须要把这件事告知陛下,好让他有所准备。”
自从沈芊和赵曜说开了之后,她便不再扭捏,对成为皇后这件事充满了积极性和干劲,毕竟比起等着男人来安排好一切,她更喜欢和心上人并肩作战。话说她中二期的时候,也曾有过就算那种“全世界与我为敌,我还是要爱你”的浪漫幻想,啊呀,跟个中二病的小孩谈恋爱,倒把自己也搞回中二期了。
沈芊露出了一丝甜蜜又傻气的笑容,对自己很是无语。
“姑娘说的是,奴婢等会儿就拿着令牌去找陈统领。”蕊红用力一点头,很有干劲。
“嗯?什么令牌?”沈芊回过神来,感觉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蕊红一僵,感觉自己说漏嘴了,她尴尬地转过头来,求饶般地看向沈芊:“姑娘,奴婢……奴婢不是刻意瞒您的,就刚刚几天前,对,就下大雪那天中午,陈统领忽然来找奴婢,塞给奴婢一块令牌,说是……说是如果您出了什么事,让奴婢第一时间去找他。但他绝对没有要奴婢汇报您的近况,奴婢也绝对不会说的!”
沈芊细想了一下,下大雪那日,可不就是赵曜偷跑出宫找她的后一日嘛!想到蕊红并不知道赵曜曾与她夜会,她略羞赧地摸了摸鼻子,含糊其辞:“嗯,既然你有令牌,那就去找一下陈大虎吧,让他把这事儿汇报给小曜。”
蕊红见沈芊竟然不追究她私收令牌,立刻高兴地应了一声,倒是也没察觉到沈芊的异常。
马车回到张府之后,蕊红也顾不得天色已晚,连夜便拿着令牌派人找了陈大虎。她一直为自己没能在宴会上帮到沈芊而自责,所以在汇报这件事上,便尤为积极。
陈大虎听罢了整个过程,虽不觉得哪里眼中,但既然蕊红这么迟都要来告知他,他自然也万分重视,打算明儿一早就进宫,把这事儿告诉陛下。
然而,让沈芊一众人等意外的是,安王太妃和宋家的后招,来得远比他们想象中要快得多!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可爱说这一段太长了,因为是个小**嘛,所以难免会长一点【才不是因为渣作者手残,每次都只能发三千字(⊙﹏⊙)b】
另外呢,其实皇后之争,小姑娘之间的嘴炮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最后的本质还是朝堂上各方势力的争斗。所以,接下去的就是政治斗争的一部分,wuli陛下终于要出来护妻啦啦︿( ̄︶ ̄)︿
第119章 逆鳞
翌日清晨, 陈大虎从蕊红那边得了消息,便早早地就递了牌子进宫去,等着第一时间将昨日宴会的事告诉陛下。
可未曾想, 他才刚刚入宫,还没走到乾清殿外头的汉白玉桥呢,就迎面遇上了疾步而来的李公公。这李公公一瞧见他, 就立刻将他拉到了一旁, 半是数落半是焦急地对他道:“你怎么才来, 这宫里都快翻了天了!”
“啊?”陈大虎一脸懵,“怎么了?我今日来, 是想跟陛下汇报沈姑娘的事儿的。”
“你现在才想着来汇报沈姑娘的事啊?”李奉恨铁不成钢地瞅了陈大虎一眼,“陈大人,不是咱家说你, 你想想, 陛下是什么时候派去你看顾着沈姑娘的?”
“大约是……十几天前?”陈大虎很是茫然地挠了挠头。
“十几天了,陈大人你怎么就不想着进宫来汇报呢!”
李奉看陈大虎的眼神, 就像是在看个二傻子。陈大虎还茫然得很, 一边被李奉扯着袖子快速往乾清宫方向走,一边还要听着对方快速地叮嘱:“外头的风言风语已经传到陛下耳朵里了,陛下如今龙颜大怒,你答话的时候, 千万注意。”
什么风言风语?怎么就忽然龙颜大怒了……陈大虎的脑筋还没转明白呢,就被李奉带进了乾清宫的殿内,他刚一跨进去, 迎面就飞来一个茶盏,“砰”地一声在他脚边炸开,直炸得他大脑一片空白。
李奉已经第一时间跪了下去,随即又狠拉了一下陈大虎的衣角,才算是把这个状况外的壮汉也给拉跪下了。
陈大虎这才反应过来,立刻给站在上首的赵曜行礼:“微臣……微臣参见陛下。”
赵曜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整个人相当暴躁地不停在案桌前踱步,他听到了陈大虎的声音,直接转头怒视他:“陈大虎,朕是让你出宫去干什么的,你是不是全忘到脑后去了?”
陈大虎简直冤得快哭了:“陛下,微臣绝不敢忘啊,微臣今日进宫,就是来向陛下禀告外头的情况!”
“等你来禀告,这京城早就已经翻了天了!”赵曜气得狠拍桌子。
陈大虎是真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怎么感觉这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变了!他求救般地看向李奉和高齐,想要知道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导致陛下如此愤怒。
高齐站得远,轻咳一声,只能向他报以同情的目光。李奉倒是正好跪在他身边,便厚道地压低了声音,将昨日夜里和今日凌晨,宫外头发生的大事告知了他。
原来,在昨日那场赏花宴结束之后,在燕国大长公主、沈芊和各家小姐们都离开之后,又有一批客人踏着夜色拜访了安王太妃殿下。没有人知道这群客人的身份,他们三五人乘着一辆不起眼的青灰色马车,直接驶入了太妃府邸的角门。
然而,就在他们离开之后,本来应该被沈芊吓老实了的安王太妃不知是吃了什么定心丸,竟全然不顾皇帝对藩王的忌惮和警惕,像是要豁出一切来做这个出头鸟!而这一次,她推出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曾在青州府布政司府内贴身照顾过沈芊的花溪和木香!
这两个人成了安王太妃口中的所谓人证,用来证明沈芊在青州府时,不仅不守妇道地常与外宅男子来往,甚至还多次女扮男装地独自出门!当然,安王太妃也不傻,并不会自己来揭露这件事,她用的借口是,曾贴身照料过沈芊的这两个丫鬟不忍看到陛下受到沈氏女的欺瞒,这才冒死上京揭发了此事!
坊间百姓本就对这些高门大族的宅院之事津津乐道,再加上安王太妃和她背后势力的有意推波助澜,不过一夜,这些个关于沈芊“不守妇道”的流言蜚语迅速地传播到了京城的各个酒楼茶馆,而可以想象,作为消息集散地的酒馆和茶楼,完全能够在几天之内,就把这些消息散播到京城的各个角落,也许不出三天,京城的街头巷尾都会满是这些污言秽语!
这是赵曜绝对不能容忍的,他只要一想到沈芊的名字会和这些污言秽语连在一起,一想到他心爱的姑娘会被那些斗鸡走狗之徒恣谑,内心久违的暴戾和嗜血,就一下子就全涌上来了!那个姑娘曾说过,他在后世史书之中是个暴君,此刻,他已经毫不怀疑这个事实,那傻姑娘是困住他心中凶兽的牢笼,一旦失去她,他就会成为那头凶兽。
陈大虎听完李奉这一番话,脸色已然一片惨白,甚至险些无力地跌坐在地,这是他的失职,是他的疏忽,他以为沈芊一个待在深闺里的姑娘,不会遇上什么险事,所以他放松了戒备,放松了警惕……如果他能一直监控中、戒备着,如果在蕊红告诉他安王太妃的恶意之时,他能第一时间派人盯住太妃的府邸,局势根本不至于变成如今这般。
“陛下,您……您在写什么?”
李奉和陈大虎一直跪着,只有站在阶下的高齐敏锐地察觉到了赵曜的动作,他眼见着自家陛下突然在一份明黄色的卷帛上快速地写着什么,顿时心中大骇,甚至顾不得礼仪规矩,第一时间站了出来。
赵曜笔下不停,沉声冷笑:“朕在写,封后的诏书!”
高齐立刻“吭”地一声重重跪下,神情焦急地直接行了个大礼:“陛下,万万不可啊!”
“朕立自己的皇后,那群尸位素餐、狼子野心的东西有什么资格置喙?”赵曜狠狠一拍桌子,直接把握在手里的狼毫给拍断了,他极具威压地盯着高齐,“怎么,连你也要阻止朕?”
高齐伏跪在地,后被冷汗直冒:“陛下,您既已将此事交给了大长公主和太妃娘娘,便不宜出尔反尔,否则,这件事不仅会损害沈姑娘的名声,也会损害您的威名啊。”
赵曜冷笑一声:“朕就是对他们太客气了,才让他们以为自己有资格对朕指手画脚!朕也该让他们好好清醒清醒,看看这天下到底姓什么!”
“陛下,您是明君!您不能……”高齐悲痛地连声劝慰,他忠于陛下,所以不希望好不容易稳定的朝局再起什么波澜,也不希望陛下直接和那些根深蒂固的派系势力起冲突,是,这天下是陛下一力平定的,陛下手里也握着兵权军权,但这些朝堂的派系是何等的盘根错节,陛下此刻一时情急地掀起了这场冲突,可最后呢,该如何收场?难道真要将半朝官员都下狱不成?!
更别说各省各市又有多少豪族势力纠缠其中,单就宋贞敬一脉,在江南经营那么多年,江南是什么地方,那是国之粮仓啊!地方和中央的抗衡,从古至今都没停止,陛下现在刚刚登基,全国上下还百废待兴,这样与他们硬杠,不管表面上是输是赢,最后受害的还是大周天下、还是陛下本人啊!
“明君?呵,如果是清流口中的明君,如果是后世史书上的明君,朕,不要也罢!”赵曜拔高了声音,怒意已然达到了顶峰,这些所谓的劝诫根本入不了他的耳。
高齐几乎绝望,但他心念电转之间,还是用力说出了最严重的一句话:“陛下,您可以不要后世的赞誉,可以不好史书上的称颂,但沈姑娘呢!难道陛下要让沈姑娘顶着‘妖女’‘祸水’,甚至‘**’的名声被后世史书……”
“闭嘴!”
赵曜暴喝出声,随之而去地是直冲高齐额头的砚台。高齐不躲不避,生生受了赵曜这一下,他知道自己说出这些话之后,会迎来陛下不可遏止的怒火,但他必须说,他必须让陛下清醒过来。
“你是不是以为,朕不会杀你!”赵曜的眸子已然一片猩红,高齐说的那两字,显然正中他的逆鳞,带起了他内心狂躁的杀意。
“陛下,您可以杀了臣,臣的命,远不及沈姑娘的声誉!”高齐磕头行三跪九叩之礼,“您可以下旨封沈姑娘为后,但这道圣旨根本无法破除谣言,沈姑娘照样是要受流言之苦的,陛下!”
赵曜的神情依旧暴戾,可他却听进了这最后一句话,高齐的阻拦虽让他欲杀之而后快,但这句话,算是他说中了!不管发不发这道圣旨,他都必须先解决流言。
高齐伏跪着,听见上首一直寂静无声,他提到喉咙的心终于慢慢地放了下去,不管怎么说,只要陛下平静下来了,一切就还有转机。
赵曜的情绪终于慢慢地恢复了一些,他那被杀意冲昏了的头脑也慢慢地开始运转起来,他放下狼毫,缓慢地坐回到龙椅上,对着跪在地下拘谨又惶恐的三人道:“高齐,朕命你明天就把那座碑完工!”
高齐一听这话,大大地松了口气:“是,微臣谨遵圣命!”
“陈大虎!”赵曜又看向陈大虎的方向,发布了一连串的命令,“你现在立刻将钦天监楚大人请进宫,明后两日,你听候朕的旨意,率领宫中仪仗,去张大人府上接人!”
陈大虎今日受了好大一场惊吓,脑子到现在还钝着:“接……接什么人?”
李奉立刻踢了他一下,小声道:“沈姑娘!”
“好好……好——”陈大虎眼睛一瞪,“什么?沈姑娘!”
“你有异议?”赵曜的眉眼间还残余着戾气,看上去阴沉又恐怖,陈大虎立刻用力摇头,以示自己的乖觉。
“李奉,后日早朝,你将这满朝文武领到大殿前头。”赵曜握紧了龙椅扶手,冷笑,“朕要让他们看一场好戏。”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皇帝强势能做成很多事,但其实也有很多事是做不到的。皇权和相权、地方和中央,都是相互争斗和相互妥协的,放到现在也是一回事。很多时候,下面更上面杠可能杠不过,但恶心上面的手段还是多的,像懒政、怠政、恶政,还有拖垮经济等等,对一个国家都是影响很大的。
第120章 携手祭天
正月廿九, 寅时。
皇城上空的天色还是一片漆黑,如同藏青色的帷布,将天地都遮住。然而, 而这帷布还不似墨砚那般彻底不见光亮,它的上头点缀着无数的星辰,这些星辰汇成一条星河, 在夜色之中默默流淌着, 美不胜收。
然而, 这样的美景,对在寒夜中等候在午门外的百官们来说, 显然没有任何吸引力。大周皇帝向来勤勉,早朝一般卯时初便开始了,故而除了休沐日, 京城百官几乎都要在丑时起身, 寅时初便要匆匆出门赶到宫门口,以等候早朝的开始。
这些年纪都不小的官员们一个个在朝服里是套上厚棉衣, 又在外头披着裘衣, 可即便如此,霜冷露重的冬夜还是让人禁不住地打颤,更遑论昨日的积雪都还没化干净,穿着官靴也像是踩在雪水里, 冻得腿脚都快没知觉了。
寅时三刻,宫门终于缓缓打开,随着一排小太监的引路, 百官们次第有序地又进入宫门,一群群地往大殿方向走。
“张大人,昨日……陛下下旨让沈姑娘……”陈赟纠结了好久,到底还是忍不住踱步到张远身边,小声问了出来。
张远侧头看了看陈赟,微微颔首:“是。”
“这……”陈赟皱着眉正打算说点什么,忽然就隐约听到了远处有其他大臣悉悉索索地讨论声,他是个习武之人,耳力比旁人强得多,一下子就听到了远处一群人自以为隐蔽的讨论声。
“陛下这次也太……太有失体统了,竟然直接将人接进宫……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谁说不是呢,也不会知道这位沈姑娘到底是什么天仙绝色,能让陛下一而再再而三不顾体统……话说外头那些流言……”
“萧大人也听到了?”
“惭愧惭愧,萧某也未曾想,不过是出门吃顿饭,竟会听到那些荒唐话……”
“也不一定是荒唐话……我看呐,说不定就是真的……”另一个大人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嘲讽。
陈赟听得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气得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张远虽耳力不及他,但一看他这模样,便猜到了原委,他拍了拍陈赟的背,淡淡道:“该进去了。”
陈赟瞧着张大人蹒跚不稳的脚步和熟悉的微微伛偻的背影,有些无奈也有些感叹,张大人对他有知遇之恩,这么多年来,如果没有张大人力挺,他成不了山东都指挥,自然也不可能成为今日的大都督,如今他虽不知道为何张大人会主动认沈姑娘做义女,卷入到这场残酷的后位之争,但既然陛下和张大人都选择了沈姑娘,那他毫无疑义地也当全力相助。
大殿就在前方,群臣鱼贯而入,可未曾想,这刚一走进去,就看到站在龙椅边上的大太监李奉笑眯眯地朝着阶下诸大臣拱手:“诸位大人,早朝之前,陛下令咱家带大人们先去个地方。”
众大臣面面相觑,李奉却显然不会给他们解答,只是笑着走出大殿,在前头引路。臣子中,陈赟、伏大牛、徐泾、夏飞等人,见到张大人走出去,对视一眼,也很快地跟了上去,英国公管振勋的动作稍有迟疑,但他略一思索,也向身边的平阳侯使了个眼色,跟着陈赟之后,走了出去,身为勋贵之首的英国公有所动作,那朝上勋贵一派便也迈步跟着李奉走了。
再之后,这大殿之中,便只剩下了零星武将和大部分的文臣,文臣之中自然也各有派系,但很多人的视线还是落到了内阁几位老臣的身上,尤以宋庭泽和徐学政为主。
宋庭泽笑着抚了抚须,对徐学政一拱手:“徐大人,请。”
“哼,陛下这到底是在做什么?早朝之上,怎能胡闹!”徐学政一甩袖子,愤怒地出声训斥。
这被训斥的对象也不再,众人都默默地装作没听见,宋庭泽见这徐学政训皇帝还训上瘾了,也不跟他多言,只笑了一下,便首先走了出去。
这人都陆陆续续地走光了,只留下徐学政和少数官员,几人站在大殿之中也颇为尴尬,徐学政一张老脸气得通红,他再次愤愤一甩袖,怒道:“荒唐,简直荒唐!”
一个徐学政门下的翰林编修只能站出来给自家座师台阶下:“徐老,说不定陛下真有要事宣布,您不如去看一看?”
徐学政看了这翰林一眼,抚了抚白须:“那老夫便去看一看,也好防着陛下又做出什么不成体统的事!”
见徐学政终于肯出去了,几个官员面面相觑,总算是松了口气。
然而,落在最后的徐学政将将走过一座汉白玉桥,便隐隐听到了前面传来了阵阵惊呼之声,并好似有什么光亮,从前方宽阔的场地上猛然迸发!
“那……那是什么?”站在桥上的编修翰林失态地指着前方惊呼。
徐学政眯着一双老花眼,使劲儿地往前看去,只见灰蒙蒙的天幕下,广阔的汉白玉广场上矗立着一块高约十数丈的巨大石碑,那石碑高耸入云,威严而庄重,一眼见到,便能感受它那凛然之气。
然而,这块石碑还不是让众人惊呼的关键,最重要的是,在那块的附近,竟像是有着无数星光在它周围闪耀着,仿佛是谁将天上的星辰摘下,在这块石碑周围,在这个汉白玉广场上,重新铺成了一片璀璨银河!
甚至,因为天际已经开始发白,星辰也开始渐渐暗淡,众人竟恍惚生出一种错觉,眼下这满地星光,竟真的像是星河倒转之后的奇景,是神迹!
看到这一幕的不仅仅是文武百官,还有周围所有的侍卫、太监、宫女,再加上李奉有意地指示,这周围的侍卫、太监和宫女还出乎意料得多,这神迹的一幕至少被上千人看在眼里。
然而,这场神迹,还没有结束。就在百官怔愣地停住脚步,不敢再往前走的时候,那片流转的星光之中,忽然凭空出现了一个人!这一幕,将所有人都生生地吓退了好几步。
这从星光中走来的人,身形纤细、衣袂纷飞,与那九天仙女简直一模一样!好些个站在远处的宫女太监们都恍惚惊恐地当场跪下,对着面前的奇景俯身而拜,嘴里更是念念有词地说着类似仙人保佑之类的话。
文武百官们还算是保持着理智,虽被骇得连退了好几步,但到底是读过圣贤书的,不像普通百姓那样愚昧迷信。所有人都紧紧盯着星光中走出来的人,她一点点地走出背光去,那陷在阴影中的脸也慢慢地展露,有识得的已经惊呼:“沈……”
宋庭泽也见过沈芊,自然也立刻认出了她,但他的注意力却并没有放在沈芊身上,而是相当专注地看向她身后石碑上和周围的璀璨星光,似乎在极力探究面前这个“奇景”的破绽,是的,他从不信什么鬼神,在看到那一幕的瞬间,他便晓得这一切都是面前在这个女人和他的好外孙皇帝陛下搞出来的新花样!就如同他们未曾见过的天火弹、轰天雷一样。
虽然沈芊自信,这种天色昏暗的时刻,没人能看透她这些机关的破绽,但她还是谨慎地设计了一切,保证在她走到众人面前,那片星光便会立刻熄灭。这么短的时间,这么昏暗的视线,即便老谋深算如宋庭泽,也没能找出破绽来。
沈芊出现后,还没等群臣发难,李奉的声音便响起:“陛下驾到!”
赵曜缓步走到众人面前,他身上没有穿平时上朝时候的朝服,而是相当隆重地穿上了祭祀时候才会穿的祭服,冕冠十二旒,冕服上玄下朱,另还有蔽膝、佩绶等。与此同时,立刻出现了一排的太监,低头快步走到巨大石碑的前头,摆上了长长的供桌、七组神位以及大量贡品,而广场的四方,也立刻有人同步摆上了祭桌和礼器,几乎是顷刻之间,这石碑的周围便成了一个祭祀之地。
众臣这才缓过神来,满是疑惑地面面相觑。天边开始泛起了鱼肚白,日出马上就要来了。赵曜终于开口了:“三年苦战,数十万英灵魂归天际,朕日思夜想,不忍烈士无归,天地无祭!今,立碑永祀,纪英魂之永垂不朽,贺天下之康泰长安!”
赵曜的话音刚落,天边红光乍现,这天地间的第一缕霞光瞬间便照到了石碑的顶端,就像是天地与之同贺!
随着太和钟的敲响,整个内城都随之惊醒,无数百姓听着太和钟的的威严之声,看着天边云蒸霞蔚的绚烂奇景,全部陷入了恍惚呆愣之中。
而皇宫内院,太和钟的钟声仅仅代表着祭祀的开始,鼓乐随之奏响,赵曜开始持香,对着神位和石碑祭拜,而站在赵曜身后的沈芊,同样一身祭服,神色庄重地跟着持香祭拜。
此等拜祭英魂的庄严时刻,众大臣虽都措手不及,但却也不敢随意说话,就连一贯喜好训斥皇帝的徐学政都只是皱紧了眉头死死盯住站在赵曜身后的沈芊,却不敢在此等祭祀之时随便发作。
赵曜祭祀完毕,便起身,转头看向另一边同样虔诚祭拜着的沈芊,他看着她身上那一套与皇后朝服相当接近的祭服,脸上露出了一丝快慰的笑容,这是她第一次在文武百官面前站在他身边,与他一道携手祭天,而在今天之后,将还会有无数次这样的场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