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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妖灭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91章 和好


    征北军入驻通州城后, 并不能就此歇息了,赛迁等人都还在逃中,逃跑的方向又是北上京城的方向, 鉴于一直还没有收到河南都司那边翻越太行山的精兵部队是否抵挡京城的消息,故而陈赟这边并不敢完全放任赛迁北逃,虽说穷寇莫追, 但真放任这家伙跑回了鞑靼, 那绝对是大周军民所不能容许的, 此人发动这样一场妄图颠覆大周的战争,又在中原大地上烧杀抢掠, 若是不能将此人斩杀于边境之内,他这个兵马大元帅便妥妥地该解甲归田、以谢万民了!


    所以,征北军一进入通州城后, 便立刻兵分两路, 一路是由陈赟亲自带领的北上部队,几乎是天一亮、火一熄, 这支十万人的北上队伍就在陈赟的带领下, 出通州北门,快速追击赛迁而去。而另一路则由管振勋带领,暂且在通州城中安营扎寨,整顿城防, 稍作休整。


    而赵曜身为新帝,虽说一路上都是随军而行,但现下马上就要收复京城里, 他作为一国帝王,无论如何也不能随随便便地就重回京城,这里头少不得还得有些个仪式,所以陈赟便打算先行,让自家陛下坐镇通州,而等他收复京城之后,便可以亲迎陛下进京,重回皇宫大殿。


    古往今来的皇帝都喜欢搞这一套,如今胜利在望,赵曜自然也不会强求随军而行,况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沈芊。


    是的,目前天下将定,对于赵曜来说,如今最重要的事并不再是收复失地,而是如何娶到老婆!以前还好些,至少还能佯作姐弟地亲密相处,如今两人因为第二次的表白彻底陷入僵局,他连那姑娘的身都近不得了,这怎么能让他不着急!如今已然有将近十日没有见到那姑娘了,他心里着实是焦躁不已。


    更何况还有人心怀不轨、虎视眈眈,他如果不全程保护着,根本就不能安心。赵曜攒紧了手里奏折,忽有些烦躁地把奏折往案桌上一扔,作势便要站起身往外走,一直侍候在侧的启顺连忙弯腰跟上,就在此时,赵曜忽然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姑娘今日可在府中?”


    启顺瞬间愣住,像是没想到陛下会忽然开口找沈姑娘,毕竟进城前后这十日,陛下从未有一刻问到过沈姑娘,难道这两人未曾如他所想那般在闹矛盾?


    他支支吾吾道:“这……这奴婢不知……”


    启顺感觉到陛下似乎打量了他一眼,他心中一慌,便听到头上传来陛下冷淡的声音:“是吗?”


    启顺大气不敢出,看到陛下迈出书房 ,便立刻跟了上去。


    赵曜的贴身侍卫高齐一直站在门口,见赵曜竟然这么早就批完奏折出来了,还有些惊讶,毕竟自从陛下入驻通州城后,公务异常繁忙,每日都要批阅奏折到下午时分才能稍歇,现下可还才巳时呢。


    “姑娘去哪儿了?”赵曜问。


    高齐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姑娘今晨出门了,陈大虎一直随身保护。”


    赵曜点头:“去哪儿了?”


    “去看北街重建。”高齐没有丝毫的迟疑,显然对沈芊的行踪了如指掌。


    “嗯。走吧。”赵曜直接抬步出门,一副急着去北街找人的模样,高齐立刻派人牵来马,两人很快就出了院子,独留下站在书房门口启顺,他一直攒着手,紧张地望着两人的背影,惶恐慌乱的神情一览无余。


    “啊!!”


    “有箭!姑娘小心!”


    赵曜刚刚来到北街街口,就听到街巷之中忽然传来喧闹和惊呼之声,隐隐地还传来破空之声。赵曜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直接从马上跳下来就往街巷里冲,高齐等人都给狠狠惊着了,前面明显是有人激战,陛下却还往里冲,这可不是要了他们的命!


    赵曜跑得极快,身后训练有素的亲卫队险些都跟不上,就在他穿过巷口,即将拐入北街中心的时候,忽然就看到被陈大虎护卫着的沈芊踉踉跄跄地往他的方向跑来。赵曜立刻迎上去,一把把她抱入怀中,紧张地上下查看:“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啊?有没有受伤?”


    出事的时候,沈芊正在看士兵们重建塔楼,可就在她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前方忽然就袭来一阵箭雨,将她吓得够呛,如果不是陈大虎等护卫人员反应快,她恐怕当场就会被扎成刺猬!这一出可真真是惊险万分,虽说她一直都跟着部队在前线作战,但还真从没遇到过这样危险的状况,这等与死神擦身而过的情景,直接把她吓懵了。


    她被陈大虎护着逃跑,脑中几乎是一片空白的,如今乍一见到赵曜,简直像是是见到了救命稻草,她直接泪奔地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脸色惨白地紧抱住他:“有箭,好多箭……有人追杀我!”


    瞧见沈芊吓成这样,赵曜又心疼又愤怒,他一边怒声下令身后的士兵追击刺客,一边紧紧地抱住沈芊,抚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别怕,别怕。”


    沈芊被吓得都蒙圈了,哪里还记得起自己在和赵曜冷战这件事,听到赵曜的安抚,她一边含着惊恐的泪花,一边抱着他语无伦次地描述着刚才的情况:“突然出现一群人……二话不说就攻击我们,好多箭直接就冲我来了……吓死我了……他们……对了,他们是鞑靼人!他们一定是残余的鞑靼士兵!”


    沈芊想起那一群刺客的异域装扮,立刻抓住赵曜的手,急切道。


    赵曜反握住她的手心,直接把受到惊吓而腿软的沈芊一把抱起,边抱着她往回走,边不停地低声安慰:“没事的,有陈大虎他们在,一定会抓住这些刺客,我们先回家,好吗?”


    赵曜的眉眼间皆是浓浓的温柔,沈芊被他公主抱抱着,傻傻地对上他那宠溺的视线,脑袋里再次空白了一瞬。赵曜以为她还受着惊吓,在等高齐找来马车的时间内,一直都抱着她安抚,真真是温柔细心到了极致。


    马车到后,赵曜更是直接抱她上了马车,再次确认了一遍:“刚才,到底有没有哪里受伤?”


    沈芊一坐上马车,立刻便恢复了神智,她想起了前几日的尴尬,想起了他们之间的冷战状态,一下子就挪开了半步,离赵曜远远的,听到赵曜的问话,她也一直低着头,小声嘟哝着:“没有。”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瞬间。刚刚因惊恐而罢工了的痛觉神经像是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职责,被擦伤的灼痛一下子冲入沈芊的脑海,让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左臂。


    赵曜脸色大变,立刻跑到她左边,抬起她的左臂一看——果然大臂的位置有被箭矢擦过的划痕,隐隐还透出血色。


    他紧张地掀开沈芊的袖子,期间更是因为害怕伤到她而一直抖着手,等到撸起袖子看到她手臂上那一道不浅的还在渗血的箭伤的时候,脸色都白了几分,他心疼地轻轻抚了一下周边的皮肤,抬眸安抚她:“我马上叫大夫,你放心,一定会没事的。”


    马车一路疾驰,可赵曜却还嫌它不够快,无数次掀开帘子,焦躁地对着车夫喊:“快点,再快点!”


    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的,可车夫哪里敢反驳陛下的意思,只能连声唯唯,更快地抽动马鞭。倒还是沈芊,着实看不过赵曜如此焦躁暴怒的模样,犹豫了片刻,伸手拽住他的袖子,主动开口道:“你不要着急……我没事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


    这伤对沈芊这样和平年代生活着的温室小花朵来说,确实不算小,但放在军营里,那可真是不够看,就连沈芊自己,也不觉得这点伤需要如此兴师动众。所以,她瞧着赵曜那急得快上火的样子,着实是有些不理解。


    赵曜看她一副懵懂又无辜的样子,心中又气恼又无奈,他半蹲着身子,扶住沈芊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眼睛,开口道:“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这是我的承诺,也是我的底线,也许你并不接受,但你不能剥夺我这样做的权利。”


    这一番话击打在沈芊的心上,让她瞬间怔愣,脸上更是猛地泛起了热气,她慌乱地垂下眼睫,全然不敢看向赵曜:“我……我只是想说……这伤没那么重……你……你不用跟我说这些……”


    “不,从今日起,我会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全部都说给你听!不会有丝毫隐瞒,也不会有丝毫遗漏。”赵曜握住她的手,霸道又强势地表白着。


    沈芊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脸快要烧起来了,她无法挣开赵曜的手,只能缩在马车角落,僵硬地开口抵抗:“我……我我会堵住耳朵,我……我不会听的!”


    这话说得赌气又可爱,就算是拒绝之语,也让赵曜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好,那我以后,就一边说,一边帮你堵住耳朵,可好?”


    “不!我不要你堵!”沈芊恼怒地发小脾气,可以说完,她才发觉这样的对话着实是太暧昧了,便连忙又加了一句,“总之,你……你不准再说这些!”


    赵曜笑着摸摸她的头,眼神无比温柔:“都依你,什么都依你。”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谢谢小天使的地雷~~


    第92章 博弈


    在找来大夫看过沈芊, 并哄着她睡着之后,赵曜才迈步走出沈芊的屋子,他一走出屋子, 那神情脸色就骤降骤变。高齐眼见着自家陛下在屋内还扬着一张温柔亲切的笑脸,一出门就立刻变得杀气腾腾。


    “人呢?”赵曜阴沉着脸,边往外走, 边侧头问。


    高齐一听到自家陛下这隐含暴戾的声线, 就忍不住心里打鼓, 他一边快步跟上赵曜的步伐,一边连忙回话: “刺客那边留了活口, 启顺那边,臣已派人严密监控。”


    “监控?监控什么!直接抓起来!”赵曜停下脚步,瞥了他一眼, 眸中俱是狠意。


    这不还是您说留着有用, 暂时不抓的呢。高齐心中叫苦连天,可面上也只能背了这个锅, 连声请罪:“是臣失误, 臣立刻去抓人!”


    言罢,高齐便立刻带着人快步跑出门,一面派下属将刺客提来,一面亲自将启顺抓到通州府衙的后牢。这座通州府衙在沈姑娘的天火雷空投之下, 其实也被毁了大半了,但因为陛下要在此暂居,所以十万征北军花了几日快速地完成了府衙的简单重建, 但巧的是,这座府衙能住人的地方都给毁了,唯独这地牢却是完好无损。


    本来,他以为这地牢是用不上的,但很明显,今儿这地牢怕是要迎来新住客了。


    地牢许久不曾用过,乍一打开,那潮湿又带着点霉味的气息立刻扑面而来,陈大虎跟在赵曜身后,还有几分纠结着是否要拦上一拦,就看到自家陛下已经神色阴沉地大步走了进去,他忍不住摸摸鼻子,与站在阶梯下的高齐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俱带着几分了然,得了,就凭今日沈姑娘见的这点血,这事儿就甭想善了了!


    启顺一路被押回大牢,整个人都是懵的,此刻见到地牢打开,赵曜一路走下来,便立刻扑到牢房的门边,冲着赵曜跪地磕头:“陛下,陛下,奴婢是冤枉啊,奴婢是冤枉的啊!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赵曜大马金刀地坐在牢房门口,冷冷地看着跪地求饶的启顺:“冤枉?这么说,你知道自己为何会被抓到这里?”


    启顺整个人都僵硬了一瞬,随即立刻又痛哭流涕地求饶:“不,不,奴婢……奴婢不知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一直待在后院,是高大人……高大人突然把奴婢抓来了这里……陛下,求陛下明鉴!”


    赵曜忽然猛地皱了下眉,伸手揉了揉额角,直接站起身,对站在身后的高齐道:“朕不想听他的声音,刺耳得很,你来审!”


    说罢,他便直接站起身,转过这道地牢的石门,走到另一边去,刚走到门边,他的脚步还略停了停,没回头,直接道:“对了,把那几个鞑靼活口也带进来,一次问完了事。”


    高齐默然躬身,礼送赵曜走出去。


    待到赵曜立刻后,高齐便放开了手脚,直接把那几个鞑靼刺客全部提进了地牢,对启顺和这几个刺客几乎是毫不留手地进行了拷问,他知晓陛下只是想要确认事实和得到想要的东西,至于这几个人的死活,陛下是绝对不会放在心上的。


    地牢里一阵哭嚎哀叫之声,其中还夹杂着大量听不懂的鞑靼语,陈大虎一直恭恭敬敬地陪着赵曜站在地牢另一边,耳朵却不由自主地听着高齐那边的动静,每听一次鞭子的破空之声,他就抖一下,随之而来的就是令人崩溃的鬼哭狼嚎。


    这一阵阵的哭嚎,听得陈大虎浑身不舒服,他忍不住偷偷抬眸看了身前的陛下一眼,却见陛下缚手而立,淡定中带着一点不耐烦,但却没有任何不适感。这让陈大虎第一千次心下暗叹,陛下对沈姑娘真的是宠上天去了,且不说陛下那永远只对沈姑娘一人露出的温柔宠溺的模样,就说之前沈姑娘单方面冲陛下发大脾气,陛下依旧还是心心念念地派出自己身边一半的亲卫去保护她,还有今儿,沈姑娘遭受埋伏见了血,陛下这副不管不顾就要把所有涉事者都砍了的暴戾阴沉模样,甚至还屈尊在这阴暗潮湿的地牢里盯梢……陈大虎第一零一次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对沈姑娘更尊敬点,再尊敬点,总之把人当太后捧着总不会错!


    就在陈大虎胡思乱想得正欢的时候,隔壁地牢的门忽然打开了,高齐拿着一封画押的罪状走到赵曜面前,面无表情:“他招了,但只招了和宫城有联系,别的一概没说。”


    赵曜蹙了蹙眉,接过这份罪状看了一眼,上面列了启顺的条条框框的罪状,启顺承认了自己将陛下銮舆的状况透露给宫城,帮助他在军营中传播谣言;也承认了他曾应宫城的要求,将沈姑娘的行踪透露给潜逃埋伏在通州城附近的鞑靼残兵,直接促成了今日的刺杀活动——但是,他也只承认了这两条,旁的一字未提。


    “人呢?”赵曜收起文书,嘲讽地勾起唇角。


    高齐俯低了身子,作请罪状:“咬舌自尽了。”


    赵曜唇边那嘲讽的笑意越加深了,他瞧了高齐一眼,抬了抬手:“起来吧,此事你不必自责。”


    “臣应该先卸了他的下颌,再让他手书罪状!”高齐很是懊恼和自责,忍不住再次低下了头。


    赵曜冷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罪状:“你以为这份东西是真的?”


    “什么?是假的?”站在两人身后的陈大虎都忍不住惊呼了一声,随即又像是察觉自己的失态,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尴尬地飞快低下头。


    高齐也非常震惊,全然没理会陈大虎的失态,反而皱着眉疑惑地询问赵曜:“陛下是认为,启顺从头到尾都是在跟我们做戏?他说的都是假的?对宫城也是诬陷?可是……可是根据臣的查探,谣言最初起源于夏大人手下的七个营,而在偷袭那日全营出任务未曾与大部队同行的便只剩宫城那一营而已,这是绝不会错的。”


    赵曜将那份罪状递还给高齐,示意他收好,自己则抿了抿唇,抬头嫌弃打量着这阴暗潮湿的通州地牢:“不全真,也不全假。真的朕不能提,假的朕却必须认,这是他惯用的伎俩,也勉强算是他的高明之处。”


    陈大虎听得云里雾里,高齐倒是隐隐有些明白了,他是陛下亲自招进军营,又是陛下亲手练出来的,最后也因为表现优异被陛下选进亲卫队,他们这一批人是直接隶属于陛下的心腹,也一直在是帮陛下处理所有不能放在明面上的事。所以陛下和国丈宋先生之间的关系,他大约是极少的知情者之一了。


    故而陛下一露出这样的神情,高齐就立马想到了这位让陛下无比头疼的宋国丈。可他却着实不明白,宋国丈又是如何与此事扯上关系的?若说宫城是宋国丈的人,那也太牵强了,他可是已将那宫城的祖宗十八代都查清楚了,此人世代居于山东,祖上一直从商,是从他父亲那一代才开始从政,但他父亲只是地方官,未曾进过京。这和宋国丈真真是八竿子打不着啊。


    大约是高齐的疑惑表现地太明显了,赵曜竟难得起了些提点人的心思,他一边负手往外走,一边冷笑道:“你觉得这份罪状,朕能拿到众人面前去给宫城定罪吗?”


    高齐刚想问为何不能,但随即猛地打了个激灵,不能,确实不能!那罪状上写的什么?写的是启顺窥探了陛下的銮舆,将其中消息传给了宫城,才让宫城得以传播“谣言”,可启顺既然窥探了,这谣言还能是谣言吗?若是以此为这两人定罪,可不就是承认了沈姑娘确实是在銮舆之中了吗!


    陛下好不容易将这件事洗清,如何还能让此事再被翻出来,让沈姑娘再被推到风尖浪口上?!


    高齐想到这里,立刻自责地跪下:“是臣无能,入了这贼子的套,让陛下陷入两难境地,臣请陛下降罪!”


    赵曜迈上台阶,侧头看了高齐一眼,神色淡淡:“不必跪了,此事也算是在朕预料之中。若是能随便被人撬开嘴,此人也不会被送到朕身边来。他不过是想要给朕一个威慑,告诉朕,他能知晓一切,也能掌控一切……宫城也好、启顺也罢,都是他不要了的棋子。”


    这话让高齐很震惊,若非他帮着陛下查了太多事,恐怕他至今都无法相信名满天下的宋先生竟然是这样的人。甚至,即便是现在,他也依旧不明白宋庭泽到底想要做什么,就像这一回,宋庭泽随随便便抛出这样两个份量不小的人物,难道只是为了刺杀沈姑娘?为此,宋庭泽、启顺以及一直抗击鞑靼的宫城甚至不惜去和敌军合作?高齐是真的不明白,这些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一次,赵曜可没有兴致再给高齐解惑了,他现下还抓不着能彻底按死宋庭泽的把柄,不得不继续容忍这个老狐狸,但他可不会容忍一再想要伤害沈芊的宫城!既然不能名正言顺地给此人定罪,那便让他在死前,发挥最后一点用处吧。


    赵曜转动着手上的扳指,眸光低垂,落到了挂在腰间的一个奇怪的金属小圆头上,那是沈芊在进行实验时多余下来的去除了底火的弹壳,被赵曜拿来穿上了线,当成了信物一般挂在了腰间。


    此刻,他看着这个让他们相遇的小物件,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脸上露出了一丝甜蜜又怪异的笑容,这笑容一闪即逝,让高齐恍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那几个鞑靼人收押,别让他们死了。另外,将启顺已死的消息传给宫城,他会明白的。”


    高齐愣愣地看着陛下走出地牢,脑海中还回荡着他最后的一句话和那个奇异的笑容,直觉有哪里不太对,可还没等他抓住什么,就被陈大虎一把拍在肩上:“起来吧,陛下都走了!”


    高齐被陈大虎拽着站起身,忍不住揉了揉额角:“你说,陛下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让宫城知晓启顺已死的事。”


    陈大虎耸耸肩,表示无所谓:“谁知道呢,陛下如此英明,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


    “是吗……”高齐被陈大虎拖着出了地牢,抬头望向地牢外灿烂的阳光,只觉得莫名刺眼,而在这一瞬,他内心的不安亦是达到了极点。


    作者有话要说:  嗯哼,要搞一个大新闻~~


    第93章 大胜


    “将军, 看到城门!”茂密的丛林里忽然传来一阵人声,将憩在枝头的鸟群全部惊起,扑楞着翅膀纷纷逃离。


    这一声呼喊后, 山林里又恢复了静谧,好半晌都没有动静。就在鸟儿们盘旋许久,打算重新回到了自己小窝的时候, 一个头戴草帽, 脸上抹泥的野人忽然从林子里钻出来, 吓得鸟儿们只能继续愤愤然地弃窝而逃。


    那野人站直了身子,爬上高石往山底下眺望, 远远地便看到了京城那高大巍峨的城门和城墙上插满了的鞑靼旗帜!他那涂满污泥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两排大白牙在阴暗的光线中熠熠生辉:“兄弟们!到京城了!”


    “哦!哦!哦!”那片看似宁静的山林里忽然站起来无数同样头戴草帽、脸上抹泥的野人,密密麻麻的, 看不到尽头!简直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一般!这群野人舞动着手里同样裹上了泥巴干草的刀戟弓箭, 一个一个兴奋异常,就像是一群终于闻到了肉味的狼。


    “安静!”打头的那个野人忽然举起了手, 对着后面嘘了一声, 那双藏在泥巴妆里的眼晶亮到几乎泛着绿光,“原地潜伏,等晚上!”


    带领各个小队的裨将立刻对着前头这个高大的野人做手势,示意收到, 整个队伍又再次匍匐在地,一动不动地观察着山脚下京城中鞑靼人的情况。


    这一队人马就是一个月前丛生山西出发,翻越太行山而来的河南都司的人马, 带队的前锋便是化名为云青的项青云。翻山奇袭总共约有六万人马,总负责是山东都司过去支援的姜承平,旗下两个副将分别是伏大牛和项青云。


    现下这支队伍都已经抵达了京城附近的山上,姜承平和伏大牛在山上的平坦处扎营,而项青云则直接带着一万人马跑到了这最邻近京城的这个山腰,他们已经观察了鞑靼人两三天了,日日盯着他们换防的时间,知晓了城门口的鞑靼人每两个半时辰便会换一次班,每一个时辰都会有巡逻队从城门附近经过,所以,最好的伏击时间,就是他们晚上的那个穿插在两支巡逻队中间的换班点,此时整个城门口的鞑靼兵最少。


    在弄清楚一切之后,项青云便已经派人通知了还在山上的伏大牛和姜承平,告知了他们今夜的伏击计划,到时候他趁夜择一城门攻击,吸引城中所有火力,而伏大牛则带着攻城车等到相反的方向快速攻破城门,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北京城。


    从理论上来说,快速拿下京城的策略是非常可行的,毕竟鞑靼王赛迁和鞑靼军的主力部队都还在通州城,京城只有不到四万的鞑靼兵在驻守,最关键的是,他们绝对想不到,项青云等人能绕过通州城,直接攻击京城,故而此时此刻,整个京城的防守是非常松散随意的。


    事实证明,项青云的这一谋划确实大获成功!当夜子时还差一刻,项青云看准了鞑靼人换班、城头上无人看守的间隙,立刻挥兵直冲南门,一群人忽然涌向京城南门,立刻便让鞑靼人惊慌了起来,一大批巡逻队、驻防兵全都毫无章法地往南门这边冲,而与此同时,早已准备好攻城车、圆木、云梯等攻城利器的伏大牛则率领着两万余人直接趁夜摸到了北门口,城中火力都被吸引到了项青云的方向,北门便只剩下了千余守军,故而伏大牛不到一个时辰就直接拿下了北门!


    冲破北门后,姜承平立刻率领大军冲杀进京城,一束响箭直接点亮了整个夜空,项青云知晓他们得手后,立刻撤退,而守城的鞑靼人则全部乱了套,他们知晓自己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际,只能立刻调遣兵马往北门冲去,妄图亡羊补牢,但显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京城的这一场战役从子时一直打到寅时,姜承平的队伍一直从北门厮杀到南门,这条贯穿京城的主道,一夜之间尸骨遍地、血流成河。


    京城虽然是沦陷区,鞑靼人攻占京城的时候也进行了一波烧杀劫掠,但京城毕竟不是别的小城,他们到底没有进行屠城,所以城中人虽逃得逃、躲得躲,但好歹还有数万人留居城内,这些人日夜惶惶,受尽鞑靼人的欺辱。如今,城中火光冲天,喊杀之声惊醒了无数京城百姓,听着那熟悉的军号之声,所有人都知道是大周的军队来了,是王师破城了!


    无数京城百姓喜极而泣,开始陆陆续续地走出家门,直接和鞑靼军队干了起来,他们大周的军队来了,他们再也不用忍受这些鞑靼人的杀戮和掠夺,他们可以报仇了!


    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是非常可怕的,尤其是在这种巷战的时候,鞑靼兵一边要面对大周军队里的猛烈进攻,偶尔退入小巷还要遭受京城百姓们毫不留手的偷袭,这场战役打到最后,所有鞑靼兵都不敢分裂成小队,毕竟一旦被迫拆分成小队,很快就会被巷子中冲出来的百姓给围杀!


    天光微亮,京城中的战斗终于接近了尾声,鞑靼四万并除了少数出逃和藏匿的,大部分都已经死于征北军的长剑和大周百姓的菜刀之下。


    项青云收了剑,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泥,转身走向姜承平所在的位置,他抬手对着姜承平行礼:“将军,城南鞑靼军已全部剿灭。”


    不多时,伏大牛也从北边跑过来,哈哈一笑,对姜承平道:“将军,俺老牛把城北给平了!这群鞑靼孙子,看他们还怎么蹦跶!”


    姜承平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几分笑意,他走上前去,分别拍了拍伏大牛和项青云的肩:“好!干得好!待得过几日彻底扫平京城残兵,我等便立刻南下与陛下合围通州!”


    伏大牛和项青云对视一眼,俱是热血沸腾,高声道:“遵命!”


    然而,令三人喜出望外的是,还没等他们出兵南下,斥候们便探得通州城已经被陛下攻下的消息,当然,还有鞑靼王赛迁往北逃来的消息。


    赛迁并不知晓京城已然落入征北军手中,也不知道此刻的他就像是那只被围在瓮中的鳖,只等着人来宰杀!


    而这个幸运地夺了首功的人,便恰恰又是让赵曜看不顺眼的“情敌”项青云!


    却说项青云这边知晓了赛迁在往京城逃跑之后,便灵机一动,向姜承平建议让守城士兵换上鞑靼军的衣服,并在城头插上鞑靼人的军旗,装作京城还犹在鞑靼人掌控中的样子,好引诱赛迁上钩。


    果不其然,当赛迁带着从通州火狱中拣出命来的两万残兵自官道向京城奔逃时,猛然一看到京城城楼上的鞑靼军旗,这一行早已被吓破了胆的鞑靼残兵根本就没生出任何怀疑,他们从骨子里对征北军那神鬼莫测的武器生出了恐惧,此时此刻死里逃生地看到了己方的军旗,就像是在黑暗中摸爬滚打的人看到了最后一缕希望的曙光,他们满心满眼只有逃出生天的喜悦,绝不会想到,这道所谓的“曙光”才是最致命的那一击!


    鞑靼残兵精疲力尽地来到城楼下,用鞑靼语高声冲着城楼上的守城士兵呼喊,急切地等待他们开门。


    站在城楼上的项青云冷笑着看向底下这一群残兵,他对着身后的守城兵挥了挥手,守城兵会意地放下了吊桥,慢慢打开了城门。


    城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底下的鞑靼士兵都发出了惊喜的欢呼声,他们争先恐后地走上吊桥,涌向城门,可那吊桥并不宽阔,两万鞑靼残兵便排成了长长的一条,缓慢通过。


    就在眼看着赛迁和前面一半鞑靼兵进入了城门之后,项青云脸色顺便,高声下令:“关城门!”


    吊桥瞬间被收起,还在吊桥上的鞑靼兵全部摔入了护城河,尚未进入城内的鞑靼残兵立刻慌乱地拔剑,可显然是来不及了,无数的箭雨从城楼上猛然扎向他们,而他们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进入城中的鞑靼兵更惨,直接进入了刀枪剑戟的层层包围之中,赛迁已然明白自己中计了,可到了如今这般地步,他早已经无力回天。


    这一万鞑靼兵虽负隅顽抗,但不多时就被全部消灭,而赛迁自己,更是在重伤后,被项青云直接活捉!


    至此,这一场祸害大周朝两年之久的战争终于彻底结束了!而这个发动了一切的罪魁祸首,也终于自食其果地落入了大周军民的手中!


    项青云看着这个血流不止的鞑靼王,终于露出一丝畅快的笑容:“来人,把他压下去,找大夫看着,别让他这么轻易就死了!”


    因为此人,大周军民苦战两年;因为此人,天下百姓死伤无数;因为此人,江山社稷险遭颠覆!这些仇,这些恨,哪一条不被大周子民记在心里?此刻,就算项青云不提,这些将士也都不会让赛迁就这样轻易死去,不从鞑靼身上刮下一层皮来,如何对得起死去的无数冤魂?!


    赛迁被人带了下去,项青云也意气风发地赶回去向姜承平复命,就在他策马回京城府衙之际,无数得到消息的京城百姓竟都纷纷走出家门,对他欢呼而迎,他有些愣,但更多的是喜悦,毕竟百姓的夹道欢迎和欢呼赞誉,是一个将领能得到的最高荣耀。


    然而,就如同项青云没想到自己能阴差阳错地得了这收复京城的首功一般,随陈赟一道出兵追击赛迁的宫城也没想到,他竟会收到这样一封让他心惊胆寒的无名信,那信上只有七个字——启顺已死于地牢!


    宫城几乎是抖着手将这信件放在油灯上点燃,可就算将这封信毁尸灭迹,他内心的惊涛海浪依然是无法平息。他不知道是谁送来了这封信,但他很确定,陛下已经知道了他所做的事,启顺死了,下一个——就该是他了!


    宫城握紧了手里的刀,脸色煞白一片,他从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他也从不惧怕为家国天下而死,他后悔的只是自己没有更早一点动手,没有在死前拆穿那个妖女的真面目!


    不过,没关系,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宫城闭了闭眼,走火入魔的偏执几乎掌控了他所有的理智,而当他再次睁开双眼,眸中只剩下最后的疯狂!


    作者有话要说:  战争部分彻底结束,如果再有战争的话,估计就是星辰大海,开疆扩土了哈哈~~


    感情戏部分要开始啦啦啦~~~


    话说男二终于出现了,他直接神隐了二十几万字,也是可以的……写文老是忘记男二女二什么的,下篇文还是直接男女主甜甜甜吧。


    第94章 谋心


    七月流火, 草木萧肃。


    收复京城、平定通州已有月余,整个大周疆域内的战火渐渐地全部熄灭了。而赛迁被抓之前从鞑靼调来的援兵因为自己大王落入敌手而群龙无首,虽十万人马依旧徘徊在大周和鞑靼的国境线上不肯离去, 但有鞑靼王赛迁在手,这群人显然是不敢随意越过国境的。当初赛迁用建元帝的性命威胁大周臣子,如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倒也算是给憋屈的大周军民出了一口恶气。当然啦, 这些蛮夷之人惯来就不守什么君臣规矩, 说不定哪天,就忽然出现个什么王、什么大将的就直接取而代之了, 赛迁这人质也就无甚用处了。


    不过就算这十万鞑靼军真的胆敢越过国境线,对身经百战、百炼成钢的大周征北军来说,也不过是多了一块磨刀石!好战如伏大牛之流, 更是巴不得这群蛮夷快些南进, 好让他有个借口向陛下进言,率军远征直捣这群家伙的老巢, 像霍公卫公退匈奴那样, 把这群鞑靼蛮夷赶得远远的,让他们没机会跑来骚扰边疆百姓!


    当然,这暂时还真是伏大牛个人的想法,对于陈赟、夏飞等人来说, 目前最重要的还是京城及周边城镇的重建,京城百姓的返籍回流、重新造册,皇宫内院的清扫布置、太监宫女的重新征集引回, 各大京官重臣拖家带口的返京等等,当然最最重要的,还是将陛下迎回京城。这迎可不能是随便的迎,首先必得让京城焕然一新,其次须得要京城繁荣鼎盛,再次要安排好陛下回城的一切依仗规制,最后才是派队伍去通州将陛下迎回京中。


    当然,这日子还得挑个顶顶好的黄道吉日,像七月这样的鬼月那是绝对绝对不行的!陆陆续续回到京城的礼部尚书、工部尚书、户部尚书等一众还活着的高官们,在嘀嘀咕咕、吵吵嚷嚷了数日,终于确定了要在八月十五中秋节的时候,将陛下迎进城。


    七月中到八月中,这一个月的时间,可把十五万征北军并京城各部中本就人员锐减的官员们累得够呛,鞑靼人虽未屠城,但毕竟烧杀劫掠了一年多,城里城外的,真真是一塌糊涂,城内人口也从原来的三十五万,锐减到不足十万人,户部尚书周大人真真是急得那一头白发都要秃了,就差拄着拐杖跑城门口去逮人上北京户口了……


    兵荒马乱一个月之后,中秋节到底还是来了。陈赟提早十五天就派了项青云带领一万征北军前往通州城去迎接御驾,及至中秋节这日的清晨,礼乐队并京中六品以下官员齐齐躬侯在京城城门之外,而各部大员、权贵高官们则悉数在皇宫午门外恭候。城内城外街道实际上早已严密控场,虽看似有百姓伏跪相迎,但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百姓也都是户部周大人查了三族三代确认了良民身份后,才敢让他们出现在街边,好做出这么个人丁兴旺的模样。


    按照规定,负责这次全城戒严和安保的本该是五成兵马司,但五成兵马司的指挥都已经死在京城沦陷之战中了,五成兵马司几乎名存实亡,故而最后陈赟还是指定了夏飞负责全城戒严和巡查,身为夏飞嫡系属下的宫城,正巧,负责的刚好是附近楼宇和街道。


    及至午时,皇帝陛下的銮舆和万人的仪仗队队伍终于从官道上浩浩荡荡地往城门口行来,城门口的礼乐队立刻吹奏了起了大周会典中规定的曲子,以迎接陛下,而所有六品以下官员则齐刷刷地低头跪地行礼,一直到整个仪仗队全部进入城中,也并未曾起身。


    赵曜坐在銮舆之中,整个人虽面带微笑地看着四周伏跪的人群,但他的全副精神其实都集中在身旁那个骑着马扮作侍卫的姑娘身上!这姑娘正用她那双亮晶晶的杏眸兴奋地打量着高大巍峨的京城城墙,好奇地打量着那跪了一地的青绿官袍的官员们,她似乎永远都是如此朝气蓬勃、神采飞扬,仿佛任何伤痛和困难都无法在她心中刻下任何印记,明明出发之前还在因为那道尚未消褪的箭疤而怏怏不乐。


    赵曜深深地吸了口气,既有些认命的无奈,也有一些因将要发生的事而产生的极度的紧张,他攒紧了挂在腰间的“定情”弹壳,内心的两个黑白小人再次拉扯厮打着出现。


    白色的小人的小指头都快点到黑色小人脑门上了,义愤填膺极了:“你,你,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如果她在这次事件中受伤了呢?如果你没能护住她呢!你太自私了,小心她知道了,一辈子都不再理你!”


    黑色小人鄙夷地扇开白色小人的手,居高临下地瞥他:“狗屁!就是因为本体老是像你这样懦弱,才到现在都没拿下那女人!我告诉你,这次只要听我的安排,我保证这次本体得偿所愿!”


    “不行!你不能这么干!”白色小人恼怒地冲上去殴**色小人。


    黑色小人一边躲,一边嘲笑:“哼,都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你已经没法阻止了,死心吧!”


    ………


    就在赵曜脑内分裂的最严重的时候,忽有一阵破空之声从銮驾的上空袭来!赵曜猛然惊醒,整个人下意识地往銮驾后面一扑,直接把跟在銮驾之后骑着马还懵着的沈芊一把护住——这銮驾不同于上次那种特意为藏沈芊所制造的全部封闭的马车,而是符合规制的由六匹骏马拉着,上头定着华盖的车架,四边并没有车壁阻挡,所以,赵曜这一扑,便正好接力将沈芊也拉到了銮舆上!


    赵曜这一扑一拉,便将瘦弱的沈芊整个都护住了,与此同时,那支冲着沈芊而去的箭矢也被赵曜给挡住了,猛然扎进了他的箭头!


    “陛下!”夏飞的声音都吓劈了,几乎是尖叫出声!


    “抓刺客!”一直随行的护卫队长项青云和高齐立刻拿起背上的弓箭,对着出现在对面楼宇和塔墙上的刺客飞快还击!而整个护卫队也立刻行动起来,迅速往前方追击。


    沈芊抱着赵曜,一只手正好摸到了他受伤的地方,顿时整只手都沾满了血!沈芊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煞白的,她抖着手抚摸着赵曜的脸,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你……你怎么了,是不是很疼啊,好多血……你再忍忍,我带你找大夫,我马上带你去找大夫。”


    赵曜瞧着她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强忍住疼痛朝她伸手,沈芊连忙握住他的手,低头凑近他:“你要说什么?我听着,我听着呢!”


    赵曜痛得唇色惨淡,可他却依旧笑着伸手贴近她的脸庞,给她拭了拭泪,用温柔的气声在她耳边道:“这是你第一次……为我哭呢!”


    这话一出,沈芊的泪水越加汹涌,她看着怀里这个还在笑着的男人,不明白到了这种地步,他为什么还能想着这些,她哭着恼着,恨不得打醒他,可看他这样眸光晶亮、脸色惨白地躺在她怀里,她竟是连一点点气都发不出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男人……真的是疯了!


    就在沈芊焦急得呼喊着项青云等人,好立刻护送赵曜回宫医治的时候,那站在最近的酒楼楼顶上的刺客也看到了受伤的赵曜,他先是脸色一变,像是极度自责懊悔,可当他看到焦急反抱住赵曜的沈芊一点都没事的时候,眸光又迅速变得血红!


    杀死“妖女”的偏执已然使他彻底疯狂了,这种疯狂再次促使着他拿起弓箭,继续失去理智地往沈芊所在方向射去!


    危机乍现,沈芊全身的细胞都警惕了起来,她抱着赵曜扑到在马车地板上,那箭堪堪扎在她一掌远的地方,差一点点就能将她和赵曜扎个对穿!


    沈芊怒了!除了来到这里的那一天,她从来没有如此愤怒过!她愤怒于这人对自己无缘无故的杀意,愤怒于他那可笑的纠缠,更愤怒于他竟敢将赵曜射伤!她将赵曜轻轻地放在銮舆车座下,避免他再次受到流矢的攻击,然而,她满脸怒容地扶着摇晃的马车站起身,从随身布包中拿出了那把枪!


    那刺客离他们很近,就在五丈远的酒楼的房顶上,赵曜憔悴虚弱的脸,他肩上大片大片的血都在沈芊面前一闪而过,她从未如现在这般想要报复一个人,想要让他去死!


    枪声震耳欲聋,连着三声枪响几乎震慑住在场所有人,于此同时,对面酒楼上的刺客也应声而倒。


    死了。沈芊抖着手收起枪,几乎就要瘫软在地,可转眸看到靠在车椅上奄奄一息的赵曜,她猛地攒紧了拳头——不,不行,她不能倒下去,再没有看到他醒来之前,她决不能倒下!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苦肉计啊苦肉计……


    作者君:一个字,俗!


    男主:管用就行︿( ̄︶ ̄)︿


    第95章 甜甜甜


    宫城被子弹击中, 直接从屋顶上轰然摔落。他捂着胸口,倒在地上,依旧用他那血红的不死心的眸子死死盯住沈芊, 有种即便是死也要将沈芊一道拖入地狱的疯狂。然而,他到底还是没机会了,被开了洞的腹部, 血流一片, 不多时, 他边彻底闭上了眼。


    而他心心念念想要除去的“妖女”沈芊,此刻正死死抓住项青云的胳膊, 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帮我找大夫!求你,帮我找大夫。”


    项青云并不知道沈芊竟然扮作了侍卫一道进京了,甚至还胆大包天地跟在了銮舆的后面, 他还一直以为这姑娘尚在通州城呢!


    他忍下脑中千千万万条疑问, 拍了拍沈芊那紧张到青筋暴起的手:“我马上送陛下回宫!宫中有御医,你放心!”


    言罢, 项青云直接一个翻身坐到了车辕上, 将车夫往边上一推,自己策马,带着车上的沈芊和赵曜往皇宫方向飞驰而去。


    忽然出现的刺客,忽然响起的枪声, 忽然倒下的匪首……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面对着一切,负责戒严和安防的夏飞夏大人是崩溃且懵逼的!等他终于击退了这群刺客转头一看, 陛下已经流着血倒在銮舆中了!那一瞬,他整个人都差点吓凉了!


    故而,当项青云不守规矩地驾着銮舆横冲直撞的时候,脑中一片空白的夏飞根本就没来及拦。于是乎,项青云就这么一个人驾着马车,风驰电掣地往午门方向冲去,一直冲到了那群恭候在午门外的高官权贵面前,这一弄,便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好在项青云虽然马不停蹄,但远远地高声就喊着“有刺客,陛下受伤”这一句,故而陈赟等人立刻便站出来控制住局势,迅速打开城门,让马车一路进了宫中。


    沈芊跪坐在马车上,一手紧紧握住车门防止自己摔出去,另一只手则将赵曜死死环抱在怀里,外头的喧闹吵嚷,她一句也听不见,眼里心里都只有面前这个脸色苍白如纸的男人:“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


    赵曜中箭的位置是肩膀,依照他在军营里训练出来的武力值,箭矢飞来之时,他便已然感知到了,凭他当时的反应能力,要躲开并不是难事——但他没躲,只是略微调整了一下位置,让朝着胸口而来的箭扎到了肩膀上。


    即便是扎在肩膀上,也疼得要命,赵曜勾起苍白的唇角,偏头看了一眼自己中箭的左肩,那一片的衣裳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了,但好在血算是止住了。他默默地垂首,眸中半是无奈半是欢喜,刚刚刻意没躲开的那一瞬,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这样伤害自己的身体,只是为了博一博她的真心,只是为了那一丝半点的可能性……他知道自己爱着面前的女人,可他如今却已经不敢想象,自己在她面前,是否还能保留住任何底线?


    “你别睡……你跟我说说话呀!”沈芊见赵曜垂着头,一声不吭,便以为他昏迷过去,整个人又急又怕地一直在发抖。


    赵曜听到了她这带着哭腔的哀求声,忍不住心疼,可又隐隐带着几分窃喜,他抬眸看向沈芊,有气无力地伸手覆在她的手上:“我没事,没有扎中要害,不会有事的,你别害怕……”


    赵曜口中说着没事,但他的姿态、语调、神情,每一个微小细节都在向沈芊传达着“啊,我不行了,我快死了,赶紧向我表白!”


    而沈芊,看着他那有气无力、失血过多,仿佛下一秒就会休克昏迷再也醒不过来的样子,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真真是泣不成声,她这辈子就没哭得这么惨过!


    赵曜见沈芊一直哭着不说话,到底按耐不住,忍不住看向她,深情款款道:“芊儿,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我这么唤你,但我这辈子,真的想这样唤你一次……我努力地登上皇位,努力地平定战事,不过是想着,让你再不必颠沛流离,再不受他人所欺,可是,我如今才知晓,人之旦夕祸福并非位高权重就能掌控……我恐怕是无法完成自己的承诺了,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找一个真心待你的人,好好地生活,好好地……结婚生子……”


    “不!”沈芊哪听得了这个,她紧紧抱住他,眼眶一片通红,“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赵曜哪里真会这般大度,什么好好地结婚生子,若按他以往的性子,晓得自己要死了,怕是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让沈芊陪他一道走黄泉路!不过,如今,他倒是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狠下这个心了,但不管怎么说,别的野男人要想接近她,啊呸!想都别想!


    赵曜一边唾弃着自己这番说辞,一边继续含情脉脉地看着沈芊,有气无力地说着自己的“遗言”:“我爱你,到现在,这份感情依旧没有任何改变,但我知道……它对你来说,只是沉重而无用的负担,我也曾想过,以爱之名,给你套上枷锁,是不是太自私了……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做不到潇洒地放你离开,做不到眼睁睁地看你爱上旁人……”


    沈芊抱着他,听着他这一字一句仿佛从心里**的话,哭得不能自已,她用力摇着头,情绪波动得非常厉害:“不……不是这样的……”


    赵曜眼见着銮舆穿过宫门,驶入大道,再有片刻就该到乾清宫了,便显然有些心焦了,毕竟等到了乾清宫,太医、宫女、太监一拥而上,这等两人独处的大好机会就没了,下次再像这种能套出面前这个傻姑娘心里话的机会不知又要等到何时。毕竟她现下是被他重伤的模样吓着了,这才有一句信一句地被他忽悠,等她待会儿冷静下来,恐怕立刻就会想到他受的这点皮肉伤,根本是死不了,待到那时,遑论让她开口说心里话,她不发脾气砸了皇宫就已经算是好的了!


    赵曜见沈芊迟迟不肯把那句话说出口,便咬了咬牙,再加了一把火:“你不用跟我解释……我明白你的意思,如今我怕是命不久矣,那些对你来说可笑又可耻的感情,马上也会随着我消失在天地间……呵,大概是上天也看不过我这不容于世的感情……也好,你不会因为我的错误,而遭受万人唾骂,这样也好……以后,你就自由了。”


    赵曜这话说得字字诛心,最重要的是,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带那种绝望又释然、好似真正心如死灰的惨淡笑容。


    沈芊听到那几个词,什么“可笑又可耻”,什么“不容于世”,一颗心简直是被扎得血淋淋,她几乎要恨上自己,为什么要逃避,为什么不能早早地答应他?就因为那些世俗的眼光、就因为这些嘲讽的话语,她便害怕地像只乌龟一样缩回到自己的壳里?都是因为她的怯懦,才会伤他到如此地步……姐弟恋算什么!差五岁又怎么了!放在现代明明都已经习以为常,她总是自诩精英女性,自我感动于所谓一直勇敢地对抗封建愚昧,结果呢?那些对抗无非是因为它们不会伤害到她本人的利益!


    如今,只不过因为这段感情可能会让她从神坛坠落,可能会让她被万人唾骂,她便退缩了,理所当然地顺从了那些封建愚昧的规则!这样的她,不仅对不起小曜的满腔真情,更对不起曾经那个斗志昂扬的自己!


    沈芊终于想明白了,她低下头,深深地看进赵曜的眼里,一字一句,极其霸气地对赵曜道:“你听着,那不是什么可笑又可耻的感情,我也不在乎什么容不容于世,而你所谓的放我自由,我也稀罕——”


    沈芊的杏眸黑亮又深邃,里面闪着最耀眼也最火热的光芒,让赵曜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他紧张地屏住呼吸,忍不住伸手拽紧了她的袖子,等待着她说出决定他后半生命运的最后的审判——


    “以前是我犯蠢,但是现在我想明白了。你既已向我表了白,那么,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沈芊深吸一口气,继续霸道宣誓主权,“那句话我曾说过,但那是对弟弟,如今,我要对着我的男朋友,再说一次——只要你不食言,我沈芊此生此世,绝不弃你。”


    赵曜先是一愣,像是被这从天而降的喜讯砸傻了,片刻后,他那锈钝的脑子终于意识到沈芊刚才说了什么,顿时就欣喜若狂起来,那一瞬,他甚至连肩膀的伤都不顾了,竟猛地坐直了身体,眸光灼灼地看向沈芊,急切地追问:“你说的……你说的都是真的!你答应了?答应了!”


    沈芊见他突然坐起,狠狠吓了一跳,立刻黑着脸将他按回去,仔细查看肩膀处没有更多的血透出来,她才松了口气,瞧他一眼:“是,我答应了,绝不反悔!”


    “真的不反悔……”赵曜死盯着她,一遍遍地确认,他从来没想现在这样幸福过,这种幸福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场布满陷阱的幻梦,他总是害怕着下一秒就会万劫不复。


    沈芊何曾见过他如此恍惚担忧的模样,内心高兴于他对自己的真心,但更多的还是隐隐的心疼。就在这种心疼催生的一时脑热下,她忽然俯身,凑到赵曜的颊边飞快地亲了一下,随即笑眯眯地看着他:“现在信了吧?”


    赵曜……嗯,赵曜已经彻底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亲啦,亲啦,亲啦啦啦啦啦啦啦啦!作者君已疯。


    第96章 小白兔


    銮舆横冲直闯地进入宫内, 很快便到了乾清宫的宫门口,还没等马车停稳,便如赵曜所料, 一溜的侍卫太监立刻围上来,小心翼翼地把赵曜从銮舆中抬到了寝殿内。


    赵曜刚还傻愣愣地沉浸在那个甜蜜的吻中,下一刻就忽然发现自己腾空而起了, 他连忙挣扎着起身, 一双手越过人群拽住沈芊的衣袖, 眸带祈求地看着她:“你别走……你在这儿陪我。”


    沈芊正撩起衣袍跳下銮舆,见他紧张地看着自己, 自然连连点头:“你放心,我会到里面陪着你。”


    有了这句承诺,赵曜终于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手, 他的唇边扬起一丝傻笑, 接着便噙着这笑,晕过去了——虽然伤不致命, 但那箭到底还是实打实地扎进了肩头, 还流了一銮舆的血,他能撑到现在,可全靠着爱情的伟大力量呢~


    赵曜被送进了内殿,内殿中早就聚集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们, 一见到这位新帝昏迷着被抬进来,太医们个个紧张地直冒冷汗,天可怜见, 他们大周怎得就如此多灾多难呢?不过是想搞个喜庆的欢迎仪式,结果就把皇帝搞成重伤了——造孽哦!


    这边的太医们一个两个地忙着给赵曜处理伤口、拔箭,而另一边跟着进入乾清宫外殿的项青云则有些尴尬地默默站在一旁看着宫女太监们焦急地来来往往。


    沈芊同样也站在角落里,但她从进来之后,就一直在发呆,脑海中时时浮现着銮舆中的情形。她倒是不后悔向赵曜告白,但想起自己最后主动给出的一吻,还是忍不住脸上泛起绯红——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自己刚那一会儿有种精……咳,热血上脑的冲动,跟被下了降头似的。


    沈芊一边拍了拍热气腾腾的脸,一边忍不住抬头望天花板,努力让自己那汹涌澎湃的激情冷却下来——嗷嗷嗷,醒醒哎,虽然你现在是有男旁友的人了,但男旁友还是个未成年的小鸡崽,不要想入非非啊喂!


    “你……你怎么了,还好吧?”项青云看着身边的沈芊忽然又跺脚又拍脸的,差点给吓着。


    沈芊转头冲他咧嘴一笑:“我没事。”


    项青云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脸颊通红,连耳廓都通红的姑娘,眼神颇为诡异,嗯,这怎么瞧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看到她这副奇奇怪怪的模样,他本是想笑着同往常一样损她几句。可看着看着,竟忽然说不出任何损她的话,他许久未曾见到这姑娘,一直以来还真挺想她的,毕竟他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这么一个能打嘴炮又能干仗的姑娘,关键是,这姑娘还总能和他聊到一块去。


    当初在河南和山西时,他就常常听到军营中传颂她的英勇事迹,士兵们都称呼她为“神女娘娘”,起初他觉得这名头很好笑,与那傻气又倔强的姑娘一点也不相配,可渐渐的,他竟慢慢地生出一种骄傲的情绪,那是他的朋友、战友,而他几乎是第一个发现她那惊世才华的人。想他们分别时,还曾互相允诺,诉说着热血的誓言,他说他会带出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而她则承诺全力帮他制造武器。如今这姑娘已然实现了当年的诺言,反而是他依然未曾恢复项家军的荣光。


    复杂的情绪一下子在项青云的心中涌起,他眸光深深地看着身侧的沈芊,低低道:“恭喜你……达成了自己的理想,我曾想过相遇时的情景,但未曾想,你竟会混在队伍里一道回京。”


    沈芊一愣,随即讪笑道:“也不能说是什么理想,不过是……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嘛!倒是你,原来那个顶有名的云青就是你,我在通州看到你时可吓了一大跳呢,后来想着要混进队伍里,这才没及时和你相见,哈哈,怕你察觉出来。”


    项青云瞧着她那尴尬摸头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那笑容不同往常互怼时的肆意,隐隐带着几分温柔:“你怎么不待在通州,如今天下已定,等京城里的一切都打点好了再回京也不迟,何必跟着队伍着急忙慌的赶路。”


    沈芊无奈地撇撇嘴:“这次还真不是我自己想要跟着来的,急行军的苦头,我早吃够了,没事哪会给自己找不自在,是小曜,他非让我一道回京。”


    项青云“哈”了一声,大肆嘲笑道:“我本以为他经过战火的洗礼已经是个真男人了,没想到,还是个离不开姐姐的小娃娃!”


    沈芊听到项青云这么说,尴尬地努努嘴,像是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没说出来、一想到她要主动和人家提什么“他现在不是我弟弟了,改做我男朋友了”,就窘迫得恨不得把自己给埋了!她都能想象到项青云这些人会是怎样一副震惊的表情,恐怕都能把眼珠子吓掉了!唉,谈个小男朋友,真真是难如上青天!


    沈芊忽然垂头丧气起来,倒是让项青云摸不着头脑了,真是奇怪了,这一次见面,怎么就觉得这姑娘怪异了不少,他默然无语地嘀咕着,就在他打算再和沈芊聊聊天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陈赟等一行人的声音。显然是午门外的那一群高官权贵们到了。


    项青云立刻和沈芊告了别,走出宫殿去向陈赟等人汇报情况。庆典上出了这么大的刺杀事件,陈赟在路上就已经冲着负责安防的夏飞发了好大一阵火了,如今更是恨不得立刻回营抓人,把所有刺客和内奸都拖出去砍了!


    沈芊坐在桌上,撑着脑袋听着外头大臣们吵吵嚷嚷的声音,努力回忆着刚刚的刺杀事件,当时情况混乱,她其实啥都没看清,但有一点,她很确定,那就是,扎在小曜身上的那支箭,本来是冲着她来的!如果不是小曜给她挡了一下,那支箭决定能把她扎个透心凉!


    然而,就是因为这样,她才百思不得其解,她这么个小人物,到底是得罪了谁,值得对方整出如此大的动静来除掉她?!


    沈芊烦躁地揉着头发,宫门外大臣们争论的声音越来越响,更是让她心火旺盛。


    “箭**了!”


    “上天保佑,祖宗保佑啊!”


    “太好了,总算是没事了。”


    内殿忽然传来一阵欢喜的呼声,沈芊顿时一个激灵站起来,三步并两步地就往内殿冲,还没等她冲进去,就立马被几个孔武有力的太监和侍卫拦住了:“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


    外殿的太监们看到陛下昏迷前对沈芊的态度,所以一直都有眼色地没拦她,但内殿的太监和侍卫可都没瞧见这一幕,对沈芊的态度那叫一个强硬。


    沈芊也懵了,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份,就在此时,一个统领装扮的高大男子忽然从沈芊身后走进来,他对着那几个太监亮了亮牌子,道:“让她进去。”


    侍卫们面面相觑,退了一步给沈芊让出了位置,沈芊回头向那人道谢,一看之下便觉得眼熟,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位便是小曜身边的亲卫首领,名唤高齐,而她上次闯入帐中时,还听到了小曜吩咐他,要将她那“神女”的名声推得更广——


    想到这位很清楚自己的底细,恐怕也一直都知晓小曜对自己的感情,沈芊便有些不自在了起来,喃喃地说一句“谢谢”,便立刻飞快地跑进了内殿。正因为沈芊这一下的窘迫,让她错过了高齐脸上那复杂难言的神情,也让她一直到很多日子之后,才得以了解这次事件的真相。


    内殿之中,一部分太医已经出门向诸位大人们汇报喜讯去了,另外一些则都还都兢兢业业地照看着赵曜的情况。沈芊一踏进来,就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的洗礼,她扬起一丝尴尬的笑容,朝着四下点头,磨磨蹭蹭地蹭到赵曜的病榻前。


    也是巧得很,刚拔完箭的赵曜再次疼醒,竟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他本来皱着眉,一脸痛苦的模样,可一看到站在自己床前的沈芊,那痛苦便立刻消失了,眉宇之间自然而然地带上了欣喜:“你还在……你坐到这里。”


    他费力地想要拍拍床沿的位置,沈芊哪里敢让他动,连忙坐到床榻边上,轻轻按住他:“你不要动,小心伤口裂开。”


    “好,我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赵曜的脸上带着傻气十足的笑容,一双凤眸中只剩下沈芊的身影,什么皇宫内院、人多耳杂,什么避人口舌、韬光养晦,他压根就记不起来了,如今的赵曜,恨不得满天下地宣布,沈芊是他媳妇,是他媳妇啦!


    沈芊伸手摸了摸面前这个傻小子的额头,感觉不烫手,才稍稍放松了些,她轻轻地给他盖上被角,叹了口气:“你这伤,虽然不在要害部位,倒也要好好的养,千万不能感染发烧,否则……”


    沈芊说这话,本来只是希望他注意些,可听到心虚的赵曜耳朵里,却以为她是在追究他刚刚在銮舆上装命不久矣的事儿,他立刻绷劲了神经,露出一个纯真又委屈的笑容,还特意乖巧地眨了眨眼:“刚刚,我真的以为自己快死了……不是有意骗你的,你先头说的那些话,不会……不会不作数了吧?”


    沈芊最受不了的就是赵曜这种狗狗视线,乖巧可爱得让她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揉一揉亲一亲,当然,如今这个高大俊朗的赵曜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萌萌小正太了,狗狗眼的威力削弱了不少。但面前这个毕竟是自己的喜欢的人,他还是为了救她受伤了的,她哪里会对他生气。沈芊很温柔地抿唇一笑:“虽然我觉得你刚刚就是故意在骗我,但是谁叫我喜欢你呢……我是个守承诺的人,说了不会放弃你,就不会放弃你的,但是,你以后不准再骗我了!否则,我一定给你好看!”


    “谁叫我喜欢你呢~”“谁叫我喜欢你呢~”……


    赵曜的大脑彻底被这一句甜言蜜语给刷屏了,他觉得自己马上要炸开了,甜的要炸开了!


    沈芊瞧他那傻样,忍不住“噗嗤噗嗤”地低笑,哼哼,这小子之前老堵着她表白,她还以为他有多会撩呢,结果就是个大型小白兔,不,哈哈,是一只大型小黑兔~~太可爱了~


    病床上的赵曜则被沈芊那一句甜言蜜语哄得,到现在都傻兮兮地笑个不停,简直不能更蠢,而坐在床榻上的沈芊则捧着下巴,越瞧越觉得面前的心上人可爱得飞起,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丝丝痴汉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完蛋啦,哈哈,感觉男女主拿错了剧本哈哈哈~~


    第97章 强留


    赵曜受伤这大半个月, 沈芊一直都住在乾清宫偏殿里,不仅吃用都和赵曜一个规格,还每日都会在太医会诊之后, 去到主殿里陪着他说说话,陪着他批阅奏章,总之, 就像所有热恋中的小情侣一样, 成日黏在一起, 就算互相对着傻笑都觉得特别有意思。


    若按往常,即便沈芊略有些傻气, 不通皇宫规矩和人情世故,但赵曜却是绝对不会忽略这些的。譬如,沈芊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 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住到了皇宫里, 一住还就大半个月,这让外头的人怎么想?还有, 沈芊天天穿过偏殿往主殿跑, 乾清宫主殿里的太监宫女还个个都毕恭毕敬,可不是活生生地把话柄子往人家手里送?


    然而,陷入热恋期的赵曜就愣生生地像是瞎了一样,对这些个情况通通视而不见!他不担心这些吗?自然是担心的, 可他宁愿花更多的力气在别的方面弥补回来,也不舍得让沈芊离开皇宫,离开他, 这段日子的美好,甚至让他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许,沈芊能这样一直留在皇宫,留到他们大婚那时候!


    站在台阶下的守卫的高齐,第一百次听到了上首传来愉悦的笑声,他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内心被吐槽疯狂刷屏——我的个陛下哎!这都多少次了哟,您手里头的是那些老头子的奏章,不是沈姑娘的情书啊!能不能收一收您那荡漾的笑容!


    “高齐。”


    吐槽赵曜吐槽得正欢,忽然就被苦主点名,高齐吓得整个人都抖动了一下:“在!”


    赵曜莫名其妙地看着身边的亲卫首领忽然跟得了羊癫疯似得抽搐了一下,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你怎么回事?”


    高齐的内心在滴血,他连忙俯首,恭恭敬敬地回:“陛下恕罪,微臣刚才……刚才有些走神。陛下是有何事要吩咐?”


    赵曜放下手里的笔:“宫城一案,陈赟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高齐回:“宫城手下所有人涉及此事的人,都被陈大人抓起来了,如今正严加审问,看看是否有幕后主使,以及漏网之鱼。”


    “嗯,此事交由陈赟办,朕放心。”赵曜又问,“各省进京的布政使可都到了?”


    “除两广、岭南、西北等较远地区的布政使,其余几省都到了。”


    “嗯。”赵曜沉默了一会儿,好半晌才又问了一句,“沈姑娘那日当众打死宫城的事儿,外头是怎么传的?”


    果然是要问沈姑娘,可真难为陛下撑那么久,至于怎么传,还能怎么传哦,就算外头真传了些不好的,他也得拼命给扭回来呀!毕竟陛下之心,路人皆知啊……至少,皇宫里的路人怕是都知道了。


    高齐一直都忧心于两人的肆无忌惮,可他一个护卫又不好直言进谏,最后,他也只能道:“姑娘智勇双全,救助陛下有功,大臣们和百姓们都对姑娘赞誉有加,赞她‘巾帼不让须眉’,而姑娘那日用的神器也在民众中引起了广泛的谈论。如今京城百姓,都很认可姑娘的‘神女’之名,也都相信姑娘是天上派来相助大周的贵人!”


    赵曜听了这一番话,满意地勾了勾唇角,所谓姑娘救助陛下这个说法,正是他养伤期间,吩咐高齐对外解释他在刺杀中受伤的说辞,反正当时情况混乱,真正看到了实情的,无非项青云、高齐和另外几个亲卫队的成员,而这几个人显然都不会透露口风。


    他处心积虑地计划了这么多事,从头至尾,都是为了给沈芊增功勋、塑金身,好让所有人都没资格在她嫁入皇宫这件事上指手画脚。然而,他再老谋深算,到底还是年少气盛啊年少气盛!因为太甜太粘,他将沈芊留在宫中一日又一日,自欺欺人地想着等自己伤好了就将她送出宫,可愣是到了现在,眼见着都能行动自如地上下朝了,还是没把沈芊送出去!


    高齐一次次欲言又止,他也都当没看见,愣是让高齐默叹了好几次,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呐!


    “陛下,大都督陈赟陈大人求见。”


    “传。”赵曜对外说了一声,随即又对着高齐一挥手,“你先下去。”


    高齐沉默地拱手退出,而已经从山东都司都指挥使高升为正一品大都督的陈赟穿着一身武将的朝服,器宇轩昂地抬步走进来,朝着上首的赵曜躬身行礼:“臣,陈赟参见陛下。”


    “爱卿请起。” 赵曜笑着对陈赟抬了抬手,又颇有趣味地看了看他身上那带着麒麟补子的一品武官的大红朝服,“你穿这一身倒与穿战袍时的样子截然不同,哈哈,英武之气少了些,这贵气倒是多了不少。”


    陈赟一听这话,黝黑的脸立马就红了,本就不善言辞,现下越加结结巴巴:“臣也是第一次穿这衣服……臣没想到,陛下会封臣做大都督……臣近日来,都甚为惶恐,已经连着五六天未曾出门了。”


    听到陈赟说这话,赵曜忍不住哈哈大笑。大都督府的大都督这个位置,他一开始就想好要给陈赟,毕竟当初鞑靼人攻入京城,五成兵马司、大都督府、驻京卫所等所有军事机构几乎全军覆没,那些指挥使们基本上也都殉国了。而大都督使作为前、后、左、右、中五个都司的总调度和总指挥,虽与兵部互相掣肘,互相支持和牵制,但从名义上来说大都督府确实有着统帅天下军马的权利,而大都督更是皇帝之下的军队第一人,这样的职位,非功高不能得,非心腹不能授,而陈赟恰好完美符合了前面两条。


    但说实话,即便赵曜一直认可陈赟的忠诚,但也着实没料到陈赟竟然真的连想都没想过这个位置,确实是实诚得有些木愣了,果然不愧是个一门心思扑在军营里的人。


    “陛下,臣今日来,是有些话想说。”陈赟见赵曜终于笑完了,便忍不住紧张地搓巴着双手,抬眸看向赵曜。


    赵曜的心情显然不错,他挑了挑眉:“哦?你想跟朕说什么?”


    “嗯……额,臣是想说……那个……”陈赟支支吾吾地,死活憋不出后面半句话,憋得脸都红了,才挤出一句,“臣……臣是想说,朱夫人甚是想念沈姑娘,托臣来问问,姑娘最近得空不?”


    赵曜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收,脸色略黑:“张大人的夫人?”


    “是。”陈赟会说出这句话,自然也是受人所托,倒不是朱夫人真的多么想念沈芊,而是张远显然看出了沈芊长住皇宫的不妥,拐着弯子委婉地提醒赵曜。


    赵曜自然是明白这弦外之音,可他却很不高兴,他对任何妄图将沈芊从他身边带走的人,都没有好脸色:“张卿七八天前才到京城,朕又刚赐了新宅,朱夫人怕是搬家宴客都忙不过来吧,怎么还有空见沈姑娘?”


    陈赟本就不擅长做说客,如今陛下又放了脸子,他哪里还说得下去,整个人都僵硬了几分。


    “倒是沈姑娘留在青州城的贴身丫鬟,长久住在张卿府上怕是不妥,让她明日进宫来,也好服侍沈姑娘。”赵曜想着沈芊前些日子还念叨着她那个大丫鬟蕊红,便顺势开口,然而他这要人的架势,落到陈赟眼里,便俨然一副不仅不愿意放任,还要把沈姑娘的家当都搬到皇宫里来的意思,真真是让他急得不行。


    陈赟自己脑袋笨,转不过弯来,但张远可深谋远虑、聪明睿智得很,他一到京城,先是听说了沈芊那传得越来越神化的名头,随即又得知了沈芊已经在宫中住了半个月了——他内心立刻便警铃大作,马上就明白了赵曜的心思和意图。


    张远内心很矛盾,他并没有想清楚到底该不该支持赵曜的做法,但有一点他却是知道的,那就是沈芊绝不能再在皇宫中待下去了,否则,不论陛下想做什么,恐怕都做不成了!


    所以,他才会用这种法子向陛下进谏,甚至破了自己那绝不揣摩圣意的例。


    然而,很可惜的是,热血上头的赵曜并不觉得此事有张远以为的那般严重,他依旧还是想要多留沈芊一些时日,并极有可能将这个时日继续无限制地拖下去。


    就在赵曜打发走陈赟之后,他便立刻放下奏章,转头兴奋地往偏殿走,正巧,也遇上了从偏殿过来,按时盯着赵曜换药吃药的沈芊。


    赵曜一看到沈芊,便像是大型犬看到了主人,整个眸子都亮得发光,身后更是有条隐性的尾巴不停地摇啊摇的:“芊儿,我让张大人把蕊红送进宫了,她明天就进宫陪你了~”


    这话里的意味,满满都是要邀功的意思。沈芊也早就明白了他的套路,踮起脚尖,微笑着摸摸他的脸:“嗯啊,太谢谢你啦~现在我们去换药吧!”


    第98章 儿子


    这对儿小情侣, 一个毫不知情,一个瞒而不报,两人欢欢喜喜地挽着手, 一路黏黏糊糊笑笑闹闹地回到了乾清宫的正殿。


    刚到了大殿门口,小太监李奉就连忙迎出来,带着一群同样年纪不大的太监们对着赵曜和沈芊行礼。这群小太监都是赵曜入宫后, 亲自从监拦院里挑出来的人, 大多都是没超过十四岁的小太监, 甚至有很多都是陈赟他们收复京城之后,重新甄选补充的新宫人。而赵曜之所以这么做, 自然也是因为对宋庭泽在太监中的“人脉”心有余悸,他父皇就死在这上面,他自己也差点栽了个大跟头, 宋庭泽这是给了他上了血淋淋的一课, 教会了他永远不要轻易漠视这些杂草蝼蚁一般的无名之辈。


    沈芊本来还疑惑着为什么启顺突然就不见了,结果听赵曜说到启顺竟是宫城等刺客埋伏在他们身边的间谍的时候, 她真是吓了个够呛, 连着好几天都疑神疑鬼、心神不宁的。


    “陛下,太医们来了。”李奉行完礼后,便向赵曜报告了情况。


    沈芊听说御医团里面,立刻松开了挽着赵曜的胳膊, 指了指花园的方向:“我在那儿等着,等他们会诊完了,再来找你。”


    赵曜一下子就露出了遗憾又失望的表情, 他本来还期待着芊儿给他换药,好哄她抱抱亲亲嘘嘘痛什么的,结果这群糟老头竟然不识趣儿地跑来了,真是气死了。


    沈芊可不管赵曜在想些什么,她往殿内张望了一眼,影影绰绰地像是看到了几个老大爷的衣角,便吓得立刻往花园方向快步走去。说来也是奇怪,她虽然常和赵曜黏在一块,但只要身边有来自长辈们的凝视——譬如老太医们,她就会立刻拘谨起来,莫说什么甜甜腻腻亲亲抱抱,就算只是挽个手,她都尴尬地恨不得钻到地下去。


    所以,这一次,她依旧是飞快逃跑,争取绝不在太医们面前和赵曜同框。李奉得了赵曜的指示,一路带着几个小太监跟着沈芊到了乾清宫的花园,周到地给沈芊上了茶水、果品、甜点,还很贴心地给她找来她最近在看的《大周行记》,甚至连页数都正正好是她偏殿那本折着的一页。


    沈芊忍不住叹了一句李奉的眼力见儿,也难怪小小年纪就隐隐有大总管的势头了。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李奉对她那可比对赵曜这个皇帝还要用心呢!他可真是恨不得将沈芊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帖,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能在沈芊面前刷刷脸。如今这皇宫里,哪个宫人不知道,讨好了沈姑娘,才能讨好到陛下!甚至很多时候讨好沈姑娘,比直接讨好陛下有用得多呢!


    毕竟陛下脾气阴晴不定,喜好也难以揣摩,哪里像沈姑娘,脾气好,长得好,性子好,对下人也好……


    李奉一边走着神,一边恭敬地侯在沈芊身后。而沈芊则拿着《大周行记》看得津津有味,这《大周行记》的作者是个很有名的富二代,大半辈子都在大周四处游山玩水,每游玩一处就提笔写一写当地的人文风俗、山水景致,最有趣的是,他还总喜欢在最后点评几句,例如这地儿的人很吝啬,后来游者不要妄想蹭吃蹭喝之类的,这些个辛辣搞怪的点评每每都让沈芊看得捧腹大笑,一时对游览大周各地生出了无限的向往,好几次都跃跃欲试地和赵曜提想出门旅游这事儿,但很可惜,她每次一提,赵曜那小气鬼就会放脸子闹别扭,各种她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样子,好似她不是出门旅个游,而是要始乱终弃了一般。


    就在沈芊看书看得起劲儿的时候,忽然感到有一双冰冰凉的手捂在了她的眼睛上,把她带得往后仰了仰,她的嘴角边立刻勾起了一个宠溺的笑容,伸手扶住身后人的手,笑道:“太医们走了,伤还好吗?”


    赵曜放下手,转过来坐到沈芊身边身旁的石凳上,笑容荡漾地看了她一眼:“你要不要亲自检查一番~”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作势把手放到了衣襟上,像是要无耻地在光天化日下让沈芊“检查”。沈芊立刻起身按住他的手,无奈:“我的陛下哎,您可长点心吧,别再给咱大周朝丢脸了。”


    沈芊近来发现,自从自己答应了面前这人的表白之后,他的脸皮就越来越厚,智商也越来越低,很有一种要从少年老成的英主直接退化成赵三岁的架势。这甚至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她不是给人在当女朋友,而是直接升级成了妈……


    “不检查也行,但是这本行记,你最近不能看……”赵曜偷觑着放在桌上的《大周行记》,心中很是愤愤,就因为这本书,芊儿天天想着要周游天下。哼,如果不是这本书的作者已经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了,他一定要把这个胆敢撺掇他媳妇离开他的家伙抓起来,让他再游手好闲写这些个破玩意儿!


    “咋地,不让出去旅游就算了,现在连书都不让我看了!”沈芊直接从藤椅上站起身,将书往石桌上一拍,身后的藤椅都被她带的“嘎吱嘎吱”直响,这架势,愣是把赵曜吓着了。


    “也……也不是不让你看……就是……就是这大中午的太阳烈,我怕你躺着看书伤了眼,这才想着,先帮你收起来嘛,晚上……晚上再看嘛。”赵曜缩了缩脖子,结结巴巴地解释。


    沈芊翻了个白眼儿,毫不客气地揭了某人的老底儿:“得了吧,现在是中午阳光太烈了伤眼,晚上就该是烛火太暗了伤眼,总之就是继续归你收着呗。”


    社会她芊姐的气势太强,脑子也太从聪明,赵曜只能左顾右盼地转移话题:“那什么……你前些日子不是念叨着宫中太冷清,没人和你说话……我今儿已经让陈赟带话了,估计明儿蕊红就该进来了。”


    “这事你刚刚就说过了。”沈芊像是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随即又瞧着他这怂怂的样子,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伸手捏了蜜饯安抚性地递给他,直接也放松地抿了口花茶:“好了好了,这旅行的事儿还不没影儿呢嘛,你担心个什么劲儿呢。再说了,这出门游玩也不一定就是我一个人儿的事,日后指不定咱们还有机会一起出行呢,我这不也是给咱们将来的行程做准备嘛。”


    沈芊这话本是随口安慰,谁知赵曜听罢之后,忽然兴奋地一击掌,刚刚还黯淡着的眸子瞬间就晶亮了起来:“对啊!等咱儿子长大了,我就立刻把皇位传给他。这样咱俩就自由了,正好可以携手共游我大周的大好河山!”


    “噗!——”沈芊一口花茶全部喷在了赵曜身上,“啥玩意儿?儿子!”


    赵曜从龙袍上捏起一朵黄灿灿的菊花,委屈地举起来,抬眸看向沈芊:“怎么了,儿子哪里不对吗?难道你不想给我生孩子吗?”


    “咳咳。”沈芊心虚地看着赵曜的龙袍湿了一大片,袍子上还明晃晃地粘着两三朵黄菊花,立刻伸手给他掸了掸,又叫来了站在远处的李奉好让他服侍赵曜去更衣,等她忙完一切一转头,却发现面前这个落汤鸡似的皇帝陛下还直勾勾地盯着她,好似她不回答关于“儿子”的问题,便绝不从凳子上起来。


    弄湿了人家衣服,沈芊难免气弱,便支支吾吾道:“也……也不是不给生,就是觉得……现在谈这个太早了点儿吧。”


    “不早,哪里早啦。我父皇也是十七岁生的我啊。”赵曜很是理直气壮。


    “那……那不也还有两年嘛。”这次轮到沈芊心虚虚地左顾右盼了。


    “好!那就说定了,就两年,等两年之后,咱们就要生第一个孩子。”赵曜直接断章取义,很是自说自话地就给敲定了,一张英挺的脸上还泛着兴奋的傻气。


    沈芊硬着头皮,也不知该怎没辩驳,说不生吧好像不诚心,说生吧又奇怪得紧。好在此时李奉终于从远处凉亭边上赶过来了,正解了她的尴尬,她立刻推着赵曜往正殿的方向走:“快去把衣服换了,这脏兮兮黏糊糊的,成何体统啊。”


    赵曜好不容易能和沈芊腻歪一会儿,就要被她嫌弃地赶走,心中很是郁闷,边走边小声抱怨:“脏兮兮的,还不是你弄的……这会儿倒还嫌弃上我……”


    赵曜这话说得极轻,沈芊自然是没听见的,但跟在他边上的李奉却是听了个一清二楚。他先是下意识地瞪大了眼,污损龙袍是大罪,他们入宫的时候不知道被训诫太监耳提面命了多少遍了,不得污损龙袍否则小命不保,可等他意识到污损龙袍的是哪位神圣的时候,他立马就淡定了,垂着手,眼观鼻鼻观心地跟在赵曜后头慢悠悠走着。


    嗯,反正跟直呼陛下姓名,从不向陛下行礼,时不时还要打骂陛下比起来,污损龙袍还真算不得什么大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刚刚码了最后的一千多字,结果晋江页面一跳,直接全没了!!!重新码到快两点,明天还要上班……要疯了!!


    第99章 真相


    清晨时分, 皇宫的天刚蒙蒙亮,肃杀的秋风喧嚣地拍打着窗户,将精美的雕花窗棂拍得阵阵作响。乾清宫的偏殿里燃着贵愈黄金的沉水香, 微醺的香气在昏暗的内室中飘荡盘旋,穿过层层叠叠的水红色帐幔,环绕在大床上沉睡着的人儿身上。


    床上的人忽然动了动, 似乎是外头的秋风太嚣张了, 也可能是沉水香的味道太浓郁了, 她竟十分难得地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睁开眼的沈芊先是眼神放空了半晌,随即理智慢慢回笼, 她平躺着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才慢悠悠地掀开床幔往窗口看去,乍一见到外头还有些灰蒙蒙的天, 她惊异地“咦”了一声, 似乎不太适应起床的时候没有大太阳的迎接。


    “姑娘醒了吗?”


    床上的动静被外头的奴婢们听见了,一个穿着粉色宫装的女子站在帐幔外低声询问。


    “嗯, 醒了。”沈芊坐起身, 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扒拉着自己的外衣和襦裙,打算自己套上。


    等到沈芊穿完衣服,洗漱完毕, 并坐到梳妆台前,由着宫女们梳头的时候,她忽然激动地拍了下桌子:“呀, 蕊红今儿要进宫哩!”


    她的兴致立刻就高了起来,忍不住盯着梳妆镜碎碎念:“我就说我今儿怎么醒得这般早,原来是潜意识里惦念着蕊红呢。”


    身后梳头的宫女恭恭敬敬地给她梳着头,像是没听见沈芊的碎碎念一般,一声都没出。整个殿内异常安静,只有沈芊自言自语的声音,她略有些尴尬地瘪了瘪嘴,哎,还真不是她嫌弃宫里的宫女,而是她们真的太守规矩,太安静了!她本来觉着蕊红已经算是沉静稳重的丫头了,结果和宫里这群小丫头一比,蕊红简直活泼得不像话呢。


    宫里的宫女,只要不是沈芊开口询问,或者她们有事禀告,基本上鲜少开口说话,至于主动聊天唠嗑什么的,更是想都别想,也无怪沈芊想蕊红想得厉害。


    这说曹操,曹操到,沈芊正用着早膳呢,殿外便跑进来一个小太监,想沈芊禀告,说是张大人府上奉旨送人来了。


    沈芊立刻放下筷子,高兴地疾步走出偏殿,正巧遇上了被小太监领进来的蕊红:“蕊红,你可来了!”


    沈芊激动地就想上去给几个月没见的蕊红一个熊抱,蕊红躲了躲,喜悦中带点无奈地扶住沈芊的手,低声道:“姑娘,这可……这可是在皇宫里,您怎么能专程跑出来迎奴婢呢。”


    “啊呀,别说这些,咱们进殿,你跟我说说,我离开青州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儿。”沈芊牵着蕊红的手,兴高采烈地带着人进了殿中。


    进了殿内,沈芊屏退了太监宫女,整个内室便只剩下了她们两人,蕊红也瞬间放松下来,眼眶红红地捧着沈芊的手,激动地道:“奴婢可总算见着姑娘了。姑娘随军出征,一去就是小半年,还一直都没音信,奴婢可担心死了。”


    沈芊拉着蕊红坐下,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手:“还是多亏了你啊,如果没有你在青州帮我管理着后院,控制着风声,我随军出行这件事恐怕早就被有心人戳穿了。”


    “您都不知道奴婢有多害怕,时刻都担心着有人闯您的院子。”蕊红似乎心有余悸,但随即她又皱了皱眉,“但说实在的,奴婢觉得有些奇怪。最初五六天,并没有人注意到您不在了,等到后来大家注意到了,奴婢便推着说您是在研究新武器,无暇见客,可后来朱夫人来邀姑娘您过府小聚,奴婢不好用前头的理由随便打发,便只能谎称您生病——”


    沈芊心中一咯噔:“然后呢?”


    “然后,然后陆管家来问了两次,您是否需要请大夫,奴婢都说已经请过了……再后来,陆管家就再没来问过。”蕊红有些慌张地看向沈芊,“奴婢总觉得陆管家应该已经知道了,因为后来陛下派人来请‘您’北上的时候,陆管家见都没见着您,甚至连问都没问,就大张旗鼓地帮着奴婢把马车准备好了。他之前还莫名其妙地把花溪、兰馨、木香她们调出了内院,只留下奴婢和陛下的那队亲卫……这可不就是在帮着奴婢掩饰嘛。”


    沈芊略有些慌乱,但这事她隐隐是有些心理准备的,毕竟是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忽然消失了,本就不可能真的天衣无缝。


    她冷静下来,略一思索,便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事儿……陆管家一个人怕是没这个胆子配合你,应当是张大人他,知道了。”


    蕊红恍然大悟:“难怪夫人只请过那一次,之后便再没提过请您过府的事儿,也没派人来‘探病’……”


    沈芊点了点蕊红的额头,笑道:“你可就是张府出来的人,这次又跟着张大人进京,怎们一点都没发现?”


    蕊红垂眸一笑,这事倒不是她发不发现的问题,而是由姑娘来发现,要比她发现合适一些。


    两人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些话,沈芊兴奋地说着行军路上的见闻,蕊红也稍稍说了些青州城的趣事儿,两人这么聊着聊着,话题慢慢地就转到了“住宿”这件事儿上。


    蕊红先是问了沈芊行军这一路都是怎么休息的,是否也如士兵们一道睡军帐。


    沈芊便表示并没有那么辛苦,她这一路是睡的銮舆。


    听到“銮舆”二字,蕊红的小心肝都颤了颤:“所以……所以您这一路上都是和陛下同吃同住?”


    蕊红是两人感情的知情人,所以沈芊在她面前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羞赧地搅了会儿手指,便直接和蕊红坦白了:“你知道的……小曜对我那什么,我前些日子……嗯,那个,答应他了。”


    晴天一个霹雳,直接把蕊红劈了个外焦里嫩,她猛地往前一扑握住沈芊的手,力气大得把凳子都带倒了:“您……您答应了?!”


    沈芊听着蕊红这直接变了调的声音,也惊得结巴了起来:“怎……怎么了,不……不合适吗?”


    蕊红怔愣着,半晌才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也不是……也不是不合适……奴婢只是有点……很震惊……”


    “嗯,我自己也挺震惊的。”沈芊嘴上说着震惊,脸上却带着甜蜜的微笑,一双眸子更是放空地望向窗外,显然是想到了某人。


    “姑娘。”冷静下来的蕊红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您且听奴婢一句劝,如果您真的和陛下两情相悦的话,这皇宫,您决不能再住下去了。”


    “啊?”沈芊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应该避嫌?”


    她只是没有形成这个意识,又被近日的甜蜜冲昏了头脑,但现下被蕊红这么一点,她马上就想通了:“你说的对,我既然想要永远和小曜在一起,那便不能落人话柄。”


    蕊红用力点点头,自古以来都是聘则为妻奔为妾,姑娘这般无名无分地住在皇宫里,真等到谈婚论嫁的时候,绝对是要吃大亏的!


    沈芊一明白这关窍,立刻就拍案而起,二话不说地往正殿方向跑去,她要去找赵曜,让他放她出宫去。


    谁知道她刚一跑到正殿门口,李奉就告诉她,陛下还没下早朝。沈芊一边急着出宫,一边又胡思乱想地猜测赵曜到底是不知道这事儿的严重性呢,还是真就打着让她“奔为妾”的主意。


    毕竟他现在是皇帝了,皇帝可是有着合法的三宫六院的,说不定他就是嫌她年纪太大,立为皇后不好看,又不甘心放她走,所以才暗搓搓地想把她弄成个什么不起眼的妃嫔,塞进自己的后宫里!


    沈芊越想就越气,气得心火都蹿上来了,她恼怒地一推门,对着李奉道:“他没下朝,那我就等到他下朝!”


    李奉头一次见到沈芊发脾气,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哪里还想得起拦她,沈芊就这么毫无阻拦地进了正殿。


    胡思乱想的女人哪里还有理智,她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越想越伤心,觉得自己真真是一腔真心喂了狗了,简直想要狠狠把那混蛋打了一顿,然后抱头痛哭大醉一场。


    她气红了眼,一边往内室中走,一边咬牙切齿地想把他卧室砸了。她这么一想,立刻就跑到后面的内室,从龙床上拽起赵曜的被子就往地上扔,扔了海不解气,她还跳上去狠狠地踩了两脚。


    就在她打算继续砸枕头、砸摆设的时候,忽然听到李奉那尖细的恭迎之声,显然是赵曜回来了,她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枕头,转身就拎起个琉璃花瓶,打算直接去砸那个混蛋!就在她将将要绕过屏风走到外殿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声——


    “陛下,宫城余党皆已伏诛,但是……”高齐停顿了两秒,接着很艰难地开口,“臣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就别讲。”赵曜横了他一眼,似乎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


    高齐深吸一口气,一副冒死进谏的模样:“就算陛下治罪,臣也还是要说。这些疑问憋在臣心中大半个月了,陛下您明明早就已经掌握了宫城的罪名,为何不抓他,为何还要允他北上京城,为何还要让他插手安防?”


    赵曜面沉如水,居高临下地看着高齐,语调极其阴冷:“这些事,你不必知道。”


    高齐忽然“扑通”跪下,他虽极为畏惧,却还是咬着牙,直言道:“陛下乃一国之君,身系大周的存亡,可如今,陛下却为了沈姑娘,设这样一个危险的局,拿自己的命去冒险!此非明君所为啊陛下!更何况……陛下如此做,是将沈姑娘往祸水的路上推啊!”


    “闭嘴!”赵曜眸色极为阴戾,拿起手上的砚台就往底下跪着的高齐头上砸去。


    “哐当~哐当”


    砚台落地,正殿中却响起了两下碎裂声——


    赵曜的脸色瞬间一白,他骤然起身飞快往后走,猛地拉开内外殿之间的屏风,一低头,正好对上了女人惊惶又不可置信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  嗯哼,一口糖啊一口刀~~


    第100章 离宫


    天青色的花瓶已然碎裂成一地的瓷片, 全部散落在沈芊的脚旁,她手足无措地站着,怔然望进赵曜的眸中, 唇边的笑容极为僵硬:“好……好巧……哈哈。”


    赵曜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你怎么会在这儿?”


    沈芊以为赵曜是在质问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连连摆手:“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发誓!”


    可还没等她这一步退开去, 手臂就忽然被赵曜钳住了, 她本来就惊吓过度, 此刻猛一被人抓住,立刻反应巨大地挣扎起来, 她瞬间挣脱了赵曜的桎梏后,一下子后退了两步,可这一退完, 她才发现自己反应过度了, 连忙手足无措地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赵曜垂了垂眉眼, 嘴角带了一丝苦笑:“地上都是碎瓷片, 你小心些。”


    沈芊这才明白,赵曜刚刚出手拉她,原来是担心她被瓷片划伤,她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愧疚之色, 可还没等她开口道歉,忽然就感觉到了脚底一疼,她单脚跳了跳, “嘶”了一声。


    “是扎到了吗?”赵曜瞬间紧张起来,扶着她坐到桌旁,蹲下身子,亲手脱去她脚上那双鞋底轻薄柔软的手工拖鞋,一卡之下,果然有一块尖利的瓷片扎入了鞋底,扎伤了沈芊的脚。


    赵曜皱起了眉头,起身便唤外头的李奉去请太医,沈芊立马拉住他,表示自己不想请太医,赵曜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只能改口让李奉去端热水和绷带。


    听到不请太医了,沈芊稍稍松了口气,她本来就怵这些太医们,被蕊红点拨过之后,就更忌惮在乾清宫里撞见外人,毕竟人言可畏,她也一点也不想成为被口诛笔伐的对象。


    “还好,虽然戳破了皮,但没扎在脚上,血已经止住了。”拿到了绷带,赵曜便又蹲下来,皱着眉给她处理伤口。


    脚腕被赵曜握在手里,沈芊整条腿都不敢动一下,脚趾头更是伸得直直的,直得都快抽筋了,刚刚还惨白着的脸更是爆红一片,又羞又赧。


    赵曜知晓沈芊一定已经听到了刺杀事件的真相,他没预设过这种情况,所以开始时,他的内心也非常紧张,尤其是在沈芊表现出对他下意识地抗拒之后,这种紧张更是达到了顶峰。但他很快就做出了决断,既然沈芊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与其让她一个人胡思乱想,还不如由他来解释清楚,不论事态如何恶劣,至少他还能掌握主动权。


    赵曜将多余的绷带放到一边,抿了抿唇,斟酌着看向沈芊:“刺杀这件事……确实是因为我的失误,或者说我的放任而导致的。你知晓的,军营里曾传过一些不好听的谣言,那一次也是宫城在幕后捣鬼,那时,我便曾派人在军营中摸过底,确实是已经怀疑他了……”


    沈芊垂眸看着半蹲的赵曜,秀眉皱成了一个“川”字,脸色很是复杂。


    “——但是,你也知道,那时候正是陈赟带人北上追击鞑靼王的紧要时候,宫城也是山东一系出来的,是陈赟的心腹之将,又一直在前锋营中效力,功劳和威望都不算小。如果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拿下这样一员大将,我担心会对军心和战事有所影响,这才暂时没有处置他……”赵曜说完,面容镇定地抬头看了沈芊一眼,但眼底到底还是藏了一丝不易发觉的紧张。


    沈芊抿紧了唇角,紧盯着赵曜:“所以,你是因为稳定军心,才没有及时捉拿宫城的是吗?”


    赵曜很有几分心虚,但他还是赌了一把,硬撑着点了点头:“是。”


    “撒谎!”沈芊蹙眉打断了他,神情冷静又笃定,看得赵曜心慌。


    “如果真如你所说,你是因为没证据,是因为稳定军心,才没有捉拿宫城,才造成了这次的刺杀,那么你给我解释一下——”沈芊低头看着他,脸上是深深的失望,“你为什么要派一个自己怀疑的人掌军北上,为什么要允许他插手如此重要的京城安防?别跟我说,这些事情你都不知情。赵曜,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并非全然不知。相反,倒是你,大抵一直都觉得我很好骗。”


    沈芊从没用这种态度跟他说过话,也从来没有这样严肃地唤过他全名,赵曜白着脸握住沈芊的手,焦急解释:“不,我从没这样想过,是我的错,我不该避重就轻,我怕你知道这些就……”


    “好了,你不必说了。”沈芊伸手捏了捏鼻梁,一副疲倦的模样,“我记得我曾对你说过,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前提是你绝不能欺骗于我。很明显,你从来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听到这句像是带着分手意思的话,赵曜彻底慌了,他紧张地攒住了沈芊的手,仿佛稍松一些,便会抓不住面前的人。他抬头看向沈芊,话语里带着委屈和慌乱:“不,不是,我有放在心上!况且,况且,你说的是以后再不骗你,那次……那次我是骗了你,可我承诺你之后,就再没有骗过你了!你不能因为这个毁约!”


    “是吗?”沈芊看着他着急解释的模样,脸上的失望之色越来越浓,她默默地传好了鞋子,撑着疼痛站起身,面对着同样站起来的赵曜,她一字一句冷然地质问,“没再骗过我?赵曜,一直到这句话,你都还在骗我!”


    “我没有……”赵曜焦急地申辩解释,一张俊脸红白交错,简直不能更可怜。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这样无缘无故地住在皇宫里,一住半月之久,放在外头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沈芊步步紧逼地追问。


    赵曜被逼得退后了一步,他想要解释,可这个问题却让他哑口无言,他无法解释,无法承认只是因为自己的私心,才将她强留下来,甚至一直自欺欺人地无视着所有的流言蜚语。他宁可她揭穿他的欺瞒,也不愿意在她面前暴露自己的愚蠢。


    沈芊一直在等着赵曜解释,等着他告诉她,他没有想要败坏她的名声,没有想要三宫六院……可赵曜却只是低头僵立在她面前,一句话都没说。


    她忽然就心灰意冷了,对他生出了无限的失望。她曾笃定他是爱她,虽然他一直在用这种欺瞒的方式来爱!可现在,她竟然连这份爱都不敢确定了。他也许,也许根本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爱她……


    沈芊苦笑着退后了两步,她低头垂着眉眼死死盯着地板,那地板的纹路慢慢地在她眼前模糊了起来,有水光突然一闪。


    整个殿内寂静地让人发慌,连空气都好像粘滞成了一潭死水。


    良久,沈芊终于勾起了一丝令人心酸的笑,抬眸对赵曜道:“让我出宫吧。”


    赵曜的拳头瞬间握紧,额角和手背的青筋看得让人心疼,他闭着眼,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沈芊再次开口:“不管怎样,我都不能再在皇宫里住下去了。”


    赵曜终于松开了拳头,用沙哑地好像撕裂般的嗓音道:“好。”


    沈芊沉默着站了一会儿,终于抬步走向殿门,她就那样慢慢地走向那片光亮之处,整个人都像是消融在光影里,让人慌张又恐惧。


    一直到沈芊彻底走出殿门,再也看不见了,赵曜才像是虚脱了一般,猛退了两步靠在墙上,一动不动。


    门外的李奉先是看到高齐脸色灰败地匆忙退出殿外,接着突兀地被要求送绷带,没一会儿便又看到沈姑娘面容凄然地大步离开,他立刻就意识到出大事了,就在他纠结着要不要进去见一见陛下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了殿内传来了一阵阵恐怖的瓷器碎裂声、书架倒地声、纸张撕裂声、刀剑出鞘声……总之,很明显是陛下在愤怒地拆皇宫啊!


    李奉立刻缩了缩脖子,把自己彻底缩到殿门的角落里,唯恐露了身形,便要和那些瓷器、纸张、书架一道,粉身碎骨。


    这一阵“乒铃乓啷”的声音响了很久,响到李奉估摸着殿内能毁的东西都毁完了,内殿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来人!”


    李奉立马就腿软了,脸上惊恐地全然没了血色——完了完了,殿内的东西砸完了,接下来就该砸他们了!


    “来人!”


    里头有喊了一声,似乎带着很大的怒气。


    李奉闭了闭眼,猛地迈进了殿内,罢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要真折在今天,那也是命了!


    “陛……陛下,有……有何吩咐?”李奉抖着声回道。


    “你,亲自送沈姑娘出宫,找一处僻静舒适的院子,将她安顿好再回来。”


    头上的声音很冷静,陛下似乎没有要杀人泄愤的意思,李奉松了口气,连连行礼:“是,奴婢遵命。”


    “还有……姑娘喜欢的吃食、惯穿的衣裳、冬天的金丝炭、偏殿里的沉水香,还有服侍的人手,你都亲自备好。”


    头上的声音虽迟疑了一下,但到底还是说了,甚至连话音都软了不少。李奉一边应承下,一边默默地叹了口气。即便陛下暴怒如此,甚至极有可能就是因为沈姑娘而暴怒,他也依旧还是心心念念地记挂着她的点点滴滴。他真的不明白陛下都做到这个地步了,沈姑娘到底还要闹什么?


    “去吧。动静小些,莫让人……知道了。”赵曜叹了口气,语气很是苍凉。


    李奉躬身退下:“是。”


    作者有话要说:  嗯哼,出宫啦啦,特别喜欢虐wuli男主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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