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户口本
裴川没病, 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这是一局很谨慎的棋, 他在“第七监狱”时, 曾经听老前辈们说过霍家, 霍家祖辈涉了军火, 后来从商,一直不简单。
霍家曾经有权有钱,现在也不差。裴川记性好, 这件事虽然是“监狱放风”时的闲谈,他却记了下来。
霍旭家世虽然好,可是这种大家族却阴私颇多。
正常人都知道不能插手别人家丧事, 偏偏霍旭插手了。
这种急切行为,裴川虽然不懂为什么, 可是霍旭迫切想讨好贝瑶是肯定的。前辈们说, 霍家以前很风光,整个B市, 也算是上等名流, 可是后来霍家家主霍燃和妻子姜华琼离婚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 霍燃把财产大部分让给了妻子姜华琼。
然而,最有权利的姜华琼似乎却并不是霍旭的亲妈。
这件事让裴川忍不住深想,他在等漏洞,等一个绝地反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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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瑶请假的假期结束, 不得不回到B市继续念书。
赵芝兰到底还是咬牙把欠的钱补齐给霍旭了, 这次过后, 他们家又一贫如洗。
赵芝兰很内疚, 如果不是那天被赵兴气疯了,也不会不想管这件事,从而让霍旭插手。
可是……普通人家谁他么丧葬弄15万啊!
然而钱还了,赵芝兰心里是轻松的。
赵芝兰送贝瑶去坐火车的时候,给贝瑶说:“瑶瑶,我始终觉得那个霍旭不太好,你给妈妈说实话,你喜欢他吗?”
贝瑶连忙摇头。
赵芝兰说:“虽然他看起来一表人才,可是我这越想心里越不踏实。你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钱我和你爸会慢慢攒,人情还了,咱们家就不欠他什么了。女孩子找男朋友,人品最重要,知道吗?”
贝瑶笑着说:“知道,我也长大了,很快要工作。以后你和爸爸会轻松些。”
赵芝兰眉眼舒展开,也露出了笑模样。
贝立材道:“一家人平平安安就行了,现在都有工作,愁什么。”
贝瑶坐火车回的B市,在这之前,裴川提前回去了。
彼时B大校园花儿开了,这一年贝瑶大四下学期,还有一年多就毕业。
贝瑶先前请假了一段时间,她来学校室友们都很高兴。
但是大家也知道先前贝瑶外婆去世了,所以不提这件事,怕她难过,只打打闹闹逗她开心。
贝瑶很喜欢这些可爱善良的室友,她歪了歪头,笑着说:“也有一个好消息。”
大家都好奇地看着她。
贝瑶说:“我男朋友出狱了。”
众人:“……”
王乾坤嘴角抽了抽:“不是说刑期八年么,这才多久?四年?”
贝瑶点点头:“他不坏的,表现很好,就出来了。”
秦冬妮倒是看开了,每个人都有不同活法,只是贝瑶未来辛苦些。她笑着说:“行啊,恭喜了。”
然而他们还没见到贝瑶的男朋友,第二天鲜花跑车就停在了寝室楼下。
霍旭西装革履,敞篷跑车里全是玫瑰。
女孩子们从楼上探头去看,纷纷惊叹,车是豪车,人是帅哥,偏偏也用心,从下午一直等到晚自习放学。
后来不知道谁爆料说,这是B市那个才回国的霍少!
祖上出过元帅,现在特别有钱的霍家啊!
大家纷纷沸腾了!
霍旭站得笔挺,他其实有些急。几次三番贝瑶都不搭理她,偶遇的时候她刻意避开,赵芝兰骨头也硬,把钱全还了。
霍旭只能明目张胆追贝瑶。
在大家越来越期待是哪个幸运女孩子的时候,贝瑶下晚自习回来了。
看见霍旭,她下意识冷了脸。
霍旭眼睛亮了亮,其实他自己恐怕都没意识到,这种等了许久后见到贝瑶的欢喜,并不是演出来的。而是一点点从心上不受控制钻出来,绵绵密密,不敢去探究。
他连忙从车里捧出花:“送给你。”
宿舍楼上看热闹的很多,大家看到是贝瑶,心里也有些了然,毕竟校花么,也就这样漂亮的女孩子,霍旭能等她整整一个下午。
在所有人艳羡期待的目光中,贝瑶后退了一步,她声音清脆干净,和着晚风,不少人都听见了,她说:“霍公子,我有男朋友了。”
这句话让许多人都呆了呆,起哄声骤然停了。
霍旭脸色沉了下去。
他也分不清是得不到还是因为什么。
霍旭说:“有男朋友可以分,没结婚我都可以等。”
这句话乍一听其实挺霸气的,部分女孩子星星眼。
贝瑶气笑了,毫不客气掩饰自己的讨厌:“第一次有人把‘小三’当得这么理直气壮的。霍公子,你自重。”贝瑶目不斜视,上楼去了。
秦冬妮竖起大拇指:“瑶瑶牛逼!”天啊霍旭那张脸都快青了。
这件事却还没完,第二天不知道谁把校花有男朋友这件事捅了出去。
可是都快四年了,也没看到贝瑶和谁谈恋爱,校花有男朋友,这怎么可能呢?
大家纷纷猜测是谁,也有人说:“不可能吧,多半是贝瑶为了拒绝霍旭追求撒的谎。”
一时间众说纷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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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江公司总部。
邵月有些慌了,悄悄给霍旭打电话:“阿旭,你还没有追到她吗?”
霍旭也很烦躁:“没有,她说她……有男朋友。”
他说这句话时,没有觉察到自己的语气。邵月却听出了其中隐藏的不甘和失落。
邵月嫉妒啊!
难不成霍旭还真喜欢那个贝瑶?不是说爱自己一辈子的吗?可是爱情在性命面前算个屁!
邵月忍住嫉妒,凄婉道:“你想想,才回国那天,我们就出车祸了,姜华琼那个疯女人不会放过我们。她一直在查当年的事,认定她儿子是你害死的,我不想死,五年前我什么都为你做了,我想陪你一辈子。”
听邵月说起那段艰难的过往,霍旭咬牙:“别怕,我会保护好你的。”
五年前,霍旭在B市,除了邵月,只在下雨天和贝瑶接触过。
邵月一直在为他付出,甚至曾经为了自己毁容。霍旭那时候就发誓,不会让她因为自己哥哥霍南山的事陷入危险。
他只有贝瑶在一起,表现得狂热喜欢她,才能暂时干扰姜华琼的视线,让姜华琼摸不准当年的真相,为邵月争取一线生机。
霍旭开始调查贝瑶口中的那个“男朋友”。
他也以为贝瑶只是找的借口,没想到她真有男朋友!
等到资料呈上来,霍旭脸色难看极了。他为什么会输给这样一个……坐过牢的残废!
裴川!四年前的高考状元,现在还能找到当初的新闻。
霍旭把桌子上的东西打落一地,秘书战战兢兢站在门外。
霍旭那时候可能都没意识到,比起冷静筹谋,他脸上更多的是失落和愤怒。
残废你都要,为什么不喜欢他呢?为什么不始终看看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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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校园突然爆出一个惊天大瓜!
校花贝瑶的男朋友是个上了高中就去坐牢的男人!还是个没有小腿的男人!
这个传闻长了腿一样没几天就传遍了校园。
有人质疑道:“不会吧,那么多人追她,怎么可能?”
也有人相信:“怎么不可能,你想想,前几年因为她男朋友坐牢,所以大家都没见过他来看贝瑶。贝瑶自己前段时间承认有男朋友,多半是真的。”
茶梅开了,贝瑶抱着医书路过的时候,几个女生捂嘴偷笑。
声音并不小:“还以为校花眼光多高,什么样的追求者都看不上,没想到喜欢那样的啊,早说嘛。”
贝瑶抿唇,紧紧抱着书。
她不在意这些舆论,以前她就想过,有一天和裴川公开,心地不好的人会说怎么难听的话。可是听到这些人用这样不堪的语气说起裴川时,她还是忍不住生气。
王乾坤脾气暴,她当即冷笑:“别人的事情,关你们屁事!有的人嘴巴贱,长得还丑!”
那女生反驳:“呵,再怎么样,我也不会眼瞎啊,又没说你,你蹦跶什么。”
王乾坤把拳头捏得嘎达响:“就是想揍你这种人而已。”
然而她还没动手,贝瑶冷声开口:“你说我喜欢怎样的?说清楚?”
女生有些怕,可是为了面子她还想说,被同伴拉走了。
王乾坤冲着她背影挥了挥拳头:“就该揍这种人一顿。”
贝瑶也想动手,可是她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乾坤,回去上课吧,这种……太多了。”
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语言暴力多么罪恶。
果然接下来几天,带着不屑谈论这件事的人特别多。哪怕挨个打都不可能制止,毕竟嘴长在人家身上。你捂住了这个人的,捂不住其他人的。
高三那次,裴川的腿被爆出来,同学们却默默给他说加油。
这次却不同,他多了一个罪犯的身份。
这个并不被人包容的身份。
加上有人背后推动,传言愈演愈烈,甚至有说裴川已经出狱,却是个无业青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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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阳听到这件事气死了:“川哥!谁这么毒啊,我弄死他。”
裴川冷笑:“是霍旭,去啊。”
金子阳:“……”
裴川已经去了研究所,金子阳知道他是科学家的时候,简直惊呆了。在他这种学渣眼里,科学家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可是金子阳知道改造出来川哥多牛逼,别人不知道啊!
裴川脸上很冷静,并没有自卑或者难受。
金子阳小心瞅了瞅:“你不生气啊。”
外面说得那么难听,什么残废、癞蛤蟆、犯罪分子……
裴川打开电脑,平静道:“这样很好。”
他本来就是癞蛤蟆,可天鹅肉他吃定了。
从小到大,难不成流言蜚语没听够吗?比起霍旭调查速度,裴川的调查速度更快。
他是电脑高手,这一个月片刻没有歇,裴川没有想方设法给赵芝兰支援一分钱,也不阻止流言蜚语的散播。
裴川一心查霍家的过往。
结果果然有惊喜。
他修长冰冷的手指在键盘上点了点,出现了邵月的照片。
有这个女人秘密回国的,下飞机的,还有五年前的。当然,还有两个重要人物,姜华琼和霍南山。
五年前霍南山死在B市,霍家家主霍燃和主母姜华琼离婚,霍燃掩护着把私生子霍旭送走。
姜华琼查不到霍南山的死因,监控早被抹了,裴川自然也查不到。可是并不妨碍裴川联想到霍旭为什么追贝瑶。
姜华琼势力很强,又是一个失去儿子的疯女人。
霍旭要一个邵月的挡箭牌!
在B市遇见过的、足够漂亮,足够让人心动,足够让姜华琼相信霍旭真心爱的人。
他们选择了贝瑶。
裴川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去愤怒。愤怒解决不了问题,他要霍旭和邵月付出代价,自己手上却要干干净净。裴川还要……利用这件事娶贝瑶。
对天下父母来说,还有什么事,是比有人害自己女儿更让人惶恐受不了的呢?
他知道自己卑鄙,比起让女儿嫁给一个会带来生命危险的健全男人,他们不得不接受……自己这个残废。
裴川整理好这些资料。
他不急,不就是被耻笑么?
裴川等着霍旭狗急跳墙给赵芝兰和贝立材施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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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的传言还没平息下去,霍旭再次大肆追贝瑶。他什么都送,鲜花、跑车、房子,还极力肃清谣言,保护贝瑶的名声。
贝瑶什么都没收。
百般无用,她心里因为反射性对霍旭的讨厌,还有那张纸上的内容,对霍旭毫无好感,哪怕他表现得再好,贝瑶也不搭理他。
她心墙很高,谁得到了她的喜欢,她可以真诚地喜欢一辈子。
同理,她讨厌谁,也非常坚定,毫不动摇。
霍旭咬牙,好,你不愿意接受我是吧!
你家人总愿意吧!那个贪财又没用的舅舅肯定愿意。
而贝瑶的父母恐怕还不知道她在和一个才出狱的残缺男人在交往,霍旭在想,比起这样一个男人,所有人肯定更支持贝瑶和自己在一起吧!
讨不了贝瑶的欢心。他没有时间了,必须娶了贝瑶。
要是这样他们都不同意,那强娶又怎么了!他家不普通,现在小半个霍家都是他的,她必须嫁!
其实他有时候也在想,如果不能光明正大娶邵月,和贝瑶结婚……其实心里不排斥。
霍旭动身去了C市。
没事,他可以先拿到她的户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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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川笑了笑,他真高兴霍旭这样想。
午后他阖上电脑,给贝瑶打电话。
她什么都还不知道。
贝瑶才睡醒午觉,声音有些迷蒙,透着些许软:“裴川,你忙完了吗?”
裴川说他有件重要的事情做,贝瑶猜测是找工作,为了照顾男朋友的自尊,她没有开口问进展。
裴川说:“没有,但是很快了。”
她眨眨眼,不太清醒:“哦。”贝瑶还犯困。
裴川低声说:“我很喜欢你,瑶瑶。”是很爱你很爱你。
她笑了:“嗯,知道。”
他说:“你别讨厌我好不好?”
她蹭了蹭枕头,软软道:“好。”
他许久没说话。
直到贝瑶又睡了过去,他听见那边平稳的呼吸,才郑重轻声说:“我以后会对你很好的。”
这辈子都不辜负你。
尘埃落定以后,求你别嫌弃我,别生气。
第72章 下跪
春回大地, C市格外温暖, 霍旭去贝家拜访。
开门的是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 霍旭低头, 小男孩眼睛圆圆的, 五官比起其他孩子秀气一些,眸中却极有灵气。
小男孩和贝瑶长得有三分像,霍旭看了贝军两眼, 想起那个动人的少女,忍不住想伸手摸摸他的头。
贝军牢记妈妈教过的不要和陌生人接触,躲开了霍旭的手。
霍旭倒还不至于和孩子计较, 没生气。
赵芝兰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从厨房走出来问:“谁呀?”
一见到霍旭, 赵芝兰脸色不太好, 到底来着是客。上次他虽然帮了“倒忙”,赵芝兰也不好赶他出去:“坐吧, 家里有些乱, 别介意。”
霍旭在赵芝兰出来之前, 就把贝瑶家大致打量了一遍。
很旧的房子了,住了将近二十年,客厅屋顶有一处还漏水,在白色的墙面上留下斑驳的痕迹。
家具都是淘来的便宜货, 整套房子还没有他家一套沙发值钱。
霍旭先前在资料里就看到过贝家很穷, 然而直面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他心里有了计较, 礼貌地给赵芝兰打了招呼:“阿姨, 叔叔。”
赵芝兰知道这是个有钱人,她虽然不至于拘束,到底还是有些不自在,给霍旭倒了杯水。
贝立材也在,但是他不擅交际,点点头就去角落坐着了。
霍旭说:“之前的事情很抱歉,是我办得不好。赵阿姨,你可能也看出来了,我很喜欢贝瑶。”
赵芝兰脸色不太好:“年轻人的事情,我们这辈不好管。你们现在不是自由恋爱吗?”言外之意就是,你要是真喜欢那就追瑶瑶,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霍旭说:“我一直在追求她,可是贝瑶没有接受我。我前段时间才得知,她有个男朋友。”
赵芝兰瞪大眼睛。
霍旭心想,她爸妈果然不知道。
霍旭接着说:“她男朋友叫裴川,小时候小腿被绑匪斩断,我没有瞧不起残疾人的意思。可是他最近才从监狱里出来,我真心喜欢你女儿,怕她受到伤害。毕竟……犯过罪的人……”
话说到这里,霍旭就不用多说了。
赵芝兰听到“裴川”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已经面沉如水。
霍旭说:“我家在B市小有地位,贝瑶要是能做我妻子,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一直在角落坐着的贝立材皱眉开口:“霍先生,这些都是别人的家务事,我妻子说得没错,瑶瑶喜欢谁是她的自由。”
其实贝立材和赵芝兰心里也气啊,他们不满意裴川,可是这并不意味着立马就能接受霍旭。裴川的事情可以以后清算,霍旭有什么资格管?
霍旭皱眉。
他从小到大天之骄子当惯了,骤然被一家人排斥,有些恼怒。他已经耐心地在和她还有她的家人商议了,可是他们竟然毫不领情。
他要是能追到贝瑶,他会来这里吗!
霍旭面上绅士礼貌的笑也维持不住了:“或许你们误会了什么,我今天来,不是在和你们商量。我想娶贝瑶,她和一个残废在一起,才是耽误了一辈子。二位不妨了解一下霍家,既然谈不拢,我就直接说了。五月份不错,二位来参加我和贝瑶的订婚就好。”
赵芝兰哪里见过这种人!他们这种小井市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威胁。
赵芝兰不能忍:“你给我滚!你们家有钱有势又能怎么样,我就不信你还能只手遮天了。”
霍旭冷笑:“那就试试。”
~
裴川把昔日旧公寓买回来了,此时在喝茶。
郑航得知他出狱,也来见过一面。但是郑航已经开始接手家里的公司了,只有金子阳还挺有空,担心裴川对上霍旭有危险,时不时过来当新闻播报员。
“川哥川哥!赵姨他们被公司开除了!”
贝家没钱了,霍旭施压,首先就是断了一家人的经济来源。
金子阳说:“不帮啊?”
裴川说:“嗯。”
裴川手指摩挲着茶杯,他知道自己卑鄙。可是这时候不能去,得再等等,还不够。
赵芝兰和贝立材双双被裁员,才知道有权有势究竟意味着什么。
人家确实可以只手遮天,待了二十年的公司,转眼就可以毫不顾情面地将他们开除。
贝军和贝瑶都在上学,赵芝兰看着空空如也的存折,心里焦躁,第一次这么恨一个人。
然而没钱,并不能让她妥协。
女儿才是无价的宝贝,谁没过过穷日子,大不了慢慢找工作。
可是找了好几天没有一家愿意要她,赵芝兰最后咬牙问缺不缺清洁工,第一天人家答应了,第二天就被辞退了。
赵芝兰跑了一天,晚上累得不行,贝立材也累。
他们家电话响了,那头霍旭不紧不慢:“阿姨,想通了吗?你们那边有彩礼习俗,我都会好好准备的。”
赵芝兰气得,立马就想挂电话。
霍旭冷道:“看来你还是没想通!我看你儿子还挺可爱的,不如我问问,他愿不愿意认我这个姐夫?”
赵芝兰手都在抖:“你要做什么!你究竟想做什么!”
这回挂电话的人轮到霍旭了。
赵芝兰从小教女儿,做人要有骨气,抬头做人,骨头不能弯。可她现在才知道这个世界很残酷,因为那通电话,因为最近被霍旭逼到绝境,她害怕到不让贝军去上小学了,一家人不出门,就呆在房子里。
钱没了,孩子也可能出事。
赵芝兰头脑里坚韧那根弦,终于断了。
裴川就是这时候去旧小区的。
夜晚的风很凉,这个小区也曾经是他长大的地方。
他上前敲门,赵芝兰警惕地问:“谁?”
裴川说:“赵姨,我是裴川。”
赵芝兰到底还是给他开了门,只不过脸色不太好。
裴川沉默着,他直接把带的资料给赵芝兰看。
赵芝兰和贝立材看完以后,脸色都变了。
他们不是傻子,那个叫霍旭的,明明有喜欢的亲密的人,还要想着瑶瑶。这本就不好,何况霍家那一大堆骇人的家世背景,还有复杂的家境,让赵芝兰胆战心惊。
裴川整理出来的东西,看到最后,直接就让夫妻俩明白了霍旭想做什么!
他要一个挡箭牌妻子。
赵芝兰很绝望,她这几天,像只困兽,不断地挣扎。如果霍旭是因为喜欢瑶瑶,哪怕最后抗争不过他,霍旭总归还是会对瑶瑶好的。可是他竟然想要把瑶瑶放在最危险的地方!
赵芝兰捂住嘴,泪流满面。
她该怎么办,她要怎么办?
贝立材脸色铁青,他在家里一直很少发言,这时候他却冷静下来开口:“裴川,你拿这些来是什么意思?”
纵然是春天了,外面依然透着凉意,这会儿天空已经下起了小雨。
小雨细如牛毛,却把天地变得骤然清冷。
裴川抬眸,看着贝立材的眼睛:“我可以帮你们,我爱瑶……。”
话音未落,赵芝兰红着眼睛给了他一巴掌。
这巴掌毫不留情,把年轻男人的脸打偏。裴川沉默着,片刻他转过头,哑着嗓音,看着赵芝兰说:“我爱瑶瑶。”
赵芝兰气死了!不管不顾就要打他。
裴川站着没动,贝立材也气得不轻,但是好歹还有理智,拉着赵芝兰:“你别闹,已经够乱了。”
天色沉寂下来,裴川垂眸,动作很缓慢地,一点点给他们跪下。
小雨淅淅沥沥,房间里贝军熟睡着。
空气骤然安静。
裴川没有小腿,他膝盖往下两寸都被斩断了。
他手撑着地面,小臂上青筋暴起。
他跪得很狼狈,然而与他狼狈身体相反的是,他很平静。
他这一辈子,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狼狈至此。
赵芝兰的愤怒僵在脸上,连贝立材都不说话了。夫妻俩静静地看着裴川。
裴川说:“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我知道我趁人之危卑鄙,可是我爱她。”
男人低声说,夜很静,他低哑的嗓音就格外清晰:“我很抱歉。”
赵芝兰咬牙,别过头去。
裴川知道,不管做什么都无法打动他们。毕竟为人父母,再怎么都很难接受自己女儿和一个残废在一起。
他起身,垂下眼睑:“霍旭很急,如果你们不答应他,他会不计一切手段。时间不多。赵姨,贝叔。唯一保护瑶瑶的办法,是让她……已婚。姜华琼才会相信她和霍旭没有关系。”
赵芝兰怒道:“那也不会是你!”
对她来说,趁人之危的裴川,比霍旭好不了多少!
裴川默了默,从风衣口袋里拿东西。
第一张是银行卡,他说:“密码是瑶瑶生日,一共五百八十八万,我现在的所有财产。”
第二张,是国家第一科学研究所的入职书。裴川低声道:“这是我的工作,不会让瑶瑶丢人。”
赵芝兰听到五百八十万的时候,觉得自己在做梦。
一看到那个科学家研究所,赵芝兰确定了,她就是在做梦。
她承认她有一瞬间被吓到了。
不、不是坐牢去了才出来么!
裴川把东西往茶几上推了推,放在赵芝兰面前:“我现在只有这些,但是以后会给瑶瑶更好的。我不会让她吃苦。我能保护她,也能解决你们现在的困境,霍旭今年内会消失在你们生活里。”
他说着这样狂妄的话,语气却分外平静,甚至谦卑渴求。
贝立材双手抹了一把脸,沉沉叹息了一声。
~
裴川走出贝家时,天上的小雨已经把路面打湿了。
他把贝瑶户口本小心放在风衣口袋,一路往外走。金子阳停车在小区外面,激动极了:“怎么样怎么样?”
裴川点头。
他眼里情绪很复杂,有狂喜,也有沉寂的忐忑。
赵姨把户口本拿给他时,依然恨不得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
他们很清楚,只剩裴川这一条路可以走。
除了裴川,没人会这么不要命,直接和霍家对上。
赵芝兰别过脸,没有丈母娘看女婿的欣喜,看也不想看他:“瑶瑶那边,你自己去说。”
裴川哑声道:“好。”
大家现在都明白,霍旭给的最后时间是五月份。现在已经四月了,还有二十天时间,就到五月份,所以这二十天内,裴川和贝瑶必须结婚,婚礼可以推迟,结婚证却必须得领。
裴川知道这次他赢了。
赢来世上最珍贵的东西,此时妥帖地被他握在掌心。
裴川上车了,金子阳才看见裴川的脸:“川哥你脸上……”
巴掌印都还没消,赵芝兰下手可没有留半点情面。
裴川抿抿唇。
求娶别人家的宝贝,这些都不算什么。
他来见赵姨他们时,就知道有这样的后果。所以他一直都挺平静。
然而接下来,裴川要面临的事,却让他无法平静,他垂下了眸,握紧了拳头。
他要怎么给瑶瑶开口,让她现在和他结婚?
贝瑶才21岁,还是好奇探索世界的年龄。同龄人都在念书恋爱,他到底要怎么同她开口,他放任霍旭把她的父母逼到无路可走,只为求她和自己共度一生?
她大学还没念完呢。
然而裴川该面对的,依然得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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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川第二次来到B大校园,第一次来学校时,天空还在下雪,湖面结了冰。她那时候十七岁,眸中尽是纯真的笑意。
那时裴川带着诀别的心情,陪她看完那场雪。
可是如今春天到来,校园里生机勃勃。大学生们穿梭在校园,偶尔会看一眼杏花树下的年轻男人。
裴川和他们差不多大,因为一双冷淡的眼,清隽的长相变成七分的冷峻。
只是那气质不同。
不同于温室出来的,还对生活充满憧憬和向往的气质。他安静又沉默,眼瞳黑黢黢的。总之是种很奇怪感觉,一眼就能看出他不是在念书的学生,裴川显得成熟了太多。裴川在等贝瑶。
贝瑶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裴川。
贝瑶踮脚,嗓音很轻,眸中带着笑:“你低一下头。”
他顿了顿,低头。
贝瑶轻轻给他拿去头顶上杏花花瓣,粉白的花儿躺在她掌心,她眨眨眼,逗他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他猛然抬眸看她,因为贝瑶这句无心的诗,心跳骤然加快。
她念的是韦庄的《思帝乡·春日游》。
裴川喉咙干涩,问她:“下句是什么?”
她想了想,她思考时眸中水色漾漾。想起下句的意思,贝瑶有些不好意思。
她以为裴川坐了几年牢,真不知道这首诗下句。
贝瑶并没有多想,用科普一样的语气一本正经说:“下句是‘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他明知她什么都还不知道,却眷恋此刻她无心带来的温暖和触动,裴川手轻轻触上她脸颊:“嗯。”
贝瑶说:“你知道意思吗?”
裴川说:“知道。”
贝瑶咬唇,脸颊泛红,那首诗是讲一个女子求嫁,永不后悔的故事。她原本以为裴川不知道,她有些害羞,又怕他误会,小声辩解说:“我只是念诗,别人写的诗,没别的意思。”
她觉得,不能给她敏感的男朋友压力,再说啦,一辈子这么长,现在还好早。
他心中微涩,期待散去,让他清醒了些许,漫上细细裹着蜜糖的苦楚。
不想嫁么?
真是抱歉啊,瑶瑶。
第73章 结婚吗
四月春, 已经提前沾染上些许夏季的温度了。
贝瑶穿着白色外套, 袖口绣着几朵浅粉的樱花, 她手腕又白又细, 手指纤长柔软。
他垂眸, 轻轻握住她的手。
贝瑶有些意外,四周还有人呢,她本以为以裴川的性格, 不会靠她太近的。她从未和裴川在大庭广众之下牵过手,她不太习惯,也有些女孩子的羞涩。
裴川一年四季体温都很高, 可是今天手指有些凉。
贝瑶在学校挺有名的,此刻大家看到一个男人牵她, 她还没有甩开他的手, 学生们都悄悄看过来。
毕竟前段时间,学校还有传言, 贝瑶的男朋友是……才出狱的残废。
牵着贝瑶的男人面孔陌生, 人的好奇心往往如此, 一路走过,大家都忍不住去看他长裤下的小腿。
贝瑶不管别人怎么看,她看向身旁的裴川,小声问:“我们要去哪里?”
裴川唇色有些白, 本来以为很容易就能说出口的事, 现在才发现很难说出口。
他害怕从她眼里看到震惊失望和抗拒。
不管哪一种, 都是在他心上凌迟。
其实他明白, 这并不光彩。
非常不光彩。
有的人人生死寂,一眼便能看透未来。他就属于这样的人,坐牢那年,他就知道,如果这一辈子几乎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可是那个寒冷的年夜她来了,又软又暖的姑娘,撒娇在他脖子上蹭了一个唇印。
他心里有道堤坝决堤,那时候他眼眶酸涩。
他多想爱她啊,想一辈子在一起。
能爱一天是一天,能有一年是一年。
然而当她问起还要等他多久的时候,他最后说八年。
他愿长长的八年,她看遍繁华,走过世上万千。最后倘若依旧不嫌弃他,那他这辈子认了,抵死也要和她纠缠在一起。
可是世上变故太多,他如今断绝了她选择和反悔的机会。
她甚至不知道,他是怎样冷眼看着霍旭威胁她父母的。
她越好,裴川越怕将来反噬。
她给的太美好,哪怕有一点儿裂痕,他心底就能凉成一片。
现在,他怎么告诉她去哪里?
裴川张了张嘴,最后说:“带你去约会好不好?”
她伸手碰碰树枝,侧脸微红,欲盖弥彰若无其事:“好呀。”
裴川抿唇。
他昨夜一整晚没睡,想得倒是很干脆。直接给她讲明利弊,哪怕她厌恶排斥,可是依然得同意去领证,然而此刻,他怎么也害怕说出来。
他也完全没有面对赵姨他们的冷静,每一次心跳,带来眩晕和不知所措。
然而问题来了,他究竟临时要带她去哪里“约会”?
裴川生活毫无情趣,贝瑶知道。
她看着面前这扇大门时,憋住了笑,没有吭声。
裴川沉默地拿出钥匙开门。
他带她回家了。
这是他在B市新买的公寓,打开这扇门前,裴川抿了抿唇。
贝瑶本来想笑,然而看到房子的时候,她惊呆了。
她记得高中春节去过一次裴川曾经在C市的家,那时候满屋子的黑白灰,性冷淡风。没有半点儿人气,她鞋子都只能穿裴川的。然而现在……
屋子向阳,阳光倾泻下来,房子很大很大,在B市,这年房价依然寸土寸金,窗帘是温柔的暖色。
阳台种了月见草、醉蝶花、牡丹,还有一大片玫瑰。
阳台前特地做了落地窗,窗前有花藤秋千。
地毯是米色的,沙发上许多小巧可爱的抱枕。
玄关处有了女士拖鞋,拖鞋上缀了一个呆萌的粉兔子。
她反应不过来,如果不是裴川的钥匙打开了这所房子,她会以为闯到那个大富豪家给小公主买的房子。
裴川不说话,他甚至不敢看她表情。
所有的心思,其实都在这个“家”明了。房子离B大不远,他知道她还要上学。
贝瑶说:“你家好漂亮。”
他低声应:“嗯。”
这年贝瑶才二十一,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结婚上去,她唯一敢想的是,裴川知道她会来玩,给她造了小秋千。
她很乖很礼貌,也不乱走,眼巴巴问裴川:“我可以坐一下秋千吗?”
花藤秋千,真的好看极了。
裴川点头。
她也不要人推,觉得新奇,房子大就这点好,要是他们家在C市那个小破房,别说秋千,藤椅都安不下。
裴川见她挺开心,咬牙,艰难开口道:“你要看看卧室吗?”
贝瑶脑袋靠在花藤上,小脸比身后的玫瑰还娇。
她不明白别人的卧室有什么好看的,但是男人眼瞳漆黑,带着说不出的希冀。她只好轻声问:“我可以看吗?”
当然。
他打开卧室门。
贝瑶呆了。
如果说,刚才她还没觉察有什么不对。现在傻子都明白了。
裴川垂眸,唇色略微苍白。
红色的被单,现代风的鸳鸯戏水。上面绣了暗纹双“喜”字,窗帘也是红色。
主卧特别大,单独带了浴室。
房顶有氢气球和彩花,垂下彩带。大红的枕头、地毯一路蜿蜒到她脚下。衣柜上掉了一对小红鱼儿,璎珞下是同心结。
是婚房。
这个“约会”,有些吓人了。贝瑶不太敢相信,她拉拉他衣袖,女孩子声音轻轻的:“裴川,谁把你家装成这样啊?”
裴川咬牙,不敢看她目光。
贝瑶觉得心里的猜测不太可能,她的想法其实单纯又简单,和裴川谈恋爱,如果以后他能接受在一起了,那么一起想办法让她爸妈接受他。
毕竟还有求婚、订婚什么的,慢慢来也得好久好久呢。
她反应不过来,怕裴川家装修时,被人误以为他要结婚了。
所以成了这个风格,或者裴川买的现房?这是前主人原本准备结婚的房子?
她语气太过无辜自然,裴川就知道,在贝瑶心里,这时从来没有想过和他结婚。
她有些被吓到,所以都不敢踏进去。
豪华是豪华,可是好喜庆……好吉利的样子啊,看得出来“主人”的用心和重视,甚至深重的期许,贝瑶都不敢往前走一步,怕破坏了这份心意。
她不敢往前走,他轻轻闭了闭眼,知道避无可避。
裴川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清澈,有些对未知的惊疑,里面映出他的模样:“瑶瑶,就是你猜的那样。我想和你结婚。”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裴川却不敢听她说任何事,他怕极了。这本来就是用尽一切心机才有的局面,他几乎立刻接着道:“霍旭有个喜欢的人,叫做邵月。霍家很乱,家主霍燃的前妻姜华琼有个孩子叫霍南山,霍南山五年前死在了C市,姜华琼怀疑是霍燃私生子霍旭杀的她亲儿子,一怒之下离了婚,还要报复霍旭。霍燃把霍旭送回国,这两年霍旭才回来,接管霍家。但是势力比不上姜华琼,他怕姜华琼伤害当时帮他离开C市的邵月,于是追求你。”
贝瑶有些晃神。
听到这段话,她终于联系起来小时候开始就存在的笔记。
笔记上说霍旭有喜欢的人,可是那时候有未来记忆的自己来不及写清楚故事的始末,原来是这样。
裴川指节发白:“他会伤害你,甚至开始向你父母施压,让你五月和他订婚。你只有……”
后面每个字他都说得无比艰难,裴川说:“只有结了婚,让姜华琼相信你是无辜的,才能安全。所以我们必须要在这两天结婚。”
贝瑶愣愣地听着。她下意识道:“可是找到姜华琼,告诉她事情始末,也能安全啊。”裴川选择和自己结婚,万一他不愿意结婚,那得多委屈他呀。而且让裴川娶了自己,必须得去对抗霍旭,这是多么危险的事。
裴川脸色一瞬间苍白如纸。
是,他知道可以直接找姜华琼。
贝瑶想得到,他又怎么会想不到。可是他……他一辈子,只有这么一个光明正大得到她的机会。往前一步是全世界,退后一步是深渊。
他心一直往下坠,许久才看着她眼睛,轻声道:“霍旭已经干扰了姜华琼一年多,姜华琼现在也摸不准,即便告诉她,她多疑,大概率觉得你才是霍旭喜欢的人。”
毕竟下一局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她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
然而依然没松口。
裴川咬住口腔里的肉,蔓延开的血腥气让他难受,却怎么也压不住心里微微的痛。
他怕惨了她拒绝,勉强笑道:“放心吧,只是……结个婚,我们谁也不说,不告诉你的同学,你继续好好念书。我也不碰你,如果以后……”
如果你有喜欢的人,我们和平离婚,我会告诉他我们清清白白。
后面这些话像是用刀在心上剜肉,裴川唇动了动,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抿抿唇,最后说:“以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歪了歪头,仔细想了想:“结婚以后你有危险吗?”
他摇头,连忙道:“不会。”
“噢。”贝瑶说,她本来还想说,都结婚啦,那……为什么不碰她?
可是女孩子……怎么也问不出这种让人羞死的问题。
这年她21,确实也没有感受到生理需求方面的问题。她看着男人苍白的唇色和漆黑的眼睛,忍住害羞,慢慢道:“那、那去结婚?”
她想了想,有些忐忑:“我爸妈不会同意的。”
裴川没说话,把她家的户口本摸出来给她看。
贝瑶:“……”她好像不能说什么了,虽然她特别想知道,户口本真是她妈妈给裴川的啊?不能够吧!
她有点害羞,又觉得特别突然。贝瑶小声问:“什么时候结婚呢?”没结过,不懂啊。
裴川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为了退让他的心低微进尘埃里,可是哪怕她什么都不懂,答应了和他结婚,他眼里还是控制不住亮起光彩。
裴川喉结动了动,说道:“现在。”
2013年,命运不同的转折点。
四月十八号,星期三下午三点钟,民政局开着门。
第74章 衡量
天气很晴朗, 外面是最绮丽的春。
因为结婚证要在一方的户籍地办理, 裴川和贝瑶的户籍地都在B市, 必须得回去。一点的飞机, 三点他们到了C市民政局。
裴川填《婚姻申请表》的手有些微颤抖, 他偏头看贝瑶。她写得很认真,长睫垂下,额发柔软, 裴川看不见她是什么表情。
他收回视线。
填完申请表要照相。
“对,先生要笑一笑,结婚是喜事。”
裴川眼里便情不自禁沾上了温柔的笑意, 镜头定格永恒。贝瑶不知道,这是裴川这辈子第一次面对镜头怀的是期待的心情。
这年结婚登记领证尚且还要九块钱。
照相完每对小夫妻都要去体检, 隔壁不远就是当地妇保院, 会分别检查男科和妇科,看以后适不适合怀孕。
到了这一步, 贝瑶依然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不是约个会么, 怎么就来结婚了?
而且妇科男科这个问题, 实在让年轻小姑娘觉得有些害羞。
她长得特别漂亮,在一对对新婚小夫妻中显得很亮眼。就是看着还年轻,惹得人心软。
贝瑶脸红红走出去的时候,裴川已经检查完了。
他倒也不是尴尬, 只是这种检查, 难免让人心笙摇曳。
都没什么问题, 就只剩下盖章了。
盖章的工作人员是个穿红衣服的中年阿姨, 她拿着章,笑着说:“祝福你们新婚快乐,永结同心,百年到老。”
裴川颔首,看着她盖章。
贝瑶小声说:“谢谢您。”
工作人员觉得稀奇,新婚夫妻一个很专注地盯着她的章,似乎生怕她不盖,或者出现什么意外。姑娘看起来很年轻,长得也招人,比一般新娘子都娇羞,一句祝福就让姑娘眼睛亮亮的。工作人员暗笑,当真是甜得不行的小娇妻啊。
两个红红的章落下,结婚证就到手了。
尘埃落定,裴川别开眼,没敢让她看见自己眼中抑制不住蔓延开的喜悦。
两个红本本,贝瑶翻开看上面的照片。
她笑容很甜,像三月柔柔的风,眸中带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她觉得稀奇地戳戳照片上的裴川:“你这样笑很好看。”
怎么说呢,有些东西藏得再深。最后被一张照片出卖,从温柔的眼里跑了出来。
裴川喉结动了动:“你……到时候还要回学校上课,结婚证我拿着吧。”
她点点头,把两本结婚证都给他。
贝瑶一直觉得,结婚是件很遥远的事。现在还是好不真实啊,这么个简单的小本本,她就和他是夫妻了吗?
身份一下变了。
她心里有了点小新娘的奇怪感觉。
裴川放好结婚证,他说:“下午有课吗?”
贝瑶点头,她看着他眼睛,呆呆道:“我是该回去上课了吗?”
裴川眼瞳漆黑:“请个假好不好?我们……把婚礼办了。”他说这话时身体紧绷,见她呆愣,裴川抿抿唇,接着道,“办个婚礼,更能让姜华琼相信。”
贝瑶:“……噢,这样啊。”
她很乖请假去了。
大学给辅导员请假通常来说挺好请的,那头辅导员问什么原因,清风拂在脸上,吹不散那股热度,她说:“结婚。”
“……”
假批准下来了。
贝瑶看着裴川,终于缓过神来了。一切进行得太快,她现在才有时间想一想,机票很贵、裴川的房子天价的贵、还有婚礼似乎要花不少钱啊!
他才从牢里出来,先前她怕他敏感,没问工作的事,他本来就是为了保护她结的婚,他钱不会都是问金子阳借的吧!
她轻声说:“婚礼没关系,走个形式就好。”
她要回去看看自己还有没有积蓄……她可不能让裴川一个人“背债”。
裴川眸光黯了黯,他垂眸,掩盖住心里的失落:“嗯。”
她原来不想让很多人知道。
*
不管怎么举行婚礼,贝瑶肯定是得从家里出嫁的。
裴川先送她回家,婚礼日子还没有选定,这件事必须得问问赵芝兰他们的意见。两个人去贝瑶家的时候,贝瑶比裴川紧张多了。
赵芝兰的脾气她清楚,妈妈不可能喜欢裴川,她踮脚,悄声说:“我妈妈嘴巴坏,心地好,要是她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你不要介意呀。”
耳朵边痒痒的,他心里跟着软了软,应道:“嗯。”
这回开门的是赵芝兰,发生霍旭那个事以后,赵芝兰和贝立材都没有工作,甚至小贝军也不敢送去上学,只能都待在家里。
见到裴川带着女儿回来,想着多半已经领了证,赵芝兰忍了又忍:“进来吧。”
态度冷冷淡淡,但也无可厚非。
女婿不满意,女儿却是心头宝。
赵芝兰问贝瑶:“晚上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贝瑶问裴川:“你第一次来我家吃饭吧,想吃什么?我妈妈手艺很好。”
裴川不用看也知道赵芝兰杀人一样的目光,他心里却有些暖:“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贝瑶想了想:“那吃剁椒鱼,麻婆豆腐?待会儿我和妈妈去买菜。”
赵芝兰一看贝瑶这么偏袒裴川,心里不舒服,哼了哼,进了厨房。
贝立材坐在沙发上,也不和裴川搭话。
裴川对贝瑶道:“你看电视,我去帮赵姨。”
她眨眨眼,他低声道:“乖,总得让她高兴些。”
他说着,当真进了厨房。
赵芝兰只是心头咽不下这口气,证也领了,闺女多半还不知道这小子威胁过她爸妈。赵芝兰现在又不能说,毕竟说了也许还会让女儿难受。
赵芝兰:“你进来做什么?”
裴川挽起袖子,开始洗菜叶子,男人小臂结实,浸在冷水里,他说:“赵姨,我来做饭吧。”
赵芝兰没忍住:“哼!”
她出去,也不拒绝,拉着贝瑶说:“厨房没什么菜,我们去买菜。”
贝军也要跟着去,赵芝兰说:“你留在家,不许跟着!”
裴川皱了皱眉。
他思绪灵敏,赵芝兰不要贝军跟着去,那肯定是要给贝瑶说什么的。他在冷水里的手顿了顿,眸子漆黑安静。
*
贝瑶挽着母亲的手,菜市场离小区并不远。
过去的路上,赵芝兰小声问:“证领了?”
贝瑶点头,外面黄昏了,夕阳西斜,别有一番静谧。
赵芝兰这几天都没睡好,她问贝瑶:“你也知道霍旭那件事了对不对?你是自愿嫁给裴川的吗?”
“嗯,我知道。裴川没逼我,我觉得嫁给他挺好的。”
赵芝兰忍不住用手指点点女儿额头:“你这个笨蛋,挺好的挺好的,他那个样子,有什么好的?”
贝瑶捂住额头:“我觉得他哪里都好。”
赵芝兰说:“结婚这件事,我和你爸迫不得已同意,但是瑶瑶,妈妈必须给你讲一些事。”
赵芝兰看着年轻的女儿,说道:“结婚不是谈恋爱,两个人在一起,就是柴米油盐的一辈子。过日子远远比外人想象的难,你不能保证他就爱你一辈子。裴川,他不是很好的结婚人选。首先是他的家庭,他爸妈离异,后来裴队出现意外,谁也不愿意养他。这种家庭走出来的孩子性格捉摸不透,想得也多,这种家庭也让人糟心。”
“你想想,你嫁过去,他前有个亲妈,后有继母继妹,还有个感情拎不清的爸。甚至你们都快结婚了,他亲妈还不知道在哪里。”
“其次,他坐过牢,你嫁给他,会承受很多闲话。有些人嘴毒,说话特别难听。最后就是……他的身体问题,别人因为这个,看你总会带着不一样的目光。不说别人如何如何,就说他自己,现在年轻还好说,以后老了,你们两个人生活,你难不成要做牛做马伺候他?”
贝瑶静静听,等赵芝兰说完了。她看着远处小巷,市井很热闹,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家庭不好,不意味着他不好,妈妈,这个世上,受害者似乎总是有罪。他不会的,我教他,他不能理解的,我带他体会。没有人生来就好或者坏,不能因为命运对他不公平,我们也对他不公平。”
她声音很平和:“日子是自己的,自己不介意,别人的闲言碎语就无关紧要。他身体……我明白,可是妈妈,你说了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年轻时他宠爱我大半生,老了我也应该照顾他不是吗?”
这番话让赵芝兰愣住,她本着怕女儿年轻不懂事给她说着这些道理,却没想到瑶瑶会说这样一番话。
赵芝兰心里被触动,面上却不想松口:“说得好听,先去买菜。”
卖豆腐的阿嬷年老了,脸上皱纹一条条,褶子一样。
赵芝兰平时卖菜喜欢讨价还价,偏偏买阿嬷豆腐从不讲价。每次还多买点。
母女俩买了东西,赵芝兰斜了眼女儿:“说不过你伶牙俐齿,没过日子时说得好听,到时候我看你后悔不?”她压低声音,“你看陈阿嬷,她丈夫是个瞎子,多少人知道她背后的苦楚?年轻时糟了不少罪,老了还每天天不亮推着车子来卖豆腐。她丈夫什么忙都帮不上,你说一辈子苦不苦?”
赵芝兰说完想起那张五百多万的银行卡,绷住脸才没让严肃的表情破裂。
贝瑶愣了愣,她小声反驳:“可是陈阿嬷每天都是笑着的,其他阿姨,有个健全的丈夫,脸上还没有笑容呢。”
“……”赵芝兰恼羞成怒,“懒得管你!”
买完菜回去。
“懒得管”女儿的赵芝兰忍了一路,又忍不住了:“我给你说,你多大我多大,你吃的米还没你妈吃的盐多!你还在念书呢,万一过几年反悔,你哭鼻子都来不及。就说最基本的,结婚你俩得同床吧,你老实给我说,他碰过你没有?”
贝瑶先前还能淡然接话,然而平时让她保护好自己的妈妈,这时候突然问这种直白的问题,她脸红了:“没、没有。”
赵芝兰提了口气,听到这个回答,总算没更讨厌裴川。算他知道分寸。
赵芝兰说:“那我也说句实话,我到底看着他长大,人品是没多大问题。他毕竟和健全的人不一样,身体残缺。你们这个时代不兴什么贞洁和清白,妈妈只希望你知道,即便要和他同床,你也要知道分寸。你现在多大?真确定陪他一辈子?有了孩子怎么办?到时候想……”想离都有顾虑。
然而一想,这话不吉利。
赵芝兰硬生生转了话:“这些东西你自己衡量。”
衡、衡量啊,贝瑶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B市那个婚房大床。
默默红了脸,她简直想捂住发烫的脸。
是呀,这个是唯一让她有点茫然有点慌的事了。
第75章 守护
贝瑶跟着赵芝兰进了屋, 贝立材闷不吭声在看电视, 小贝军在写赵芝兰给他找出来的卷子, 屁股下像洒了钉子一样, 不住扭来扭去, 眼睛忍不住往厨房飘。
贝瑶拎着鱼和菜进去,裴川抬眸,刚好对上她的眼睛。
她眨眨眼, 眸中水盈盈的,冲他露了一个笑。她出门后他心里的紧张一下子散去,也忍不住弯了弯唇。
这顿饭是裴川做的, 他有意讨好贝瑶父母,做得很用心。
赵芝兰挑不出什么毛病, 正事必须得谈:“决定好婚礼的日期了吗?”
裴川放下筷子, 说:“听您的。”
赵芝兰其实要说讨厌,并不是讨厌裴川这个人, 她知道他做得够多了。只是如珍如宝养大的女儿, 本来看得就重要, 无论是谁也很难过去心里这道坎。
听了贝瑶先前那些话,赵芝兰心里多少也释然了点。
赵芝兰说:“明天我去合一下你们的八字,让人挑个好日子。估计就下周了,时间有点赶。很多东西没来得及准备, 这两天恐怕忙一些。你家那边, 裴队他们总得通知一下, 请哪些朋友也提前写请帖。办完婚礼, 瑶瑶还得回去上课。”
听到裴队的时候,贝瑶忍不住抬眸看裴川。
裴川已经很多年不和裴浩斌联系了。贝瑶担心他难受,裴川却只是分外平静:“那边我会通知,后天我带瑶瑶过去吃个饭。”
毕竟双亲在世,结婚这种日子怎么也不可能不通知。人在社会上生活,总不能是独居动物。对他们这一辈父母来说,至少婚礼上面子里子都过得去才行。
赵芝兰叹了口气。
吃了晚饭,贝瑶得留在家里,裴川住原来那栋公寓,他提前让金子阳把这房子买回来了,里面装点一新。
他站在落地窗前往下看,C市的夜晚算不上繁华,脚下灯光点点。他想起许多年没见的裴浩斌,眼里并没有太多情绪。
*
婚礼定在下周二。
在此之前,裴川得带着贝瑶去裴家一趟。
他上午来接她,贝瑶过去之前有些紧张。不是没见过裴叔叔,只是现在这样的身份,还是第一次。
裴川给她把颊边的耳发撩开,拇指轻轻抚了抚她脸颊:“别怕,我提前给他说了,只是去吃个饭。”
她点点头,犹豫许久,问他:“裴川,你知道你有个弟弟吗?”
裴川淡淡点头,看着她的眸光柔和:“放心,我不介意了。”
现在有了你,似乎一切过往都可以原谅。
这顿饭最拘束的不是裴川,他不愿意去裴家吃,最后订在了附近的饭店包间。
裴川带着贝瑶进去的时候,裴浩斌他们已经在了。
门一推开,裴浩斌就看了过来。
这么多年过去,裴浩斌变化很大。他年轻时腰板笔直,现在头发已经白了一半,面上有些苍老。裴川一进来,他目光落在大儿子身上,不自在地搓了搓手。
裴浩斌又看向贝瑶,露出局促又紧张的笑:“贝瑶坐。”
裴川给贝瑶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下。
曹莉怀里坐了一个四岁大的孩子,他是曹莉的儿子裴家栋。他昨晚就被母亲告知过,今天要见的是一个将来会抢他钱的哥哥。
裴家栋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哥哥”。
这个哥哥比他大很多,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裴家栋有些失落。
白玉彤也在,她昨天得知消息的时候,难以相信她这个继兄竟然真的娶到了贝瑶。她觉得贝瑶真是眼瞎,继兄坐过牢身体也残缺,贝瑶竟然还愿意嫁!要是给她贝瑶那张脸,嫁谁不好!无数人抢着娶好么!
饭桌上很安静,快吃完饭了,裴浩斌从外套里拿出一张卡,小心翼翼说:“这是……你妈给你的。她去了国外,你婚礼她不能来,这是她给瑶瑶的。”
裴川说:“不必。”
空气都安静了一瞬。
裴浩斌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慢慢拿出另一张卡:“这是爸爸给你的。”
曹莉气得咬牙。
她知道,两张卡加起来快一百万!一百万啊!她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现在全给了裴川结婚,他们家底都快掏空了。
裴川面色淡淡,没应声,他抽了张纸巾,轻轻给贝瑶擦唇角。
裴浩斌知道裴川的性格不会收,他往贝瑶面前推了推:“贝瑶啊,这是叔叔阿姨的心意,你们组建新家需要资金,叔叔不能为你做些什么,这个收着吧。”
白玉彤气死了,曹莉知道裴浩斌会给钱,白玉彤不知道啊。
她本来幸灾乐祸,她这个继兄才坐了牢出来,现在肯定没房没车没工作。贝瑶长得漂亮又怎么样,还不是得过苦日子,结果没想到裴叔叔会拿钱出来!那钱肯定不少。说不定都够这个残废买套房子了。
贝瑶摇头:“谢谢您,钱的事,我和裴川会想办法的。”
裴浩斌心里苦涩,对裴川说:“爸爸知道对不起你,今天把话说开,我立了遗嘱,以后钱都是你和贝瑶的。你现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随时给我说,爸爸一定尽力帮。这些是你的东西,如果你不要,我捐给国家。”
裴川说:“捐吧。”
曹莉坐不住了:“这是你爸攒了一辈子的钱,捐了像什么话!再说了,你还没买房子车子,拿着钱至少要好过点。”
裴川目光看过去,在她怀里的孩子一扫而过,又落在曹莉身上,视线有些凉。
裴川说:“给瑶瑶的房子我已经买了,在B市,车子明天也可以去提。我有工作,养得起瑶瑶,不用你们操心了。”
白玉彤说:“你开什么玩笑?你在B市有房子?”
B市的房子!哪怕在2013年,也得好几百万,裴川吹牛的吧!
裴川冷冷看她一眼,白玉彤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裴川拿出一张名片,放在裴浩斌面前,轻声问贝瑶:“吃饱了吗?”贝瑶点点头,他这才拉着贝瑶,往门外走。
裴浩斌目光怔怔落在名片上,震惊到不能说话。
裴家栋突然跳下凳子,往门边跑,声音脆生生的:“哥哥!”
空气很安静。
裴川低眸,他看着很矮的孩子,目光安静地扫过裴家栋。
裴家栋吓到了,后退了一步。他只是很喜欢哥哥啊。
曹莉连忙过来,抱着儿子退后,仿佛裴川下一刻会斩断她孩子的腿。
裴川没说话,带着贝瑶离开了。
曹莉心有余悸,男人目光太冷了,让她心生怯意。抱着儿子回去,就看到裴浩斌盯着名片,眼眶发红,曹莉看了眼,失声道:“第一科学研究所,裴川?”
这是……科学家!
白玉彤傻眼了。
怎么会!他怎么会是科学家,不是坐过牢吗?那……房子车子都是真的!
裴浩斌抹了一把脸,他和蒋文娟都错了。
错得离谱。
他们以为这个孩子的人生毁了,可原来,他能这么优秀,他的未来不输于任何人。这些无声地在诉说他们当初多可笑。
然而时过境迁,他们注定欠他一辈子了。
一辈子不得安宁,惶惶度日。
~
贝瑶轻轻握了握裴川的手,那声“哥哥”让裴川触动很大,当时她感受到他僵了僵。
她说:“不开心吗?”
裴川回握住她:“没有。”
并没有不开心,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一个和他血脉相近的孩子,一个健康的孩子,裴家栋的亲近之意很明显,只是裴川并不喜欢他。
裴川小时候也是那么健康活泼的,那时候他还很聪明。偏偏这年的裴家栋快四岁,恰好是自己失去小腿的年纪。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裴川的成长轨迹应该是这个孩子这样。
他只是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然而也只是片刻恍惚而已,他不会再管裴家的一切事。他现在有了一个家。
贝瑶想起那张名片,有些好奇:“你给了裴叔叔什么呀?”
她坐得远,没有看见上面的字。
她眼里亮亮的,裴川一言不发,又拿了一张递给她看。
他难得有了些紧张,想起她当年在飞机上说的话,默默看她反应。
贝瑶呆了呆:“是科学家吗?”
“嗯。”
她眨眨眼,有些不敢相信。许久她踮脚,轻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裴川真厉害。”
科学家哎!多少人一辈子都拿不到的荣誉!
贝瑶才是最震惊的人,天知道原本的走向里,裴川是“satan”啊!
裴川感受到脸颊上软软的触感,他没说话,耳根却微红。
贝瑶可能不知道,再也没有比一个女人夸男人厉害,更动听的话了。
仿佛一瞬间许多年的苦楚都有了回报。他低声道:“你好好读书,我养你。”
贝瑶笑着点点头:“那就拜托裴先生了哦!”
他抿唇,眼里有了笑意,钻心的甜。
婚礼赶得急,贝瑶的婚纱不能订做,只能去婚纱店里挑。
忙忙碌碌好几天,终于到了婚礼这天。
裴川发出去的请帖都是他用心写的,他年少时,就只有金子阳、郑航,还有季伟三个朋友。
郑航着实有些意外他这么快就结婚了,随即又高兴起来,裴川这一路走来,实在有太多的不容易。
他们婚礼在礼堂,钟声响起前,贝瑶挽着爸爸的胳膊。
贝立材这样的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说:“瑶瑶,要幸福,他要是欺负你,要告诉爸爸。”
女儿,爸爸这样的存在,就是沉默如山一辈子,却永远都守护你。
贝瑶眼眶一酸,贝立材在她成长里无声无息,却又从不缺席。
第76章 娇妻
礼堂上空垂下白色细小的花朵, 贝瑶戴着白手套的手, 被贝立材放进了裴川手中。
裴川情不自禁握紧了些。
命运有时候很奇妙, 贝瑶重生回来那年, 没有想过和裴川在一起。她那时只惦记着他的恩情, 顺从心意生活,可是再想想,仿佛已经是过了很久的事情。
赵芝兰挑的这个“黄道吉日”算是个好日子, 婚礼宣誓的时候天气晴朗,贝瑶和裴川交换完了戒指,外面却开始下雨。
这次婚礼低调得不像话, 贝家和裴家总共来的人也就四十多个人,倒是有些像“隐婚”。
婚礼的程序非常简单, 宣誓以后, 再交换戒指就完成了。
金子阳坐在观礼的座位上,莫名有些感慨:“一晃就过去好多年了啊, 川哥都结婚了。”娶的还是年少就心心念念的姑娘。
说不羡慕是假的, 毕竟要遇到一个喜欢的人, 再把她娶回家,是件需要很多缘分堆砌的事情。
郑航点点头,他的目光没有在娇滴滴的新娘身上多看,只看了眼就别开了目光。
金子阳说:“哈哈哈, 你说我们谁结婚会垫底。”
他们默默把目光落在了季伟身上。
季伟:“……”
季伟还在读高三, 他这辈子第六个高三。
常常有人笑他, 也有人背后指指点点, 其实这些年,他每一年都在进步,偶尔有人好心问起,为什么已经能考上不错的大学了,依然没有去?季伟就会腼腆回答说:“因为还够不上剑桥。”
金子阳闷笑了一会儿,婚礼走个形式,结束得很快。郑航他们不太清楚原因,金子阳却是心知肚明,川哥可不缺钱,这个仓促的婚礼,想必他心中遗憾。
然而这个让裴川留有遗憾的婚礼,都得他婚后付出很大的代价来达成。
傍晚下起了雨,裴川让婚车送亲戚回去。
最前面的车是黑色宾利,后面的也都是豪车,婚礼低调,其余东西却很讲究。白玉彤坐上车子的时候,又气又悔,比起裴川的有钱程度,裴叔叔那个算什么啊。偏偏自己和妈妈,从来就没和裴川打好关系。
最后裴叔叔的钱也捐给了国家,她和妈妈这么多年来,竟然什么都没拿到。
而她以为眼瞎的贝瑶……
白玉彤摇下车窗,探头往外看。
教堂外面有很长的露天玫瑰地毯,这会儿被打湿了,贝瑶的婚纱很长,怎么越过红毯上车是个问题。
春雨之下,赵芝兰有些着急,都怪她挑的这个天气,白天还好好的,傍晚怎么就下雨了呢?穿着婚纱过去,婚纱估计都得报废。
赵芝兰拍拍贝立材的手臂:“你背一下咱闺女。”
贝立材点头,还没上前,裴川却弯腰整理了下贝瑶的裙摆,然后抱起了贝瑶。
所有人都愣住了。
金子阳结结巴巴:“川……川哥……”
贝瑶也吓到了,她下意识抱着他脖子,眼带忧虑。
小雨蒙蒙,裴川说:“我来。”
今天她是他的新娘。
他迈进雨中,春雨飘摇。赵芝兰愣了好一会儿,才追过去给女儿和裴川打伞。
贝瑶裙摆下露出小巧的白色鞋尖,忍不住仰头看裴川。
他觉察到她的目光,漆黑的眼眸里满是笑意,在赵芝兰过来之前,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很轻很快,仿佛带着男人难以言说的欢喜。她手指怔怔摸了摸自己的唇,那时候天上下着雨,很荒谬的,这条红毯算不得很长,她却有一刹那触摸到了永恒的距离。
这次的十米,他走完了。
裴川把贝瑶放进宾利车的时候,他头上都是雨珠。
她手臂白皙纤细,眼里很温柔,轻轻给男人擦去额上的雨水。
*
“简易”婚礼后,得知裴川今晚就要带着贝瑶回B市,赵芝兰皱眉:“才结婚,明天再回去啊。”在C市这里也有房子,婚礼本来也已经非常简陋了,现在就离开,怎么想都不符合习俗。
裴川说:“明天五月了。”
赵芝兰想了想,当即惊出一身冷汗。瑶瑶离霍旭越远越好,她当即点点头:“回去回去,赶紧回去。”
毕竟对他们来说,这场婚礼的初衷,就是保护贝瑶。贝瑶的安全,在赵芝兰心里比什么都重要。
傍晚他们回去前,赵芝兰悄悄拉过贝瑶,拿出一张卡给她:“这是给你的嫁妆。”
贝瑶忍不住笑了:“我哪来的嫁妆啊。”
赵芝兰说:“裴川给的聘礼,妈妈一分钱没动,都在这里了。瑶瑶,你长大了,以后是别人的妻子,别人疼不疼你,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钱你好好收着,有什么需要咱不用开口求其他人。妈虽然喜欢钱,可是你才是最珍贵的。”
贝瑶鼻子酸酸的,总算知道为什么出嫁的女儿会想哭了。
她想说她也不需要这个,但是看见赵芝兰殷切担忧和不舍的目光,贝瑶只能收下。见她收下,赵芝兰才松了口气。
B市这晚也在下雨,并且是大雨,大雨冲洗着城市,霓虹却依然闪闪烁烁。
贝瑶再一次来到新家,是新娘的身份。
这时候才晚上十点钟,外面风雨招摇,他们家里却温馨暖和。
她换上小兔子拖鞋,头发微润,身上却没湿。
裴川一路打伞,始终护着她,他身上倒是几乎湿透了。
裴川收了伞,摸了摸她头发:“去洗洗,不要感冒了。”
她穿着正红色的春装,民国风的盘扣,一张小脸白嫩嫩的,眸若春水。
贝瑶说:“你先洗,你身上都湿透了。”
男人倔强,她推不动他拿伞的手分毫,裴川才淋了一路的雨。
裴川顿了顿,说:“家里两个浴室,你回卧室洗,我在外面的浴室洗。”
她点点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裴川垂眸。
两个浴室……
他到底没说什么,拿起自己衣服就去浴室了。贝瑶还没卸妆,得先卸妆才洗漱。
她踏进婚房,看着红彤彤喜庆的一片,脸蛋微红。有些事情,触景就不得不多想。
她还在卸妆的时候,裴川已经开始洗澡了。
外面雷声阵阵,他脱完衣服,浴室的镜子里,露出男人健壮宽厚的胸膛,几年牢狱生活,他倒是比以前白了些,然而身上的胸肌腹肌,是他很早以前学拳击练出来的。
裴川顿了顿,低眸解皮带。
裤子褪下,他静静看着丑陋的残肢。抱了贝瑶十米,所有人都以为他没事,毕竟裴川身体都没晃一下,可是残肢肿胀后又淋了雨,比以往还要难看。
他闭了闭眼,打开喷头开始洗澡。
到底是心乱的。
四岁时就造成的伤,小时候残肢的骨头却会长大,每长出一寸骨头,都得再次打磨平。
经历了许许多多的痛,然而今晚心里颇乱。
他洗完以后换了睡衣,按照平常的生活习惯,这个时候不应该再穿戴假肢了,可是……今晚家里多了娇妻,他安静地重新戴上了,然后走出去,走到卧室外,看着面前半敞开的门。
房间的小沙发上放了些小姑娘的东西,他看了一眼,没说话,心跳快了好几分,走了进去。
男人的动作比女人快得多,裴川都洗完了,贝瑶才卸完妆开始洗。
房间里有水声,主卧很大,主卧的浴室离得也不远,他坐在床上,听着水声身体有些僵硬。
贝瑶洗完了,她才开口:“裴川,我们回来没带睡觉穿的衣服。”
裴川愣了片刻。
贝瑶想捂脸:“我没有睡衣,你要不给我随便找件衣服将就一下。”她进去洗澡前,本来想找裴川的,可是裴川在洗,她不太好意思。又怕自己随便找不太好,毕竟每个人都有隐私。
她声音软绵绵的,裴川说:“你等一下。”
他拉开衣柜,找了件白衬衣和条宽松的夏天裤子拿过去。
离浴室近了,他低声说:“我拿过来了。”
贝瑶从浴缸走出来,她用浴巾裹住自己,隔着这扇门,她开了一条缝,细细的胳膊伸出来,那条嫩生生的胳膊莲藕一样,被水汽染上一层浅浅的粉。
裴川垂眸,移开视线,把衣服递到她手里。
贝瑶看见还有夏天的裤子,她憋住笑,心里软软涩涩的,裴川规矩的举动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结婚太突然,大家都是第一次和人一起生活。她也有平时的生活习惯,比如,洗完了澡不穿内衣。
在刚发育的时候,女孩子就会被妈妈教育,晚上睡觉不能穿内衣,否则不健康。
长长的白衬衫穿在她身上,已经遮住了大腿,她湿漉漉的长发披散着,没穿那条裤子。
贝瑶手抬起放下好多次,最后终于还是没、没穿内衣。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
卸了妆,有几分清水芙蓉的漂亮。长发散下来,像是海上明眸红唇的海妖姑娘。
然而,也有尴尬的地方。
比如裴川可能不知道,白衣服透,白衬衫自然也不会例外。不仅露,还薄,于是有些地方……她低头,脸颊发烫。
在寝室和室友们生活都不会这样穿,说到底,人会有一点点长大的过程。
贝瑶才和裴川在一起,他就进了监狱,她的恋爱少了一个跳板,和裴川之间从未有什么过激的举动,骤然结了婚,让她一时间难以适应。
然而一想那两个小红本,她一咬牙,走了出去。
第77章 温柔乡
大雨滂沱的夜晚, 霍旭连夜从B市赶到了C市, 他父亲霍燃身体不好, 现在公司都是霍旭在管。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抵达C市以后, 霍旭先去的酒店。
霍旭才坐下休息,一个陌生的号码就打了过来,以他的身份平时是不会接来路不明的号码, 但是邵月谨慎,每次都用公共电话或者别人的手机给他打,霍旭迁就她, 只能接了起来。
“阿旭,是我。”邵月说, “你上次给我说五月份就能搞定, 明天就五月了,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霍旭皱了皱眉, 他虽然是私生子出身, 可是霍燃更爱他的母亲, 因此生下来就过的好日子。
他在公司忙了一整天,又连夜坐飞机赶过来,现在疲惫不堪,听见邵月催促的语气, 下意识竟然生出了些不耐烦。
然而到底是年少就珍惜的人, 霍旭说:“他们不答应也得答应, 我在C市已经安排好了。”
邵月松了口气, 又道:“阿旭,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谢谢你为我们未来做的一切。”
霍旭疲惫地应了一声。
邵月一想到他即将要娶那个女人,心里就很酸。怎么说呢?年少时大雨中惊鸿一瞥的人,不止霍旭,还有自己,后来躺在手术台上修复和整容自己的脸,邵月羡慕的也是贝瑶那副难以挑剔的容颜,她怕引起霍旭的恶感,最后也不敢和贝瑶像半分。
邵月害怕姜华琼这个疯女人,想活命,可是另一面有不甘心自己守了这么多年的霍家少爷娶别人。
更别说那个女人比自己年轻,又比自己美貌,邵月下意识惶恐。
她再开口时语气就软了下来,甚至带了哭腔:“阿旭,我一想到你为了我做出的牺牲,我就很难受,我好想陪着你,和你在一起。而不是眼睁睁看着你娶那个女人。我后悔了,不应该让你这样做。”
男人本就吃软不吃硬,听到邵月的哭腔,霍旭心情不那么糟糕了,他哄道:“我提出来的主意,和你有什么关系?”
邵月哽咽:“可是我害怕,我也会吃醋,你会不会假戏真做爱上她,就不要我了。”
霍旭愣了愣,脑海里想起的是一张白净的小脸,三月春光里,贝瑶眸若琉璃。温暖又动人。
邵月说:“阿旭?”
霍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下意识有些慌乱,他否认道:“我当然不会喜欢她,我爱的是你,你为了做了那么多,别瞎想。”
邵月破涕为笑,撒娇道:“那你不许碰她!你要是想……了,可以来找我。”
霍旭说:“当然。”
这通电话挂断的时候,霍旭没了睡意,反而更加烦躁。
他知道贝瑶是无辜的,可是邵月呢?邵月也是无辜的,她甚至为了自己差点被霍南山凌辱!还被毁了容。
邵月陪了他八年,是他年少时就一直放在心里的女神。
何况,姜华琼并不确定霍南山的死因,这几年都调查无果,自己如果和邵月在一起,她几乎一下子就能发疯把他们两个都杀了。只有和贝瑶在一起,才能解释自己当初在C市的原因。
如果一定要做出一个选择,他只能把贝瑶拉下水,何况……霍旭想了想,贝瑶不一定有危险不是么?自己会尽力保护她,姜华琼也许就不会觉得是自己害死霍南山了。
他烦躁地点了根烟,想起明天多半就能定下和贝瑶的事了,除了无边的忧虑,隐隐的,还有一丝很细微的期待。
天空一道闪电划过,随即闷雷响起。
*
闪电闪烁了一瞬,被阻隔在红色的窗帘外。
贝瑶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到裴川在打地铺,男人无声把衣柜里找出来的被子铺好,在整理被子边角。
听见贝瑶出来的响动,他顿了顿,拉着边角的手指紧了紧,不但没有抚平褶皱,还弄得更乱了几分。
她问:“裴川,你在做什么?”
裴川垂眸:“之前我答应过你,哪怕结完婚后,依然尊重你的自由,像以前那样相处。你可以去上学,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贝瑶满腔羞涩一下子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恼怒和生气。
结婚前他没有安全感不相信她就算了,结婚后他还这样想!
难不成她以后还会和他离婚嫁给别人不成,他把他自己当成什么了?她渡过危险的跳板吗?她用完就可以扔?
她也不是没有半点脾气,人家不碰她,她总不可能凑上去吧?
贝瑶气鼓鼓的:“那为什么在床边打地铺?外面有沙发。”
他唇色白了白:“如果你……”他嗓音微哑,似乎很艰难,“不希望我在这里的话,我出去睡。”
她气得想捶死他,新婚夜分床睡,亏他想得出来。
她这样的性格不容易生气,真生了气也不好哄,她说:“随便你。”
贝瑶没有带睡衣,大红的帕子倒是带了几条,她绕过大床去拿帕子,路过男人时,裴川抬眸。
一双修长的玉腿白皙,她没穿那条夏天的裤子。
他目光被烫到,然而想起她问为什么不去睡沙发?连离她近一点都不可以吗?他抿了抿唇,有些苦涩难过,到底不愿违背她的意思,慢慢往外走。
裴川出房间之前,忍不住回了头,她坐在小沙发上擦头发,长发把衬衫打湿,胸前的轮廓若隐若现,她也不看他,别过脸去,他觉察贝瑶生气了。
她从小到大都听话乖巧,鲜少生气,也不记仇,然而她现在看也不看他,裴川握紧了拳,怕他留在这里她更生气,只能走了出去。
贝瑶气乐了,好吧好吧,不一起睡就不一起睡,到时候你求我也不让!
客厅不比暖融融的卧室,几乎一下子就能感受到春夜的冷。
他坐在沙发上,外面电闪雷鸣,明明以前也不觉得一个人有什么,可是就片刻而已,那个房间里面的温暖就令人眷恋。
他也不知道在外面坐了多久,里面的灯光最后灭了,他在黑暗里,心脏疼得难受。
他想起来她没有吹头发。
裴川站起来,房门没关,裴川说:“瑶瑶,头发湿的不能睡觉。”
贝瑶说:“不是要尊重我的自由吗?我要睡觉了。”
他知道她在说气话,然而心里还是被刺了一下,痉挛一样地收紧。
他走过去,夜的微光里,床上隆起小小的一团,他摸到了她的头发,微润,冰冰凉凉的,果然没有干。
她有了火气,抽回自己头发,不给他碰。
他何曾受过她这样的抗拒。
他掌心空落落的,裴川早就知道,他面对别人时能运筹帷幄算计一切,可是在她面前,他的情绪都握在她手中。
他低声问:“我惹你生气了吗?”
贝瑶咬牙,不说话。
她并不容易生气的,只不过从最初到现在,她努力朝他走近,可他要么后退,要么不信任。
一个姑娘久了是会委屈的,只是新婚夜太特殊,格外委屈而已。
她无声无息,他听到了不规律的呼吸声。
裴川连忙开灯,她下意识拉被子去挡,可是没来得及,他还是看到了她眼角的泪水。
心里疼得窒闷。
他拉住被子,握住她放在外面的手,她雪白的手又软又凉,他拉住放在自己脸颊边,几乎是无措地哄:“是我不好,让瑶瑶难过了,别哭,生气就打我好不好?”
他握住那只小手,带着她在自己脸上打了一下。
裴川不明白,女人不哄还好,一哄委屈简直决了堤。
她抽回自己的手,从床上坐起来:“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你要是不喜欢我,没有必要为了保护我和我结婚!你要是不相信我真心嫁给你,明天我们就可以去离……”
他捂住她的唇,裴川手颤抖着:“不要说。”
她眨眨眼,泪水从眼眶里滚出来,落在他手背上,在心上烫出一个洞。
“求求你不要说,什么你都可以说,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这两个字,不要说出来。哪怕是因为你生气了,哪怕是玩笑话,也不要说。”这是他的底线,他受不了。
她轻声呜咽,点了点头。
裴川松开她,一点点把她小脸上泪水擦干净。男人站起来,在浴室找了吹风,回来给她吹头发。
电吹风呼呼的,外面电闪雷鸣。
有时候天幕会骤然亮起,他的手拂过她柔软的发,吹风吹出来暖暖的。
他空出来那只手,轻轻抹掉了她腮边的泪珠儿。
裴川开口,声音在夜里低沉,把心剖开讲给她听:“瑶瑶,我不是不相信你,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心甘情愿等我八年。我决定自首那年,就知道这辈子很难和你在一起,一个残废,一个罪犯,拿什么来守护你一辈子?”
他说:“年轻气盛的时候,我们总觉得能付出一切,可是如果等两年,等你再大些,你后悔了怎么办?那时候你想起我这个残废,残缺的身体玷污过你,那样的记忆一辈子也抹不去。我又拿什么来赔你?我自杀都难以谢罪。”
她咬唇:“不会后悔。”
他说:“你今年二十一岁,和你同龄的姑娘,还在学校里读书,她们有自己的圈子,有自己的生活,结婚对她们来说很遥远,会去看演唱会,想去世界各地旅游,她们也会像你这样,生气的时候,一时冲动说什么都毫无顾忌。”
她张了张嘴。
他温柔地摸摸她脸颊:“别急着否认,瑶瑶,一个人长大要经历很多事,我庆幸你能说想说的话,这证明世上的苦难离你很遥远。”
而他,经历了太多苦难和绝望,被绑架犯斩断腿,父母离异,无人领养,牢狱之灾……
太多太多黑暗的事了,哪怕心上被人扎了刀子,话语也得在脑海里过几遍来判断能不能说。
他们的人生,本就不是一个成长轨道。
她像个努力发光发热,又执着的小太阳。
裴川说:“瑶瑶,我爸妈离婚,是因为我残缺的身体,那个女人生下了我,都不能接受不完整的我,我实在害怕,有一天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离开我。”
她捏紧了大红被子,低声说:“我不会的,对不起。”
他说:“不用道歉,我不能给你很多东西,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宁愿自己有个完整的身体,嫁给我就已经委屈了你。我希望你自由快乐,好男人会让女人越活越天真,坏男人才会让女人越来越庸俗。我希望你再过几十年,都能畅所欲言,因为有我在。”
裴川说:“我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一遍遍告诉自己,其实你没那么喜欢我,不然我怕你离开我那天,我就已经死去了。”
她抱住男人的腰,带着鼻音:“不离开,和你一辈子。”
他笑了笑:“好。”
贝瑶说:“我现在不生气了,心里闷闷的,有点难过。裴川,他们不要你,都抛弃你,是因为不知道你有多好。你看,我知道你有多好,我不舍得离开的。”
她头发已经干了,然而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听裴川说这样苦涩的心里话。
贝瑶也是第一次知道他母亲和父亲离婚的原因。
因为他残缺的身体……
这对裴川来说,是一辈子抹不去的痛。
她说:“外面在下雨,很冷对不对?”
他说:“嗯。”
她埋头在他腰间,也给他说了心里话,嗓音糯糯的:“我、我身边暖和。”
他一言不发,放下吹风,修长的手指插进她发里。
她想说,不用摸啦。头发已经干了,吹风吹了那么久,怎么可能还是湿的,不用再确认。
然而下一刻,他插进她发里的手指重了些,她被力道带得轻轻仰起头,男人弯腰,吻就落了下来。
他在告诉她,不是不想,他到底有多想。
他放在她发间的修长手指每用力一分,她就受不了娇哼。
他几乎是叹息又澎湃的,灭了灯,去她身边。
果然很暖和。
他压着她亲,外面下着雨,雷声却传不进房间里。
她很软,肌肤软,嗓音也软。
他微微颤抖,她胸前扣子开了两颗。他颤着手指给她扣,扣了半天。
她也没了力气,嗓音像能掐出水:“裴川,睡觉不能戴假肢。”
他轻轻摸摸她头发,有些温柔和心酸。
“嗯。”
“取了吧。”
夜静静的,他摸索着,把假肢解开,撑着身子,放到了床脚。
他躺回来,怀里滚进来一个娇娇的姑娘。
裴川在她面前第一次直面残缺,他身体僵硬到不行,他知道贝瑶能感受到他身体的不同。
裴川也庆幸,夜里什么都看不清。
她小声说:“给我摸摸?我不怕的。”
两个人都知道说的是什么,他却抱紧她,摇了摇头。
他说:“不好看,受伤了。”
她轻轻“喔”了一声,乖得不行。
裴川第一次感悟到,什么叫“娇妻”。
他解开自己衣服,把她小手放在自己胸膛,他心跳很快。男人胸膛结实,硬邦邦的。
他吻了吻她香软的发,堕落在了温柔乡,语气便也温柔得不像话:“我的心给你摸摸。”
第78章 癖好
B市和C市都下了一整晚的雨, 第二天雨停了,空气中还混着泥土和雨水的清新。
早上八点,霍旭打开酒店的门走了出去,五一劳动节,这个小城市安安静静的,花坛里的花儿焉哒哒没有精神,霍旭心情却不错。
五月是他给贝家最后的起先,想必赵芝兰也考虑得差不多了。
这次他不再一个人上门拜访, 助理和保镖也跟着, 助理上前敲门, 赵芝兰很警惕, 提高声音道:“谁啊?”
助理看了眼霍旭, 回道:“赵女士,霍少来拜访, 请你开开门。”
赵芝兰心里有些紧张, 又有些愤怒:“拜访就不用了,霍少这样的人, 我们家高攀不起。”
霍旭眼里的笑意散去。
怎么?这么久了, 还没考虑清楚?
他开口:“您是打定主意不让贝瑶和我在一起了?”
赵芝兰本想骂他打害自己女儿的主意, 可是一想到他还带了人来,起冲突也不好, 小贝军还在家里呢, 为了孩子的安全, 都不能冲动行事。
赵芝兰说:“我女儿已经嫁人了, 霍少不要来了,你们走吧。”
霍旭以为她在撒谎,冷笑了一声:“嫁人?嫁给谁?我很不高兴听到你说这样的慌,既然你不请我们进来坐坐,我们只能自己进来了。”
他示意身后的人:“撞开。”
几个保镖二话不说上前,开始撞门。小区很老旧,门也已经很多年了。撞门的声响很大,仿佛在耳边,下一刻他们就能破门进来。
贝立材皱眉,心里沉了沉:“你带着贝军去房间,看能不能报警,我……”
门外撞门声戛然而止,随即是拳拳入肉的闷哼声。
十来个高大的汉子,过来二话不说就把霍旭连同他的人揍了一顿。
霍旭被其中一个人打倒在地上,他捂住脸,怒目道:“你们都是谁?”
为首的大汉叼着牙签,顶着鸡窝头还穿着拖鞋:“你们又是谁,一大早吵吵嚷嚷,挡着我和我兄弟们睡觉了!”
霍旭说:“你再动手试试,信不信我让你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大汉嗤笑了一声,抓住他又在霍旭身上揍了几拳,又踢了好几脚。
霍旭脸色发白,捂住胸口。
他助理也被打得惨叫。
霍旭也不蠢,来者不善,上来二话不说就开揍,还不肯给任何信息,肯定不是因为他们撞门吵。霍旭说:“谁派你们来的?”
大汉说:“逼事那么多,你管谁让大爷来的!总之赶紧滚,再骚扰这家人我让你横着出去。”
霍旭脸色难看极了。
可是现实教做人,他有钱有势,所以能强行破开赵芝兰的门,他有自信,哪怕当地警察来了都无济于事。
可是,谁他妈能想到来的是群二话不说就开打的流氓混混!
而且一来十多个,个个高大威猛,楼道都站不下!
霍旭一共就带了四个保镖,毕竟他今天以为是来拿户口本的!总不能浩浩荡荡带人来吧,结果被人揍了一顿。
霍旭被人扶起来,再不甘心都不得不走。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叫人来堵他!还走的野路子。
霍旭走了,大汉才敲敲门,按照雇主教自己的说:“婶子,别慌,那群龟儿……人已经被赶走了。有什么动静我们会立刻过来的,你们放心。”
大汉乐呵呵走了,这个活儿接得值啊!又不违法,还能以暴制暴!
雇主说了,今早肯定会有几个穿西装的人过来,如果他们骚扰这家人,就让他和兄弟们把这群人揍一顿。
雇主是个冷冷清清的男人,说话调子也冷:“那个为首的打狠点,不要打死了,除此之外,多打一下多一千块。”
这尼玛!
大汉掰着手指,算自己打了霍旭多少下,心里乐疯了。这钱来得也太容易了!
他么本就是一群吃闲饭的流氓混混,别的不行,人多势众,打架在行!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如果那个为首的人追究,他带着兄弟们跑了就是!反正他们也居无定所!
门内赵芝兰和贝立材面面相觑,赵芝兰说:“这……”她本来也被吓到了,生怕霍旭他们做什么,结果门都没能进来。
贝立材也松了口气,说:“他是个本事人,应该能护住瑶瑶。”
夫妻俩难得有些感慨。
*
B市晨光朦胧,裴川睁开眼,他后半宿才睡着,敞开的胸前还搁了一只虚握的小手。天亮了,他低眸看了眼怀里的人,心中缱绻温柔。
他轻轻握住那只小手,把她手移开。
她长睫垂着,还没有醒。
这几天婚礼累坏了吧?
裴川动作很轻,像拂过面的微风。然而贝瑶也立马就醒了,一大早男人胸膛滚烫,总和她自己一个人睡不一样的。
她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看着裴川双臂撑着挪到床尾。
晨光里,他的动作很慢,像是渡上了柔和的一层白雾。
男人动作并不吃力,仿佛已经很熟练地经历了千千万万次。他背对着自己,开始穿戴假肢。
裤管下半截空空荡荡的,他的背影高大而沉默。
贝瑶想起他昨晚的话,她闭上眼,不去看他隐私。只要他介意,哪怕他不知道也不可以。
裴川的电话声响起,他怕吵醒贝瑶,连忙按了挂断。
他下意识看她,她已经睁开了眼睛,乌溜溜的眸子看着他:“谁打来的呀?”
裴川想也知道是谁,贝瑶至今还不知道霍旭威胁到了她家里去。裴川说:“工作上的事。”
她点点头,打了个软软的呵欠,眸中蒙上一层水汽。
裴川手指点了点屏幕,汇款过去,他这才对贝瑶说:“现在没事了,你再睡一会儿?”
她摇摇头,从床上坐起来:“不睡了,我平时也起很早的。”
她要下床洗漱,掀开被子,看着自己光裸的长腿,还是暴露在春天早晨白嫩嫩的双脚,她下意识慢半拍想起自己穿了个什么玩意儿。
贝瑶低眸看,男人衬衫松垮垮皱巴巴地穿她在身上,她猛然抬头看裴川。
他也沉默看着她,这回眸光没转开。
从她皱巴巴的衬衫,再到足尖。
衬衫开到了大腿,她红了脸,穿上拖鞋,鬼使神差说了句:“我们是夫妻。”所以这个样子怎么啦!
他没说话。
空气安安静静的,她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羞怯,往浴室走,去洗漱。
贝瑶一到浴室,平静就打破了,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脖子上好多个小草莓。她惊呆了,怎么会,这么多……
男人吮出来的痕迹,从她白嫩嫩的下巴往下蜿蜒。
她解开衬衫两颗扣子,她看着镜中胸前的痕迹,贝瑶脸颊红透。
昨晚虽然没做什么,可似乎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她这才后知后觉心上涌出羞意,浴室门被推开了。
她转头,裴川站在门口,场面有些尴尬。
她领口还开着,贝瑶险些跳脚:“你怎么不敲门。”
他垂眸:“你说我们是夫妻。”
贝瑶愣了好几秒,红着脸把扣子扣上了。这种看镜子里的自己,结果被人发现了,真的好羞耻。
他顿了顿,走了过来。
他想和她一辈子,总得适应和她一起的生活。
在不伤害到她的情况下,他希望贝瑶也能习惯他这样特殊的另一半。
“今天去上课吗?”
她摇摇头:“五一假。”
裴川看着她,半晌说:“我能不能,给你一个早安吻?”
贝瑶耳朵根都红了:“嗯。”你能不能不要问出来啊裴川?
他靠近了,她才想起来,别开脸说:“没刷牙,现在不可以。”
他顿了顿,低眸道:“嗯。”
她开始洗漱,水声也遮不住心跳。
裴川走出去,房间外面也有洗手间,他就着晨光,仔仔细细洗漱了一遍。
他再回来的时候,贝瑶已经换好衣服了。
她坐在梳妆台前,身上是一件春天的半宿红色小衫,赵芝兰特地给她挑的,图个吉利,让她新婚第二天穿。
盘扣雅致,她露出半截胳膊,更衬得一截小臂嫩藕似的。
她在梳头发。
贝瑶长发垂下来,他骤然想起了那年翻过垃圾堆的自己。
裴川问她:“为什么不用那种绳子了?”
贝瑶说:“什么绳子?”
“花苞上系带子那个。”
她小时候,嫩绿色的花苞儿,俏生生的,又可爱又萌。后来上了小学,她换成马尾,裴川很长一段时间,都看着自己捡回来的旧丝带,闷闷地想,她为什么不戴了?
贝瑶歪着脑袋,憋住笑:“那是小朋友带的,裴川,你觉得那个好看吗?”
他鲜少承认自己喜欢什么东西,然而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他这辈子,对于美丽最初的认知,就是又呆又萌的小姑娘,系上柔软又美丽丝带时的模样。
他沉默片刻,有些难堪地应:“嗯。”他确实很喜欢。
她见男人寡言少语,恐怕第一次承认喜欢其他什么小东西,她心里软了软。
贝瑶起身,去翻自己从家里带过来的背包,里面有件衣服用大红丝带系了个结,她把丝带解开,放在裴川掌心。
男人看着她,贝瑶问:“你要不要试试给我捆?”
他低声说:“好。”
贝瑶坐回梳妆台前,笑着说:“长大了不能绑两个,只能绑一个,你撩一点儿头发起来,然后用它捆一个结。”
他试了好几次,男人手笨,丝带本来也难系上,有一次她有根头发不小心被缠上扯断了。
贝瑶忍住了不说话,他自己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疼不疼?不系了。”
她笑着摇摇头,温柔道:“不痛,你慢慢来。”
他垂眸,动作明显迟疑了很多。
女孩子没有这么娇贵,只是在他心里,她比一切都贵重。
好半晌,才绑好了松松垮垮一个结。他黑色的眼睛落在她发上,克制又喜爱。
贝瑶心里好笑,又觉得有些心酸。这是裴川这辈子第一次喜欢别的什么东西吧,偏偏他克制得过分了。
贝瑶说:“裴川,你喜欢什么,都可以和我说,不用憋着自己。”
他垂下目光:“我不是……特别喜欢。”
贝瑶说:“每个人都有喜欢的东西,特殊的癖好,这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
他手指动了动,最后轻轻落在她发上。
抚过她长发,手指卷住她发上的丝带,最后滑向她微卷的发尾。
她眨眨眼,乖觉地给他鼓励,眼神包容又柔和。
他顿了顿,喉结微动。
最后倾身,从她发顶吻向发尾。
一寸一寸,唇擦过丝带,虔诚又痴迷。
那些不敢说的,小时候从未有过喜好。他残废以后,小时候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去赵芝兰扔了的垃圾里捡回那条她用过的旧丝带。他只是单纯觉得她系在发上很美很美,为什么不戴了?为什么扔掉它?他曾经失落过很长一段时间。
贝瑶也觉得很奇妙。
她高三那年去他在C市的家里,裴川家装潢简单,他的生活也简单无趣。那时候他似乎没有一切喜欢和感兴趣的东西。
然而他努力靠近她以后,也把自己的克制和难以启齿的癖好展露给他看。
他喜欢极了她柔软冰凉的发,还有仰头看她的目光。裴川一遍遍解开丝带,又给她系上。
缠绵的春天,新婚第一天,她纵容着男人。告诉他,他配有喜欢的东西,不用压抑,可以表现出来。
第79章 按摩
五一假刚过完, 恰好是初夏,今年B市夏天多雨,早晨起就一直在下绵绵细雨。
贝瑶睁开眼睛,床边空落落的,她手一探,还有男人的余温。裴川想必刚起床不久,今天贝瑶该回学校上课了。
她穿戴好出去,厨房里有响声, 裴川在做饭。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落在男人身上。
晨光里, 他肩背宽阔, 在做早饭。
裴川听见声音回了头, 贝瑶说:“我来做饭吧。”
裴川摇摇头:“去洗手, 吃了饭你还要去学校。”
她抿唇笑:“裴川,你好像在带孩子。”
他神色淡淡的, 微不可察一怔。
贝瑶说完去洗手间洗手了, 她看到洗衣机上还沾了水,衣服已经洗完了。贝瑶觉得她可以帮忙晾个衣服, 她揭开洗衣机, 就看见男人昨晚的睡裤, 心里有些疑惑,裴川大清早起来只洗一条裤子?
贝瑶愣了愣, 反应过来以后脸通红。
听说男人早上有生理需求。
现在晾不晾呢?
贝瑶想了想, 拎着裤子往阳台走。
她还穿着裴川买的兔子拖鞋, 娇娇小小的, 拿起撑衣杆往外晾。裴川端着给她热的牛奶出来,看见她在晾裤子,脸色慢慢僵硬。
她回头,憋住了笑,一本正经过去吃饭。好像什么都没猜到似的。
两个人吃完饭,贝瑶问他:“你要去上班吗?”
裴川点头。
贝瑶咬着吸管,含糊不清道:“那我上学去了。”
裴川说:“我送你。”
她摇摇头:“科研所和我们学校不是反方向么?我自己去就好。”
他低眸应了一声。
贝瑶和他不一样,贝瑶在学校都是住校,哪怕现在大学,贝瑶学医挺忙的,可能……也不会回家。毕竟住学校方便,住这里得来回跑。
他可能一周才能见她一回。
他黑色眸子微敛,看她高高兴兴出门。
贝瑶走到门口,见裴川在餐桌前望着自己。贝瑶背上挎包,边换鞋边冲他招招手:“过来一下。”
裴川起身,走到她身边。
五月初的晨光里,靠近她有种香甜的气息,外面下着缠缠绵绵的小雨,空气清晰。
她一脚穿着兔子拖鞋,一脚穿着自己的天蓝色系带板鞋。
贝瑶换鞋站不稳,就单手扶在裴川胸膛上。
她刚穿好两只鞋,都没来得及系带子,突然抬头,踮脚在他侧脸上吻了吻:“老公好好工作!”
她说完红着脸一溜烟跑了,也不管鞋子有没有穿好。
裴川僵在原地,许久轻轻摸了摸自己脸。她喊的他……什么?
他看进外面,楼道开着的窗户外下着绵绵小雨,贝瑶已经钻进电梯,身影消失不见。
他轻轻摸了摸她吻过的地方,那个地方还带着女孩子喝过牛奶的甜软香气。他心中无声的难受消失不见,哪怕一周只能见一次,似乎也并不让人失落了。
*
裴川出门的时间比贝瑶晚,他改装好的新车在车库里,科研所的方向确实和贝瑶他们学校相反。
如金子阳想的那样,娶到贝瑶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
至少在她不知道,他从今天开始,就要全面着手对付霍旭了。
一个虎视眈眈要夺他爱妻的男人,他眸光深了深,把车调转了个头。
霍旭不蠢,至少现在该知道,贝瑶已经嫁人了。裴川昨天在家陪贝瑶,已经失了先机,所以现在每一分钟都很重要。
2013年街头的咖啡馆里,一个穿着丝袜的中年女人在喝咖啡。
外面下着雨,裴川走进去,他黑色的风衣上沾了些许水珠。
那个优雅喝咖啡的中年女人回头,眼里很冷:“你是谁?给我发那样的照片。”
一想到早上看到的那几张照片,姜华琼脸上的优雅终于消失不见,多了几分狰狞的意味,仿佛裴川不说出一个让她满意的答案,她能将他掐死。
裴川神色平静打量了她片刻,果然,霍南山就是姜华琼的死穴。一个母亲,一旦提到死去的儿子,就会变成一个疯子。
他早上出门前把霍南山当时死去警方拍的照发给了姜华琼,现在才能在这里和她说话。
裴川点点头,在她面前坐下:“姜女士,无意冒犯。只是这是见到您最快的方式,霍大少的死,我深表遗憾,我知道你追查他的死因很久了,所以我今天是来帮你的。”
姜华琼手背上青筋突出,冷笑道:“帮我?你想怎么帮我?你知道谁害死了我儿子?你手上有证据吗?”
姜华琼语气很急躁,显然在她看来,用她儿子死亡照片刺激她一次不能忍。
裴川淡淡道:“我也不知道是谁,毕竟证据全部被销毁,你查了好几年了都没有结果,我没办法变出来已经不存在的东西。”
姜华琼勃然大怒,拍桌而起:“你不知道还敢给我发那样的照片。”
裴川说:“你怀疑霍旭很久了,但是一直没有证据,你不是害怕杀错了人,是害怕害死你儿子的真凶逍遥法外。”
他点了杯清茶,在唇边抿了口:“你家的事,我一个外人不该插手,可是这件事威胁到了我妻子的安全。我必须得站出来,姜女士,想必你前段时间收到了霍旭在追求一个大学生的消息。”
姜华琼当然知道了,她并不蠢,惊疑说:“你说贝瑶是你妻子?”
裴川从公文包里拿出结婚证:“霍家百分十六十多的财产都在你手上,霍旭很心虚,他有个喜欢的人,叫做邵月,但是怕你发现六年前邵月和他同时出现在C市过,两个人不敢同时出现在你面前,于是他找上了我妻子。”
姜华琼看完文件,神色不明:“可我凭什么相信你?”
裴川说:“有些事情,你仔细查就知道。国外肯定有霍旭和邵月一起生活过的证据,至于国内。”
裴川平静极了,把垫底的那份文件拿出来:“今年2月16号,恒泰大酒店套房里面,霍旭和邵月开过房,两个人都用的假名字,走廊监控拍下来了,哪怕霍旭带着帽子和口罩,想必您也眼熟。”
他说着别人的房事时,神色很平静。
“文件中,那个戴着口罩的女人不是我妻子。”
裴川遮住结婚证贝瑶的下张脸,露出一双清透温柔的杏儿眼,他目光便也温和下来:“我妻子的眼睛干净又漂亮。”
姜华琼看了眼文件图,又看了眼结婚证,心里信了几分。
“姜女士,一个人只有心虚,才会做事遮掩,才会慌不择路找挡箭牌。我不管你最后怎么想,但是你不能伤害我妻子,因为我和你一样。”裴川顿了顿,冷冷地说道,“你可以为了重要的人杀人,我也可以。”
*
教学楼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把窗外梧桐冲洗成嫩绿色,王乾坤说:“瑶瑶你前段时间请假做什么去了,今天才来学校,这几天课程走得多快你知不知道?”
“呃。”讲师还没进教室,贝瑶轻轻撩起长袖外套,露出无名指上的戒指,“结婚去了。”
“……”
几个人安静了很久,秦冬妮哈哈大笑:“瑶瑶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开玩笑,结婚?你为了逼真还买了个假戒指来逗我们吗?我们才不会上当。这钻石做的挺真挺漂亮啊,就是大得失了真。”
大家都知道贝瑶有个等了很多年的男朋友,前段时间才听说出了监狱,怎么有钱买得起这种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戒指?
贝瑶说:“是真的,没骗你们。”
“好啦好啦,我信我信。”
贝瑶:“……”她每次说关于裴川的真话,怎么没一个人信?
就连最老实的单小麦,都在捂嘴笑。
贝瑶没办法,也不和她们争,拿过室友们的笔记,开始赶这几天落下的知识。学医要学的内容挺多,她耽误了这么久,都得抽时间补起来。
下午放了学,贝瑶开始收拾寝室里一些常用的东西。
秦冬妮说:“瑶瑶你做什么?”
贝瑶说:“我搬出去住。”
“啊?搬出去?”
贝瑶折好自己内衣,点头:“是啊,结了婚总不可能还住学校,我得回家,不然他一个人。”
“……”寝室安静了大半晌,秦冬妮咽了咽口水,“卧槽你说真的啊,真结婚了?”
贝瑶点头。
秦冬妮说:“我去那你戒指也是真的?卧槽卧槽!”惊讶到不知道说什么好!
然而贝瑶简单收拾了东西,当真就回家了。
秦冬妮久久才道:“要是学校里的人知道贝瑶结婚了,不知道炸成什么样!”
*
贝瑶开了门回家,屋里空荡荡的,裴川至今没回来。
她想起研究所挺忙的,也就没给裴川打电话。
裴川确实很忙,他去研究所工作时,想到贝瑶已经回了学校,那个家没有她,就变得不那么让人眷恋了。他工作专注,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小雨下了一整天,他得密切关注姜华琼的动向,一旦她向霍旭下手没成功,霍旭可能狗急跳墙。
他回家时已经十点半了,裴川打开门,发现客厅的灯亮着。
他心跳情不自禁快了几分,抬眸看过去,贝瑶坐在客厅的小茶几上抄笔记。
“你回来啦!”贝瑶放下笔,“吃饭没有?”
裴川摇头。
心里生出浅浅的难以言说的欢喜,他突然爱上了这个家。
贝瑶说:“厨房里有饭,我温着的,你等等,我去拿。”
她兴冲冲把饭菜端在餐桌上,裴川洗了手走过去,他喉结动了动:“你做的?”
贝瑶点点头:“吃吧。”
“你呢?”
“我吃过了。”她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开始是要等着裴川一起吃的,可是后面以为他不回来了。她平时睡得早,本来都快要去睡觉了,可是心里的声音告诉她再等等,于是就等到了他回家。
裴川不是这个意思,他顿了顿:“我吃饭,你去哪里?”
贝瑶说:“我就在你边上写笔记,好久没去听课,要赶进度。”
说着她把课本和笔记本拿过来,坐在他侧面开始抄笔记。
她写得很认真,漆黑的睫毛蝶翼一样,安静垂下。
他吃饭看她,书上都是医学知识,他在狱中偶有涉猎。
外面下着雨,头顶的水晶灯是暖色的,他几分钟吃完了饭。
贝瑶放下笔:“我去洗碗。”
他按住她手:“我去,你写笔记。”
他洗完了碗出来:“瑶瑶,你以后……住这里吗?”
她眨眨眼:“是啊,这里是我们家,我肯定住这里的。”
他抿紧了唇,怕露出欢喜。“家”这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分外动听,他许久没有过家了。
他索性坐在她旁边,看她写医学知识。
贝瑶想了想,抬眸看他,眼里亮晶晶的:“裴川,你是不是应该每天按摩腿?”
他微怔。
贝瑶说:“我学医,我是专业的。”
他沉默片刻:“别闹了,写完早点睡。”
他起身要走,听到她提出这句话,他温暖起来的心,下意识就凉了半截。
贝瑶伸出胳膊环住他脖子,不许他走:“我真的有认真学过!你让我试试好不好?”
他摸摸她脸:“乖,松开。”
她咬唇,摇头。总得让裴川慢慢习惯有她的生活,不然他每天起好早睡很晚,总是趁她睡觉,自己换上和脱了假肢。
顾及到她会嫌弃或者害怕,他总是很注意错开时间。
裴川唇色微白,她眼尖地注意到了,心里轻轻叹口气。
这个死心眼的男人,果然还是很介意啊。她想起凌晨几点起来洗裤子的裴川,心里又心酸又好笑。
她笔记也不写了,往他怀里靠。
声音又娇又软:“让我试一试好不好嘛?老公。”
他僵住。
第80章 好了
裴川默认了贝瑶的请求。
五月的夏夜, 晚风撩动着窗帘,贝瑶把卧室的窗户关了。她的手有些凉,食指上还被中性笔画了一条浅浅的痕迹,贝瑶先去用温水洗了一遍手,这才回到卧室。
这个季节正好是不冷不热的时候,房间里不用开空调。
裴川坐在卧室的小沙发上,贝瑶在他面前蹲下,她还没有碰到他, 然而已经感受到了空气中的紧绷。
裴川不言不语, 似乎在陪她玩一场让他极其难熬的游戏。
贝瑶知道他需要很大的勇气, 才能接受这件事。然而两个人要在一起过一辈子, 有些东西必须地慢慢接受。她知道需要慢慢来, 于是她目光特别温柔,轻声问他:“假肢要取下来对不对?”
他答应过她的事情几乎从不反悔。
裴川垂眸, 微微弯腰, 伸手触到假肢与残肢贴合的部位。他还穿着工作时穿的长裤,也不知道怎么做的, 很轻易就将假肢取了下来。他将假肢放在一旁, 目光并不落在它上面。它的颜色虽然仿真, 可是僵硬,到底不是真腿。
贝瑶注意到, 裴川膝盖以下大概还有三寸长度, 假肢取下来以后, 小腿裤管一瞬就变得空荡荡的。
她长睫抬起, 让他看到她眼中平和的柔光:“那我开始了,要是疼了给我说。”
他没应,唇色苍白。
裴川甚至有些后悔答应她这件事,残肢那个地方……究竟是不一样的。
哪怕日复一日地按摩,可是小时候就已经造成的伤,残肢部分会萎缩许多。
贝瑶垂眸,手按了上去。
她确实认真学过手法,她从大腿开始轻轻捏,然后一路往下。
男人的身体很僵硬,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大腿有力的肌肉线条,贝瑶知道第一步踏出去非常艰难,因此这时只能暂且不管他的内心想法。
裴川紧紧抿着唇,她手轻轻的,久病成良医,从她刚开始按,他就知道贝瑶专门去学过。
她手法不娴熟,然而动作很标准。
她手越来越靠近膝盖,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后退一步。
裴川死死咬着牙。
下一刻,她就能摸到完全不同的残肢了吧。他不敢看她表情,别过脸去。
贝瑶的手按过膝盖,再往下一些,就碰到了他的残肢。
与有力的大腿不同,往下残肢收紧,比膝盖骨小许久。
第一次碰到,说内心毫无感想是假的。
摸起来手感明显不同,然而血肉之躯而已,又能有多大差别呢?
他身体微颤。
贝瑶感觉到了,她也不想装作若无其事,她仰起脸,眼里映着灯光和他的脸,她说:“确实不一样。”
他抿唇,下一刻手臂撑住身子,沉默着往后退。
他的动作很激烈,因为一直垂着头,贝瑶没能看到他的目光和表情。
但他恐惧、难过、自卑。
她全都清楚感受到了,可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他的反应过于剧烈了。
她拉住男人的手臂:“裴川,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说,“别怕,看看我的眼睛。”
他尝到了口腔里的血腥气。他怕啊,那年午后,他在房间外,亲耳听到母亲崩溃的控诉。裴川童年是有过温暖的,蒋文娟也曾经一度对他很好,他曾有期待,却又失去了希望。
所以才那么怕面对自己的娇妻。
他能平静接受蒋文娟离开,可是贝瑶呢?他接受不了。
贝瑶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说前面这句话了,她说:“你的身体比我想象中要恢复得好,裴川,我喜欢的是你,你的每个样子。我为你的健康状态高兴,你之前一定有认真锻炼过对不对?”
他看见了她的眼睛,一双水色幢幢的,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
没有嫌弃,也没有惊诧。
他嗓音低哑道:“按摩过了,睡觉吧。”
她不语,良久低头,在他膝盖上轻轻一吻。
他彻底僵住了。
隔着裤子,其实并不能感受到什么,然而那种带到心里的冲击,就像一股电流,让他从指尖都感受到了这种震撼。
她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旁,轻轻蹭了蹭:“裴川,我们面对现实,不逃避现实。你特别的地方是灵魂,不是身体。世上有很多健全的男人,可我不喜欢他们。然而只要你是你,我就一辈子都喜欢你。”
她特别认真地看着他:“我出嫁前,我妈说以后我会很辛苦,她说老了我得照顾你。”
他唇动了动,想说他不会连累她。
然而她笑着摇头:“相守一辈子,本来就是很不公平的一件事。计较这些,又怎么说得清呢?我看到你会安心,裴川,这世上再没任何一个人,能给我这样的感觉了。你变成老头,我也变成老太太了啊,不漂亮了,也许还有臭脾气,你又会挣钱又聪明,那时候说不定是你不要我呢。”
他眼眶酸涩,指尖抚上她脸颊:“不会不要你。”
她说:“既然怎么都不会不要我,那其他什么都不是问题了对不对?”
他点头。
她见他神色放松了下来,继续给他按,由大腿捏到膝部,再由膝部捏到大腿根部。
她认真又温柔,他抬手,轻轻摸上姑娘柔软的发顶。
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从自己兜里摸出一条嫩黄色丝带,递到他手里:“奖励给你的,你要是紧张,可以给我捆头发。”
她说完继续按。
裴川缄默。
他把丝带放在一旁,只安安静静看她,灯下她长睫打下剪影,小巧秀挺的鼻子,樱桃红唇。
她为了方便,蹲在他双腿间。
贝瑶低着头,娇憨认真的模样。
裴川低声说:“行了瑶瑶。”
贝瑶说:“书上说要多次循环,至少半个小时。”
他掌心很热,捏住她小巧的下巴,让她被迫抬起头:“我说好了就好了。”
她眨眨眼。
刚才不是好好的吗,都说好啦,坏男人还反悔!
她不服气,刚要说什么。
裴川拿过一边抱枕,挡在自己胯前。
他松手,不敢再看她。
其实有些难堪。
果然还是不能让她来。
贝瑶愣愣蹲在他腿间,良久红了脸。
她小声问:“很难受吗?”
他压着嗓音:“你先站起来。”
“哦。”
她站起来,贝瑶坐在他身旁的沙发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裴川说:“乖,把我轮椅推过来。你去洗漱睡觉。”
贝瑶说:“那我按得好不好啊?”她眼巴巴的模样,让人心软极了。
裴川夸她:“好。”
“明天接着按好不好?”她想了想,“老……”
裴川额上青筋微跳,趁她喊老公前,裴川一把捂住她的嘴。
男人面容冷峻,他咬牙道:“去睡。”
*
那晚以后,贝瑶白天照样得去学校学习。只不过她发现裴川回家早了许多,还特别准时。
贝瑶他们大四一下子忙了起来。
学医是个很漫长的过程,大多数还要本硕连读。她们本科五年,要学的东西不少。
大学知识并不在贝瑶的记忆内,所以每样课程都需要贝瑶下更多功夫去努力。
她的大学生活顺遂又平静,贝瑶掰着手指算了算,还有几天就是裴川23岁生日了。
今年送什么好呢?
裴川让赵芝兰和贝立材带着贝军暂时搬离了旧小区。
他心思颇深,想得也更多,目前虽然没有危险,可是姜华琼已经开始出手对付霍旭了。
当年霍燃和姜华琼离婚,或许是因为霍南山的死,霍燃心里愧疚,股份多让了百分之十出来。可是除了这百分之十,姜华琼的本家也是个大家族,不然霍家也不会选她来进行商业联姻。
这个女人有天生的商业头脑,她全力打压霍旭,要不了两个月霍旭就扛不住。
何况一头失去幼崽的母狮子,商业上压不过,姜华琼也不会介意用不正当的手段弄死霍旭和邵月。
把赵芝兰他们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这样贝军也可以安心读书。
万一未来霍旭狗急跳墙,至少多一层保障。
裴川从不轻视敌人,他深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道理。
他的猜测也没错,霍旭这几天焦头烂额,压根儿分不出精神来找贝瑶和赵芝兰他们。
霍旭心里沉了沉,他知道自己的计划败露了。
贝瑶嫁了人,为了邵月的安全,霍旭只能把她接到自己身边。
两个人住的是B市的香山小别墅,邵月现在很焦虑,她时时刻刻都怕姜华琼那个疯女人报复,吓得门都不敢出。
她的确喜欢荣华富贵,可是命都快没了,谁还敢富贵不富贵。
邵月内心甚至悄悄埋怨过,霍旭当时不该一时失手把霍南山害死。尽管……霍旭是为了救自己。
总是她是罪魁祸首,霍旭是下手的人,两个人谁都跑不掉。
不过住到一起,见面就很方便了,不用躲躲藏藏。
邵月不是个蠢女人,她知道霍旭这样有钱有身份的男人,要什么女人都容易。她又比他年长三岁,要是轻易就和他上床,他对她失了新鲜感就得不偿失。
她确实也喜欢霍旭,然而没喜欢到不管不顾的地步,心里总会有些衡量。
因此她一直吊着他,让他对自己感情越来越深。
她第一次和霍旭做就是在出馊主意那个晚上,霍旭果然为了她的安全,追求贝瑶去了。
而如今,姜华琼似乎突然就确定了害死霍南山的是他们两个。
邵月心里也慌了,她缓解压力,晚上就在别墅里和霍旭抵死缠绵。
五月深夜,外面刮着风。
邵月攀在男人身上,动情极了。
两个人都到达那一瞬,霍旭看着身下女人动情的脸,他加快动作,情不自禁喊出一个名字。
邵月红润的脸瞬间就白了。
她推开霍旭,坐起来,颤抖着问:“你刚刚喊的谁?”
霍旭眸中的情欲也没褪去。
听见邵月的质问,他才从刚才那种恍恍惚惚的感觉中惊醒。
他……他喊的是……贝瑶。
邵月愤怒极了,一个男人,如果抱着她最爽的时候,喊的还是别人的名字,那么足够证明一切。
她流着泪:“我爱了你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啊,霍旭,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她衣服都不穿,赤着脚踏上窗台:“与其等着姜华琼来害我,我不如自己了断。”
霍旭有片刻惊慌:“阿月,你下来。”
邵月摇头:“你爱的真的是我吗?你证明给我看!”
霍旭心里乱极了,然而夜晚的凉风,也让他冷静了下来。
他揉揉眉心:“我最近压力很重,想的事情也多,一时口误,你下来。”
口误,多可笑的口误啊!
邵月简直悔死了,当初就不该提那个主意,现在赔了夫人又折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