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您可真行
大佬的婚礼更是大佬云集, 研究所的一众人不用说,那些毕业后另谋出路的,如今也是人中龙凤。骆窈吃了七分饱便停下筷子, 听人聊天的同时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两句。
这些同事跟纪亭衍关系还算比较近, 但她没想着发展成人脉, 纯粹是待着无聊。
“真没想到,高工成天在所里抱怨家里催婚烦, 结婚的速度还挺快。”
“好像认识不到仨月吧?”
“满打满算四个月最多了。”
骆窈闻言挑眉, 四个月还叫快啊?她知道上午见面下午就领结婚证的,还见过头天闪婚第二天离婚又结婚的, 身揣三本小本本, 不知道还以为攒着加学分呢。
她靠在纪亭衍的肩膀上,瞧了眼敬酒的新人,估摸着到这桌还要些时间,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去一下卫生间。”
纪亭衍四处看了看,然后说:“找得到吗?我陪你去?”
骆窈耸了耸鼻子:“我不会问服务生么?你坐着好好吃饭。”
纪亭衍只好叮嘱:“小心脚。”
“知道啦!”
这家饭店刚建成不久,基础设施比较完善,墙上贴着显眼的指路标识,骆窈顺着走廊绕过拐角, 顺利找到卫生间。
五分钟后, 她走到洗手台前, 用手帕擦干水珠。墙上只挂了面椭圆形的玻璃镜,金属框架设计出简单的花边, 和墙面及整体装修风格相辅相成。
骆窈从包里拿出口红补妆。现在的色号少,她只带了支偏红的,在唇中抹上一点,再用手指晕染开来, 颜色便不会过分浓郁。
这时,有人从卫生间内出来,骆窈很快就认出镜子里的女生,是开席之前坐在岳秉身边的那位。
对方走到旁边洗手,她收拾完毕转身要走,那人却出声叫住她:“姐姐等一下。”
听到这称呼,骆窈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有事么?”
女生穿着一件鸡心领上衣,下面是姜黄色的伞裙,杏眼微笑唇,说话时眉心却萦绕着淡淡的愁绪,小家碧玉楚楚可怜。
“姐姐,你也是高大哥所里的同事么?”
高传波老家的亲戚没来,男方的宾客只有其父母兄弟和同学老师同事,骆窈猜测这姑娘兴许是女方那头的客人,不答反问:“怎么了?”
女生不好意思地说:“我想和姐姐交个朋友。”
骆窈挑眉,上翘的眼尾昭显兴味,笑了笑问:“为什么?”
“就是觉得姐姐很亲切,想向你学习,以后也考上燕大的研究生。”
骆窈今天穿了条碎花连衣裙,外套针织开衫,头发一边挽到耳后,添了几分温柔。她心想难道跟一群学霸聊会儿天,她身上也染上了学霸气质?
不能够啊,真要这样的话她和纪亭衍在一起这么久怎么没人提过这茬。
“哦——”意味深长地应了句,随后说,“可我不是燕大的啊。”
女生愣了愣,补救道:“不是燕大也没关系,既然能分配到研究所,姐姐一定很……”
“我也不是研究所的。”骆窈眨眨眼,坦然道,“我学习可差了,高考的成绩都没法看,怕是帮不了你的忙。”
曲线救国骆窈无所谓,但要让自己当她和岳秉之间的桥梁,那绝无可能。
……
她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岳秉,一回席新人正好到这桌敬酒,纪亭衍作为高传波“同居多年的密友”,免不了多喝了两杯。
他酒量不错,不容易上脸上头,被老爷子拉着喝酒那次半瓶白酒下肚依旧面不改色。骆窈想看他醉酒的愿望落空,反倒是自己这具身体不争气,据薛翘所说,一杯就倒。
当初在澳城玩的时候她好歹得了个千杯不醉的名号,没想到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只能端着果汁意思意思。
真的一杯倒?骆窈的目光落在男人手中的酒杯上,但想到等会儿还有正事,暂且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通流程走完,高传波夫妇终于得以喘息,主桌上坐的是父母和恩师,他吃了两口菜,对面的吴则清笑道:“传波都成家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闻言,高传波才想起来纪亭衍托他帮忙的事,乖乖应了几句,找了个空档将事情向师母说明。
“当然可以,欢迎她随时来和我交流。”
吴则清七十多了,早已经退休,虽然没有再带学生,但始终在为预防医学和妇幼保健卫生的研究和科普工作不懈奋斗,因此听到骆窈的来意,她十分高兴。
骆窈坐在她面前时还有些紧张,这种感觉就好像突然把她放到了诺贝尔领奖现场,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崇敬和激动。
吴则清笑容和蔼,主动打开了话题:“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医学院读书,有一节课上,教授跟我们讲了这么一句话,‘一蛊司的预防胜过一磅的治疗’。”
骆窈坐姿端正,收起情绪认真聆听。
“早些年我们写文章登报刊,现在传播方式变得更多元了,你们能想到做这方面的内容,对老百姓来说肯定是件好事儿。”
听到这话,骆窈自惭形秽,面对一位大半辈子都在为科学事业奋斗的老人家,她内心那些工作只是为了赚钱的想法好像不是一点点庸俗。
“我记得十几年前开办咨询点的时候,询问的来信摞起来有这么多这么高。”吴则清比划了一下,笑着说,“性这个问题,你要破除它的神秘感,才能不叫人提起来就回避。”
见骆窈还整理出了以前的资料,她又分享了一些工作上的经验,骆窈认真用笔记了下来,不时提出一些疑问,吴则清一一回答,还给他们的节目内容提了不少建议。
她们在包厢里说话,纪亭衍就等在大厅里,送完宾客的高传波在他旁边坐下,发出一声叹息:“没想到结个婚还挺累。”
纪亭衍看他:“你怎么过来了?”
“想到不久后就要搬离宿舍,趁现在抓紧时间跟你聚一聚。”
领了证之后,高传波就向所里提交了福利房的申请,如无意外下个月就可以入住。
瞥见纪亭衍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他笑了下,随后搂住对方的肩膀说:“你看,年前还在和我炫耀自己有对象的人,现在被我赶超了吧?”
纪亭衍推开他:“这种事儿又不是比赛。”
高传波只是开个玩笑,拍拍他的肩膀,想到什么又小声说了几句,话到一半就见他突然站了起来,一转头,果然是骆窈出来了。
高传波心里啧啧两声,也站起身道:“师母,你们聊完了?”
吴则清颔首道:“你老师呢?”
“在外头呢,我带您去找他?”
“不用不用,我自己过去就成,你忙你的。”说完,吴则清回头对骆窈说,“以后还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和我联系。”
骆窈鞠躬道谢:“谢谢您,麻烦您了。”
“也谢谢高工帮忙。”
“嗐没事儿。”高传波摆手道,“那我就不招呼你俩了啊。”
两人走后,骆窈一眨不眨地盯着纪亭衍看。
纪亭衍疑惑:“怎么了?”
沉默了一会儿,骆窈笑道:“忽然觉得你们都很高大。”
……
满载而归的骆窈将自己写了好几页的笔记带给组里其他人传看,四个人开了个简短的小会,涂涵珺和乔芳当即开始改稿,等骆窈录完音回办公室,她们仍在奋笔疾书。
稿件交上去审查,礼拜五下班前梁博新带回消息——内容通过了。
涂涵珺高兴地跳起来,梁博新敲了敲桌子对骆窈说:“这个专题由你负责播音,有没有问题?”
骆窈绽开笑容:“没问题!”
接下来一段时间纪亭衍很忙,周六加班,连通电话的时间都少,其他组有几个同事还问呢,怎么没见你对象来接你了啊?骆窈不爱和她们说起纪亭衍,每次都是随口敷衍。
走到楼下,她正和涂涵珺聊明天去台球室的事,余光一瞥,话到嘴边就变成:“晚上我打电话跟你说。”
涂涵珺自然也看到了门外的身影,撇撇嘴:“记得先来后到啊。”
“放心,明天肯定和你出去。”
涂涵珺知道他们许久未见了,先退一步:“要不然你问问你家纪亭衍有没有空,明天和我们一起去也行。”
骆窈摇头:“说了跟你出去玩儿带男朋友做什么?”
涂涵珺还没来得及开心,又听她继续道:“不过容我安排一下时间,所以晚上电话联系?”
涂涵珺装作勉强满意的样子,点点头:“那好吧。”
远远看着骆窈扑到纪亭衍的怀里,涂涵珺听到身后有同事说:“又来了啊,还以为他俩分手了呢。”
她当即翻了个白眼。
纪亭衍只是抽空过来,吃完饭他就得回研究所,明天继续加班,骆窈扁着嘴嘀咕:“那我倒是不用纠结了。”
“什么?”纪亭衍没听清。
“我说,好不容易养胖一点儿,这下又瘦回去了!”
纪亭衍:“……其实我还胖了两斤。”
“真的?”骆窈抱住他的腰,“我验验。”
车摆头又晃了下,男人的语气带着点控诉:“窈窈。”
骆窈偷笑。
许久没回家的纪亭衍受到了薛家人的热情款待,嘘寒问暖加菜添饭,离开前还揣了一小袋水果。“被冷落”的骆窈抱手坐在沙发上和薛峥看动画片,骆淑慧拿了一件衣服过来,骆窈撩起眼皮看了看:“这会儿想起我啦?”
“你这孩子,还跟阿衍吃醋呢?”骆淑慧展开衣服在她身上比划了两下,说,“这是店里新做出来的样式,曼茜让我拿回来送给你穿。”
上月初徐春妮就复工了,骆淑慧将工位还回去,按照约定到萧曼茜的店里上班。刚开始她天天回来得晚,却藏不住脸上的喜悦,说刺绣师傅表扬她悟性高,学得快,每天上班比以前去抢限时肉还积极。
服装店虽然现在规模不大,但萧曼茜毕竟有经验,相比第一次创业分工规划更加清晰,还不忘记各种宣传渠道。
“送我?没说别的?”
骆淑慧不解:“没有啊,就是为了感谢你帮忙。”
骆窈颔首,开始打量那件衣服。
是一条素色的旗袍,削肩袖水滴领,面料不似纯棉,份量不轻很有垂坠感,绣上去的团花并不张扬,反而有点像本身的暗纹,开衩不高,大概在膝盖上几公分。
“上头的图样是妈自己绣的,肯定没有师傅绣得好,不过样式都是一样的,你去试试,应该没记错尺寸。”
旗袍如今在燕城并不流行,或者说北方市场肯定是比不过南方市场,骆窈对此有些意外,但也没多问,回屋换上,出来时其他人都眼前一亮。
她皮肤白,素色非但没有压她的肤色,反而更加显俏,腰部分外贴合,胸臀的曲线也撑得起来,走路时纤细的小腿若隐若现,袅袅婷婷,摇曳生姿。
“你身段好,穿旗袍很合适。”老太太眼中透出几分向往,显然很喜欢这件衣服。
薛翘也上来摸了摸,说:“就是太挑人。”
骆淑慧立马道:“还有别的款呢,改明儿我带图册来给你们看看,店里的衣服我们都拍了照的!”
闻言,骆窈了然地扬了扬眉。
瞧瞧,送她衣服可真值,这么高质量的买家秀,比纯吆喝有用多了。
但打台球肯定是不能穿旗袍去的,第二天骆窈换了宽松休闲的衣服,按约定的时间和涂涵珺碰面。
昌盛街临近电影院,骆窈来过几次,周围多是娱乐场所。台球室那块原先是一家歌舞厅,老太太和老爷子还来参加过交谊舞会,后来人家搬到了更大的场地,这地方就空了出来。
里面的装修倒没怎么变,老板大概心存没有竞争者的自信,随意装饰了些海报,在宽敞的舞厅摆上数十张台球桌,右侧墙立上架子摆满饮料,柜台转着一台留声机,个性、情调、服务全都有了。
就是风格各异,风马牛不相及。
涂涵珺却很喜欢,毕竟乖乖女没见过这些新奇玩意儿,也不敢一个人来,却永远保持最大的好奇心。
“像不像电影里便衣警察埋伏的场景,故意打扮得流里流气,实则默默观察。”
骆窈:“……”
是啊,最好还得叼根雪茄,经费不足的话牙签也行。
……
骆窈以前爱玩,台球自然是会的。球杆一摆,腰往下压,光是架势就足够唬人了。
几杆进洞之后,耳边响起起哄的口哨声,然后一道男声传来:“看不出来啊骆窈,你还会打台球呢!”
得,叼牙签的来了。
骆窈靠在桌边,没好气道:“怎么哪儿都有你啊。”
温海洋不乐意了:“我开的店我还不能来吗?”
算你狠。骆窈叹了口仇富的气。
涂涵珺不知道他俩之前的渊源,仅凭着庆功宴那天的印象,对温海洋比较有好感,闻言便说:“你开这么多家店啊?”
“多么?”温海洋耸肩,摆手道,“看在你俩来捧场的份儿上,今天我请你们玩儿。”
所幸他没有多打扰,拥着一帮哥们儿到别的桌玩去了,那些男生的眼神简直要黏在骆窈身上,全被温海洋挡了回去。
“那位谁啊?同学还是朋友,介绍咱们认识认识?”
“就是海洋,别那么小气,你都有沈卉了。”
“去去去,人家有对象了都给我滚蛋!”
“玩儿不玩儿,不玩儿我也不伺候了!”
“成成成不问不问,玩儿总行了吧?”
骆窈不以为意,开始教涂涵珺打球,对方大概空有好奇没有天赋,不是把球打到别人桌上,就是差点砸到她,球和杆像一对仇人,不肯按意愿办事。
“我怎么这么笨啊!”涂涵珺自己也不好意思了。
骆窈哭笑不得,但还是说:“初学者都这样,找到手感就好了。”
听了这话,涂涵珺越挫越勇,虽然水平没有提升,但好歹玩得足够尽兴。
游戏嘛,开心就行了。
感觉有点口渴,两人准备买饮料喝,架子上的饮料五花八门,除了矿泉水北冰洋还有崂山可乐,汾煌可乐,骆窈以前听都没听过。
“小香槟?你们这儿还卖酒啊?”
一旁的服务员解释道:“不是真的香槟,和果汁一样的,小孩儿都能喝。”
涂涵珺也没喝过,撺掇骆窈:“买两瓶尝尝?”
“成啊。”
她还能比不过小孩儿?
事实证明,这具身体真的不能喝酒,这么低的度数都能醉也是没谁了。涂涵珺也没想到她酒量这么差,担心地问:“窈窈?难受吗?”
“没事儿。”只是比较晕,还能思考。
“我送你回家吧?”
“咋了这是?醉啦?”送走一帮哥们儿的温海洋回到店里,看见骆窈这副模样有些不可思议,“我店里也没卖酒啊!”
“喝了一瓶小香槟。”涂涵珺说。
说起来量也不少。
“就这?”温海洋都无语了,对骆窈竖起大拇指,“您可真行。”
好在没醉糊涂,涂涵珺送她到家属院,正好在门口碰到提前下班的纪亭衍。
“窈窈?”
“她喝酒了,估计有点不舒服。”涂涵珺解释。
小姑娘眼皮耷拉着,焦距时有时无,脸颊酡红一片,还笑着和他打招呼:“阿衍哥?你不加班啦?”
声音黏黏糊糊,纪亭衍深吸一口气,伸手把人接过来,道:“谢谢你送她回来。”
“不客气不客气。”涂涵珺还有些不好意思呢,毕竟是她撺掇骆窈买小香槟的。
许是闻到了熟悉的气息,骆窈还崩着的那根弦骤然放松下来,脑袋和眼神一样迷迷糊糊,往纪亭衍怀里钻。
纪亭衍抓住她乱摸的手,清了清发紧的嗓子,低声带哄:“坐后车座……”
后面的话骆窈没有听清,抬起头面露疑惑。
车?什么车?她眯起眼睛看着纪亭衍。
嗯,我男朋友很帅,然后嫣然一笑:“阿衍哥,你也喝酒了?”
脸好红。
不对。过了几秒她又自我否定。
阿衍哥酒量好,都不脸红的。
想到这儿,骆窈下巴靠在他胸膛上,有些失望地喃喃自语:“好想看……”
纪亭衍低下头:“什么?”
骆窈闭上了眼。
好像看你喝醉后眼红脸红浑身都泛着红,然后被本能驱使却又不得不遏制时隐忍又挣扎的模样。
不对,这好像不是喝醉的反应。
酒醒以后,骆窈脑海里第一时间冒出来的就是这句话。
她对着天花板发呆半晌,然后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揉着太阳穴仔细回想。
“应该没有说出来吧?”
咬着唇又翻了个身,呈大字状自我反省。
“唉,我果然只能做个俗人。”
第52章 坏消息
喝饮料喝醉让骆窈有些郁闷, 倒不是不服气,只是她以前有几瓶藏酒,除了澳城那次个例, 更多时候喜欢一个人在家里放点音乐小酌一杯, 不失为一种乐趣。
偶尔想起来的爱好, 不碰则已,一碰还被勾出了瘾。
更何况滴酒不沾和滴酒不能沾完全是两码事, 这种一杯倒的体质算不得好事, 因此大半夜的,她偷偷爬起来从柜子里找出老爷子珍藏的二锅头。
酒虽不烈但度数高, 骆窈只倒出来薄薄一层瓶盖底, 还往杯子里兑了水。等喝到上头有醉意,感觉差不多了才又摸黑回去倒头便睡。
听到动静的薛翘翻了个身,困顿地掀开眼见骆窈睡得沉,便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等到一星期后老爷子拎起他那瓶二锅头叉着腰问众人:“谁啊!谁偷喝我的酒了?!”
薛翘第一时间看向骆窈,她正和薛峥抢遥控器,一副事不关己的状态。
老太太从屋里出来,拧着眉说:“哪个人会偷喝?说不定是你自己哪天喝了忘了。”
老爷子用食指和大拇指比了下高度的落差,说:“我记性好着呢!上回才到这儿。”
大概有好几公分的高度。
本来喝酒就被管着, 好不容易空了段时间可以尝两口, 居然有内贼偷喝!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太太轻哼:“行了, 别贼喊捉贼,你以前又不是没偷着喝过。”
有前科的老爷子这回可真是冤枉啊, 吹胡子瞪眼好半晌,才忍着气说:“我这次做个标记我!”
骆窈抬眉,偷偷缩了缩脖子,把遥控器还给薛峥。
等会儿还是自己去买一瓶吧。
……
新的专题节目一经播出受到了热烈的反响, 当然有好有坏,骆窈刚走进办公室就听见涂涵珺说:“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骆窈走到自己座位把包放下:“坏消息。”
涂涵珺指着桌上那堆信说:“坏消息是咱们又收到了几封投诉信。”
第一期刚播出没多久,他们组就收到过听众寄来的投诉信,准确的说不是听众,而是听众的家长。
好在言辞还算温和,只是表达了他们发现自家孩子在听这种节目内容时的惊讶和愤怒,甚至有人指名道姓地问实习主播骆窈——如果是你的父母发现你在听这些东西,他们会怎么想?
骆窈表示骆淑慧边听边做笔记。
早前跟她谈起这方面就满脸抗拒不假,但经过裴峻两兄弟的事件,尤其听了被裴杰侵犯坑害的那个姑娘的遭遇后,她便慢慢转换了心态。
科学频道的受众广,投诉的大多是孩子的家长或者家里有孩子的家长,第三期播出后情况更甚,现在这几封还算少的了。
骆窈拿过来看了看:“就两封?有进步啊。”
听到这话,一旁的乔芳被逗笑道:“还真是。”
在相关部门的支持和推进下,如今对于性卫生知识的节目、专题讲座、展览等宣传逐渐增多,大环境的影响下,谈性色变的观念要说完全消除那不可能,但单从他们组的反馈来看,已经有了初步的改善。
骆窈后来又去采访了一次吴则清,听闻他们节目收到了不少听众写来的咨询信件,吴教授主动提出合作,由她和她的同事们将这些咨询信件收集起来,针对性回复并定期整理成文章发表。
梁博新知道后很高兴,叮嘱骆窈她们在之后每一期节目的末尾都添上这些专业咨询渠道。
由此,科学频道的来信数量又有了一定的回落,但即使如此,两封投诉信的占比相较之前已是小巫见大巫了。
台里的规定,听众来信的意见和反馈要写进月工作总结,骆窈习惯每周一结最后整合,趁现在有时间便直接拆开信,还不忘记问:“那好消息呢?”
梁博新走进来说:“好消息是,你们的实习表现优秀,台里决定提前给你们发工作邀请。”
这是成功转正了啊!能涨工资!还有员工福利!
骆窈面露喜色,被抢了话头的涂涵珺敢怒不敢言地噘起嘴,梁博新眼风一扫,清嗓道:“正式手续得你们学校下文件了才能办,等到那会儿再高兴也来得及。”
离毕业只剩一个多月,工作分配的文件也就这两天的事了,骆窈和涂涵珺挤眉弄眼,表示下班后可以庆祝一下。
正好杨雯雯和李梅香也说要见一见,四个人碰头后找了家小餐馆吃饭。
五月的燕城已经有了初夏的影子,紫藤花像春天即将拉下的帷幕,做凋谢前最后的盛放。
杨雯雯和李梅香在不同的节目组实习,杨雯雯已经确定能留在燕城电视台,而李梅香却有些犹豫。
大一大二的暑假她曾在家乡电视台实习过,如今对方发来邀请,希望她毕业后可以到他们那儿工作。
“那你是怎么想的?”涂涵珺问,“放弃燕城电视台回家?”
她们其实也收到过外省几个单位的邀请,但骆窈和涂涵珺是本地人不考虑,杨雯雯暂时没打算回家乡,毕竟对于燕广乃至这个专业的所有学生来说,燕城电视台的工作机会来之不易,放弃实在有点可惜。
李梅香正是为此纠结:“主要我爸今年查出来身体有些毛病需要用钱,家乡那个单位给的待遇和福利比较好,能直接让我负责一档节目,如果留在燕城短期内肯定是做不到。”
“可留在燕城前景更好啊!”杨雯雯说。
“但台长以前帮了我很多,他亲自打电话说,我真不太好拒绝。”
这就是人情问题了,而且这话多少能听出些偏向,骆窈她们只道:“好歹是个省台,说起来不比燕台差,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你如果能在省台得到重用,又离家近,回去未尝不可。”
“你仔细考虑考虑吧,左右就这两天出通知,要是不想放弃学校的分配到时候再和省台联系。”
李梅香沉重地叹了口气:“再想想再想想。”
吃完晚饭几人各回各家,骆窈半路在百货大楼下车,揣着还热乎的工资打算买些东西。
算算日子,纪亭衍的生日也快到了。
……
王爷爷月初动了个小手术,如今出院回家,纪德平叫上纪亭衍和他一起去看望老人。
“小毛病而已,养两天就好了,你看他躺床上这些日子还胖了不少呢!”王奶奶一边说一边给他们准备茶水。
“不忙活。”纪德平起PanPan身接过茶杯,又说,“也是我和阿衍最近都忙,我刚出差回来,否则还能帮上一帮。”
王奶奶笑着开口:“知道你们有这份心,但我好歹也生了几个孩子,儿子女儿各出一份力,手术没费什么麻烦。”
纪德平应和道:“您教得好,孩子们都孝顺。”
“是啊,我那外孙女还特意请假来看她姥爷呢,这不,到外头买菜去了,正好你和阿衍待会儿留下来吃饭。”
“不了不了。”纪德平推辞道,“阿衍还得回所里呢。”
几番拉锯之后,王奶奶只得作罢,看着纪亭衍说:“阿衍今年二十有七了吧?”
纪亭衍开口应了声。
“那也不小了,工作再忙也得开始考虑个人问题了。”
“奶奶,我有女朋友了。”纪亭衍温声说。
闻言,王奶奶又高兴又好奇地问:“是吗?哪家的姑娘?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纪德平笑着道:“一个院里长大的,那孩子您以前也见过,是薛家的小女儿。”
王奶奶只去过家属院几次,而且有些年头了,对纪德平说起的人没什么印象,但不耽误她注意到父子俩提及那姑娘时眼中的笑意。
如此满意,想来一定不差。
她正要打趣几句,忽然听见门外一声惊讶:“什么?!阿衍哥哥你有女朋友了?!”
“穗穗!怎么这么没礼貌!”王奶奶虎着脸斥了一句。
王穗穗可顾不上礼不礼貌了,下一秒纪亭衍转过头,清泠泠的眼神看得她又是一阵害羞,只能急得冲王奶奶跺脚:“姥姥!”
王奶奶不看她,对纪家父子歉意地说:“对不起啊这孩子被我惯坏了。”
言罢又对王穗穗拧眉:“还杵在那儿干嘛?把菜拿进来,和你纪伯伯打个招呼!”
外孙女的心思她多少知道一些。阿衍相貌出众招小姑娘喜欢不稀奇,但这么多年她也看得明白,他对自己几个孙辈并没有什么特别。奈何外孙女长大了心思不减反而更加活络,本来她还打算厚着老脸试探试探,凭着两家的关系,如果阿衍有意那是亲上加亲,谁料缘分终究不够。
纪德平打圆场:“没关系,穗穗一定也是为阿衍高兴。”
客气话几个来回后,纪德平站起身:“那我们就先走了,您也多保重身体。”
“欸。”王奶奶送他们到门口,王穗穗死咬着下唇,委屈巴巴地看着纪亭衍。
“阿衍哥哥……”
纪亭衍淡淡瞥了她一眼,眸中一丝多余的情绪也无,很快转向王奶奶:“有机会再来看您和爷爷。”
王奶奶依然笑道:“好,找机会带女朋友来给爷爷奶奶看看。”
纪亭衍这才露出几分笑意:“好。”
如此变化的态度还有什么不清楚,等人走后,王奶奶才长叹一口气:“穗穗啊,你……”
王穗穗已经捂着脸回屋哭去了。
离开王家后纪德平几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提刚才的事,瞥见隔壁的老房子顺口问了句:“对了阿衍,你那个租客还在吗?”
闻言,纪亭衍睫毛颤了颤,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眸光忽然黯淡了几分,很快又恢复原样,低声说道:“她不租了。”
第53章 我来接你回家
八十年代中到九十年代初, 是第一代居民身份证的试点和集中发证阶段。燕城作为重要城市,自三年前开展试点工作,但由于技术受限, 全手工程序繁琐, 制作周期比较长。
过了塑的小卡片左上角印着本人的半身照, 所有的信息都是手写上去的,骆窈刚拿到手里的时候很是稀奇了一阵, 好奇地将周围人的身份证都看了个遍。
她当时就觉得纪亭衍的生日可真占便宜, 不管多大都能过儿童节。
可转念一想,学霸之所以是学霸, 除了超常的智商之外, 还得牺牲掉普通的玩乐时光。
所以生日那天骆窈送了他一支钢笔,督促他继续努力。
纪亭衍目光瞥向她藏在身后的袋子,有些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骆窈挑眉,拉着他的手说:“跟我走就告诉你。”
今天燕广拍毕业照,骆窈被骆淑慧催着换上了那天的旗袍,自己用卷发器将头发烫成慵懒的卷度,又窝进去了一点,额前分出一部烫成刘海, 形状跟游动的鱼尾似的, 撑起一个高弧度, 只做修饰不遮额头。骆淑慧在服装店工作这些日子看了不少海报和杂志,瞧着女儿的模样满意地点点头。
“比海报上的明星还漂亮。”
她几乎没有化妆, 只用口红打开了气场,纪亭衍加了近两个月的班,好不容易得来这天的假期,一进门就看愣了眼, 惹得坐在客厅的老爷子刻意咳嗽了几下,直到这对小儿女手牵手地离开,他才撇起嘴摇头说:“这傻小子,还是定力不够。”
老太太斜他一眼:“你够?你定力够还成天盯着电视上那些女妖精看?”
引火上身的老爷子嘿了一声:“谁、谁盯着妖精看了?!我是看那猴儿成不成?再说了,你之前、不也老盯着那老生瞧么?”
老太太气笑:“我俩对戏不盯着瞧还跟你似的喊打喊杀?”
眼见着老两口又要吵起来,家里其他人瞅准时机开溜。
“爷爷奶奶,我上班去了。”
“爸妈,我也上班去了。”
“薛峥!你今天怎么吃这么慢!快迟到了,石头都在下面等你了!”
“唔唔,来了!”
老爷子闻言噎住,手里的报纸一扔:“我也上班去!今天还得给那群小伙子训练呢!”
老太太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正好,我也要回剧团排戏了。”
排戏?老爷子骤然回头:“又是和那老生?”
纪亭衍尚不知道自己一个愣神引发了这么多的后续,骆窈牵着他走在前面,哒哒作响的高跟鞋上方只露出一截细薄的跟腱,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掠过那不盈一握的纤腰,再往下便慌忙移开,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院里的邻居跟他们打招呼:“窈窈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啊?上哪儿去呢?”
骆窈的声音上扬:“去拍毕业照。”
“哟,都毕业了啊!”
男人把她拉到身边,骆窈疑惑:“怎么了?”
纪亭衍斟酌了几秒,说:“你穿这个鞋,脚不难受吗?”
五厘米的高跟还是很稳当的。骆窈失笑,暗骂一句呆子,歪头问:“不好看么?”
“好看。”纪亭衍点头,“但看起来很容易崴脚。”
知道他是担心自己,骆窈笑着挽住他的胳膊:“那你扶着我点儿就行了。”
鞋子垫了些高度,纪亭衍又微低着头,那距离几乎要亲上来,鼻尖萦绕着丝丝缕缕的玫瑰香气,胳膊压住一部分柔软,他的嗓子忽然有些发干。
骆窈瞥见他向来云淡风起的脸上多了些许不知所措,轻笑一声拉开距离:“不然你搂着我的……”
语未成句,纪亭衍却没再给她机会说出更多话,掌心拢住她的腰往这边一带,轻咳一声,嗓音发沉地说:“走吧,要迟了。”
这下换骆窈不知所措了。
以前不是没被搂过腰,但那都是私底下,如今大庭广众的,掌心的温度透过春衫的衣料渗到皮肤上,还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微微用力的手指轮廓。骆窈垂眸看了眼曲起的指骨,心跳轻快,倏然一笑。
……
骆窈看过纪亭衍的毕业照,那时候讲究整齐划一,男生中山装,女生军便服或白衬衣,各个站得挺拔笔直。
八十年代后有了改变,隔壁燕大中大和几个理工大学制作了一批学士服,各个班级换着穿,燕广倒是没有统一的服装要求,同学们百花齐放,各有风采。
学校统一的拍照地点有三个——睿明楼的孔子像前,清音湖畔,以及图书馆前的小广场。各个系院轮着来,轮到哪个是哪个。
播音班照相的顺序比较靠后,他们到的时候,表演系的同学正站在摆好的阶梯凳子上调整位置。
如今相机并不普及,班里能有一个同学拥有都是件稀罕事,因此当天那位同学一定会囤好胶卷给同学们拍照。
播音班运气好,有两位同学带来了相机,只不过梁雅乐那边只有三两个人,多数同学都围在沈卉附近。
温海洋所在的美术系昨天就拍完了,“低调”地从家里带来了两台相机和一台录像机,大方地借给其他人留念。
他自己拿着台JVC手持追着沈卉跑,下一秒镜头闯入一对男女,他忽然间愣住,骨子里的艺术细胞让他本能地转移了方向。
沈卉皱起眉,插着腰开口:“喂!你拍哪儿呢?”
温海洋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沈卉气鼓鼓地转过身,顺着他的方向看去。
今天阳光明媚,骆窈没让纪亭衍骑车,两人是坐公交来的,骆窈坐在靠窗的位置,纪亭衍守在外头,还脱下外套帮她挡着腿。
外套是那天逛街买的牛仔服,纪亭衍没试过这么鲜亮的打扮,里面虽然是件老成的圆领衫,但蓝白搭配永远不会出错,显得他整个人都活泼了一点。
这么好的太阳,撑着伞的人分外显眼,清音湖畔不时吹来小风,阳光被湖面荡漾出碎影,摇晃在身上。两人自湖畔的石子路款款而来,明明衣着风格像是来自不同的时代,气质却又莫名的契合,分外般配。
真实场景远比镜头里的画面要更加鲜活,正拍照的其他同学目光被吸引,就连一旁的表演系都忍不住侧目,惹来照相师傅的提醒。
“欸!都往我这儿看!那排那几个!镜头搁这儿呢!”
所有人发出一阵哄笑,播音班的同学们纷纷上前,围着骆窈赞叹:“窈窈,你这身可真好看!”
“是在前街那儿的瑞合生做的么?”
瑞合生是燕城一家老字号,里头的老裁缝以前在沪城当过学徒,后来回到燕城自己开了店,做出来的旗袍既有沪城那派的开放创新款,也有燕城人习惯的守旧矜持样式,不过客户群体从来都不是她们这样的学生,除了价格昂贵的原因,还因为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怎么穿旗袍。
但欣赏美好的取向永远不会过时,骆窈这么一上身,顿时勾起了女同学们的购买欲,接二连三地询问。
“呀!这花样是绣上去的,肯定很贵!”
这不得叫萧曼茜给我一笔广告费?骆窈笑了笑,回答道:“不是瑞合生的衣服,价格我不太清楚,是我妈给我带的,她在桐花路新开的一家服装店工作,你们要是感兴趣可以自己过去挑一挑。”
“桐花路?就在西乡胡同附近欸!等会儿拍完照我就去看看!店名叫什么啊骆窈?”
她们这边热闹得紧,凸显梁雅乐几人的冷清,和她交好的一位外系女生说:“那个就是和你不对付的舍友啊?挺漂亮的。”
见她神色不太高兴,又及时改口:“我说的是衣服,衣服挺漂亮的。”
梁雅乐冷哼道:“一看就是便宜货,改明儿我上瑞合生做个十件八件的,那儿才是入了行的手艺。”
女生不说话了,腹诽道也不见你平时会穿。
这时,另一人开口:“旁边是她对象么?”
听到这话,梁雅乐更气了:“一个老男人而已,之前还在宿舍楼下等人,一点儿也不注意影响!”
话里话外都是怨气。
几人讪讪地面面相觑,偷偷撇下嘴,然后笑着转移话题:“那边风景不错,我们过去拍照吧。”
温海洋看着两人有些技痒,开口说:“难得打扮得人模狗样,我给你俩拍个照如何?”
手里拿着相机的男同学附和道;“是啊骆窈,我帮你拍一张!”
纪亭衍蹙眉,温海洋立刻说:“说错话了说错话了,我的意思是男才女貌。”
骆窈眉梢微挑,没想到这人还挺怕纪亭衍的。
说话间,表演系的同学开始散了,辅导员在前头招呼他们:“播音班的学生过来准备了。”
温海洋失望地哎呀一声,吃了沈卉一记脑瓜崩。
骆窈嗤笑,将手里的袋子递给纪亭衍,还神秘兮兮地说:“不许偷看啊。”
纪亭衍颔首,低垂眼眸说:“口红。”
“嗯?”骆窈下意识抿抿嘴,“口红怎么了?”
纪亭衍将袋子换了个手,然后用拇指在唇线那儿抹了一下:“花了。”
指腹缓而轻地摩挲过皮肤,骆窈抬眼看他,皱了皱鼻子:“那会儿怎么不提醒我?”
闻言,纪亭衍露出几分不自在的神色,顾左右而言他:“过去吧,老师叫你了。”
……
“好,都往我这儿看,笑得开心一点儿!”
骆窈站在第二排最中间的位置,嘴角已经摆好弧度,忽然有人不小心哎呦一下,进程被打断。
“老张你怎么回事儿啊?我嘴都要笑僵了。”
“对不住对不住,一下没站稳。”
一番调整之后,照相师傅又开始喊口令。
“三!”
长时间保持睁眼有些累,骆窈睫毛快速动了动,目光忍不住从镜头处挪开,望向后面的纪亭衍。
“二!”
男人长身玉立,视线温柔又专注,见骆窈看过来,唇角稍稍上扬。
“一!”
紧凑的倒计时好像被拉长了一样,骆窈脑海中一瞬间想了很多,然后冲他弯起眉眼,在镜头里留下一个明媚又灿烂的笑容。
拍完照,骆窈没有和同学们多寒暄,和纪亭衍先走了。
“刚才怎么不看镜头?”
刚经历过校庆,燕广的绿化被收拾了一遍,即使以前是原生态的景点也修剪出了几分意境,骆窈幼稚地晃着手,闻言笑道:“防止你偷看啊。”
纪亭衍这下更好奇了:“那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看?”
“等你七老八十了吧。”
纪亭衍愣住。
“开玩笑的。”骆窈往他身上靠,“一会儿就……”
“小心。”
黑色桑塔纳隔着一臂的距离从旁边驶过,纪亭衍后退一步将人往身边带,骆窈跌到他怀里,下意识回头看。
车到路口绕了个弯,车窗内是梁雅乐倨傲的脸,骆窈暗骂一句有病,然后皱起眉。
“脚崴着了?”纪亭衍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焦急又懊恼地问。
骆窈动了动脚踝,摇头道:“没事儿,不疼。”
纪亭衍蹲下身检查了一下,盯着那双高跟鞋好半晌,抿唇道:“真的不疼?”
“真的。”骆窈拍拍他的头,语气轻快,“走吧。”
公交车站离校门口有段距离,一出门就能注意到不远处围了些人。
“前头有辆桑塔纳撞到路边花坛上了!”
“有人受伤吗?”
“没,那会儿正红灯呢,这车要闯过去,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只野猫,司机被吓得猛打方向盘,一下就撞上去了。”
“呦!这车老贵的吧,这么撞一下得多少钱才能修好啊?”
骆窈心念一动,抬头和纪亭衍对上视线,蓦地笑起来:“去看看。”
她知道梁雅乐最近心情肯定不好,因为学校的分配名单下来了,她被分配到了外省一个地方台。依照梁雅乐那趾高气扬的脾气和以本地人为底气的优越感,指不定得气出个好歹。
果然,穿着一身名牌的梁雅乐同学正抱胸站在路边催促司机快点想办法,骆窈从旁边经过,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对她挥手无声说了句拜拜。
梁雅乐面露羞恼,踢了一脚车门。
……
临近中午,两人准备先找个地儿吃午饭,路过一家店面时,纪亭衍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骆窈偏头,发现里面货架上摆着的女士单鞋,瞬间了然。
十五分钟后,骆窈换上了一双平底鞋,瞥见男人眼底的满意,不由得嗔他:“浪费钱!”
今天不是周六,学校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就连幼儿园的小朋友们也在愉快地做游戏。纪亭衍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一时有些怔愣。
“怎么知道我以前在这儿读书?”
骆窈不答:“你猜?”
纪亭衍的奶奶以前在附近的单位上班,为了接送方便,就把他送到了这边的机关幼儿园,二十多年过去,幼儿园已经全部翻新,设施教室都和以前大不相同,但仍然保留着一些儿时的回忆。
透过铁栅栏的大门,可以清晰地看见在小操场上和老师玩老鹰捉小鸡的孩子们,骆窈转头看他:“想进去么?”
纪亭衍还没回答,里头走出来一个体态丰腴的老师,她戴着一副框架眼镜,打量纪亭衍好半晌才不确定地问:“你是……阿衍吗?”
纪亭衍睫毛微颤,俯身道:“田老师。”
“真的是阿衍呐!”田老师很是高兴,隔着铁栅栏不好说话,连忙把门打开,“来,进来让老师看看。”
那个年代大人们忙着建设,孩子都交给幼儿园照看,附近单位街道的家庭全部加起来,一个幼儿园能有上百个孩子。
纪亭衍从入园开始就是田老师在带,可以说小时候除了爷爷奶奶,接触最多的就是她。
“那时候只是个这么高的小豆丁。”田老师在自己膝盖处比划了一下,“别的孩子都舍不得家长,只有他不哭不闹,特别乖!”
骆窈津津有味地听着,不时挠挠他掌心,一边还在问:“他以前就没有调皮的时候吗?”
“调皮的时候啊……”田老师回忆了一会儿,拍了下大腿说,“他以前不爱睡午觉,总是拿着本图画书看,有一次我把他的图画书没收了,他还不服气,很凶地对我说,‘田老师你说过没经过别人同意不能拿别人东西的!’”
幼儿园老师的模仿能力都很强,绘声绘色的模样令骆窈笑出声,脑海中冒出一个奶凶奶凶的缩小版纪亭衍。
田老师问纪亭衍:“你还记不记得?”
纪亭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时候不懂事儿。”
“不,你很乖。”田老师的眼睛里满是欣慰和感慨,“你这孩子,聪明,懂事儿得早,我倒希望你能调皮一些。”
骆窈托着腮,视线扫过不远处玩闹的小朋友,提议道:“要不阿衍哥你和他们一块玩儿吧?”
纪亭衍敛眉看她,那意思是我都多大了?
田老师却很赞同:“成啊,好不容易来一趟,让你回忆回忆小时候!”
不等纪亭衍拒绝,田老师已经走过去说:“小朋友们,今天幼儿园来了两位好朋友,我们一起认识认识好吗?”
“好——”
骆窈在后面推他:“去呀。”
纪亭衍面露无奈,随即生气似的看她一眼,握住她的手:“你也来。”
“这位是阿衍哥哥,这位是窈窈姐姐。”田老师介绍道。
“阿衍哥哥好——窈窈姐姐好——”小孩子亘古不变的拖音比排队的队伍还长,骆窈忍着笑,在田老师的引导下,很快担任了抓小鸡的老鹰一职。
新上任的母鸡同学太过高大,身后的小朋友够不到他的衣角,只能抱着腿,大大限制了他的移动。
骆窈清清嗓子,用黑猫警长里食猴鹰的声音吓唬道:“我要开始抓啦!”
“啊——”
“窈窈姐姐是食猴鹰!”
尖叫声此起彼伏,骆窈和纪亭衍配合默契,一个很积极却又故意抓不到,一个行动不便却依然努力保护身后的一长串小鸡,玩了十几分钟中场休息,孩子们都围到他们身边。
“窈窈姐姐没用,一只小鸡都抓不到!”
“是阿衍哥哥厉害!”
骆窈故意不高兴地轻哼:“那下一轮让阿衍哥哥当老鹰!”
孩子们立刻把头摇成拨浪鼓:“不要不要!”
还有人紧紧抱住了纪亭衍,生怕他“弃善从恶”。纪亭衍身体一僵,随即看向骆窈,那眼神里竟然有几分孩子气的得意。
一整个下午他们都在陪小孩子做游戏,有时候骆窈累了到一边休息,就坐在小矮凳上看着纪亭衍,看他高高大大一个身影扎进一群小不点中间,看他扔沙包、捉迷藏、滚铁环,看他颊边的酒窝时不时浮现。
田老师在她身边说:“一晃都过去这么多年,阿衍都快成家了。”
“他从小就眼光高,长大了也没变,交了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她感慨地叹一口气,又高兴道,“以后要是办喜酒,别忘记给老师送份喜糖啊!”
骆窈笑容一滞,很快掩饰过去,应道:“一定。”
如果有机会的话。
和小孩儿玩也是个体力活,纪亭衍脱掉了外套,喘着气走到骆窈跟前。
骆窈摊手,掌心里卧着一颗大白兔:“阿衍小朋友表现真棒!这是你的奖励!”
纪亭衍微愣,随即失笑:“藏了一袋子的糖?”
“你过来之前都被分光了。”骆窈莞尔,又掏出一朵小红花,“这是活动课成绩优异的奖励。”
男人眼中的笑意更深:“还有吗?”
骆窈伸出一根手指:“小孩子不可以太贪心哦。”
纪亭衍忍不住刮了下她的鼻尖:“等我一会儿,我去洗把脸。”
骆窈点头,重新坐到小矮凳上等。
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了自己以前在幼儿园的时候。
一开始骆女士还没有改嫁,她每天放学就趴在桌子上看着别的小朋友被家长接走,她永远是最后一个,要爸爸下班了才能来接。后来她转到了国际化的贵族幼儿园,有了专车接送,总是抢在第一个走。
快到傍晚时分,阳光逐渐收拢进云层,天边晕开一片绯红色的晚霞,由深至浅地向四周扩散,像小朋友脸上红彤彤的红晕。
适逢下学时间,铁栅栏外出现了家长的身影,小朋友们一个个排着队,等老师叫到名字才迫不及待地奔过去。
骆窈一下看出了神,直到余光落下一片阴影,她才抬起头,呆呆地瞧着纪亭衍。
他的笑容很好看,眼眸似盛了星光的夜空,骆窈呼吸都放轻了许多,看着他对自己伸出手:“窈窈小朋友,放学了,我来接你回家。”
霎那间,骆窈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第54章 儿童节过完了
出来前和家里打了招呼, 晚饭他俩也是在外头吃的,没去餐馆小店,而是找了个窝在天桥附近的烧烤摊。
据知名吃货涂涵珺同志透露, 这家小摊只在晚上六点钟左右出摊, 不到八点就收摊了, 要是遇着个雨雪坏天气,人家直接搁家里歇息不出来, 那叫一个任性, 谁让人家生意好呢。
背靠天桥市场,做小买卖的、说书的、卖艺的引来大量顾客, 味道上乘服务周到, 回头客自然一茬又一茬,再经过亲朋好友口口相传,隔着十里地都能闻着香味找过来。
骆窈本以为纪亭衍会提出反对意见,然后以他的职业角度针对烧烤说出个一二三点的有害之处,可没想到她一张口对方便答应了,等到了目的地,光头老板竟然还熟稔地跟他打招呼。
“呦!这不是纪亭衍么,咱俩真是好多年没见了!”
骆窈意外, 纪亭衍已经认出人了, 跟她解释道:“我中学同学。”
那会儿学生大都不好好听课, 这位光着头的哥们儿便是他们班的刺头,逃学旷课, 人却很仗义,不过以前他可有头发,还能自己用火钳烫出花样。
他家祖辈是宫里出来的,有钱有房, 后来亲人遭迫害走了,这才推光了头上的刺儿。
七十年代末改革开放刚刚开始,他便寻思着做买卖,那时候人们的思想观念还没转换过来,摆摊做生意在大众眼里都是不务正业,小流氓才上赶着捣鼓呢。
光头那股吊儿郎当的劲儿仍在,弹了个响舌说:“那赶巧,我不就是个小流氓么?”
一开始他在大学附近摆,后来家里房子收回来了便回去享清闲,直到有交情的老顾客找上门去,才又重操旧业,可是人家不愁吃喝啊,出不出摊纯粹看心情。
骆窈在心里长叹一口气,这位现在的生活就是我过去的真实写照啊。
“上菜!”正想着,光头托着盘子晃悠到他们这桌,拉长的吆喝声和下午那群小孩儿有的一拼,“茄子扁豆嫩蒜苗,顶花的黄瓜您瞧瞧!”
老板将任性发挥到了极致,不兴点菜,烤什么吃什么,至于食材,每天也不固定,取决于当天市场上什么菜看着顺眼。
“您放一百八十个心,我烤出来的东西,就是块砖头都好吃!”
骆窈:“……”大可不必。
能这么自信的秘诀除了手艺,还有刷在上头的秘制酱料,据说是他家里那位在御膳房当过差的长辈亲自调配出来的,骆窈一尝眼睛就亮了,光头老板得意地说:“怎么样,没诓你们吧?放开了吃,看在老同学的面儿上,今儿这顿我请!”
一边在这边唠嗑,还不耽误他安抚后头排队的顾客,说话间就转回烧烤架上了,一股子肉香很快顺着风飘来。
素菜烤好了胜过肉滋味,骆窈夹了一缕茄子肉,咸甜口的,泛出些许辣味,但不呛人,是蒜末爆出来的汁水。
下午消耗了体力,这会儿被吊起胃口,骆窈连吃了好几口才慢下速度,余光瞥见隔壁桌上的墨绿玻璃瓶,有些心动了。
燕城人过去不习惯喝啤酒,嫌有药味,苦,后来品出滋味儿来了,经常拎着保温瓶去抢散啤,到了三伏天搬把竹椅竹床搁门檐下大院里嘴对嘴地吹,别提多爽快了。
如今人们喝得最多的要数本地的五星啤酒,六十多年的老厂子,产品种类丰富,还卖各种口味的啤酒汽水。自从家里的二锅头被老爷子严加看管,骆窈就上外头自己买,所有口味的汽水都叫她喝过一遍,数樱桃白兰地的酒味最浓。
纪亭衍说:“你不能喝酒。”
“那是以前。”骆窈拿着一串蘑菇说,“我现在可锻炼出酒量来了,今时不同往日,再说不还有你在嘛。”
“想喝酒啊?”光头老板将一盘肉串搁到桌子上,娴熟地推荐道,“那你俩算来对地方了,想喝白的还是啤的?”
骆窈殷切地望着纪亭衍,一双眼睛在灯光下波光潋滟,纪亭衍受不住,轻咳了一声:“那就来一瓶五星,等一会儿再上。”
“得嘞!”
得偿所愿的骆窈端着笑脸卖乖:“放心,我等吃得差不多了再喝。”
纪亭衍无奈地摇摇头,笑容里满是纵容。
这时,传呼机响了起来,骆窈从包里摸出来一看:“是你的。”
纪亭衍摁开自己的传呼机:“我爸,我去回个电话。”
天桥附近就有投币的公用电话亭,起先收费计次不计时,总有人占着不肯挪窝,后面排出老长的队伍,直到开始计时收费了,这种现象才转好。
纪亭衍只离开了十多分钟,回来的时候骆窈顺口问道:“找你有急事儿吗?”
纪亭衍没有瞒她:“之前托他打听小狗,刚才电话里告诉我老战友那儿刚生了一窝,如果我们要的话,可以抱一只回来。”
小狗?骆窈眨眨眼,想起这茬来了。
家属院有一阵闹老鼠,薛宏明去卫生站领了些耗子药,但效果不明显,有人就说不如养一只老猫。
谁知道老猫傲气得很,宁可饿着肚子也不捉老鼠,每天懒懒散散地趴房顶上睡觉,大家都说请回来一尊大佛。院里的孩子拿狗尾巴草去逗它,还被挠了一爪子,没过多久老猫就被送回去了。
骆窈当时有些遗憾:“但凡是个黏人的还能当宠物养养。”
纪亭衍问她是不是想养猫,骆窈又摇头:“猫不容易养熟,你当祖宗似的照顾,人家还不领情,说不定哪天就跑没影儿了,不如养狗,认了主一辈子都陪着你,比人都忠诚。”
这话说得有些不对味,纪亭衍沉默几许,低声说:“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他不常说情话,偶尔几句总是撩得骆窈心思纷乱,她不敢信,当下又不想说什么煞风景的话,只好笑了笑:“好,你和狗一起陪着我。”
纪亭衍:“……”
听着更不对味了。
不过骆窈真挺想养一只狗的,但以前自己都不着家没时间照料,现在跟一大家子一起住,薛翘似乎又对养宠物没什么耐心,她便压下了心思,只在纪亭衍面前提过几句。
这会儿来了兴致,忙问:“真的啊?”
随即又皱眉:“可我没地儿养啊。”
狗每天都得遛,如果家里不反对还能有人看着,只她一个人的话真不行。
“我问过你家里的意见,他们说你愿意就成。”
骆窈惊讶:“我姐也同意了?”
纪亭衍点头。
骆窈思忖半晌,忽然眯起眼语带兴味地问:“你什么时候问的?我怎么不知道?”
“……”纪亭衍顿了顿,没有正面回答,“下个月我要去西南出差,十号那天没法赶回来,所以想提前送你一份礼物。”
七月十号,是骆窈告诉他自己下凡的日子。
心里登时一阵悸动,牙齿碾了下唇内侧,突然很想吻他。
“你俩怎么不吃啊!不合口味吗?”光头老板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望,骆窈敛去眼底的情绪,倏地笑出声。
“这不是等你的酒吗?”
光头大笑,利落地崩开瓶盖,顺势从旁边拉了把椅子坐下。
东西都烤完了,他习惯和客人们侃侃大山,等人都走光了才收摊。
纪亭衍给骆窈倒酒,看她情况还好微微松了口气,但也只让她喝了两杯,第三杯说什么都不让喝了,却被光头老板拦下来,说话都被堵在嘴边。
“撸串不喝酒,人生路白走,你这小子也别太管着,咱燕城爷们儿在外是大爷,在媳妇儿面前可不能摆大爷谱儿!别跟我二大爷似的,媳妇儿没了才知道后悔,腆着脸去求,早干嘛去了!”
后头开车来了一群小弟收拾摊子,不需要他操心,光头自己拿了一瓶仰头生灌,小风一吹酒精上舌头,话匣子打开拦都拦不住。
“咱摆摊儿,赚的就是一人情味儿,否则我搁家里躺着数钱不好么,做什么跑外头受累。”
骆窈不敢像他喝得这么猛,小口小口地抿着,说:“那你是有家底。”
“那也是咱会投胎。”光头较真了,“不过我告诉你啊,咱真要挣钱也不难,就咱家这酱料,独门秘方只此一家,包装包装搁市场上卖,保准儿比那豆腐乳畅销。名儿我都想好了,就叫大爷酱料!”
“噗——”骆窈呛了一下,连忙朝外用力咳嗽,纪亭衍立即起身给她顺气。
骆窈摆摆手,说:“我觉着光头酱料也不错。”
她随口一说,光头居然摸着下巴真考虑起来了,顶着酒劲想了会儿,猛拍大腿:“这名儿好,一听就知道是我家的,姑娘你擎等着,要是这生意做起来,我得给你分红。”
骆窈靠在纪亭衍怀里笑:“成啊,不过你也不用急着给我,就当我放你那儿投资了。”
这话她以前忽悠过纪桦,但那时候是单纯的忽悠,这会儿倒有几分期待。
她是没有生意头脑的,做老板发财那不可能,但投资这事儿没少干。只不过以前能折腾,现在手头工资算不上几个数,而对方有钱有闲人脉广,万一真成了也没准儿,即使不成,她也就是上下嘴皮子碰碰,全当逗趣儿。
“花小钱办大事儿,纪亭衍,你这媳妇儿有头脑。”光头都喝迷糊了,最后被那群小弟拉过去看账本。
纪亭衍低下头,伸出手碰了碰小姑娘灼热的脸蛋,问:“难受的话我们先回家。”
骆窈摇头,整个身子都跟着晃起来:“我跟家里说了,今天玩儿到半夜再回去。”
说完又指着桌上的酒瓶说:“还有小半瓶呢,不喝浪费。”
白皙的肌肤在灯火下漾出柔晕,纪亭衍将掉了的外套重新给她披好,哄道:“回家再喝。”
“不回!”骆窈扁起嘴,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纪亭衍,食指勾了勾。
纪亭衍凑过去,小姑娘压低声音,像说什么秘密似的,鼻息和热气全往耳朵里钻,令他浑身一颤。
“要不我们去春新路吧?”
……
老街坊都睡得早,纪亭衍背着骆窈一路上也没碰见几个人,只有两只野猫在街上蹿。
骆窈没来的日子里,他也没将钥匙再交给王奶奶,两个月没有打扫,屋内积了不少灰。
纪亭衍从柜子里抱出干净的床单和枕头想先让她躺一会儿。骆窈脱了鞋子蹲在地上,正从袋子里翻找着什么。
“阿衍哥。”
纪亭衍回身,就见她手里拿着一个墨蓝色的纸盒,笑意盈盈地说:“最后一份礼物。”
不等他说话,骆窈自顾自地将盒子打开,里头是一条领带,缎光纯色,还配了个小巧的领带夹。
她没喝醉,只是走路有些踉跄,纪亭衍眼疾手快地扶住,骆窈呆呆地眨眨眼,然后拿出领带放到他胸前比了比:“试试看?”
纪亭衍的外套在她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圆领衫,骆窈不太满意地系好,然后点点头:“不错。”
都说灯下看美人,但醉意朦胧的时候,好像也自带柔光滤镜,骆窈眯着眼睛盯着他,在酒精的驱使下萌生了好多念头,忽然嫣然一笑,将他往后推,自己也跟着跌倒。
纪亭衍猝不及防被撞了下,忍不住闷哼一声,然后领带就被解开了。
骆窈撑在他两边,旗袍的开叉随着动作堆上去,露出一双雪白的腿。细腰下塌成一个弧度,靡丽的脸孔近在咫尺,呼吸都极近。
纪亭衍面上跟起了火似的,心跳骤然加速,喉咙跟着发紧。
“窈窈?”他要起身又觉得不合适,只想让她先起来,刚一伸手却被对方捉住,下一秒领带缠到了手腕上。
骆窈低下头,额头贴着额头,然后蹭了蹭鼻尖,像小动物似的一点点拱到他的下颌,在喉结处轻轻吻了吻。
“别动。”唇瓣感觉到了什么,她低声制止,然后又吻了一下。
纪亭衍只觉得痒,呼吸都重了许多,好像突然间变得不胜酒力,酒劲直冲大脑,麻痹了神经,令他动弹不得。
他苦笑了一下,心道刚才不该没有原则地让她喝那么多,也不该没有原则地带她过来。
“阿衍哥,生日快乐。”骆窈贴在他的耳边呢喃,短短一句话像是靡靡之音,敲击在他灵魂的最深处。
纪亭衍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低缓着开口:“窈窈,你喝醉了,先休息一下,我帮你煮点醒酒汤。”
骆窈似乎笑了笑,手里还攥着领带的另一端,一圈圈绕到头,然后扣住他的手。
“我说完生日快乐了。”
纪亭衍不明所以,以为她是讨乖,柔声道:“谢谢你,我……”
“嘘——”骆窈不让他说话,慢慢撩起眼皮,上翘的眼尾分外勾人。
“我的意思是……儿童节过完了,我们可以做点儿……成年人的事儿。”
第55章 我不希望你后悔
骆窈承认自己趁着酒劲在使坏, 她能思考,却任由酒精把所有顾虑和考量都麻痹,只想随心所欲。
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升了温, 灼烧每一寸肌肤, 骆窈能感觉到他剧烈起伏的呼吸, 在钨丝灯的照明下,瞥见他脸红了, 耳朵红了, 脖颈连着一片都红了,仿佛能滴出血来。
“窈窈……”他的声音沙哑, 烧烫的体温透过轻薄的衣料几乎蒸腾出热气, 不用听都能感觉到擂鼓似的心跳声。
骆窈十指扣着他的手,不作犹豫地吻上去,吞下他之后所有词句。纪亭衍挣扎了一下,随后似乎也沉溺了,温柔地吮了下她的唇瓣。
亲吻的感觉太好了,她渐渐放开双手,顺着本能打算开拓新地图,忽然间两臂被人握住, 紧接着一个天旋地转, 他俩就换了个位置。
面对面的距离, 骆窈发现他眼睛好像都红了,她双眸迷离地笑了笑, 藏着坏,落到纪亭衍耳朵里的声音媚得要命:“你喜欢这样么……也行。”
谁料刚要动作,眼前瞬间陷入一片黑暗,骆窈愣愣地滚了一圈, 好半响才反应过来。
是他用被子把她裹起来了!
站起身的纪亭衍终于松了口气,狂跳的心脏带动鼓膜仍然昭显着身体变化的存在感。
她是喝醉了,可自己怎么能趁人之危。
纪亭衍闭了闭眼,声音却难以保持平静:“不早了,叔叔阿姨该担心了。”
说完,他怕骆窈闷到,还帮忙把被子拉下来,露出一张羞恼的俏脸,纪亭衍不自在地咳嗽几下:“对不起,但我们还不能……”
骆窈能说什么呢?怪他太正人君子还是怪他明明情动却自制力强大?
她什么都不能说,她只能噘着嘴,委委屈屈地哼声:“难受。”
哼!怪我行了吧!怪我控制力太差!还要把锅甩到酒身上!
纪亭衍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然后伸手撩开糊到她脸上的头发,说:“我去煮醒酒汤,你缓缓,我们早点儿回家。”
骆窈垂下眼睑,视线像是无意扫过,纪亭衍不着痕迹地掩饰,离开的脚步有些慌乱。
“唉。”
骆窈仰躺着凝视吊顶上的灯,直到感觉眼睛酸了才阖上,无奈又遗憾地叹了口气。
到家属院差不多十一点,客厅里开着电视,看电视的人却早已经躺在沙发上睡了,骆窈和纪亭衍对视一眼,摆手想让他先回去,薛宏明正好端了杯水从厨房里出来。
“回来了?”
纪亭衍小声应道:“让您和阿姨受累了。”
薛宏明拉直唇线,道:“知道你们年轻人好玩儿,但这么晚大街上也不安全。”
这时,沙发上的骆淑慧被吵醒了,睁着半只眼看了会儿,见是女儿回来了才松一口气:“我当你是开玩笑,没想到还真半夜回来。”
骆窈两人自然是虚心认错。
现在不比三十年后,十一二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在九点多就上床睡觉的年代,他们俩算得上卜昼卜夜了。
纪亭衍二十多年来的良好形象都因此受损,骆淑慧语重心长地说了几句,看在俩孩子态度良好又是特殊日子的情况下,薛宏明开口道:“好了,都回去睡吧,早点休息,明儿都得上班呢。”
……
之后一段时间,纪亭衍都显得过分守矩,骆窈开玩笑地问他是不是那天被自己吓到了,男人沉默了许久,目光沉沉地说:“来日方长,我不希望你后悔。”
怎么会后悔呢?爱情本就是冲动下的产物,瞬息万变,或许下一秒就到了临界点,慢慢消失殆尽,而他们现在爱意正浓,处在眼中只有彼此的最好时间,就算以后分开,总能回忆起一丝丝当时的欢愉。
可她知道这只是自己的想法,两个时代的人对此观念无法一致,骆窈感觉到了他的珍视和尊重,仍然心情复杂。
总觉得纪亭衍似乎察觉到了她内心的想法。
但仔细想想也不意外,他只是经历空白,难免会被情感冲击得不知所措和迷失,但智商在线,情商也不是盆地,总有一天要跟解析实验课题似的,客观理性地看透她。
想到这里,骆窈心底忽然一阵抽痛,潜意识告诉她不能再聊这个话题了,不做就不做吧,是她太冲动,险些浪费尚可预见的恋爱时光。
然后她又庆幸纪亭衍马上要去出差了。
离开燕城之前,纪亭衍带骆窈去父亲的老战友那儿抱狗。
老战友姓郭,又高又壮,乍一看有点凶,却是个很爱笑的长辈,见他们来了,先是和纪德平拳头相见互相“寒暄”,尽兴了才开始招呼道:“一看你爸就是骨头懒了,以前能和我过半小时的招嘞!”
注意到骆窈,他声音都下意识放轻,笑道:“这就是你未来媳妇儿啊?闺女长得真俊!”
然后态度热情地领他们往后院走:“走,带你们去看看我的老伙伴!”
几人都来不及插话,纪德平习以为常地轻哼一声,对俩孩子说:“你郭叔就这样,咱们也进去吧。”
郭叔口中的老伙伴是只很威风的黑背,德牧和本地犬的杂交后代,是春城基地特别培育出来的品种。
当年它的父亲和郭叔一起并肩作战过,退役的原因都一样——牙齿老化得厉害,不能再执行任务,郭叔便和部队打了领养申请,带回燕城一起生活。
“原本生了九个崽,上周刚被那帮家伙挑去几只,现在就剩这仨不机灵的了,你们看看喜欢哪只。”
三只小奶狗长得差不多,棕黄色的毛掺杂着黑色的,背部和嘴边尤其明显,两只耳朵还耷拉着。
骆窈蹲下去逗了逗,其他两只眼皮都不抬,只有一只脑袋中间落了黑毛的蹦过来咬住了她的衣角。
骆窈笑了笑,问郭叔:“这只成吗?”
郭叔朗声笑道:“成啊!这小子倒是会紧着时候耍小聪明。”
他将那只小狗抱起来看了看,又说:“你要是没经验,可以放我这儿帮你训一训,等晓得组织纪律了再让你带回去。”
骆窈抬眼,看见纪亭衍点了点头,又想到家里确实没养过狗,很快答应了:“那我有空就过来看它。”
郭叔满意地颔首。
一回到家,薛峥就凑上来围着她绕圈,然后摊手说:“狗狗呢?”
“在伯伯那儿上完学再领回来。”
薛峥郁闷了:“啊?我都和石头他们说好了每天一起和它玩儿,怎么狗狗也得上学啊?”
这么大的家属院,还有一群孩子,养只狗也不是个人的事儿,好在纪亭衍全都打过招呼,大家都觉得领来看门也不错,没人提反对意见。
骆窈捏捏他的脸:“是啊?说不定到了我们家之后,比你还聪明呢!”
“哼!”小家伙耍脾气地扭过头,气鼓鼓地回去看电视了。
老爷子倒是懂她的意思,喝了口茶说:“其实直接领回来也行,以前家里养的那只也是爷爷训的,好歹有经验。”
家里以前养过狗?骆窈有些意外,但没表现出来,只说:“您不是得忙保卫科的训练么?左右郭叔那儿也要训别的狗,正好一起了。”
晚上临睡前薛翘也提了这茬,骆窈听出了些门道,边抹雪花膏边说:“其实我都记不太清了。”
薛翘抬眼看她,过了会儿道:“记不清就别想了,朝前看挺好的。”
“人都是会长大的。”骆窈躺到床上,抱着被子转移话题,“对了,你今天不是上庭么?结果怎么样?”
裴峻被抓后不久,公安在燕城远郊的一座山上找到了裴杰,两兄弟的案子相继开庭审理,薛翘去年参加了第一届的资格考试,今天上庭是跟着师傅去当助理的。
“没有当庭宣判。”
骆窈见她捏了捏眉心,不由得问:“怎么了?”
薛翘说:“受害者临时反悔,还愿意出具谅解书。”
骆窈懵了:“啊?”
薛翘做了个深呼吸:“没事儿不影响,是死是活他下半辈子都得交代了。”
相处这么久,薛翘似乎总是很理智,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冷静对待,骆窈还是第一次听她这么说话,好像每一个字都开了刃,又利又狠。
她沉默了一会儿,觉得她姐此时的愤怒除了对裴杰,兴许还对受害的那位姑娘生出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滋味,毕竟这是她接手的第一个大案,付出多少他们家人都看在眼里,或许她没少做那位姑娘的工作,但到了公审这一步,对方突然反悔,多少会产生一些情绪。
骆窈想说些什么,薛翘却很快调整好了情绪,问道:“裴峻公审那天你要去么?”
裴峻的案子比裴杰复杂,不仅触犯绑架,流氓罪等,还是拐卖团伙的帮凶,社会影响极坏,从重处罚判死刑的概率很大。
骆窈摇头:“去不了。”
那天有外出采访,还得带薛峥去看小狗。要是有空她也想去看看裴峻被判刑的样子,不过没必要因为他耽误自己的正常生活。
裴峻的案子不是薛翘负责的,但案件之间有牵扯,她也会到场旁听。闻言,她点点头,没有多说。
……
第二天到了电台涂涵珺问起,骆窈也给了同样的回答。
涂涵珺呆呆地哦了一声。
“怎么?你想去旁听?”骆窈问她。
涂涵珺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也不是……算了,现在想到他的样子我都能做噩梦。”
说着,她还拍了拍脑袋。骆窈眉心微蹙,随后搭着她的肩膀道:“那你多看看我!”
涂涵珺不解:“看你做什么?”
骆窈冲她笑:“乔乔姐不是总说,多看好看的人,心情都会变好吗?”
涂涵珺反应过来,又好气又好笑,原本郁闷自扰的情绪全部跑光,扬起手就要打她:“有你这么夸自己吗?害不害臊!”
第56章 我要找比我小的
笑闹过后, 她俩坐下来开始工作。
早晨没有录音安排,骆窈便去收发室将这周的听众来信抱回来,每一封看过之后将意见和建议都记录好, 有问题便另外整理到一边, 摘取合适的选题备用, 然后挑出咨询信件放入箱子里预备一齐送到吴教授那儿去。
接着她会和涂涵珺乔芳一起讨论节目的稿件内容。其实分工明确成熟的节目组里,播音员只需要参与选题, 内容撰写都是编辑的事, 但如果放到一些人数少的组或是小地方电台,大多数都是编播一体。
比如梁博新以前就是一个人扛起一档节目。
骆窈作为新人, 自然什么都得学, 而且技多不压身,讨论完内容,她们会顺便定下需要采访的人员名单和要联系咨询的相关单位。
把安排记录到自己的日程本上之后,梁博新组织她们回听近期的节目,像是小型的听评会,自己人在一起反而更放松一些,有问题都直言不讳,这次是乔芳做记录, 骆窈和涂涵珺也不闲着, 毕竟她们需要改进的地方更多。
等几人讨论完, 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骆窈和涂涵珺去食堂吃饭,路上遇到同一批进来的新同事打了声招呼。大家年龄相仿, 很容易聊到一块儿,骆窈还遇到了第一次来电台面试时见过的那位娃娃脸,她现在在黄金档的文艺节目组,人缘很好, 长着一张喜剧的嘴,开口就逗笑。
中午还待在电台的多半是家不在附近或者要忙工作,骆窈以前会抽空回春新路午睡一会儿,后来没去了,就带了个薄毯,让骆淑慧做了个软乎乎的靠枕,在办公室凑合休息。
涂涵珺却是乐意待在台里,对她来说,当了那么久的乖孩子,但凡能往外跑都开心得不行,可今天她却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骆窈问她。
涂涵珺撇撇嘴,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我今天上班又遇到六层了。”
六层是一个人,指的是六层新闻组的一位男生,研究生刚毕业,现在在台里实习。
新来的年轻人多,遇着了免不了聊几句,期间生出好感并不奇怪。骆窈当初也遇到不少献殷情的男生,后来纪亭衍经常来接她上下班,那些桃花就自动退散了。
涂涵珺长相清丽性格可爱,六层对她一见钟情,找机会偶遇不说,态度也放得得体,似乎打算用温水煮青蛙的方法先从同事进阶到朋友,再找个合适的时机更进一步。
如果是以前未开窍的涂涵珺说不定真会中招,但现在用这种方法只会适得其反,非但不能拉进距离,还会勾起噩梦般的回忆,没直接骂人都是她脾气好了。
“那你下次跟他说清楚。”
涂涵珺猛摇头:“上回不也说清楚了?结果发生那么可怕的事儿,我得换个方法。”
裴峻给她留下了太深的阴影,骆窈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她突然盯着自己,然后眼睛一亮:“我想到了!”
骆窈:?
涂涵珺:“交个男朋友,让他接我上下班,这样不用我说清楚也没人再烦我了!”
闻言,骆窈哭笑不得。
“哎呀我不是心血来潮,我有这个想法很久了。”涂涵珺说。
她不是不向往甜甜的恋爱,只是还没跨过那个坎。
“但我不想找比我大的了,我要找比我小的。”
骆窈:“上哪儿啊?回学校认识一个?”
“那肯定得在学校找啊,咱们燕城这么多所大学,还能碰不着一个合适的弟弟?这回我要主动出击!”
骆窈掩嘴轻笑,随后一本正经地点头:“好!祝你早日成功!”
……
下午有大例会,骆窈听得有些犯困,给涂涵珺使了个眼色便装作记笔记的样子阖眼浅睡,台里有些领导说话开门见山简洁明了,最多半个钟头就能散会,但也不乏部分领导套话一堆,大半小时了还没进入主题。
她都琢磨出心得来了,但凡是后者,可以抓紧时间休息,差不多醒来正好能听到要点。
即使台上的演讲再抑扬顿挫,听着也和催眠曲没两样,过了会儿涂涵珺碰了碰她的胳膊,骆窈就动作自然地直起身子,抬手托着下巴,露出认真的表情。
今天领导保守了,例会只开了四十多分钟就结束。骆窈出门的时候被周苗叫住,两人聊了会儿工作和家常。
元旦那天秦琴提了嘴岳秉和骆窈的事,其实周苗心里也觉得挺好,但当时儿子有意打岔,她也怕小姑娘不好意思便没有再说。后来知道骆窈有了对象她还可惜了一阵,直到那会儿小姑娘受伤,她见着两人相处的模样,又替骆窈感到高兴。
提到纪亭衍,周苗想起了什么,打趣道:“对了,有次岳秉还来帮他师兄要磁带呢,现在想起来就是你录的广播剧那几期吧。”
骆窈愣住:“磁带?”
“对啊,说是错过了节目。依我看啊,说不定他是想拿着珍藏呢!”周苗说着,又数落起自家儿子来。
“我看他成天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还以为他光长年龄不开窍呢,结果上礼拜六看见他在大院门口跟一姑娘拉拉扯扯地说话,我问他吧他还烦呢,你说这小子是不是欠揍?”
骆窈心不在焉地笑道:“可能不好意思吧。”
周苗哼了一声:“他还能不好意思?”
当天下班回家,骆窈将电话打到了燕大研究生宿舍,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岳秉的声音:“我是岳秉,您哪位?”
“是我,骆窈。”
那头顿了下,一阵窸窸窣窣过后他才开口:“窈窈啊,你怎么打来了,找我有事儿?”
骆窈跟他提了磁带的事,岳秉笑道:“当时我也挺惊讶的,没想到师兄还听广播剧。对了,后来他又找了我一次,想要你在科学频道的磁带,这我上哪儿弄去?栏目组也不归我妈管,就让他自己向你要了。”
“合着你现在才知道啊?”
可不是现在才知道么,算算时间,广播剧刚播完那会儿她和纪亭衍才见过几次面而已,骆窈在心里哼哼。
岳秉听出她的心情愉悦,调侃了几句,骆窈随口将下午周苗的话传达给他,岳秉苦笑一声:“我是真的烦,谁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我家在哪儿的?早知道当初高工结婚我就不该去!”
骆窈抬眉:“是开席前坐你旁边那姑娘?”
“可不就是她么!”岳秉没好气地抱怨道,“说了八百遍不谈朋友愣是没听进去,这下连我妈都知道了。”
那头似乎有人在叫他,岳秉长长叹了口气,说:“算了不说了,窈窈你还有别的事儿么?我可能要去实验室了。”
骆窈忙说你先忙,然后挂掉了电话。
刚起身,传呼机就响了,骆窈看了眼上头的号码,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纪亭衍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过来了,一接通便道:“刚下班?”
骆窈眼珠转了转,换了个声线开口:“阿衍呐。”
空气停滞了两秒,纪亭衍问:“叔叔?”
骆窈憋笑,又用别的声线装作突然插话:“我也想和阿衍哥哥聊天!”
纪亭衍:“……是薛峥吗?”
从房间里跑出来上厕所的薛峥立马拆台:“三姐!你干嘛学我说话!”
骆窈:“……”
“……”纪亭衍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与笑意,“逗我玩儿呢?”
骆窈故意说:“你不是爱听我用别的声音说话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
“你是没说过,可你自己偷偷和人要磁带还偷偷听呢。”
纪亭衍突然沉默了。
骆窈拿捏着腔调继续:“原来阿衍哥也听广播剧啊,我记着有人跟我说他平时不怎么听广播啊。”
再开口,纪亭衍的声音有些不自在:“听的,但只听一个频道。”
骆窈不信:“岳秉说后来还有科学频道呢!”
纪亭衍清了清嗓子:“就是这个频道,广播剧是因为偶然有次听见,我觉着……很像你的声音。”
那为什么见了我就走啊?等等,骆窈眯起眼:“所以……你喜欢我的声音?”
纪亭衍:“……喜欢你。”
呵,男人。骆窈轻哼,故意换了个软萌软萌的腔调:“那我要是这样你还喜欢我吗?”
纪亭衍微叹一口气:“如果是那个时候,可能,会喜欢得慢一点。”
还挺老实,骆窈勾唇笑道:“那现在呢?”
“现在,后悔以前喜欢得太慢了。”虽然再来一次的话,他仍然会理清楚自己的情感才做决定,然后迂回试探,但纪亭衍不止一次想过,如果自己再大胆一点,再聪明一点,是不是就能早一点拥有她。
骆窈微怔,随后看向自己的手,调侃道:“我看你的情话倒是学得很快。”
她又有什么资格说他呢,半斤八两罢了。再说了,谁一上来就是从头到尾从内到外的喜欢啊?即便是最理想化的一见钟情,都是从见色起意开始的。
骆窈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可却像发现了一个新大陆,不断调整音色去逗他,最后在她原本声线的基础上做了个小处理,媚而不妖,语气轻佻,落在纪亭衍的耳朵里,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幅活色生香的场景——
她穿着生日那天的素色旗袍,头发慵懒又散乱,坐在床沿长腿交叠,脚趾勾着一只高跟鞋要掉不掉地晃啊晃,然后慢慢侧躺下去,裙摆落下,肌肤仿佛上好的白玉。
明艳的红唇像在等人亲吻,上翘的眼眸欲语还休,只一眼就足够叫人酥掉骨头。
他用力闭了闭眼,妄想停止思考,画面却挥之不去,还勾起了那天的回忆。
“阿衍哥?”
久久没得到回复,骆窈听着他的呼吸声,眼底含笑又唤了一句,很快听筒里传来旁人的问话,音量不大,似乎隔了一段距离。
“纪工你咋了,突然脸这么红?”
第57章 平淡却不厌其烦
深夜, 纪亭衍于梦中醒来。
西南的夏天不比燕城,房间里的窗户半开着,不时送来几缕小风, 但他仍然又燥又热, 抬手捂住脸, 掌心下都跟火炉似的。
纪亭衍慢慢做了个深呼吸,很快感觉到了异样, 下意识皱眉, 然后叹一口气,翻身起床。
半晌后他从卫生间出来, 头发都是水汽, 胡乱用毛巾擦了一通,在床边坐下。
纪亭衍捏了捏眉心,猜测大概是白日受到了影响才会如此,虽然从生理角度是正常现象,但他依然有些回不过神。
好在自己住的是单间。
床头柜摆着台扇,铝合金的架子和底座,一打开就嗡嗡作响,时不时还发出哐哐的声音, 纪亭衍想了想又关掉, 走过去将窗户全部推开, 站在那儿不知道吹了多久的风。
……
骆窈再也没有暑假了,却不妨碍她享受夏天的快乐。
没有空调和手机, 她就跟其他人一起到院里乘凉,有人搬竹床有人搬长椅,隔壁楼的大爷自己打了张能摇晃的躺椅,那群小孩儿成天争着往上挤。
这时候晚上还有星星, 骆窈翘着二郎腿打蒲扇,不去和他们抢电视的最佳观赏位。
天气一热家家户户都会准备些消暑的吃食,一大锅熬出沙的绿豆汤,整桶颜色浓郁的酸梅汤,还有甜丝丝的果子干和雪花酪,大老爷们儿端着炸酱面提前到了,吃完了不忘就着家里煮好的毛豆下酒。
邻里之间互相分享,以电视里的动静做背景,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偶然哪家小孩儿打起来了,家长手一捞就要一顿胖揍,小孩儿机灵地跑远,很快又玩成一片。
这是骆窈在这儿过的第二个夏天,不需要急赶慢赶地埋进书堆里,工作有条不紊又稳定,生活节奏很慢,一抬头能望见的不是高楼大厦而是满天星光,那些曾经只能在电视剧里看见的场景,如今的她已经能完全融入了。
吃一片脆沙瓤的西瓜,和其他人比赛往垃圾篓里吐籽儿,有时候纪亭衍会打来传呼,她便偷偷跑去煲电话粥,回来的时候带上几根冰棍儿,听大家伙讲笑话,唠家常,或者一起痛斥电视里的大反派,看几个老爷子下棋下得吹胡子瞪眼,数不清的飞蚊和小虫在头顶的灯泡聚集,间或有几只燃烧了生命掉到棋盘上,老爷子们也不在乎,执起象棋气势汹汹地拍下。
“将军!”
日复一日,平淡却不厌其烦。
虽然真的很热,而且蚊子很多。
今天下午有个外出采访,骆窈顺道在路边的三轮车上买了根奶油冰棍儿,躲在油布撑起来的阴影处休息乘凉。
“欸,等会儿没事儿了,你陪我去买衣服吧?”
外出任务如果能提前结束,期间去做些私事儿是被大家伙默许的。这次的采访内容并不紧急,就来了她俩,过程也比较顺利,即使晚一些时候回去也无伤大雅。
于是骆窈应道:“成啊,你想去哪儿?”
涂涵珺被冰棍儿冰倒了牙,仰头张嘴哈了半天气才缓过来,含糊不清地说:“桐花路不就在附近么?正好去你妈妈工作的那家店看看,以前总是找不着机会。”
桐花路因景得名,路口那儿有一棵很高的泡桐树,后来边上也种了几棵小的,不过还没长成,跟老树一对比,就像它落下来的枝桠。
泡桐的花期已经过去了,茂密的叶子层层叠叠,给过往的行人提供天然的庇荫伞。
街边有两排店铺,萧曼茜的服装店比较靠里,走过十多个铺面才能看见招牌。
虽然位置不占优势,但生意比想象得要好一些,骆窈她们过去的时候,萧曼茜和另一位姑娘正在招呼客人,十几平米的店面摆着几排架子和几个人台,右侧是一面很大的穿衣镜,再往后的空间拉了帘,显然是让客人更衣用的。
没看见骆淑慧,兴许是在后头忙着,萧曼茜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上一秒还在帮别人挑衣服呢,下一秒就暂时脱身过来,笑道:“骆窈,是你呀,来买衣服么?”
骆窈道:“我陪朋友来的,顺便看看我妈。”
涂涵珺被漂亮衣服迷了眼,摆摆手说:“不用招呼我,我自己转转,要是拿不准再找你。”
萧曼茜深知顾客至上的道理,分得清什么人需要什么样的服务,闻言先对骆窈说:“慧姨在工作间呢,等会儿我带你过去。”
骆窈点头,她便开始和涂涵珺搭话,问她想买什么样的衣服,平时喜欢的着装风格和色系,以及她这个身材适合的款式。
骆窈跟在一边听,也抬手翻看架子上的衣服。
她原以为萧曼茜专做旗袍,后来才知道不是,只是旗袍工期长提前准备,期间她们也推出来不少改良款,以及其他将传统元素和新潮款式结合在一起的衣服。
不算萧曼茜和骆淑慧,现在店里共有四名员工,其中一个是导购员,和萧曼茜一起负责里里外外的杂事,剩下的是绣娘和裁缝。
骆窈走到工作间的时候,骆淑慧还在和一位头发花白的奶奶讨教针法,萧曼茜叫了三次才让她抬头,拿着绣绷咧嘴笑:“窈窈,你怎么来了?今儿不上班么?”
骆窈显摆她提溜着过来的大西瓜,说:“正好有外出工作,顺道儿过来给您送西瓜。”
脖子上挂着皮尺的大叔含着下巴拉下眼镜看了看,对骆淑慧道:“你闺女啊?和你长得真像,又孝顺,你可真有福气!”
骆淑慧客气道:“这会儿是挺贴心,耍起脾气厉害着呢。来来来,大家伙都歇一会儿吧,我把西瓜切一切。”
虽然格局小,但里头十分亮堂,只是阳光多了肯定热,头顶上的大吊扇慢悠悠地转着,确保不影响他们的工作,聊胜于无。
大概心静自然凉吧。骆窈站在风口降温,萧曼茜拿出手帕擦了擦汗,笑道:“说来还要好好谢谢你。”
骆窈偏头。
“前阵子来了好些学生,都说是见了你穿上身漂亮才过来的,咱们店里的旗袍订单一下就排到秋天去了。”萧曼茜解释道。
她挽过耳边的碎发,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来,却丁点儿不显狼狈,反而透着股兴奋劲儿:“上礼拜还有个剧组找上门来,说在我们这儿订做几套戏服,我一打听啊,是有位学生穿着我们家的旗袍去试镜,这才入了他们的眼。”
“算来算去可都是你的功劳,本来送衣服就是打算感谢你,结果欠的人情更多了。”
骆窈可不跟人客气,闻言勾唇道:“是啊,我早前儿就想呢,这萧曼茜可真会打算,让我当模特还不给广告费,要不是看在我妈的份儿上,看在衣服确实好看的份儿上,我可不吃这亏。”
萧曼茜被她的话逗笑:“知道你不是个吃亏的主儿,如果你喜欢,等会儿就带几件走,以后要是有了新款,我都让慧姨把图册带回去给你挑。”
骆窈挑眉:“这是打算让我长期当你家的免费模特了啊?”
“还没说完呢。”萧曼茜弯起眼睛,“凡是被你引来的客人,成交以后都给你提成。”
“提成?”
萧曼茜以为她不理解这个词,解释道:“比如成交了一笔十块钱的单子,就给你五毛的提成,怎么样?”
如此轻松的赚钱方式的确很诱人。骆窈啧了一声:“不过我的圈子就那么小,以后估计都成为回头客了。”
说着,她摊开手,煞有其事道:“发展空间不大,先把前款结清吧。”
“什么前款?”骆淑慧拿了两片西瓜过来,手上还戴着顶针。
骆窈接过西瓜咬了一口:“说给我广告费的事儿呢。”
等听明白原委,骆淑慧拍了下她:“你这孩子,本来就是人情的东西,还要什么钱呢!”
“应该的慧姨,您也清楚,骆窈一亮相给咱们带来多少生意,就当是个讨喜庆的红包了。”
这下骆窈鼓着半边脸问:“真要给我啊?”
还没等萧曼茜说话,前头招待客人的小姑娘就跑进来说:“老板,那个剧组的人来了。”
“差点儿忘了前头还开着店呢。”萧曼茜忙把西瓜放到一边,“我先忙去了,广告费我真给,没开玩笑啊!”
话音未落人就没影儿了,骆窈嚼完嘴里的西瓜,对骆淑慧耸耸肩:“您瞧,是她非要给我的。”
骆淑慧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
没再继续打扰她妈工作,骆窈很快回到了店面,涂涵珺刚好从更衣室出来,见到她忙说:“窈窈快来帮我做个决定!”
骆窈轻笑一声,余光注意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骆窈?”关颖玉正抱着手和萧曼茜说话,先是有些意外,接着就转为了惊喜。
“学姐。”骆窈和涂涵珺齐齐打了招呼。
“原来订戏服的是您的剧组。”
骆窈对娱乐圈接触不多,认知里剧中的服装主要靠演员自带的私服、品牌赞助、借大牌服装、以及圈内专门的服装租赁机构。
总之,怎么快怎么来,用完了还得还回去,只有古装麻烦些。
专门订做的服装也要算成本,不仅是金钱成本,还有时间成本。老字号的师傅腾不出空,新人的手艺参差不齐,好在机缘巧合之下碰着这么家新店。
等细节都沟通得差不多了,关颖玉才拉着骆窈说话。
“瞧这模样,您找到心仪的女主角了?”
想到这儿关颖玉就忍不住叹气:“为了主角人选我这些日子全国各地没少跑,但找来找去还是觉得你更合适。”
“您这么想。”骆窈莞尔道,“演员的外形和演技哪个更重要?”
一旁的涂涵珺说:“当然是演技了!”
那是吃饭的本钱!
骆窈笑了笑,接着道:“不知道您有没有看最近播的《桃花里》,书中的桃花可是个大美人,但您说陈老师本人的形象符合吗?十分里大概只有六七分吧?可每晚院里放的时候,没有人觉得她不美不像,因为她演出了桃花的韵味。”
关颖玉轻笑:“你这孩子,说话绕这么大个弯。”
“当然,这些话都是班门弄斧。”骆窈说,“咱们现在肯定不缺形象贴合演技又好的演员,但您若是非要算上我,到时候我凭演技破坏了形象,您两头都捞不着。”
“再说了,能让您亲自来敲定的服装,肯定是主角的,既然您都定下演员,我就更不能掺和了。”
“你呀你。”关颖玉无奈地笑着摇头,末了终于说,“好吧,女主角确实是定了,现在跟你提这茬是因为另一个角色。”
“先别急着拒绝。”关颖玉喝了口水,慢条斯理道,“这个角色戏份不多,而且只需要坐着拍个背影,你的气质和身段再合适不过了,如果你愿意,电台那边我去沟通。”
骆窈要出口的话便被挡了回去,闻言垂下眼睛想了想:“跑个龙套?”
关颖玉笑:“算你友情出演。”
两者的报酬可不一样,骆窈得了便宜还卖乖:“那我考虑考虑。”
关颖玉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您且摆着谱儿,考虑好了早点儿给我打电话。”
事实上骆窈也没考虑多久,毕竟事少钱多的活谁不爱啊,但是台里能不能同意就另说了。
……
周五骆窈带薛峥去郭叔家接小狗,跟第一次来那会儿比小狗长大了不少,见到他们高兴得直摇尾巴。
薛峥噔噔噔跑过去跟它来了个热烈拥抱,郭叔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要是不听话你再把这小子送回来,我好好教训它。”
薛峥急忙帮狗狗说好话:“小黑不会的,小黑最乖了!”
闻言,骆窈皱眉:“不是说别叫这名儿了吗?”
忒没新意,跑大街上喊一声小黑,得有多少只狗答应。
薛峥哼哼唧唧地给狗狗顺毛:“不叫小黑,那叫大黑、阿黑、旺财、汪汪、阿旺……”
骆窈:“……”
小学生的词汇量就这么点儿了是吧?
“你对它喊一声,你看它理你么?”
郭叔也哄着薛峥:“你姐姐说的对,咱得看看它自己喜欢什么名字。”
“那好吧。”薛峥撅着嘴将狗狗放开,比了个手势,“坐下。”
他来的这几次和郭叔学了不少,狗狗听懂指令乖乖屈起后腿坐下,吐着舌头表示自己好热。
“你过来,到我这儿,看它听了哪个名字会叫唤。”骆窈把薛峥拉到身边说。
于是薛峥一个个试了过去。可不管是小黑旺财,还是大黑阿旺,狗狗都只是盯着他看,并不作声。
薛峥有些丧气:“它都不喜欢……三姐你来吧?”
骆窈摸着下巴思忖了会儿,一时也没有主意。
黑背长大了帅得很,不能取太秀气的名字……她看着地上疯狂摇尾巴的傻狗,顿时又抿起嘴。
这货的性格怎么傻里傻气的。
她轻笑一声,微抬下巴开口道:“儿子。”
狗狗立刻对着她的方向:“汪!”
薛峥抬头看她,骆窈挑眉:“你试试。”
小家伙挠挠头,先是小声地叫了一次:“儿子?”
“汪!”
兴奋了,抬高音量喊口令似的:“儿子!”
“汪!”
郭叔稀奇地瞪起眼:“嘿你这小子,眼光可真刁啊!”
随后又对骆窈道:“这么喊着你也不怕辈分乱了。”
“就是个称呼。”骆窈摸着薛峥的头说,“它乐意就成不讲求什么辈分。”
郭叔开玩笑道:“要是那天它要你管它叫爹呢?”
骆窈冲狗狗做了个手势:“想换名字吗儿子?”
狗狗叫了两声。
骆窈摊手:“您瞧,是它不乐意。”
第58章 我想你了
家里的长辈对这个名字各有看法, 可不等他们讨论出结果,薛峥就带着院里那帮小孩儿叫开了,郭叔说狗狗每天都要保持充足的运动量, 他们便领着儿子满家属院跑, 等绕一圈回来个个跟在后头气喘吁吁, 一时间不知道是谁遛谁。
“儿子!过来!”
子发zei的音,透着淘气劲儿, 此起彼伏的叫声令各家父母哭笑不得, 晚上纳凉时见儿子聪明,也忍不住逗了起来, 奈何儿子认人, 对他们爱答不理。
“别说,你家这小子真听话,比我家那个混球聪明多了。”
自此,儿子成为了大院的一份子,最初的别扭劲儿过去以后喊起来就顺畅多了,纪科长出差回来给薛家人带外地特产,听见院里人都管狗叫儿子,难得笑没了眼, 还打趣道:“比喊自己孩子还亲切。”
确实, 薛家人从来习惯指名道姓的称呼, 即便是心情好的时候也只省去姓而已。
徐春妮不敢用力笑,扶着腰道:“昨儿我还跟薛尉说呢, 就凭三妹这起名儿的才华,可不敢叫她打肚子里这个的主意。”
徐春妮怀孕有七个多月了,即使穿着宽松的衣服孕肚仍然很明显,骆窈给她拿了个靠垫, 轻哼道:“也轮不上我啊。”
孩子的名字老两口不插手,重担落在薛尉身上,初为人父的大哥面上和平时无异,却早在去年就翻起了字典,成天对着好几页的名字纠结。
他和徐春妮对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抱以极大的期待,一点点攒着出生后要用的襁褓尿布和小衣裳,闲暇时将薛峥之前玩过的小木马摇篮车翻出来清洗干净,磨去木刺,再打好蜡,恨不得明天就能推着孩子出去溜达。
骆窈感受到他们喜悦的同时,心里冒出些许自己都未察觉的怅惘。
……
涂涵珺最近正为她的恋爱大计奋斗,躲着六层的同时也积极寻觅新对象。
这天骆窈起床有些迟,只来得及揣上骆淑慧给她装好的早饭,等到处理完常规的工作,才寻了个空填饱肚子。
油条和馅饼都有些凉了,纸袋上浸出了油,幸好她提前拿了张废稿纸垫着。
豆浆不好带,这会儿食堂估计还在备菜,骆窈索性兑了杯热水就着慢慢吃。
虽然味道不如刚出锅的好,但香气依旧扑鼻,骆窈站在走廊拐角的窗台上顺便放松放松眼睛,忽然见涂涵珺从办公室出来找她。
“有事儿?”
涂涵珺撇撇嘴:“还不是你,把我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骆窈懂了,不由得轻笑:“再忍忍啊,马上就放饭了。”
涂涵珺靠在窗沿上,话锋一转:“窈窈,这周六你有空吗?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球赛?”
“球赛?”骆窈喝了口水,“哦,是想去看学弟吧?”
涂涵珺并不否认,表情讨好:“你帮我参谋参谋?”
“哪儿啊?”
“周六下午三点半燕大篮球场!”
骆窈挑眉,还没等她说话,梁博新就从走廊那头快步走来,抬手招呼道:“正好,骆窈你跟我过来一下。”
“来了。”骆窈三下五除二地将剩下的油条塞进嘴里,然后拍拍涂涵珺的肩膀,“待会儿再和你说啊。”
梁博新没跟她绕弯,进了他们组的办公室便开口道:“两个事情。《鹤鸣》的拍摄台里同意了,主任让我告诉你一声。”
《鹤鸣》便是关颖玉筹备出来的剧组,拍摄地点在沪城,戏份再少估计也得请几天假。
梁博新接着道:“咱们台这周要派几个人到沪城那儿的单位学习交流,我们频道的代表是你,正好一道儿把事情解决了。”
“我?”骆窈有些意外。
这次和那会儿实习时候参加的交流会不同,属于进修性质,名额一般都是给有一定资历的员工,被台里人戏称为晋升前的预兆,可她才刚转正不久啊?
梁博新看出她的疑虑,扬了扬下巴说:“我们组总共四人,包括我在内,所有人的名字我都上报了,这是领导们最后讨论出来的结果。别想太多,机会来了就好好把握,之后的事儿也没准儿的。”
骆窈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点点头,只当是去学习,不做他想。
乔芳外出采访去了,涂涵珺听到这个消息很是失落,倒不是因为自己没选上,而是骆窈要去沪城的话,就不能陪她看球赛了。
对此,骆窈只能投以精神上的支持和鼓励:“你可以的。”
……
两件事加起来,这次出差前前后后要半个月,骆窈的传呼机没有开漫游,只能提前和纪亭衍说一声,等到了沪城再把招待所的电话告诉他。
薛家最近拉了电话线,她在客厅刚和纪亭衍腻歪完,骆淑慧就拿着一袋子从厨房出来了。
“你打小儿就不会坐车,给你装了些桃儿路上带着吃,都洗过了啊,吃点儿水果清爽。”
白底带红的果面个顶个的漂亮,圆嘟嘟地挤在一块儿,骆淑慧怕压坏了,先放在茶几上,弯腰就拉开了行李包拉链。
原主连大学都是在燕城念的,从小到大就没一个人出过远门,虽然有单位安排,但骆淑慧依然不放心,整理好的行李又打开,不停琢磨着还有什么东西可带,嘴里还不停絮叨。
“毛巾我给你多买了一条,招待所的你不爱用,万一碰上雨天干不了你就用新的。”
“还有这个卫生巾,友谊商店新进的货,人家说了这东西得勤换,别不舍得用啊。”说完自己都笑了,想起女儿平时的作风,添一句,“也别太舍得了,挺贵的。”
骆窈轻笑。
她从小学开始每年都参加学校的冬夏令营,一开始行李是佣人帮忙收拾的,后来因为不爱别人乱碰她东西,全都自己来。高考后出国留学,骆女士就更舍得放手了,连打生活费都是管家负责的。
但在她的记忆里,骆女士还是帮她整理过一次行李的,那是她们刚要搬到继父家的时候,骆女士只拎了一个小包,告诉骆窈家里的衣服全部扔掉,破烂玩具最好别偷偷带去给她丢脸,骆窈要哭,她就骂没出息,以后有钱了什么东西都能买新的,买更好的。
“你听见没有啊?”
思绪回笼,骆窈应了一声,从袋子里拿出一颗桃咬了口,又脆又多汁,所有味蕾都尝到了甜。
去的时候是台里统一买的票,骆窈是队伍里年龄最小的一位,不过其他人对此也没说什么,无聊的时候还拉上她一起打扑克牌,打发十几个小时的漫长时间。
朝发夕至,晚上八点多到达沪城火车站,单位派车来接他们去招待所。
“各位是第一次来沪城吗?”
负责接待的同志一边开车一边向他们介绍沿途的景点,骆窈有些犯困,等窗外渐渐霓虹闪烁,才新奇地朝外头张望。
如今的沪城尚不如以后繁华,可仍然以自己的步调焕发着青春色彩。
头顶路过行人天桥,高耸的塔楼层层堆满了流光溢彩的广告牌,人们穿着颜色鲜亮的衣服,走路时都晃动裙摆温习舞步,脸上满是兴致的笑。
“这个点儿了还这么热闹啊!”
“可不是么,早听说沪城有不夜城的名号了,等交流会结束我也想到处转转。”
骆窈半耷拉着眼睛,想着自己也得抽个时间玩一玩,她还记着之前舞蹈生舍友说过的美容院呢。
到招待所已经很晚了,负责接待的同志没有再多寒暄,交代完明早领他们去电视台便离开了。同事们倒头就躺在床上,骆窈强撑着洗完澡洗完头,到前台给家里报平安,然后又给纪亭衍打了通电话。
“窈窈,到沪城了?”
招待所的电话有杂音,但男人的声音醇厚温柔,骆窈眉梢染了笑,双颊比桃子还粉嫩:“嗯,到了有一会儿了。”
又问:“今天不忙么?”
纪亭衍顿了下,随即笑道:“明天要去爬山,晚上的日程就提早结束了。”
这话有点熟悉,骆窈在前台一直“归零归零”的计算器背景音下发了几秒的呆,倏然想起出发前他已经和自己提过这事了。
她心虚地瘪起嘴,语气反而理直气壮:“我给忘了。”
纪亭衍听出她声音里的慵懒,说:“困了就早点儿休息吧,记得先把头发擦干,不然明天要头疼了。”
她的习惯好似被他摸透了,以前在春新路的时候,每次洗完澡她都故意晾着头发,等着纪亭衍帮自己绞干,男人修长的手指时不时穿过发间碰到头皮,指尖微凉带来颤栗,那种感觉就像皮肉上有个微小的伤口,一碰就疼却忍不住一直去碰,有种奇异的爽感。
骆窈耸耸鼻子:“嗯。”
纪亭衍继续道:“这几天别贪凉,热的话晾点儿白开,不许吃冰棍儿了。”
他记着她的生理期,而且知道她阳奉阴违,每回都要说上一遍。
骆窈瞥了眼一旁算账的前台,背过身去贴着话筒说:“阿衍哥。”
“嗯?”
“我想你了。”
纪亭衍端起来的严肃瞬间破功,电波仿佛也变得缱绻,甜蜜和思念交织:“……我也想你。”
那头有人在喊:“我的天!”
骆窈笑出声,再三保证收到纪同志的嘱咐后才挂了电话。
前台的大娘仍然低着头算账,只是计算器始终“归零归零”,骆窈随口提了句:“大娘,计算器坏了吗?”
大娘听完了八卦,手指开始按键:“没坏没坏。”
这会儿正常起来了。
另一边的电话被后头排队的人接过去,纪亭衍往楼梯口走,其他同事推推搡搡地起哄。
“是纪工对象吧?瞧这热乎劲儿!”
所里一众小伙儿有对象或是成家的不少,肯定听过更肉麻的亲热话,一句我想你真算不上啥,可说这话的人是纪工啊!见过骆窈的燕城同事还好,已经接受过了视觉冲击,但西南研究所的同志们瞧着就稀奇了。
纪亭衍任他们调侃,有位同志说了句方言,他没听懂,对方笑着解释:“纪工这般好,你俩肯定是才子佳人,天生一对。”
纪亭衍唇角翘起来,认真和他道了谢。
小王同志不知道哪里来的与有荣焉,抢过话头道:“用燕城话说,叫尖果儿配尖孙儿!”
几个单身的发出羡慕的叹息,大一些的研究员就激励道:“咱们这次队伍里也有不少姑娘啊!你们就不懂得争取?明儿爬山第一个登顶好好表现表现!”
科研人员工作忙,领导们同样关心他们的身体,所里不仅配有运动场地,还不忘举办一些户外活动放松身心。
“上回登山是谁第一个拔旗来着?是不是纪工?”
“你们瞧瞧,这不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么!”
搞的拔旗就能有对象似的。小王同志看清了领导的套路,啧啧两声,傲娇转头跟着走。
纪亭衍疑惑地看他:“你不是要去水房吗?”
“啊对!”小王同志一个紧急刹车,干笑着掉头。
……
沪城的广播电台和电视台在同一幢大楼,骆窈他们先是参观了一番,然后才聚集到报告厅。
每个人手头都有一份资料,斯文的副台长走上台为他们介绍,骆窈习惯性地转笔,偶尔和同事交流几句。
沪城的综艺版块比他们丰富,歌舞小品、时装表演、迪斯科的韵律操,在爱赶时髦的年轻人当中掀起了潮流。
还有益智类的竞赛节目、播放译制片的专栏节目、由中学生自己采编主持的节目,甚至歌唱选秀类大赛,都是反响极佳的栏目。
不仅如此,他们还要在近几年推出涉外拍摄的综艺,以及游戏类的直播节目。
要知道如今大部分的节目都是采用录播的形式,直播除了技术上的难度,同时也考验着播音员和主持人的临场发挥能力。
当然,这是他们需要具备的基本素养,至于个人的上限在哪儿,端看能力和经验了。
此次进修也有这方面的培训,老师们出其不意设置了各种事故和突发情况,搞得骆窈他们上完课还紧绷着神经,生怕风一吹都是临场考验。
“我们打算去街上逛逛,骆窈你要和我们一起么?”
明天放假半天,有人想蒙头睡大觉,也有人想出去透口气,骆窈问了下他们要去的地点,摇头说:“不顺路,我就不和你们一道儿了。”
她要去美容院。
早前打听来了地点,听说生意火爆顾客很多,骆窈先去吃了免费的食堂,才拦了辆面的直达目的地。
司机师傅习以为常:“听你的口音是外地来的啊。你们这些小姑娘就喜欢去那儿做头做脸,我今天载了好几个都是去美容院的,还有一对小夫妻,说是专门过来蜜月旅行的。”
“也难怪,你是不知道,开业那天啊好多家电视台跑过来采访,还有国外的电视台,不得了哦!”
爱美天性嘛,要不然怎么能开好几家连锁店呢。
下车前,司机师傅好心地提醒:“你到时候去找那个胡师傅啊,我老婆说她的手法最好。”
闻言,骆窈没忍住笑了笑:“谢谢您。”
淮江路口这家是总店,门头设计得很洋气,还是中英文招牌,一进门的装修和美发厅差不多,再往里走有个隔断,楼上应该是贵宾室。
一位穿着工作服的姑娘笑容满面地走过来接待她,骆窈选了简易的全套美容,那姑娘便领着她先去做皮肤测试。
别说,还挺专业。
期间骆窈提了嘴司机说过的胡师傅,那姑娘一边帮她清洁面部一边说:“今天胡师傅的预约名额已经满了,您下次来记得提前打电话到店里!”
得,她早应该想到的。以前VIP卡拿惯了,现在居然忘了这茬。
对方还在说着揽客的套话,上一秒说您的皮肤可真健康,下一秒就讲如果时常来我们店保养的话就是锦上添花了。
骆窈左耳进右耳出,之所以选择八块钱的套餐就是想先体验一下,然后囤一些燕城买不到的护肤品。
说话间,她跟着走到了隔断后头,里面有几间半开放的美容室,每间两到五个人,要么脸上敷着面膜,要么旁边站着台仪器,姑娘带她走到靠右的一间,察觉到她的目光笑着说:“那是我们店最新引进的负离子蒸面机,如果您想尝试的话,可以选择我们店高档的全套美容。”
骆窈呵呵:“不用了。”
八块钱就挺好。
这个时代,美容是奢侈的消费,甚至在某些人看来,还是一种身份的象征。骆窈闭着眼躺在床上,一边享受按摩,一边被动听八卦。
“沈夫人今天没来呀?”
“来了呀,刚才我还看见人家去楼上了。”
另一人的声音立刻放轻了些:“那待会儿她要是下来你记得提醒我啊,我有事要和她讲的。”
“又是你姑娘的事啊?要我说不可能的,她只是个后妈,继子的婚姻大事做不了主的。”
“谁说的?你是不知道他们母子俩关系有多好,沈家没长辈,沈老板又那么重视她,儿媳妇的事情肯定要她点头。”
骆窈被按摩得有些昏昏欲睡,只觉旁边的谈话声愈来愈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头顶传来一阵脚步声,刚才说话的那两人立刻道:“沈夫人好巧呀,你也来美容啊?”
被叫做沈夫人的人似乎没说话,而是旁人先开口:“那你们先聊,我去打个电话。”
高跟鞋走开没几步,那人又说:“对了秋萍,你要不要把阿恒也叫出来呀?”
“今天跟他爸爸打球去了,就不叫他了。”
像是被人用力砸到了头,骆窈只觉得脑子突然嗡的一下,然后响起一阵长鸣。等她反应过来起身去找的时候,却没看见任何熟悉的身影。
帮她按摩的师傅忙问:“怎么了?”
骆窈闭了闭眼,重重呼出一口气:“没事儿,我、我能去趟洗手间吗?”
第59章 大户人家啊
卫生间干净透亮, 陶瓷的面盆将灯光反射到骆窈脸上,照出一张抹着面膜的大白脸。
她掬起一捧冷水,却又久久没有动作, 任由水流哗啦啦地从指缝间逃出, 然后猛地醒过神来, 笑自己的想法太过荒唐,摇摇头洗干净双手, 关掉了水龙头。
重新回到美容室时其他床已经换了一批人, 师傅动作轻缓地帮她洗掉面膜,骆窈重新闭上眼, 将刚才的事情抛之脑后。
两个多小时过去, 她提着一袋护肤品准备回招待所,心道幸好今天没带多少钱出来,否则尽数掏空,兜要比脸还干净。
骆窈住的是三人间,屋里只有一台果绿色的落地扇,来回摇头晃脑,勉强带来些许凉意。
但许是夜里风大,又或许睡觉时毯子被她蹬到了一边, 第二天醒来骆窈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喷嚏, 感冒了。
“怪我怪我, 半夜我热得睡不着就调高了一档。”同住的同事歉意地说。
骆窈摆手,喝了杯热水才觉得鼻子通畅了些。
她昨晚也睡得不好, 做了个不着边际的梦,光怪陆离,想不起来有什么具体内容,但就是搅得人心烦意乱。
正好今天家里接电话的是薛翘, 骆窈有一搭没一搭地描述,然后问道:“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我这茬算什么?该不会是被什么魇着了吧?要不要找些东西避避邪?”
她眼皮一撩,正好对上前台大娘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大娘收拢下巴撇起嘴,像是在忌讳什么,捞过角落的扫把到门口扫地去了。
“骆窈,我是律师不是道士。”
骆窈轻哂,侧过身子靠在台面上,整个人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开个玩笑嘛。”
薛翘说:“不如去问问纪亭衍,从他的职业角度大概会给你更科学的解释。”
听出对方语气里的揶揄,骆窈不置可否地轻哼,然后问了几句家里的情况,又告诉她过几天拍完戏剧组会帮忙买票回家,长途话费贵,到时候她可以自己回去,就不再给他们打电话了。
……
鼻塞影响训练,骆窈问了本地的同志去医院拿了几天的药,热心的前辈还从家里给她带了姜汤。
下午的会议室跟蒸笼似的,骆窈喝完出了一脑门的汗,赶紧走到背阴处的走廊吹风,无意间瞥见外头走来一行人。
呈包围状,外头一圈的身材壮硕,里面护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看不清五官,头发在阳光下呈金棕色。
“看什么呢骆窈?”
中场休息时间,站在走廊透气的人不少,骆窈随口应了声:“喏,瞧着像不像电影里的保镖和大少爷?”
对方是沪城电视台的播音员,眯起眼仔细看了看,说:“应该是来面试主演的。”
他们台最近打算和燕城制作中心联合拍摄一部青春校园剧,现在正处于筛选演员阶段。
“别说,人家还真是个大少爷。”
闻言,骆窈饶有兴致地偏过头,对方指了指她放在桌子上的水说:“你喝的矿泉水,还有小卖部里常卖的盐汽水桔子水,都是他爸厂子里出来的。”
骆窈对沪城本地的牌子不太熟悉,换位思考了一下,大概和北冰洋在燕城的地位差不多吧。
顿时恍然。
对方显然还想和她说一些八卦,但休息时间已经结束了,两人只好回到座位上。
下午的现场演播拖到了七点,骆窈午饭没吃多少,这会儿饿得前心贴后背,负责培训的老师道:“明天我们的交流会就结束了,晚上大家伙聚一聚,副台长请客!”
聚餐的地点在中山东路,那儿有一处很漂亮的巴洛克风格建筑,门前人来车往,是著名的东风饭店。
他们这些人显然不可能去那儿吃饭,隔着马路走几百米有家老沪城人从小吃到大的老店,一到饭点就开始排队,还好提前打了招呼,一行人将一楼坐得满满当当。
红烧圈子、响油鳝糊、黄焖栗子鸡,浓油赤酱勾起人的食欲,还不忘给他们这些北方人点了道葱油拌面,即便是吃不惯甜口的同事也忍受不了这香气。
燕城人把卤煮当早餐,对红烧圈子的接受能力良好,骆窈桌上有个外地来的小姑娘,对这道菜紧锁眉头百般拒绝,结果看旁人吃得太香忍不住夹了一小块,眼睛跟小灯泡似的瞬间亮起来。
“好好吃!”
众人哈哈大笑。
“骆窈,你想不想吃掼奶油?”
要回去了,大家伙想着在附近买一些当地的点心带给家里人,骆窈虽然不急,但吃得太饱也想消消食,于是点头应了。
这条路小店很多,以掼奶油和栗子蛋糕出名的西饼屋离这儿太远。他们按照本地同事的介绍来到一家挂着木头招牌的老店,里头香味浓郁,甜腻的气息莫名叫人心情愉快,骆窈本来只想看看,没忍住买了一小袋蟹壳黄和海棠糕。
不甜腻,老式的点心果然好吃。
店门大敞,她这副津津有味的模样不免落入旁人眼中。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马路边,车内的男人隔着玻璃看得入神,半晌后自言自语道:“真的有那么好吃么?”
“您说什么?”前排的司机问。
男人先是摇摇头,想了想又说:“帮我去对面那家点心铺买些点心。”
司机虽然纳闷,但没有多问,听话照做。
不多时,右侧的车门打开,男人闻到熟悉的香味,这才收回视线,低垂着眉眼。
“看什么呢?”
轻柔的声音响起,男人脸上挂起孺慕的笑意:“随便看看。”
“老刘呢?”
“我让他去买点东西。”正好这时司机回来,提着好几个包装好的纸盒,递给男人的是每样点心都装了几块的牛皮袋。
“想吃点心了呀?刚才在饭店怎么不说?这些是哪儿买的?妈让人去凯司令……”
“不用了妈,就是突然嘴馋。”男人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爸还在家等着呢,您等会儿可得帮我说几句好话。”
闻言,女人没好气道:“次次都这样,明知道你爸不喜欢你拍戏!”
“所以才要麻烦您啊。”
母子俩关系显然很好,看起来比亲生的还亲,司机将剩下的点心盒放到后备箱里,车子很快驶离中山路。
……
上午交流会正式结束,同事们去往火车站,骆窈则自己坐车去找关颖玉。
正好剧组休息半天,关颖玉带着她吃了顿饭,边拿出剧本讲戏。
骆窈饰演的这个角色没有名字,是存在于男二心中的人物,少年初遇,惊鸿一瞥,成了脚踩泥泞时,天边皎洁的月光。
“会弹钢琴吗?”关颖玉问她。
八十年代国内兴起了钢琴热,但钢琴本身昂贵,能开授课程的老师也不多,所以会弹钢琴能学钢琴的孩子很少。
骆窈纳闷:“之前不是说只要坐着就行了么?”
关颖玉翻开剧本的夹页给她看:“导演和我稍微改了下剧情,不会也没关系,到时候镜头取巧一些。”
曲子不难,但骆窈没法说自己练过多年的钢琴,只能表示在大学时候学过一些皮毛,要先练一练。
关颖玉惊喜:“没问题,你等会儿跟我去片场,还可以先了解一下怎么拍戏。”
骆窈原以为片场是在类似影视基地的地方,但没想到关颖玉领她来到了住宅区。
“这是我们借的场地,今天下午的戏份就在这儿拍摄,我问过主人家了,二楼就有间琴房,你可以在那儿练习。”关颖玉快速介绍了一遍,那头有人叫她,她答应了一声,拉着骆窈往里走。
独栋的老洋房,周边自带上百平的花园,等骆窈见到房间里的装修和摆设,才忍不住咋舌。
大户人家啊。
“导演,人到了。”
导演是位身材高瘦的女人,穿着白底红点的的确良衬衫,蹙着眉上下打量了会儿,然后点头:“准备的服装先让她试一试。”
边上的工作人员立刻对骆窈说:“跟我来。”
旋转楼梯下有间小房间,临时用来让演员们休息和换装,工作人员走到衣架旁挑了件素净的旗袍,放在骆窈身上比了比。
“欸欸欸,那是我们的戏服。”不远处有人高声喊道,霎时间屋内所有人都朝这方向看来。
骆窈今天只穿了简单的圆领衫,素面朝天,怎么舒坦怎么来,可见到她样貌的人却纷纷眼前一亮,随后神态各异,还有人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那位工作人员笑着解释:“导演叫我领人来试衣服,她之前应该跟您说过了。”
刚才大声说话的中年男人道:“哦,就是要弹琴的那个演员啊?”
连名字都没有,却瞬间引起旁人的注意。
他身边穿着暗色旗袍的女人本来正在休息,听到这话慢慢睁开眼,以近乎审视的目光看着骆窈,随后笑起来,声音如黄莺出谷:“果然是关编剧看中的人,真是个美人胚子。”
骆窈笑了笑,立刻察觉到了她话里眼里表情里的敌意,思绪一转便有了计较。
这位估计是女主角。
她并不打算节外生枝,只想速战速决然后回家,于是态度平常地道了声谢就转身换衣服去了。
女主角默默咬了咬牙。
虽然这个角色没有台词没有名字连脸都不用露,但在设定上,她是白月光是朱砂痣,是一切美好的化身,从某种程度上说,风头甚至盖过了她这个女主。
即使心知肚明没必要计较,但还是会有些不舒服,尤其在见到演员本人之后。
这般相貌,一旦进入圈子里,定是个难缠的竞争对手。
想到这里,她抿直唇线,对自己的经纪人说:“走吧,去跟别的演员对戏。”
旗袍并不合身,骆窈将自己的衣服收好,打开门,正对上一张错愕的脸。
“是你啊。”男人穿着粗布褂子,灰头土脸的妆效笑起来十分晃眼,一口大白牙跟拍牙膏广告似的。
骆窈狐疑:“我们见过吗?”
男人反应过来,歉意道:“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莫名其妙。骆窈腹诽了一句,到前头去找导演。
下一场戏还在做准备,几个演员在镜头前走戏,骆窈没出声打扰,却拦不住周围人惊艳的目光和低呼。
导演听到动静回头一看,先是愣住,然后皱起眉,抬手动了动手指:“腰太松了,拿个卡子收起来一点。”
一旁的女主角脸色变了变,没接住对手演员的台词。
衣服是按照自己的尺寸做的,骆窈穿着腰太松,不就摆明了说自己腰更粗吗?
“可以了,你先把琴练一下。”导演抬头开始找人,“那个谁,沈元恒呢?”
“这里这里!”身穿粗布褂子的男人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导演你找我?”
导演说:“这位扮演的就是藏于你心中的姑娘,现在要借用一下你家的钢琴,正好也让你找找感觉。”
“好没问题。”沈元恒笑道。
骆窈怀疑他的牙齿打了蜡。
……
顺着楼梯往上,沈元恒并不多话,骆窈也就偶尔应和两句,心里默默琢磨。
原来这位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啊。
突然间,她福至心灵,偏头看了眼。
莫非他就是昨天来电视台面试的那位大少爷?
琴房在走廊尽头,比骆窈的房间还大,却只摆了台黑色钢琴,阳光从侧边透进来,仿佛舞台上放出的追光。
沈元恒将窗帘拉开了些,屋内顿时亮堂起来,骆窈随意看了看,忽然间视线一顿,停在右侧的墙面上。
她不自觉地走近两步,沈元恒问:“怎么了?”
骆窈顿住,抬手指了指墙上的照片,有些欣喜地说:“那是布朗吗?”
著名钢琴家布朗,每个学钢琴的人一定练过他的曲子。
沈元恒了然地笑道:“是啊,这是我以前拜访他的时候照的照片。”
骆窈又指向旁边:“你和你的家人吗?”
“嗯。”沈元恒主动介绍说,“这是我爸,这是我……后妈。”
“对了,说来还巧呢,我后妈和你一样,也姓骆。”
骆窈眼睫颤了颤,扯开嘴角笑:“是吗……那真的挺巧的。”
她本应该感到震惊,但此时却像是早有了心理准备般,莫名平静。
原主的外貌和她本身并不一样,她继承了骆女士的长相,属于过分的娇媚,而原主的五官明艳大方。她把这归因于小说本身,毕竟书里的人物都是虚构的,同名同姓只是凑巧而已,自然不可能长得一样。
可照片上的那个女人,虽然穿着深蓝色的工装,但无论是容貌气质还是笑容弧度,都和骆女士如出一辙。
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第60章 不可能的
骆窈看书时只捡关于男女主的剧情, 其余细节一概跳过,但书中如果有提过骆秋萍这个名字,她多少应该有些印象, 就像她特别注意了原主这个背景板一样。
当下能想到的解释就是自己当时看得太快略过了相关情节, 而骆女士凭借三天两头陪着丈夫出席宴会上新闻的高调做派, 被原书作者拿来当作富太太的原型。
骆窈深知如今所处的世界不再是文字构造出来的纸片,而是真实的生活, 那些笔墨甚少的小角色同样拥有鲜活的人生。
沈家在沪城算得上富庶, 沈老板前妻早逝,几年后认识了下乡知青骆秋萍, 两人情投意合很快结婚, 骆秋萍待继子如亲儿,且没有再生,一家人和睦相亲,简直是模范家庭。
剧组借用了沈家的宅院,工作人员私底下聊天,都对沈太太赞不绝口,说她不光是贤内助,在生意上也出了不少力, 沈老板对她疼爱又敬重。
骆窈听了几嘴, 虽然明白这位骆秋萍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但心里多少有些不适应。
其实那天在美容院,她听到熟悉的名字和声音, 某个瞬间竟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骆女士该不会也穿书了吧?
很快她就自我否认,不可能的,那人怎么会去看小说,更遑论和她看了同一本。
思及此, 骆窈清空所有思绪,深吸一口气。
算了,纠结这些做什么。
指尖下落,琴音随之而来,如溪流似泉水,缓缓淌过,又泠泠作响。
一袭素净旗袍的骆窈坐在琴凳上,裙摆随着抹臀的动作贴合曲线收拢,她姿势优雅,只坐琴凳的三分之一,脊背挺直,背影分外窈窕。
造型师将她的头发全部盘了起来,立领下的脖颈修长,腰肢纤细,臀部饱满,仿佛立于博古架上的花瓶,叫人赏心悦目。
“暂停一下。”导演不太满意地抬起手说,“把那边的盆栽搬走。”
工作人员立刻上前调整,镜头慢慢推近,虽然看不见骆窈的脸,但她十指灵巧,肌肤如玉,手臂线条流畅优美,似画卷里精心勾勒出来的美景。
沈元恒看呆了,既是剧情需要,也是真情流露。周围人更是屏息凝视,直到导演喊停,才听见有人喃喃道:“我要是男二号,我也中不了那美人计。”
心里存了这样的月光,怪不得女主的任务会失败。
一旁的女主角听得鼻子差点气歪。
不用贡献自己拙劣的演技,骆窈心态放松,曲子弹了一遍又一遍,导演终于满意地点点头:“辛苦了,准备下一个场景。”
骆窈不着痕迹地动了动发酸的手腕,起身准备去换回自己的衣服。
关颖玉喜笑颜开,上前给她递了瓶水:“要不是你急着回燕城,我真想给你多加几场戏。”
“别。”知道对方是开玩笑,骆窈仍然一脸受宠若惊,“我也就能摆个样子,再来几次肯定露怯。”
关颖玉还得忙,嘱咐了几句回去的路上小心,没成想话音刚落,就有人走过来道:“刚才那场戏演得真好,关编剧从哪儿找来这么有灵气的姑娘啊?”
只是个背影而已,哪里谈得上什么演得好不好,骆窈莞尔,没搭女主角的话茬,对关颖玉道:“幸好没有不自量力答应您出演女主角,否则在这些专业演员面前可不就是班门弄斧了?”
关颖玉瞥了眼一旁脸色微僵的女主角,笑道:“是有灵气,可惜没想端这碗饭。也好,省得我跑好几趟电台打申请了。”
两人这话一来一往,倒让女主角满腹夹枪带棒哽在喉咙,不上不下憋得脸色变幻。
她以骆窈为竞争对手,结果人家和她不是同一条赛道的,且并非没能力,而是没这个打算,听那意思关编剧原本中意的女主是骆窈,要不是被拒绝了,怕还轮不上自己。
简直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还扑了自己满脸棉絮,闷得慌。
“那我先去换衣服了。”骆窈眉眼弯弯地说。
“好,等回燕城了我请你吃饭。”关颖玉颔首,等骆窈离开后才深深睨了一眼女主角,沉声道,“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女主角神色收敛,讪讪一笑。
一路上有不少人打招呼,骆窈礼貌回应,换下戏服走出休息室,等在外头的沈元恒立马站直:“骆窈同志!”
“有事么?”骆窈问。
沈元恒仍然穿着那件粗布褂子,脸上的妆被汗水弄花,闻言摇头又点头,大白牙在阳光下仿佛能闪着光:“就是想和你说一声,你表现得特别好。”
骆窈浅笑道谢。
“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能再次合作。”沈元恒赶忙道,“我知道电视台马上要开拍一部校园剧,正在招演员,我觉得你特别合适,如果……”
“不好意思。”骆窈抢先开口,“我暂时没有往这方面发展的打算,这次只是跟着关老师来见见世面。”
闻言,沈元恒难掩脸上的失望。
他对骆窈倒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只是觉得形象很好,第一次见面就生出了让她来拍摄自家新产品广告的念头,正打算向父亲推荐呢。
沈元恒喜欢演戏,但并非科班出身,私底下常和演员们请教。今天是他状态最好的一次,对骆窈这个临时搭档很是感谢,也因此想跟她打好关系,不错过任何一个能帮助自己提升的机会。
可惜没能如愿。
“阿恒。”
骆窈冲他颔首,转身要走,听到这个声音下意识顿了顿。
沈元恒抹了一把汗水,向来人开口:“妈。”
骆秋萍拿出帕子帮他擦汗,语气中满是一个母亲对待孩子的嗔怪和宠爱:“看看你,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累不累?妈让人买了些点心回来,你前两天不是想吃吗?正好也可以跟剧组分一分,谢谢他们照顾你。”
说完话,她的目光转向骆窈,含笑着点点头,是看见一个陌生人的正常反应,骆窈勾了勾唇角,越过两人迈步离开。
真实面对面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违和感。
真像啊,就连外人面前的这副慈母样都没有区别。
……
回燕城的火车上没人同行,骆窈拿出一本书自我消遣,晚饭时间就着水吃了几块点心,隔壁穿着花格衬衫的女生泡了一碗三鲜伊面,没有油包没有蔬菜包,香味依旧霸道地弥漫在整个车厢。
女生接了热水匆忙把饭盒放到桌上,捏着耳垂直喊烫,骆窈本能地咽下口水,倒不是饿,只是馋这个味道而已。
女生转头问:“出来啊?”
说着就要让路,骆窈摇头:“没,坐久了活动活动。”
心里想着回去一定要吃一碗牛肉面,加两个荷包蛋。
到站时已是半夜,车窗上溅起大片水花,排在前头下车的人不住地抱怨:“咋下这么大的雨呦!”
大雨瓢泼的黑夜,站台上早已落满深深浅浅的脚印,灯光下的雨帘炸开细小的水花,溅到皮肤上带来几分清凉。
骆窈没让家人来接,这会儿有些后悔了,一边顺着人流出站一边想该如何回家。
公交肯定是没有了,面的估计很抢手,不知道能不能碰到蹬三轮的。
正思考着,隐约听见有人叫她。
出站的人多,周围十分嘈杂,骆窈不确定地抬头张望,一眼就瞧见了人群中的纪亭衍。
他穿着白衬衣,一手拿着把长伞,好看的眉眼在车站昏黄的灯光下像是加了层滤镜,模糊了四周的行人。
骆窈这一路并不安定。她必须承认,骆秋萍的出现或多或少对她造成了一些影响,令她产生了一种不知身处何地的割裂感。
而现在她看着纪亭衍向自己走来,心里像是找回了归属,让她确定,这是她的新生活。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骆窈后几天都住在剧组安排的招待所里,没有再和他通电话,也不知道他提前回了燕城。
“比你早一天。”纪亭衍温声道,弯下腰去拿她的行李。
骆窈却突然踮起脚抱住他,像只无尾熊挂在他身上,说:“亲我!”
周围的人行色匆匆,因为大雨在出口停下了脚步,他俩相貌出众本就吸引了不少视线,这下惹得更多人侧目。
纪亭衍猝不及防地愣了下,闻言却笑了,没有犹豫地吻住她的唇,什么大庭广众什么影响顾虑通通抛到一边,他想她,而她也是,没有比这更确切的表达了。
……
纪亭衍是开车来的,厂里的车,骆窈第一次见他开,还斯文地戴上了眼镜,握着方向盘打弯时帅到不行。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都顾不上说话,车厢里安静得只剩下雨声。
最后是纪亭衍受不住,伸手蒙了下她的眼。
“干嘛呀!”
纪亭衍收回手:“窈窈,开车要注意安全。”
骆窈瞥了眼他的手:“那你还闹!”
纪亭衍的语气中带着些无奈的笑意:“你这么看着,我怎么集中精神?”
骆窈的视线掠过他耳尖残留的红晕,想起刚才在车站里的那个吻,不自觉牵起嘴角:“好吧,我收敛一点儿。”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她不免有些疲累,一个人在车上都不敢休息,这会儿卸了劲儿,眼皮便开始打架,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被饿的,肚子一阵叫唤,骆窈半睁开眼,发觉自己正被纪亭衍打横抱着,不由得靠得更近,躲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嘟囔。
“饿了?”纪亭衍笑着问,“想吃什么?”
夏天的衣料单薄,掌心下就是男人紧实的胸膛,骆窈手指动了动:“吃……”
耳边响起一声咳嗽,骆窈的视线里出现了熟悉的沙发和地板,脑子清明了些许,继续说:“……面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