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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

作者:淞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傻不傻


    骆窈觉得, 作家创作的诗歌确实很有道理,这个年代没有手机没有电脑,燕城的传呼台才建了几处, 即时通讯尚无技术支持, 连一句想念都要百转千回, 纸笔传情。


    她以为自己耐心有限,恋爱三个月就热情退却, 但换算到如今的时间单位, 好像一切才刚刚开始。


    “打扮得这么帅是要见谁啊?”骆窈两只手背在身后,微仰着头问。


    纪亭衍今天穿了件长款的呢料外套, 里面搭一件高领毛衣, 和她颇有些情侣装的意思。到了冬天,他的皮肤更加显白,衬得整个人清冷俊朗,如果不是耳根烧红,真真是高处不胜寒的谪仙了。


    男人轻咳一声,牵手的动作倒变得十分熟练,骆窈躲了一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纪亭衍顿了顿, 才说:“见你。”


    骆窈笑逐颜开, 手没有抵抗地被纳入他掌心:“见我做什么?”


    寒冷让人抵抗力下降,纪亭衍深以为然, 缱绻婉转的音调仿佛一簇微小的火苗,烧热神经,加速心跳,所思所想脱口而出。


    “想你了。”


    人果然喜欢听情话, 骆窈也不能免俗。这位同学能有如此大的进步,身为老师的她功不可没。


    两人沿着湖堤慢悠悠地散步,结了冰的湖面洒了层阳光,像是落了碎金一般。骆窈拿出刚才藏在身后的纸袋,踮脚将那条烟灰色的围巾绕过他的脖颈。


    “新年礼物,怎么样,我的手艺不错吧?”


    纪亭衍低垂眼眸,弯下腰配合她的高度,惊喜又专注地看着她,眼中似乎也落入碎光:“你织的?”


    “当然!”骆窈脸不红心不跳。


    虽然起针和收尾有薛翘帮忙,但最重要的中间部分是她自己织的好吧,花了不少时间呢!


    骆窈顺手把装着羊毛衫的袋子给他:“这个就不是我织的了,是买的,老板娘给我推荐的尺码不知道准不准,你回去看看合不合适。”


    “合适。”


    骆窈嗔他一眼:“都没试你怎么知道,傻不傻。”


    闻言,纪亭衍面露赧意地笑笑,然后低声说:“我也有东西给你。”


    骆窈来了兴致:“什么啊?”


    黑色外壳,巴掌大小,是一台全新的传呼机。


    “你买的?”她惊讶地问。


    这会儿传呼机刚进入国内没几年,还是个稀罕物,市面上能看见的只有一个外国牌子,还没法显示汉字。


    纪亭衍应道:“单位组织配发,我刚好满足条件,又花钱多申请了一台,不算公家物。”


    燕城传呼台的服务费不便宜,入网费一百块,数字机每个月十五块,约等于普通家庭的伙食费了,更不要说传呼机本身的价格。


    骆窈撇撇嘴:“我不要。”


    纪亭衍没说话,帮她打开传呼机,上面有他来之前打传呼台发的信息。


    因为不能显示汉字,所以人们用数字组合来代替信息,比如发信人的姓氏,或者一些简单的短语。


    然而看见屏幕上的数字,骆窈神情滞住。


    纪亭衍摸了摸鼻子:“你记不记得之前坐公交的时候和我说的话。”


    “521是什么意思。”


    骆窈心头一跳,撩起眼皮看他。


    她今天叠加了口红和润唇膏,嫣红的唇瓣像抹了一层蜜,饱满又泛着莹莹的光。纪亭衍为了转移注意力捏捏她的脸,不疾不徐地道:“昨天所里的同事教我,可以利用数字的谐音组成一些话。”


    “比如1768可以说成一起溜达。”


    骆窈失笑。


    “还有,5可以代表我,2可以代表……爱,1也可以代表……”


    他双眸深邃又干净,倒映出骆窈的模样。


    “你。”


    胸腔似有小鹿乱撞,骆窈凝视着他眼睛里的自己,沉默了许久,忽然搭上他的肩,在下巴处落下一个轻快的吻,然后搂着他说:“我想你呢?”


    周围人来人往,纪亭衍脸颊红成一片,想了想说:“530?”


    骆窈笑眼弯弯:“以后你想见我了就发这个。”


    纪亭衍面露喜色:“嗯。”


    “见不到也要发。”


    纪亭衍青出于蓝:“每天给你发。”


    骆窈笑骂一句:“傻不傻。”


    情话之所以动听,是因为情之所至,更因为真挚,热忱,充满私密和唯一,至于我爱你这种话,说一次少一次,还是省着点听吧。


    ……


    燕城人爱往人民公园跑,老大爷遛鸟老太太舞蹈,青年人压马路滑旱冰,到了冬天,便爱上了露天冰场。


    骆窈带薛峥来过两次,小家伙运动细胞很好,摔了几回后就能自己沿着外圈慢慢滑,骆窈将他交给安全员,自己驰骋在冰场中央,行云流水的华丽技术震倒一片,连冰场的负责人都连连赞叹。


    “简直是美和运动相结合的艺术!”


    你看,不是所有人说好听的话她都动容的。


    骆窈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拒绝负责人的亲自招待:“我约会呢,您自个儿忙去吧。”


    抹了几斤发油的负责人上下打量纪亭衍,随后吹了声口哨:“姑娘有眼光,小伙的眼光也不错。”


    骆窈翻了个白眼,交完钱拉着纪亭衍去挑鞋。


    买一双冰鞋不便宜,除了大户人家,多数人都选择租用冰场的鞋子,租金加押金每人每次三块,骆窈对春节期间坐地起价表示不满。


    “上回来才两块呢!”


    租来的鞋肯定“历经千帆”,如果嫌弃的话冰场还卖最便宜的那种尼龙袜,骆窈自己有,只给纪亭衍买了一双,挑了两双花刀鞋。


    作为从小没有娱乐活动的学霸,纪亭衍自然是个站都站不稳的新手,骆窈耐心地牵着他在场边练习,期间无数次使坏,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学习进度,半个小时过去,他就可以自己前进了。


    真是,让不让人活了。


    骆窈面露愤懑,拉着他开始往场内滑,纪亭衍顿时展现出初学者的通病——怕撞到人,也怕被人撞到。


    骆窈牵住他两只手,面对面地教学:“敢往里面滑的心里肯定都有数,撞不到的。”


    纪亭衍老实说:“我心里没数。”


    骆窈笑容绽开:“没事儿,有我呢。”


    许是见她倒着滑也游刃有余,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完美避开所有障碍,纪亭衍多了几分信心也生出几分好强,动作幅度大胆起来。


    今天天公作美,阳光明媚没有冷风,骆窈滑得有些热了,松开一只手解腰带,笑着说:“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老师都喜欢好学生了,像你似的学什么都快,也太有成就感了。”


    纪亭衍谦虚道:“是老师教得好。”


    “是吗?”骆窈右手一动,故意拽了拽,纪亭衍身子一晃,很快又找到平衡,抿着唇看她。


    “窈窈。”


    骆窈扬起得意的笑,转过身,只单手拉着他:“老师要加速咯。”


    那天骆窈仿佛见到了一个全新的纪亭衍,没有演讲时沉稳,也不似平时那般疏离,更没有面对烦杂家事的冷漠。


    他恣意明朗,意气风发,像少年般将输赢心摆在脸上,又跟孩子似的玩闹。


    原来他笑起来有个很浅的酒窝,不知道戳一戳能不能更明显些。


    冰场上人很多,骆窈领着他绕过一起来玩的一家子,原地转个圈,又和几位青年男女打了招呼,两人感受着运动带来的微风,一点儿也不觉得冷,连十指紧扣的手都灼烫起来。


    好半晌过后,骆窈才喘着气问:“休息会儿?”


    纪亭衍呼吸不匀地点头:“好。”


    他们减下速度,慢慢滑到场边,找了个没人的空旷地,骆窈眉梢抬了抬,抢先一步扶住场边的围栏,然后利落回身,突然收手将人往这边拉。


    纪亭衍猝不及防没刹住,一下落入她的陷阱。


    “低头。”


    运动多好啊,强身健体,放飞心情,还能增加肢体接触。


    就是不知道是运动后的心跳快,还是接吻后的心跳快。


    第42章 你说谁


    假期苦短。弥足珍贵的快乐, 含糖量自动加倍。


    研究所仁慈,错峰多给了一天休息时间,于是骆窈跟家里扯谎, 和纪亭衍度过了欢乐不知疲倦的两天半。


    他们牵着手溜冰, 看电影的时候依旧选在靠里的位置, 在街边分吃一个烤红薯,回春新路用家里的小炉子尝试烫火锅, 吃撑了漫无目的地出去压马路, 在市里组织的盛大烟火背景下偷偷接吻。


    热恋中的男女,肢体接触太容易上瘾。


    然而在外面顾虑太多, 骆窈只能偶尔偷袭一两次, 到家后院门一关,他们便化身成了两条接吻鱼,骆窈引诱,纪亭衍沉溺,欲望一旦漏个小缝,世界上就没了正事,只剩下耳鬓厮磨,唇舌交缠。


    当然, 更进一步是不可能有的, 他太乖太老实, 双手从不乱跑,骆窈也拿捏着分寸, 因为她心有预感,这个口一开,两人的关系就要发生变化。


    而她还没尝够现阶段的滋味,不想变化这么快到来。


    如此一想, 工作太好了,能把人从忘我的境界中拉回来。悬崖勒马,及时反省自己的颓废和不自制,十分有必要。


    纪亭衍上班,骆窈享受学生最后的福利,还能在家里多待几天。


    刚到手的传呼机发挥了作用,它一响,骆窈就躲在被子里笑。


    她未曾想过,原来几十年后的那些数字组合的俏皮话,都是现在人玩剩下的。


    至于为什么躲进被子里,自然是怕家里人听见铃声,为此,她还霸占了家里的收音机,盖得住就算,盖不住便说是收音机里的动静。


    本以为肯定瞒不过薛翘,但人家上班后早出晚归,怕是没功夫搭理。


    骆窈花了几天的时间找回学习状态,寒假一结束,就收拾东西回学校了。


    最后一学期没什么事,除了毕业相关事务,再有便是实习分配。宿舍里留了被褥和生活必需品,骆窈没急着办理退宿,一是回校办事时方便,二是待在春新路的时候可以打个掩护。


    终稿通过,她领回一大堆表格,在图书馆泡了一整天,终于将论文定稿和相关材料誊写完毕,只等装订成册交给系主任。


    宿舍其他几位还处于改稿进行时,骆窈看着她们水深火热的样子,欠揍地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同情,被她们打发出来帮忙买饭。


    学校每年都有学生留下来过年,沿路的树上挂着庆祝的红灯笼,她拎着两个保温桶回去,碰到熟人还寒暄一句过年好。


    “涂涂过年好啊。”


    涂涵珺上前挽住她的胳膊说:“特意来找你的,有空么?我请你吃饭。”


    “啊,我刚在食堂吃过了。”


    “那咱们就去南门新开的那家西餐厅尝尝鲜,听说那儿的甜点特好吃!”


    骆窈明白她是有事和自己说,点点头:“我把饭给舍友送上去先。”


    南门的西餐厅不大,布置倒很有情调,一进去还碰见一对眼熟的情侣。


    “呦,贵客!小奇你先忙吧,这二位我亲自招待。”


    成吧,人家是这家店的老板。


    室内暖气很足,温海洋只穿着一件花衬衫,衣摆下方收进去半截,放到以后叫穿搭,放到现在叫混子,和他的气质十分相符。


    沈卉站在他身边,巧笑倩兮,明显唱戏得到了想要的结局。


    骆窈偏过头对涂涵珺说:“我突然想吃驴打滚了,不然咱们去别家店吧?”


    “欸,别啊。”温海洋又把刚才那个服务生叫了回来,“不就是驴打滚吗,小奇,让厨师做一份送上来。”


    服务生为难道:“可咱们厨师只会做西点啊。”


    沈卉开口:“那有什么难的,你去外头买一份回来,别让客人跑。”


    顾客至上是吧?骆窈嘴角抽动,不过都做到这份儿上了,她也懒得折腾,挑了个半隔断的包间坐下。


    涂涵珺小声道:“这店是你同学开的啊?”


    骆窈耸耸肩:“管他呢,你不是要吃甜点吗,看看想要哪个。”


    整个菜单装逼气氛浓郁,骆窈对温海洋中英夹杂的介绍充耳不闻,等涂涵珺嘀嘀咕咕地点完单,打发掉他,才开始说正事。


    好久没见面,她俩并不显生疏,上来就问一句:“窈窈,你是不是谈对象了?”


    闻言,骆窈眼睛弯了弯:“对啊。”


    涂涵珺眼睛发亮,靠着桌子凑过来,好奇地问:“他是不是比你大好多呀?”


    “五六岁吧,也不算大太多。”


    “我也觉得。”涂涵珺笑起来,“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喜欢上他的,你俩是怎么决定在一起的,谁先表的白,怎么表的?”


    骆窈眯起眼:“干嘛啊?”


    “问问么。”涂涵珺忽然有些扭捏。


    “不对吧,我看着你像是有情况啊?”说着,骆窈声音一下变得低沉,“坦白从宽。”


    涂涵珺顿时面染嫣红,双手捧脸露出一抹羞涩:“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所以才想来跟你取取经。”


    骆窈表示洗耳恭听。


    “一开始我没往这方面想,就是有段时间出门经常能碰见他,觉得很有缘份吧。后来好像关系不知不觉就变近了,我俩有好多观点爱好相似,连口味都相同!一聊起天来话都说不完。窈窈你知道吗,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能和他一起去逛街,还帮我拎东西,更重要的是,当时有个店员以为我俩是男女朋友,他没有否认!”


    怀春的少女语无伦次,想到什么说什么,骆窈挑眉:“然后呢?他表白了?”


    “怎么可能!”涂涵珺脸颊鼓成河豚,又泄气道,“我经常说服自己他只是人好,对谁都这样别多想,可心里又有那么点希望,万一呢?”


    她叹一口气:“我俩差距太大了,以前我只把他当前辈,当榜样,现在突然有了别的想法,总觉得怪怪的。”


    骆窈开始还端着一副揶揄的表情,听到最后一句话忽然变了脸色:“你说谁?”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这是您二位点的餐。”


    ……


    “结果怎么样?”


    年后公安那边的案情有了进展,所里的同事和痕检部门一起操作,用DNA技术确认了有效证据。研究室内就此开了个简短的小型会议,纪亭衍这回不是组长,坐在后头,专心听台上的教授和同事讲话。


    结束以后,有人忍不住扯开话题:“这男的也忒恶心了,收集姑娘的指甲。”


    “他这种心理啊,估计和收集邮票,收集喜欢的歌曲磁带差不多,留个纪念。”


    闻言,纪亭衍睫毛颤了颤。


    “这能一样吗?”其他人反驳,“邮票,磁带,都是发行出来通过购买正当拥有的。那是正常爱好,指甲怎么说?”


    “说不定他也是喜欢呢,否则怎么就放在手边的抽屉,估计时不时得拿出来欣赏欣赏。”


    “行了行了别说了,瘆得慌。”


    纪亭衍收了东西往外走,旁边的同事仍然在讨论:“咱就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测他的想法,你说万一他要是收集手呢?把人手都剁下来?”


    “你也太变态了!”


    “欸我说了啊,不能用正常思维去理解他。要是我啊,顶多让人做个泥模,拍个照什么的。”


    回到办公楼,助理小王同志烧了壶水,在茶几上倒好,才把搪瓷杯搁在桌上。


    “纪工喝口水,有点烫,我放边上晾晾啊。”


    纪亭衍发着呆,下意识要去拿桌边的文件,没成想手正好撞上去打翻了杯子。小王同志眼疾手快地挽救,纪亭衍被热水烫得回过神来,当即站起身。


    “没事吧纪工,怪我怪我,我去拿布擦擦。”


    看见他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小王嘶了一声:“快用冷水冲冲!”


    “和你无关,是我自己不小心。”没有文件遭殃,纪亭衍微叹一口气,说,“你忙去吧,我自己处理。”


    走到公共水池前,纪亭衍定定观察了一下自己的手,最后什么也没做,又转身离开。


    ……


    训练有素的服务生连上菜的角度动作都讲究,温海洋在一旁招呼道:“送你俩一道奶油蘑菇汤,怎么样,够意思吧?”


    骆窈翻了个白眼:“能别打扰客人用餐吗?”


    “成成成,您二位慢用。”


    骆窈吐出一口气,忙问涂涵珺:“你说的该不会是裴……”


    “嘘——”涂涵珺着急忙慌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小点儿声。”


    骆窈抿抿唇,轻声道:“真是裴峻啊?”


    涂涵珺羞涩地点点头,注意到她一言难尽的表情,不免疑惑问:“怎么啦?”


    骆窈沉默了一会儿,收敛表情开口:“你是什么时间开始经常碰到他的?”


    涂涵珺歪头思忖:“应该是跟你一起去采访他之后的一星期左右。”


    “在哪儿啊?”


    “有时候是学校,有时候是我常去的小吃摊,有时候是书店。”


    “那你之前和他说话的时候,有没有提过自己会去这些地方?”


    “有么?”涂涵珺拧起眉头,“窈窈,你什么意思啊?”


    骆窈啧声:“哎呀你仔细想想!”


    涂涵珺尝了一口面前的小蛋糕,不确定道:“好像……有过?”


    “我记得上次和他、师傅、乔乔姐一起吃饭的时候提过一嘴那个小吃摊……我还说了,傍晚放学人多,只有刚出摊去才能吃个痛快。”


    “有次我们聊起最近看的书,我说刚借了一本外国游记,去还书的时候就遇上他了。”


    回忆一打开,思路就变得清晰起来:“窈窈,你的意思是说他是故意和我偶遇的?为什么呀?”


    “难不成……”她面露喜色。


    “打住!”骆窈捂住她的嘴,“在你发散思维之前,我得先和你说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啊?”


    骆窈深吸一口气:“裴峻可能有孩子了。”


    闻言,涂涵珺惊讶地瞪大眼睛,下意识观察四周,几乎用气音说道:“真的假的?”


    骆窈继续:“是我弟弟的同学,但裴峻对外说是他侄子。”


    “这么大了?!那他……”


    “他的婚姻情况我并不清楚,跟你说这件事儿只是想你决定和他继续接触之前有个考量。学新闻的总得讲求个理性求真吧?你觉着他对你有意思是天上掉馅饼,但如果这事儿放在我身上,你又会怎么想?”


    “事有蹊跷,我会让你冷静冷静。”涂涵珺下意识接话,末了又咬着勺子说,“不至于吧?”


    幸好她还保持着理智,骆窈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当局者迷。”


    涂涵珺撅起嘴想了想,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好吧,那我冷静观察一段时间。”


    骆窈松了口气,又听她问:“欸,你还没告诉我跟你对象是怎么在一起的呢!”


    第43章 我真是太好哄了


    怎么在一起?当然是她步步为营套路回来的。


    但这话现在和涂涵珺说不合适, 骆窈托着下巴,手指跟弹钢琴似的,挑眉道:“看电影的时候他和我表白, 就在一起了啊。”


    “主要我俩楼对楼的邻居, 知根知底近水楼台, 天时地利人和,感情到了在一起不是顺理成章么?”


    涂涵珺扁嘴, 切了声:“一点儿都不像在炫耀哈。”


    “别生气嘛。”骆窈笑着将面前的盘子推过去, “请你吃沙拉。”


    她不能直接告诉涂涵珺自己觉得裴峻不是好人,否则以骆窈的经验, 这种主观臆断太过容易归为污蔑, 从而造成逆反心理。因此她只能暗示和建议,然后将判断的权利交给对方。


    又说了一会儿实习的事,骆窈不回学校,在门口就和她告别。


    传呼机将她召回了春新路。


    下了公交后,骆窈沿路买了两个淌着蜜汁的烤红薯,目之所及的家家户户都挂着灯笼贴对联,地面上还残留着没及时清理的鞭炮,有小孩儿蹲着挖掘没燃透的漏网之鱼。几分钟后, 她走到院门前正准备掏钥匙, 隔壁的大门忽然被推开。


    穿着对襟棉袄的老太太拿着扫帚从里头出来, 见到她忽然愣住,反应过来后指着纪家的院落问道:“姑娘, 你住这儿?”


    骆窈装作四处打量的模样,露出一丝疑惑:“请问,这里是阳坊胡同吗?”


    老太太恍然,拍了一下大腿:“嗐, 你走错了,阳坊胡同得从前面那个路口绕个弯,过条马路才是呢!”


    “这样啊,谢谢奶奶。”骆窈笑道。


    “不谢不谢。改明儿让街道办做个路牌你们就不会走岔了。”


    “您进去歇着,我来扫吧。”骆窈还未走开,就听见刚出来的女生问道,“姥姥,这位姐姐是?”


    圆脸马尾辫,浑身上下透着青春的气息,是个俏丽的小美女。


    “找错地方了。”王奶奶随口解释,“你去把院里那些冻柿子收起来,等会儿咱给邻居送去一些。”


    “那阿衍哥哥那儿您送不送啊?”


    “等阿衍在的时候再送。”


    “他什么时候回来啊,我都快开学了!”


    “谁让你不早点儿过来看姥姥。”


    “姥姥……”


    骆窈转身往路口走,听见祖孙俩越来越远的对话,轻哼一声。


    甭想了,你的阿衍哥哥被我金屋藏娇了。


    她以前过来的时候鲜少遇见这里的住户,一是挑的时间刁钻,二是冬天大家伙不怎么爱出门,但从纪亭衍的只言片语中,她也知道刚才那位老太太就是待他很好的王奶奶,而身旁的女生,不知道和那天的桂花香是不是一个人。


    骆窈摇摇头不想破坏心情,在路口晃荡了一圈,又买了几个火烧,打算来个回马枪。


    前面走过一个颀长的身影,她眉眼染上笑意,轻手轻脚地跟在后头,然后用装着火烧的纸袋抵住他的后背,换了个冷艳的声线:“不许动。”


    纪亭衍顿住脚步,回头的动作被骆窈喝住:“不准回头!打劫!”


    “劫什么?”


    他倒是镇定自若,骆窈努力冷酷道:“带我去你家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


    纪亭衍听话地往里走,骆窈从旁边探了探,王奶奶已经回屋了,她正想主动揭穿这个拙劣的骗局,忽然听纪亭衍低声道:“窈窈,我没带钥匙。”


    骆窈:“……”


    合着您是配合我玩儿呢?


    骆窈故意哼出声,掏出钥匙伸手道:“喏。”


    她应该高兴他能认出自己的不同声线,但心里莫名有些不得劲,三分故意也带上了一分真心。纪亭衍跟着她进门,牵过她的手一本正经地说:“想拿什么,家里随便你劫。”


    骆窈没忍住笑出声,又凶巴巴地指责那袋火烧:“肯定是被它和烤红薯的香味出卖了。”


    “正好填肚子,想配豆汁儿还是粥?”


    话茬接得越来越溜了,骆窈下巴靠在他的胸前,仰起脸,就那么看着他。纪亭衍会意,低头亲了一下。


    唉,我真是太好哄了。


    把吃的都交给他收拾,骆窈回屋换了件衣服才出来帮忙。


    纪亭衍正坐着烧炉子,脱了厚外套,单穿那件深灰色的羊毛衫,贴身柔软的衣料束进裤子里,脊背挺拔,腰身劲瘦又不单薄,骆窈从后面搂住他的脖颈,脸贴着脸笑:“我的眼光果然很……”


    话音戛然而止,她瞬间变了脸色:“怎么又受伤了?”


    男人的右手大片发红,指骨处尤为严重,就这他刚才还一直带着手套!


    纪亭衍眼神闪了闪:“被烫了一下,不严重。”


    “家里还有云南白药,我去拿。”


    她跑进跑出,然后蹲在他面前抹药,纪亭衍静静看了会儿,忽然顺势握住她,骆窈一愣:“弄疼了?”


    男人的手忽然在眼前逼近,骆窈本就压抑着的蠢蠢欲动被撕开一条缝,瞳孔紧缩,呼吸停滞,然后听见他低低应了一句。


    “嗯,疼。”


    她仓皇地挪开视线,心跳像乱了节奏的鼓点,垂下眼睫深吸一口气,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那我轻点儿。”


    纪亭衍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很多画面——


    看书时习惯性地把玩他的手,牵手时许多不自觉的小动作,还有不让他碰冷水,帮他抹雪花膏……


    纪亭衍茅塞顿开,如果存在他这般偏爱声音的癖好,那自然也会有人对手分外在意。


    这么想着,他低下头,缓而轻地揉捏她的指腹,不意外发现她悄悄泛红的耳根。


    或许,这就是薛翘所说的,看不见的喜欢。


    骆窈被他的小动作勾得心痒难耐,换了只手加快速度抹好药,抬头时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


    “还疼呀?这么娇气。”她笑了笑,主动出击掩盖自己的情绪,弯腰在他唇上亲了下,“那只能帮你转移一下注意力了。”


    骆窈浅尝辄止,却被他一把搂住腰带下来,坐到了腿上,惊呼全数围堵。


    他的左手掌在脑后,慢慢落到脸侧,不经意地捏了下耳垂。


    骆窈浑身一颤,报复性地咬住他的下唇,换来男人低沉的笑声。


    造反啊。


    又是几息过后,骆窈靠在他的肩膀上平复呼吸,纪亭衍心中情绪交错,不知道是该吃醋嫉妒,还是安慰自己找到了一个自我优势。


    他动了动手指,骆窈看见,没好气地问:“不疼了吧?”


    小姑娘脸颊薄红,漂亮的眉眼似嗔非怒,纪亭衍扬起唇角,低头温柔地吻了下她的眼睛:“嗯。”


    如果能换来长久,就算只喜欢它也没关系。


    ……


    元宵过后,年就彻底结束了,节日气氛慢慢褪去,人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


    周二那天,燕城电视台来燕广挑选实习生,骆窈得了推荐名额,本想主动放弃,但辅导员说电视台提到了她的名字,就算已经决定了要去别的单位,多少也要走个过场。


    骆窈只好和其他同学一起去了综合楼。


    他们班总共来了十一人,再加上其他系的准毕业生,阶梯教室坐得满满当当,等候尚未到场的老师和面试官。


    今天大家都穿得十分正式,男生西装革履头发齐整,女生描眉画眼仪态大方。骆窈自然不会因为走过场而刻意藏拙,她准备了一套浅米色的西装,内搭白色衬衫,头发扎了个低马尾,点缀上和舍友们一起淘来的仿珍珠发饰,妆容裸感显气色,高跟鞋一穿,干练又不失优雅。


    杨雯雯和李梅香平时兼职和活动主持的时候也会化妆,但听着骆窈那一大串眼线修容提亮花里胡哨的技巧只觉得头晕,等她捣鼓了半个多小时,呈现出化了跟没化似的却又能明显感觉到不同的最终效果,两人大叹神乎其技。


    “窈窈,你说我这口红是不是太艳了点儿?”


    李梅香不自在地抿了抿唇,骆窈偏过头道:“你的唇色这么浅,不多抹点儿显得多苍白啊。”


    闻言,李梅香叹口气:“别说,我还有些紧张。”


    几乎整个播音班都把燕城电视台当作第一顺位,但每一届毕业后能顺利进入台里工作的不超过五人,因此即便现在的大学生都能分配工作,可但凡有追求,竞争从入学就开始了。


    一旁的梁雅乐转了转手上的腕表,从鼻子里哼出声:“这么紧张干脆弃权好了,别以为脸上抹了墙灰就能好看多少,没听过这么句话吗?自信才是最好的化妆品。”


    “你!”李梅香气得瞪她,骆窈拍拍她肩膀安抚,然后漫不经心鼓了鼓掌。


    她们坐在后排,前几排的同学闻声忽然一静,无数的目光朝这边看来。


    杨雯雯凑过来问:“窈窈你干嘛?”


    骆窈理所当然地说:“梁雅乐同学能结合自身经历发表如此重要又深刻的讲话,我们当然应该给予尊重和鼓励啊。”


    身后的同班同学听懂了她的意思,努力憋笑,沈卉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她知道骆窈嘴皮子厉害,但落到自己身上不痛快,旁观别人的时候还挺开心的。她噗嗤一声笑得欢快,还跟着鼓掌道:“受益匪浅受益匪浅,梁同学真是有舍己为人的优良品德。”


    前头不明所以的同学交头接耳:“梁雅乐是谁啊?”


    “你忘了?就是元旦晚会上抽相机的主持人。”


    “哦,原来是她啊!”


    元旦晚会的余韵好不容易过去,这会儿被人提起,梁雅乐脸色变了又变,扯出微笑看向骆窈,声音几近咬牙切齿:“骆窈……”


    “怎么?”骆窈抬眉,“您还有什么指教么?这样吧,为了让所有同学都能听到您的教诲,您到讲台上发表讲话如何,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第44章 有可能


    脑回路再清奇也知道今天是什么场合, 梁雅乐自然不敢发作,只能放出狠话:“现在占口头便宜算什么本事?能不能被燕台录取还不知道呢!”


    许一白打圆场道:“好了好了。梁雅乐同学,大家都是来面试的, 你这样打击士气可不行。”


    后头沈卉还在小声嘀咕:“是, 你可太有本事了, 综合成绩排第几心里没数吗?”


    闻言,其他同学神情各异。


    确实, 他们这些人要么学习成绩拔尖, 要么实践经历丰富,梁雅乐在其中并不亮眼, 而实习名额就那么几个, 你录取就代表有人落选,大家能待见就怪了,还敢这么招摇。


    骆窈莞尔一笑:“借你吉言,希望大家都能凭本事录取。”


    老师和面试官很快就到了,大家分批次进入不同的教室,播音班是群面,所有人一块走进楼梯边的教室,里头坐着他们的辅导员和系主任, 旁边两位骆窈在交流会上见过, 是燕台的播音部主任和播音员, 还有一位不认识,应该是负责人事的领导。


    他们坐在靠前的位置, 后面驾着一台摄像机,面试过程全程录像,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骆窈可能是最轻松的那个,还能注意到排在前面的梁雅乐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她暗自挑眉, 懒得猜测对方的想法。


    十余人一字排开,面试官们没急着让他们自我介绍,而是拿出一份报纸说:“我这儿有一份日报,请你们依次选取片段进行朗读,内容不限,时间控制在一分钟之内。”


    “谁先来?”


    熟悉的基本功考验。一张报纸的内容不算少,但不选相同的片段是大家默认的前提,因此先来的选择余地自然更大。


    话音刚落,有位女生就不假思索地举手:“我!”


    骆窈听见身旁的杨雯雯懊恼地叹了口气:“差一点儿。”


    那位女生选择的是版头的经济新闻,没有通读的准备时间,即选即念,却没有吃一次螺丝,骆窈在心里默默赞叹。


    面试官并不评价,只让下一位继续。其他同学争先恐后依次上前,大多数人保守,也有人出其不意选择了中缝的广告,一张报纸翻来覆去几乎念了个遍。


    骆窈估摸着差不多了,正准备举手,却被另一头的梁雅乐抢了先。


    也是奇怪,她向来争强好胜,这会儿居然等到现在才举手。


    梁雅乐选择了一则时事新闻,对于播音系的学生来说是每天的功课,难度不大,但不知道是太过紧张还是有了底气太过放松,她几次在数字处打磕绊,甚至将一个广为人知的名字说错。骆窈余光瞥见辅导员的脸色有些难看,面试官倒神态淡定地点头:“谢谢你,请下一位同学。”


    没别人了只剩下骆窈,她在等候的时候就想好了自己要念的内容,因此拿起报纸翻了个面,找到一则民生新闻直接开始朗读。


    不同类型的材料有不同的技巧和处理方式,骆窈有在科学频道的播音经验,自然是选择她最舒服和熟练的领域。


    等她结束,面试官才笑了笑:“谢谢各位,请你们到后面就坐,等会儿按照名单进行一对一的面试。”


    摄像机仍在工作,同学们也不敢小声说话,只能用眼神和手势偷偷交流。


    李梅香挤了挤眼睛:梁雅乐怎么回事?


    虽然不招人待见,但业务能力不至于此啊。


    杨雯雯冲她撇撇嘴:谁知道,估计窈窈一语成谶了。


    一对一的面试流程不算复杂,先是自我介绍,然后由几位面试官分别提问。问题因人而异,比如许一白就被问到了目前和我国建交的国家;沈卉被问到了近年来的科技成就;李梅香被问到了欧洲某国的风土人情……


    除了对时事的掌握,还涉及知识储备、临场应对能力等考验。等轮到那位负责人事的领导,问题就变得十分个人,譬如自己的兴趣爱好,对电视台的了解,希望进入哪个节目组等等。


    骆窈看着台上回答得磕磕绊绊的梁雅乐,忽然有了想法。提问的范围天南海北,难度主要靠面试官临场发挥,因此问题不重要,提问的人才是关键,估计她提前和某位面试官打好了关系,但不知怎么对方没来,心里没了着落,顿时慌乱起来。


    其实她相信就算是这样,梁雅乐仍然比他们多一层优势,好好发挥未必不行,毕竟他们面试的是实习生,所学的专业是播音,不是各领域的学者,更不可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就算不知道答案,只要能把场面圆回来,表现同样能亮眼,只可惜她的心态太差。


    骆窈排在不前不后的位置,她很幸运,被问到了农业类问题,梁博新曾经给她们整理过一些过往选题案例,其中正好有相关内容。


    当然,她不可能记得全部,尽力将知道的东西说完,那位播音部主任问道:“关于夏季的防治措施呢?”


    骆窈心里叫苦,端起笑容道:“这时候告诉您夏季的防治措施,远不如六七月份再告诉您,毕竟我们的内容要讲究时效性,各季节有各季节的忙碌,这会儿难道不应该更重视即将到来的春种吗?”


    几位面试官不约而同笑起来,播音部主任不再追问,负责人事的领导开口道:“你的履历上写了在广播电台的实习经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咱们电视台和广播电台同时向你发出邀请,你会怎么选择?”


    真是个尖锐的问题,放到当下的情况,恐怕她应该没有任何犹豫地选择电视台。


    骆窈提了口气,莞尔道:“燕城两台在我们燕广学子心里的地位不言而喻,如果我能有幸获得两台的工作邀请,是对我能力的肯定,也给予了我面对职业和行业的信心,所以无论是哪个单位,我想我首先应该待在合适的岗位踏实做好一件事,有始有终积累经验,努力向前辈们靠近。”


    她没有直面回答,但在坐的几位都明白了她的选择。那位领导冲她颔首:“年轻人应当脚踏实地,但有始有终不代表从一而终。”


    骆窈表示:“我的社会经历还不丰富,相信经过一定时间的磨练,会有更明晰更进一步的职业规划。”


    人事领导有些满意又有些遗憾,偏头示意其他几位面试官,播音部主任颔首道:“谢谢你的回答,你可以回去等通知了。”


    骆窈鞠躬离开,路过窗户时,还冲里面的杨雯雯握拳打气。


    走出综合楼,正逢下课时间,各色各样的学生从面前经过。有匆匆忙忙赶着上下一节课的,也有搬着油画去艺术廊准备展览的,还有急着去食堂打饭的,边跑边抱怨早上起得太晚。


    校园各处都在为校庆做准备,喷水池旁还堆着搭台的材料,负责园艺的工人正在修剪花圃,一排排的造型很是整齐。


    明明在这儿只待了半年多,骆窈却生出了一股即将告别的感慨,她摇摇头,笑自己过于矫情。


    因为明天还有广播电台的面试,所以她打算回宿舍过夜,食堂今天的菜色一般,她临时起意,想吃北门面馆的油泼面。


    学校外头不缺生意,从排队的程度可见其大厨水平,骆窈坐在靠窗的位置,没吃两口,就瞥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他俩怎么在一块儿呢?


    ……


    等她吃饱喝足回到宿舍,其他人都已经在了,杨雯雯和李梅香还在讨论上午的面试,见骆窈进来忙招手道:“窈窈快来!我们正在猜明天电台的面试会出什么题呢,你不是在那儿实习过吗?有没有什么经验传授传授?”


    骆窈想了想,说道:“跟今天的情况差不离吧,也是考察专业能力,至于问题么,各人的风格不一样,像我上次遇见的面试官就让我批评他的节目。”


    “啊?”两人讶异,“这怎么批评啊,要是说不好不就得罪人了么?”


    骆窈倒了杯水,笑道:“打个巴掌前给颗糖吃呗。”


    杨雯雯点头:“我觉着呀会提出这种要求的肯定不是想听马屁,咱实事求是就好了。”


    “没错。”李梅香赞同道,“重要的是表现我们的能力。”


    几人讨论完躺在床上休息,骆窈有些困了,半梦半醒间还听见她们聊天。


    “欸,你俩走得晚,等到梁雅乐面试了么?”


    “有点不理想,要是按照正常情况肯定进不了。”


    “可是人家不是正常情况啊,我估摸着我的成绩可能在后头,她要是进了我就悬。”


    “别担心,再靠关系总要看面试表现吧?有录像呢,总不能所有领导都被她打通了。”


    “也是。”


    “……”


    如骆窈所料,第二天的面试和电视台的大同小异,骆窈看着熟悉的面试官更加放松,出来时还能哼个小曲儿。


    “窈窈!”


    骆窈转头,涂涵珺跑过来问道:“你也结束啦?”


    “对啊,我的面试官还是胡主任呢。”


    师父的师父啊,涂涵珺幸灾乐祸:“那你可真幸运!”


    骆窈嗔她一眼,想起什么忙开口:“对了,我有件事儿问你呢。”


    “你说。”


    “你知不知道关颖玉啊?听说也是你们新闻系的学姐。”


    “知道呀!”涂涵珺说,“不过她没在燕广念多久,很早就出国了。”


    那就是了。骆窈拉着她一边走一边说:“我之前不是跟你说去给一个电视剧配音了吗?编剧的女儿就是你那位学姐。”


    “真的啊?她回国了?”


    “不止回国,我昨天还看到她和裴峻在一块儿吃饭呢。”骆窈啧了一声,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裴峻大一的时候因为和女朋友分手转系,难道就是关学姐?”


    “有可能!”涂涵珺的发散性思维比她还强,“因为关学姐要出国,两人的未来目标发生矛盾只能分手,裴老师受到情伤这才转离了新闻系。”


    刚说完她又啊了一声:“难道那天你说的孩子也和关学姐有关系么?”


    不等骆窈回答,她就陷入了自己的推理:“小学三年级应该是个九岁十岁左右的孩子,关学姐和裴老师是老三届,年龄对得上!因为孩子问题不得不耽误了学业,等孩子出生后两人又因未来目标发生了矛盾只能分手,关学姐出国,为了给孩子上户口,裴老师将儿子记在兄弟名下,对外称是自己的侄子。”


    好家伙。


    骆窈目瞪口呆。


    涂涵珺说完,看见骆窈的表情,面如赧然道:“干嘛这么看我,不是你让我多观察观察的吗?”


    骆窈眨眨眼,随即轻笑一声。


    就是觉得你当个编辑有点屈才了。


    第45章 生活真容易改变人


    “从我们的专业角度讲, 新闻传播起源于人们的好奇心。”涂涵珺觉得骆窈太过大惊小怪,解释道,“想要了解一个人的本质或者一件事情的真相, 就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骆窈表示受教。


    在她的生活经历里, 好奇心是爱情发生的信号, 那些刺激感官和认知的反常和神秘,最容易勾起人的兴趣, 这个钩子越深, 就越容易循序渐进地深陷其中。否则那些古早偶像剧里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句台词——很好,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话糙理不糙。


    而像涂涵珺这样的乖乖女, 被家庭和学校保护得太好, 还没见过男女之间的情感陷阱,什么时候掉进去都不知道。


    于是她提醒道:“旁观者才清,你可别被套进去了。”


    “放心吧,这可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涂涵珺轻拍胸口,“要共情,更要保持客观和理性。”


    骆窈竖起大拇指。感谢燕广,感谢新闻学,感谢你的职业素养。


    面试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骆窈毫无意外地得到了广播电台的实习名额, 宿舍其他两个如愿进入了电视台, 收到通知那天,李梅香对着天空感谢文曲星保佑。


    “我可是最后一名, 太险了,谢天谢地!”


    杨雯雯爬床梯下来,趿拉着拖鞋道:“还是咱窈窈说得对,关系在本事面前一文不值。”


    “我可没说过这话啊。”骆窈对镜贴黄瓜, 像在说腹语似的不张嘴,“有的时候呢,人脉关系也是一种本事。”


    李梅香回头:“窈窈你怎么叛变了?”


    “怎么叫叛变啊?”骆窈靠在椅背上,给眼睛也盖上俩黄瓜片,闭眼道,“你们想从学长学姐那里知道兼职消息的时候,不也得先跟他们搭上关系吗?”


    “那怎么能一样?我们只是打探消息,用不用人还不是得看企业单位的决定。”


    “但是跟那些自己去单位招聘的同学来说,你确实走了捷径啊。”骆窈一边说一边做手部按摩操,“我的意思是能不配位恶意竞争为人不齿,但人情可以合理利用,毕竟捷径谁不想走,能用筷子吃火锅还非得让手忍受高温吗?”


    好像有点道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李梅香皱起眉道:“如果筷子属于规则之外的手段,那这么做就不公平啊!”


    骆窈:“所以火锅店让你不用筷子了吗?”


    李梅香:“……”


    “反正你这是歪理!”


    骆窈知道她的坚持,也明白成长在两个年代的人必定会有代沟,含笑道:“别急啊,我又没鼓吹关系至上,想使筷子不也得有手才拿得起来么?所以能力才是最重要的底气。”


    杨雯雯走过来观摩:“窈窈,你弄这些黄瓜有用么?”


    聊胜于无呗,谁让这时候的护肤品单一还没有美容院。骆窈将剩下的黄瓜送入嘴里,漫不经心地说:“我倒是想弄一些更有用的,奈何条件不允许啊。”


    从澡堂回来的舞蹈生妹子感兴趣地问:“什么更有用的?”


    骆窈伸手开始活动肩颈:“武则天的神仙玉女粉,杨贵妃的人参珍珠面膜,还有慈禧太后的红玉膏和八白散。”


    其他人:“……这该不会是你随口瞎扯的吧?”


    “不信你们上图书馆翻翻史书,但查了也没用,咱们条件有限啊。”


    舞蹈生妹子说道:“我姨跟我说沪城开了一家美容院,做一次全套美容二十多块,生意可好了!”


    骆窈睁开眼,惊喜道:“真的啊?”


    杨雯雯说:“太贵了吧!”


    舞蹈生妹子:“也有便宜的简单护肤,只要八块钱。”


    杨雯雯摇头:“还是贵,而且还有来回的路费呢,够我半个月实习工资了。”


    曾经打飞的吃早餐的骆窈算了算自己兜里的钱,也不免有些泄气。过年花太多了,想要达到美容目标,还得先努力工作啊。


    女生宿舍的夜谈最终又落回赚钱开源的话题,骆窈躺在床上,忽然记起刚穿过来的时候和薛翘要钱的样子,那时候她怎么想来着?


    骆窈叹了口气,生活真容易改变人。


    ……


    再次进入科学频道,骆窈还是坐在老位置,梁博新见到她和涂涵珺好像松了口气似的,刚上班就开会道:“周六的新版块现在改成一周两次播出,你们来得正好,有没有什么想法赶紧提出来,我整理后一起申报。”


    “有有有!”


    骆窈和涂涵珺对他的作风十分了解,开学后就提醒对方要做选题,乔芳听了后笑道:“你们还真是有备而来。”


    “年轻人就是得机灵点儿。”梁博新满意地点点头,浏览一遍她们的选题,忽然挑了挑眉,“性?”


    他看向骆窈:“怎么想起做这个?”


    骆窈说:“我们以前不是做过卫生健康类的节目吗?这和那些没什么不同。”


    乔芳拿过来看了眼,实话实说:“估计很难过审,虽然我们节目的听众成年人居多,但做内容时同样也要考虑青少年。”


    “青少年更应该了解啊。”骆窈辩驳道,“我去年在林安看了一场相关展览,入场的导语就写了青少年正处于发育阶段,为了避免迷茫和犯错,有必要接受性心理、性.生理、性道德及法律教育。”


    “这可不是我自说自话啊。”


    梁博新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回去做个详细的背调再拿给我。”


    闻言,骆窈展颜一笑:“好。”


    开完会,梁博新去录音,骆窈她们留在办公室写稿整理资料,一直忙到了正午。


    涂涵珺伸了个懒腰,想到什么,往前靠到桌子上,问乔芳:“乔乔姐,你最近和裴老师有没有联系啊?”


    乔芳停下笔,无奈地笑了笑:“你这孩子,怎么老跟我打听他啊?”


    “我好奇嘛,就想知道这么厉害的人私底下是什么样。”


    乔芳笑叹一声:“私底下我跟他接触不多。”


    “啊?”涂涵珺惊讶,“您和他不是同班同学么?”


    乔芳温温柔柔地道:“所以啊,我知道的早就和你说过了,而且毕业之后我和他只有工作上的交集,再私人一些的事儿,我就不清楚了。”


    骆窈敛眉:“上次您出院,他不是还来看望您了么?”


    乔芳想了想:“对,我也挺惊讶的,因为我没和他提过生病的事儿,想着可能是从别的同事那儿听来的吧。毕竟大学四年他给同学们的印象都很不错,兴许就是顺道来叙叙旧。”


    下班的时候,骆窈和涂涵珺一起坐公交回学校,涂涵珺靠在她的肩膀上说:“窈窈,我怎么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呢?”


    骆窈问:“怎么?”


    涂涵珺撇撇嘴:“我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和裴老师吃饭的时候,他好像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向师父打听你。”


    “虽然也提到了我,但我总有一种感觉,会不会有一种可能,他那天其实是来找你的?”


    骆窈不发表意见,只搭话道:“我?”


    “对啊。”涂涵珺直起身,看着她道,“你记不记得我们参加交流会的时候,他忽然跟你说有没有想法去电视台实习,我当时觉得这个前辈也太好了吧,但现在再想想,是不是有点太好了?”


    说完,她又怀疑自己:“但是乔乔姐也说过,认识他的人都觉得他很亲和温柔欸。”


    骆窈勾起唇角。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未必是空穴来风,感官被情感蒙蔽时就像隔了层滤镜,觉得你哪儿哪儿都好,但怀疑一旦产生,便和抽丝剥茧似的越团越大,哪儿哪儿都有问题。


    她歪头问:“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涂涵珺抿住唇,缄默许久才找到一个形容词:“心里像有个东西破灭了一样,怪不是滋味儿的。”


    “而且想到他也没有以前兴奋激动心跳加速的感觉了,反而有些担心和害怕。窈窈,我是不是……很三心二意啊?”


    “怎么会。”骆窈捏捏她的脸,“三心二意的人能从小到大吃一个小摊吃不腻吗?”


    “算了。”涂涵珺摇摇头,“我妈说得对,即使天上掉馅饼,接住了也能砸死你,我还是到小摊上买吧。”


    骆窈被逗笑:“至理名言!”


    涂涵珺推推她:“你吃不吃?我带你一起去,梅菜干馅儿的燕城一绝!”


    骆窈靠在她身上笑:“吃!”


    ……


    骆窈近来没怎么和纪亭衍见面,一是彼此都在忙工作,二是她觉得自己的控制力受到了强大的威胁。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忙什么实验,每回都能看见手上带着点伤,有时候是擦伤,有时候是划伤,从胳膊到手指没个消停。因此在当着他面暴露本性之前,骆窈只能选择冷静一段时间。


    但冷静又不是冷战,期间纪亭衍发来传呼打来电话,骆窈说了几遍的忙,累,没时间之后,终于找了个空闲日子约会。


    毕竟恋爱嘛,她也想他啊。


    太久没见面的结果是差点被亲到断气。不知道过去多久,骆窈双颊通红,靠在他怀里平复呼吸好半晌,才说:“阿衍哥,你变了。”


    纪亭衍心中一凛:“有么?”


    变得不克制了。骆窈暗自腹诽,在颈窝处蹭了蹭,将他的手翻来覆去,嗔道:“这回没受伤了。”


    纪亭衍嗯了一声,又一个吻落在她的发间:“听你的话多注意。”


    骆窈轻哼:“再这么频繁受伤我就要写信给你们所长,让他给你的手买个保险。”


    纪亭衍意识到这个话题有些危险,连忙问道:“你不是说工作上遇到难题了吗?解决没有?”


    闻言,骆窈果然转移了注意,叹气道:“没有啊,选题又被打回来了,我想着要不哪天去趟林安跟展览的主办方交流交流?”


    纪亭衍想了想说:“其实十多年前教育部和卫生部出过规定,要加强普及力度,尤其是针对青春期少年。领导也不止一次地提出过,‘普及性.卫生知识不单纯是一种科学教育,而是破除封建迷信和移风易俗的大事。’所以你们节目要做这方面的内容,合适也需要。”


    骆窈仰头问:“那些资料还在吗?”


    纪亭衍颔首:“所里应该保留了科技大会的记录,我回去帮你找找。”


    “太好了。”骆窈喜笑颜开,搂住他亲了一口,“谢谢阿衍哥。”


    纪亭衍默默松了口气。


    本以为自己发现骆窈喜欢他的手,可以借此优势发挥,没想到适得其反,听见她一次次抱歉的推托,虽然说服自己是事实,但心里仍然生出一丝慌乱。


    纪亭衍默默给自己记下一笔。


    过犹不及,切记切记。


    第46章 你可别想不开


    “有人在家吗?”


    纪亭衍去交水费和暖气费了, 骆窈在屋里写材料,听见这声没打算搭理,继续埋头工作。


    “纪亭衍在家吗?有你的信!”


    信?骆窈想了想, 停下笔换鞋出门。


    院外没有其他动静, 她等了一会儿, 确定隔壁没人出去才打开门。


    邮递员正推着车打算走呢,见有人出来又回头:“呦, 家里有人啊。”


    “不好意思, 在屋里没听清楚。”骆窈笑道。


    邮递员也不计较,踩下脚撑从包里拿出信封, 又看了眼骆窈:“你是纪亭衍什么人呢?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经常跑这条线路的邮递员肯定熟悉周围的住户, 骆窈在心里啧了一声,笑道:“我是他亲戚,暂住在这儿。”


    “亲戚?”邮递员狐疑地打量一圈,拿出夹在兜里的笔说,“那你得在这儿签个字。”


    骆窈上前几步签好自己的名字,邮递员这才将信给她,然后踢开脚撑往上一蹬,瞬间就骑出了十几米。


    信是西北军区寄来的, 纪桦两个字写得歪歪扭扭, 骆窈暗笑这字还不如薛峥写得端正呢, 拢了拢衣服往里走。


    “是你?”


    提着大包小包的女生目瞪口呆地站在几步之外,好一会儿才用手指了指敞开的纪家大门, 又指向骆窈:“你不是上回走错路的吗?怎么从阿衍哥家里出来了?”


    骆窈暗道自己就不该出来拿信,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对方就已经找到了解释:“噢——你是租阿衍哥那屋房客的对象吧?”


    得,也不用我找借口了。骆窈没否认也没承认, 沉默地笑了笑,继续往里走。


    “欸——等会儿!”女生快步过来拉住她,目光不善地梭巡一圈,问道,“阿衍哥现在不在家吧?”


    燕城快停暖气了,骆窈今天只穿了件贴身的圆领单衣,出来时随便套了件外套,拉链懒得拉,精致的锁骨线条和腰身起伏一览无遗。


    素面朝天的脸颊在暖气房里烘出淡淡的红晕,唇红齿白眉目如画,漂亮得让人有危机感。


    而王穗穗还裹着过冬的大棉服,本能地将自己和对方比较起来,最后得出结论,虽然她青春无敌,但眼前这位长得太过犯规,这才有此一问。


    小姑娘眼中的警惕她再熟悉不过,骆窈眉梢微挑,勾唇笑道:“你来之前还在呢,现在已经走了。”


    王穗穗顿时憋了口气,鼓着脸盯了会儿骆窈,哼声跑回自己姥姥家。


    骆窈耸肩,进院后右脚搭上门边往回一勾,落锁回屋。


    将信随意放到桌上,骆窈顺势往后倒,裹着被子滚了一圈,就这么躺着发呆。不知道过去多久,纪亭衍打开门看见这一场景,脸上落下温和的笑,坐到身边点她的额头:“怎么了?又遇到问题了?”


    骆窈摇摇头:“偷个懒。”


    纪亭衍捏捏脸,注意到她身上的外套,问道:“刚才出门了?”


    “嗯。”骆窈抬起勾着拖鞋的脚,示意道,“有你的信,我就出去拿了。”


    纪亭衍应了一声,却没急着去看信,骆窈伸手贴着他的手掌,思忖几息,开口道:“阿衍哥,我以后就不过来了。”


    男人神情一滞:“为什么?”


    骆窈曲起手指,扣着他的掌心说:“快要停暖了,我回宿舍也是一样的。”


    纪亭衍顿了顿:“这儿比学校离电台更近。”


    “可是现在天气暖和了周围的邻居经常出来串门聊天,万一看见了不好解释,影响也不好。”


    闻言,纪亭衍沉默几秒,突然转了个话题:“窈窈,你觉得我把这里卖了好不好?”


    “卖了?”骆窈讶异,撑起身子看他,“为什么要卖?这儿不是爷爷奶奶留给你的房子吗?”


    再说了,现在卖多亏啊,你知道二三十年后这儿值多少钱吗哥哥?


    纪亭衍到书桌旁拿了个文件夹,从里面抽出几张纸给她,解释道:“所里要购买新的福利房了,如果我卖了这边的房子,就可以在府桥区申请一套,那儿是楼房,比这里方便。”


    府桥区?再远点儿都快到三环了,你可别想不开。


    骆窈奇怪地问:“分房和卖房有什么关系?”


    纪亭衍说:“提交申请后,行政科的同事会调查我的个人情况,如果得知我名下有房子,最好的情况也只能分到长河区。”


    “长河区不是更好吗?”骆窈脱口而出。


    纪亭衍蹙眉:“那儿面积更小,而且靠近热电厂,环境不好。”


    “不出三年肯定会治理。”骆窈正色道,“阿衍哥,你别想府桥区了,这儿也别卖,我觉着长河区就挺好。”


    “真的?”


    “当然!”骆窈斩钉截铁。


    等到九十年代福利房允许购买产权,面积再小也不可能砸手里。


    纪亭衍看着她倏然一笑,温声道:“你说好就好。”


    闻言,骆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兴奋的心情迅速褪去,笑道:“我随便说说,分给你的房子,当然要看你自己的想法。”


    纪亭衍眼眸深邃:“窈窈,我……”


    “阿衍哥。”骆窈打断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一趟家属院。”


    小姑娘撅嘴皱眉,像在外贪玩突然想起家长叮嘱似的,话里带着撒娇,纪亭衍最受不住这招,不着痕迹地叹一口气,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顺着她道:“那我送你。”


    ……


    “你说你,回来也不打声招呼。”家里今天吃炸酱面,骆淑慧又舀了小半勺面粉加水和面,回头问道,“欸对了,你实习之后是打算住单位宿舍还是住家里啊。要住家里的话,你爸打算给你也买一辆自行车。”


    “现在考虑还早着呢,等工作落实下来再说吧。”骆窈抬手伸了个懒腰,在菜篮子里挑了半个黄瓜解馋,含糊不清地问,“我姐呢?”


    “加班。”骆淑慧应道。


    “这么忙啊,我走之前就加班,现在还加班。”


    “好像是案子有着落了。”


    “抓到人了?”


    “那我不清楚,翘翘也没多说。”


    骆窈又啃了一口黄瓜:“欸,那您的工作怎么样了啊?大嫂不是说准备复工了吗?”


    骆淑慧把揉好的面团用盆扣住,洗手准备做面码:“提起这个啊,我前几天去找了趟曼茜那姑娘,你别说,她请的那位刺绣大师,妈还认得呢。”


    “这么巧。”


    “是啊,那时候妈作为厂里的代表去学习,她还夸妈有天赋!”


    “这么说您决定要去那儿上班了?”


    骆淑慧神采飞扬:“嗯,决定了!就算只是学几针的功夫妈都稳赚不赔。”


    春寒料峭,燕广的校庆进入了倒计时,涂涵珺和梁博新请了假回学校,正和同学对流程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叫她。


    “涵珺。”


    她回过头,神情有些不自然地打招呼:“裴老师,你来彩排啊?”


    裴峻今天西装革履,头发都用发油精心打理过,看起来比平时年轻了几岁:“有时间么?想和你说点事儿。”


    一旁的同学听了识趣道:“那涵珺咱们等会儿再继续。”


    涂涵珺都没来得及拦住他,人就已经没影儿了,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偏头对裴峻说:“那……裴老师我们边走边说吧。”


    适逢上课时间,礼堂外人不多,涂涵珺没往僻静的地方走,顺着过道往艺术展览厅去:“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也没什么大事儿。”裴峻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看你最近好像挺忙的,都没怎么在书店见过你,我刚才还经过小摊呢,突然就想起你了,买了你爱吃的梅菜干馅饼,还热乎着,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涂涵珺莫名感觉到了他语气里的亲昵和温情,干笑着拒绝:“谢谢您,不过我刚和同学在食堂吃过了,不饿。”


    “这样啊。”裴峻也不强求。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会儿,涂涵珺抿抿唇,开口问道:“裴老师,您要是没其他的事儿,我就回去继续忙了。”


    “涵珺。”裴峻停住脚步,突然俯下身直视她的眼睛,“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了?”


    涂涵珺下意识往后仰,随即退后两步:“没有啊。”


    裴峻唇边挂笑:“那我怎么觉得你忽然间待我这么疏远啊?”


    “您是前辈,我敬重您是应该的。”


    “可我不想当你的前辈。”裴峻抬手勾起她的头发挽到耳后,“我知道,你心里总是觉得和我有距离,觉得配不上我,但是涵珺,为了你,我可以不在乎这些。”


    这样的动作他以前也做过,但那时候涂涵珺会脸红心跳,而现在她只觉心中警铃大作。


    “裴老师,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她义正严辞,“对您也从来只是前辈的敬重!”


    “是么?”裴峻直起身子,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情绪,“涵珺啊,女孩子不能好高骛远,以你这样的条件,难道还能找到比我更好的么?”


    涂涵珺心里有些不适,余光瞥见同班同学路过,连忙冲她招手:“欸我知道了马上来。”


    “裴老师不好意思,同学们都等着我呢!”


    裴峻定定地看着她,然后颔首道:“忙去吧。”


    涂涵珺立刻要走,想到什么又停下看他,再次强调道:“裴老师,之前如果我有做出什么让您误会的事儿,我向您道歉,是我冒犯了。但我确确实实对您只有前辈的敬重,没有别的想法,希望您……不要多想。”


    裴峻温声笑道:“好,刚才是我逾矩了,我也向你道歉。”


    “不用不用。”涂涵珺惶恐地摆摆手,马上溜之大吉。


    裴峻在原地站了许久,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馅饼,轻哼一声扔进了垃圾桶,用手帕细细地擦掉指尖的油渍。


    傍晚彩排结束,裴峻回到家中,裴彦正趴在茶几上写作业,见到他兴奋地喊:“爸爸!明天放学你能带我去吃烤鸭吗?”


    裴峻捏了捏他的脸,宠溺道:“当然可以。”


    裴彦高兴地摇头晃脑:“那我能和妈妈通电话吗?”


    裴峻动作一顿:“不是和你说了吗?妈妈在国外,咱们醒来的时候她还在睡觉。”


    裴彦有些失望,还要再说,忽然听见外头有人敲门,裴峻摸摸他的头:“写作业吧,爸爸去开门。”


    家里住的是楼房,楼道没窗,天一黑就看不清楚,裴峻打开门,见到来人有些意外,却仍然得体地问:“你们好,请问有什么事儿吗?”


    外头站着两位身着警服的公安,闻言便说:“请问您是裴峻先生吗?”


    裴峻道:“是我。”


    两位公安对视一眼,冲他颔首:“打扰您,我们是燕城派出所的公安,想向您了解一些情况。”


    第47章 我有重要消息要告诉你


    “好的。”裴峻泰然将人迎进来, “您二位进来说吧。裴彦,到屋里写作业去,大伯和叔叔要谈点事儿。”


    “哦。”裴彦不高兴地鼓着嘴, 抱起自己的书包和作业, 关门前还冲他们做了个鬼脸。


    “见笑了, 孩子不懂事。”


    公安同志说了两句客气话,这才开口道:“请问, 裴杰是你什么人?”


    裴峻坐姿端正:“是我弟弟。”


    “你现在能联系上他吗?”


    闻言, 裴峻面露难色:“前几年还有通电话,已经很久不联系了, 我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


    “那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裴峻想了想:“大概是前年夏天, 七八月份的样子吧,他向我借了一笔钱,说要到国外做生意,结果再也没有消息了。”


    公安同志又问了一些情况和细节,负责做记录的那位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刚才那孩子你说你是他大伯,那就是裴杰的儿子?这几年他就从没回来看过儿子?”


    裴峻双手握了握,叹了口气道:“不瞒您说, 其实他待孩子一直不好, 否则我也不会将孩子带过来养在身边……”


    解释了一番, 他问:“公安同志,我弟弟是犯了什么事儿吗?”


    “是这样的, 裴杰涉嫌流氓罪,我们在其出租屋内找到了关键性证据,但人已经不见踪影。”


    裴峻大吃一惊:“他……不是在国外吗?”


    “目前来看,他近几年的行动轨迹一直在燕城周边的村镇。裴峻同志, 如果你有什么消息,希望能及时和我们联系。”


    “当然当然。”裴峻起身道,“长兄如父,他干出这样的事儿,我也感到无比羞愧。您二位放心,我一定积极配合,一有消息肯定会通知你们。”


    送走公安,裴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


    骆窈本来没打算请假去参加校庆,但梁博新和乔芳走不开,只能让她作为代表送去对母校的祝贺。


    校庆当天,校园内彩旗飘飘,各处的教学楼综合楼办公楼上都挂着印了祝福语的红色长绸,气派的大门口装点着鲜花,前来庆生的校友络绎不绝,还能看见几辆小轿车。


    骆窈领了纪念品,在礼堂后台找到了正在做准备的杨雯雯她们。


    “窈窈你来啦!”


    她俩今天一个穿西装一个穿裙子,骆窈笑道:“你们不是在外头主持吗,梅香,不怕冷了?”


    李梅香无奈道:“还不是雯雯忽悠我借的。”


    “欸别赖我啊。”杨雯雯表示不背这个锅,“分明是你见着这条裙子就走不动路,非要我找个理由说服你穿它。”


    “好看。”骆窈帮忙整理了下领口,余光扫过不远处,和那头的裴峻对上视线。


    他周边围着许多人,有负责化妆对流程的,也有单纯来向前辈问好的。


    “裴老师。”她礼节性地打了个招呼,裴峻桃花眼飞扬,冲她笑了笑。


    骆窈很快收回目光:“那你俩忙吧,我到别地儿转悠转悠。”


    她本来想去找涂涵珺,但半路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没多犹豫开口叫人:“颖玉姐。”


    关颖玉见到她就笑:“骆窈啊,正好我找你有事儿呢!”


    关颖玉虽然最早读的是新闻,但从小就在文学创作上极有天分的她很快女承母业,出国深造了戏剧影视文学,毕业之后已经有了好几部作品。


    如今回国发展,她用手里头的民国本子拉到了投资,正准备物色导演和演员。


    “当演员?”骆窈摆手,“您开玩笑吧,我不会演戏。”


    “怎么不会啊。”关颖玉有备而来,“我都听说了,你在我母亲那个剧组配音的时候,比演员表现得还好。这个角色和你特别贴合,那天一遇见你我就琢磨上这事儿了。”


    “都是前辈们抬爱,过分夸奖了。我真的不会演戏。”


    骆窈以前还真去娱乐圈混过一段时间,不过那会儿纯粹是新鲜,掏钱给自己投资出了一个只有几场戏的配角,但演了之后才知道一点儿也不好玩,还被骆女士狠狠说了一顿,停了三个月的生活费。


    现在的她虽然不用考虑骆女士的感受,也不用担心丢了名媛的身份,但三分钟热度一过,新鲜劲儿早没了,提到拍戏就想起当时在片场里一遍又一遍吊威亚的痛苦。


    隔行如隔山啊。关颖玉说的“表现好”,那会儿配音前辈们也给出了评价——感情充沛,技巧不足。毕竟相比科班出身的他们来说,她只是个半吊子。


    两厢取舍,她还是先踏踏实实将工作落实下来吧。


    “女主的戏份这么重,我担待不起,再说现在正实习呢,台里也不会允许我外出揽私活,您说对吧?”


    她话说得和气,但态度十分坚决,关颖玉很是遗憾地叹了一声,不愿意放弃,笑着试探:“要不我给你点儿时间考虑考虑?”


    骆窈莞尔:“今天校庆,来的人多。咱们学校人才济济,您好好逛逛,说不定就能遇着更合适的。”


    闻言,关颖玉只好说:“行吧,你要是有适合的人选记得向我推荐啊。”


    “一定。”


    “如果改主意了随时来找我,这是我的号码。”


    瞧瞧人家还有名片,还是中英双语的。骆窈这回没有推辞,双手接下。


    “行了,典礼差不多开始了,咱们过去吧。”


    关颖玉只在燕广待了半年多,印象有限,骆窈很自觉地担任起了导游,期间免不了提起过去的事儿,关颖玉感慨道:“你看,咱们学校这些年发展得也很好。想当初我做出出国这个决定,也是费了一番周折……”


    听到这话,骆窈眸光一闪,顺着她的话问道:“所以当时您为什么会选择出国啊?”


    ……


    典礼开始的时候,骆窈到处找涂涵珺,她负责的是人员安排和场地调度,这会儿正忙着,见到骆窈连话都说不了几句就又被人叫走。


    骆窈说:“涂涂,我有重要消息要告诉你。”


    “我也有重大消息要和你说。”涂涵珺找到一个空隙说话,舔了舔缺水干渴的唇,“但我现在腾不出空,明天咱们电台见面再谈。”


    “晚上不行吗?”


    “晚上有庆功宴呢,走不开。”


    “涵珺!老师找你!”半分钟不到的功夫,又有人来找她。


    “欸就来!”涂涵珺忙得焦头烂额,花了两秒钟回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话,重复道,“明天电台见!”


    庆功宴?骆窈拉住涂涵珺的手:“那我晚上和你一起去。”


    好歹她也为校庆出了份力,待会儿跟许一白说一声应该问题不大。


    “啊?”涂涵珺没来得及思考,“那行,咱们到时候见啊!”


    第48章 人不行别怪酒


    老国营饭店的大厅内觥筹交错, 推杯换盏,圆滑的学生趁机结识前辈,憨实的学生忙着填饱肚子。


    庆功宴一直持续到□□点, 温海洋拖着一身酒气回到西餐厅, 沈卉嫌弃道:“小奇, 让厨房煮点解酒汤。”


    “好嘞。”


    见他看起来还算清醒,沈卉冷哼一声:“好玩儿么?”


    温海洋靠在休息室的沙发上, 懒散地摆手道:“要不是我爸逼着我认识那么些人, 我早就回来了。”


    “菜没吃几口,灌了一肚子水, 你说我开个餐厅养活自己挺好的……”


    “那我呢?”沈卉双手抱胸, “就养活你自己是吧?”


    闻言,温海洋傻笑道:“嘿嘿,还有你还有你,我还给你带礼物了呢。”


    他将东西从兜里掏出来,沈卉狐疑:“什么啊?传呼机?你买的?”


    “我捡的。”温海洋摁亮屏幕,“你瞧瞧上头发来的信息,530,知道什么意思么?”


    不等沈卉回答, 他自顾自地说:“我想你。别说, 这哥们儿还挺会玩儿的哈, 当初咱们院那些小子买了传呼机也老给对象发什么1314……酸得不行,瞧瞧我, 实在多了……”


    “这个传呼机好像是骆窈的。”沈卉没听他叨咕,拿过传呼机观察几眼,说道。


    “啊?”温海洋反应迟钝地愣了下,“骆窈的?上面写她名儿了?”


    沈卉没好气地啧了一声:“这上面的挂绳是手工编的, 我见过,就是她的。”


    “那敢情好,明儿咱敲她一笔。”


    话音刚落,传呼机又响了起来,温海洋探身去够,一把从沈卉手里抢过来。


    沈卉:“你干嘛啊?”


    “肯定是骆窈对象呼来的,我去逗逗他。”酒意上头就想使坏,温海洋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拎着传呼机就往大堂走。


    纪亭衍放下听筒没多久,电话就回过来了,他眼中浮起笑意,接起来问:“窈窈?”


    “骆窈喝多了,在我这儿睡着呢,你有事儿和我说吧。”


    突如其来的男声令纪亭衍一怔,脸色骤然变冷:“你是谁?”


    那头打了个嗝,语气吊儿郎当:“我凭什么告诉你啊,有事儿说事儿啊,没事儿我挂了。”


    纪亭衍还要开口,忽然听见电话里传来其他人的声音:“今天校庆,客人还不少——”


    嘟嘟嘟,通话结束。


    传达室值班的同事见他这副表情,不由得问:“咋了纪工,出啥事儿了?”


    纪亭衍眉头紧锁,立即说:“您能借我自行车用用吗?”


    他的车钥匙在宿舍里,这会儿也没功夫回去拿了,同事听后忙应道:“成,你随便用,别急啊纪工,不管啥事儿路上都得注意安全,要是能帮得上忙……”


    没等他说完,纪亭衍已经跑出去了,那人叹一口气:“得是什么事儿才能让纪工着急成这样啊。”


    ……


    “你就不怕明儿骆窈知道了揍你?”


    温海洋酒壮怂人胆,忘了当初的痛:“开个玩笑而已,多大点事儿。”


    沈卉翻了个白眼,回屋算账去了。


    燕广的熄灯时间是十一点,十点出头的时候已经没剩几桌客人了,温海洋喝了醒酒汤意识缓解不少,坐在柜台后头让店里的钢琴师弹《甜蜜蜜》。


    “欢迎光临,先生一个人吗?”


    都这会儿了还有人来呢?温海洋百无聊赖地掀起眼皮,惊讶好半晌才说出话:“神了嘿,这样都能找过来啊?”


    他一开口,纪亭衍就认出了声音,大步上前,连气都没喘匀便问:“骆窈呢?”


    他记得温海洋,当下心头一紧,语气更是冷淡:“是你。”


    “我……”许是他的脸色太过骇人,温海洋张了张嘴,罕见地没有耍贫,咕哝道,“我怎么知道她在哪儿。”


    传呼机还搁在吧台的电话旁呢,他指了指:“喏,我只是捡到了她的传呼机而已。既然你来了就拿回去吧,还省的我跑一趟。”


    闻言,纪亭衍神情缓和了些,只是目光不肯放松,凝视着他:“在哪儿捡的?”


    温海洋挠了挠脸,像被家长问话似的觉察到一股厚重的压迫感,一五一十地回答:“就附近的绿化带那儿,我估摸着她就是参加完庆功宴想抄小路回学校,结果这玩意儿掉草丛里没听见。要不是我半路想吐,也发现不了。”


    纪亭衍转身就走,温海洋跟在后面跑了出来:“欸你找得到那地儿吗?要不我带你去?哥们儿——”


    寂静的深夜,燕广校门口却聚集了一群人,播音班的辅导员冲学生们道:“很晚了,你们先回去休息,老师和公安同志继续找。”


    在路灯的映照下,杨雯雯眼尖看到了骑车过来的纪亭衍,忙道:“老师!那是骆窈的男朋友!咱们可以问问他!”


    李梅香已经迫不及待地跑过去,等不及纪亭衍停车就问:“骆窈有去找你吗?”


    闻言,纪亭衍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心往下沉:“没有,她不在学校?”


    ……


    简陋的出租屋内,钨丝灯的昏黄光晕在角落停止蔓延,骆窈脑袋昏昏沉沉的,说不了话使不上劲,只能拿眼神表达自己的嫌恶。


    “醒得倒快。”裴峻今天喝了不少酒,此时双眼迷醉地看了会儿骆窈,轻笑一声,“想不到你还会些拳脚功夫,但是路见不平之前好歹问问人家需不需要你的帮助啊。”


    两小时前,骆窈和涂涵珺在庆功宴吃过饭后便提前离了席。


    涂涵珺将那天彩排的事情告诉了她,骆窈接着就道:“我先前碰到颖玉姐了,听她话里的意思,那孩子应该不是她的。”


    “啊?难道还有别人?”涂涵珺缩起肩膀,“我觉着裴老师越来越奇怪了,而且你听他说的话,一点儿也不像以前那个亲和的样子,我反正是不太舒服。”


    骆窈摸着下巴:“你前段时间突然保持距离变得冷淡,他肯定急了。”


    涂涵珺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忽然间目光凝滞,拉着骆窈悄声道:“窈窈,你看那边那个是不是裴峻?”


    远方昏暗处人影晃动,骆窈眯起眼睛分辨:“有点像,而且旁边的女生也有点眼熟。”


    涂涵珺拉了拉她的手,做了个擦眼泪的动作:“之前在电视台卫生间哭的那个姑娘。”


    骆窈恍然:“对,是她。”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决定跟上去看看。


    这边靠近饭店后门,最早是富商修葺出来的花园,后来被收走,成了公共的地界。


    她们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能隐约听见那头的对话。


    “求求您别这样。”


    “少在这儿给我装矜持,你什么样我还不清楚吗?”


    涂涵珺和骆窈打手势:咱们冲上去救她?


    骆窈想了想:我负责揍裴峻,你趁机拉着那女生跑。


    涂涵珺:成!


    骆窈随地找了块趁手的石头,冲涂涵珺比划了一下,从旁边绕到裴峻后头,对着他狠狠砸去。


    裴峻惨叫一声,骆窈拳头往他脑袋上招呼,脚踢下三路,涂涵珺瞅准时机将女生拉走就跑,骆窈又添了几脚,趁着裴峻躬身痛呼的时候溜之大吉。


    涂涵珺本想带着人到饭店里面找保安找老师同学,但那个女生死活不肯过去,无法,只能带着她走到更远的地方。


    骆窈很快就跟上来了,喘着气问:“怎么跑这儿了?”


    涂涵珺累得说不出话,手往旁边指。


    那名女生正蹲在地上哭,怎么说都不听,骆窈只得道:“这样吧,我在这儿陪她,你去找个电话报案。”


    “不行!不能报派出所!”女生突然喊道。


    骆窈安抚道:“行行行,不报派出所,让她给你买瓶水总成了吧?”


    女生不说话了,接着哭。涂涵珺使了个眼色,转身跑开。


    快九点了,小路周围没什么人,骆窈插着腰叹一口气:“哭吧,哭痛快再叫我。”


    她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不知道过去多久,传呼机响了,骆窈唇角上扬,正低着头查看消息,女生忽然停止了哭泣,闷声说:“你能送我回家吗?”


    骆窈回头看她:“现在?要不等我朋友过来一起送你吧?”


    女生:“我不舒服,想吐。”


    绿化带那儿有垃圾桶,骆窈跟在她身边走过去,突然感觉到后面有动静,正想回头看,口鼻瞬间被人捂住。骆窈本能反击,下一秒却被那个女生扑上来箍住,一股刺激的气味冲击上来,很快她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就看见被她揍成猪头的裴峻,和那个反水的女生。


    裴峻手里拿着一方手帕,扔到她的脸上:“本来是打算用在她身上助兴的,不过你也不错,毕竟我曾经也看中过你。”


    他站起身搂住那个女生,笑容里满是得意:“知道她为什么向着我么?”


    刻意压制的低音炮激起人的鸡皮疙瘩:“因为她爱我,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意伤害我。”


    骆窈犯恶心,以他现在亢奋又神经的状态,要么是假酒害人,要么就是受刺激了,很大程度两者皆有。


    裴峻慢悠悠地解了一颗扣子:“你放心,我不碰你。有男朋友的人都是被用过的二手货,下贱!我嫌脏。”


    “刚才还有涵珺吧?要报派出所?”裴峻摸了摸骆窈的脸,粗糙的手套刮过她的皮肤,“都是误会,干嘛要麻烦公安同志呢?我有对她做什么不妥的事儿么?”


    那个女生细声细气地回答:“没、没有。”


    “听听。”裴峻笑道,“至于你么,好心地把她送回家之后又到哪里去就不得而知了,说不定……是被人贩子拐走了。”


    说完,裴峻拍拍自己衣服上的脚印,吩咐那个女生:“你记得把屋子打扫一遍,早点休息,明天还得上班呢。”


    子夜时分,陷入睡眠的燕城藏着一些人的心焦如焚。


    涂涵珺急得快哭出声:“都怪我,我就该和她们在一起的!”


    本打算来看小情侣闹矛盾的温海洋忙喊:“别急别急,我再摇些兄弟,将整个燕城都翻过来不信找不着!”


    这时,打完电话的公安同志跑了回来,辅导员立马上前问:“怎么样了?”


    公安同志说:“所里的同事盘问过了,那位女同志说裴峻并没有想对她耍流氓,是场误会,裴峻被打了之后去药店买了药回家,那位女同志也表示骆窈把自己送回去后就离开了,至于去了哪儿她就不清楚了。”


    “不可能!”涂涵珺抢着开口,“如果是这样,窈窈会先和我说一声的。”


    辅导员也说:“我跟骆窈家里联系过了,她没有回去。”


    这个年代没有监控,要在偌大的燕城找一个人需要耗费人力和时间,公安同志刚想安抚,便听见有人喊道:“等一下。”


    几人回头望去,纪亭衍面沉如水,眉心仿佛萦绕着一团黑压压的浓雾,声音冷峻:“同志,我在绿化带那儿找到了这个。”


    凌晨三点,建新路社区居委会接到投诉,有人大半夜不睡觉砸墙,邻居前去沟通,对方拒不出面,反而报复性地砸得更大声。


    居委会前去调解,没想到这家软硬都不吃,连门都不打开,最后有人察觉不对劲,求助片警强行进屋,发现了被捆着手脚的骆窈。


    ……


    骆窈睁开眼睛,对着天花板上的一块水渍愣神,紧接着听到骆淑慧惊喜的声音:“窈窈你醒了!”


    她偏了偏头,只觉得眼皮沉重脑壳发懵,一时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妈?”


    见她这样子,骆淑慧刚止住没多久的泪水又盈满了眼眶,哽咽道:“别乱动,妈去给你叫医生。”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过后,骆淑慧握着她的手说:“你可把妈给吓死了,让你别仗着会打架就逞强,你……”


    “淑慧。”薛宏明拍拍她的肩膀,“先别说了,让孩子休息休息。”


    于是骆窈重新阖上眼。


    在她休息恢复的这段时间,病房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波人。


    涂涵珺和辅导员同学们一起来看她,义愤填膺地怒骂裴峻的真面目。


    “人渣!败类!窈窈你知道吗?他居然和人贩子有联系!”


    骆窈问:“他是帮凶?”


    忙里抽空的薛翘边削苹果边说:“他和那个人贩子是老乡,经常提供一些“符合条件”的女生和小孩儿的信息。”


    骆窈表示怪不得他那天说我要被人贩子拐走了。


    “据他交代,他当时想联系来着,结果公安来得太快,他一直被留在派出所,耽搁了时间。”薛翘将苹果切成小块给她。


    骆窈吃了一口:“幸好我让涂涂去报案了。”


    薛翘说:“你同学叫来的是辖区公安,是后来纪亭衍问了情况告知负责裴杰案件的公安,考虑到裴峻和裴杰的关系,两个案件极有可能存在联系,才走了传唤程序。”


    “阿衍哥?裴杰?”骆窈脑子又迷糊了。


    “裴杰就是我年前一直忙活的案件嫌疑人,他侵犯妇女,并长期对受害者进行精神虐待和洗脑。我去乡下做普法活动的时候,受害者拼命击打自己的腹部被家人发现,检查以后才知道是怀孕,可她不承认自己被侵犯,一个劲儿地说是因为受了上天的惩罚才怀了孕。”


    骆窈扯了扯嘴:“我觉得裴峻也有这种洗脑倾向。”


    “确实。”陆长征带同事给她做笔录的时候说,“裴杰的本事就是耳濡目染跟裴峻学的。”


    他们在裴峻的家里找到了一台手持摄像机,里面存储了女生的私.密影像,裴峻以此作为把柄,恩威并施,以爱裹挟着侮辱和贬低,让她们对他产生负罪感,唯命是从。


    “她们?!”


    “摄像机是近年的国外产品,准确地说,在同组的这位女同事之前,他还交往过两位女生,其中一位是裴杰的妻子。”


    骆窈:“啊???”


    是我乱了还是这个世界乱了?


    ……


    关颖玉会来,骆窈并不意外,了解完事情的始末,她表示您当时出国真是个明智的选择。


    闻言,关颖玉牵强地笑了笑:“真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


    关颖玉和裴峻当年之所以分手,一部分原因确实是出国。


    高考填志愿时关颖玉和裴峻一起报了新闻学,读了半年后发现自己还是喜欢戏剧创作,七十年代末出国留学大多是公派,自费审核复杂,好不容易能如愿,关颖玉兴奋不已,换来的却是裴峻的愤怒。


    “他说我崇洋媚外好高骛远,不考虑和他的未来。还说我做什么事儿都三心二意,水平差能力低,去了国外肯定没过多久就跑回来在他跟前哭。”


    “我当时很生气,从没想过他心里是这么看低我的,一怒之下就分手了。”


    关颖玉的离开刺激到了裴峻,他觉得她有心机又贪慕虚荣,并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找个老实又听话的女生。在阴郁的情绪和不间断地自我暗示下,内心深处的阴暗面被放了出来,在第二任女友身上得以成型。


    第二任是校外人士,原生家庭不待见早早出来打工,裴峻在那段时间转系,打造出了一个受到情伤的痛苦深情人设,让那位怜爱又着迷,不仅愿意供养他读书,还在怀孕后答应了裴峻所谓的请求——保全他的名声,嫁给他弟弟裴杰,给孩子上了户口。


    “就是薛峥的那个同班同学?”


    “对。”薛翘颔首,“工作调到燕城之前,那个女生病重去世,裴峻把裴彦一起带来了燕城,说是为了照顾孩子的情绪,才对外称父母都在国外。”


    国际长途又贵又不方便,也就是近几年大城市的话务大楼才开通了此项业务,即便是寄信,大半年一封也足够糊弄人了。


    “他居然还有糊弄孩子的良心。”骆窈哂笑,“那……裴杰干的事儿他一点儿也不知道?”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是裴杰骗了他哥,说是要出国做生意,实则一直留在国内,还模仿他哥的做法害人。”


    “抓着了吗?”


    薛翘摇头:“户口本在裴峻手里,逃不了多远。”


    将这些匪夷所思的东西消化完,骆窈吃了药犯困,打了个哈欠:“阿衍哥为什么不来看我?”


    “他打人手受了伤,怕你担心说等好了再过来。”


    骆窈:“……他肯定不让你跟我这么说。”


    薛翘晲她一眼:“有件事儿我觉得你倒是要做好准备。”


    骆窈撩起眼睑:“什么事儿?”


    “你俩的事儿啊,你觉着家里这下还能不知道?”


    “……”骆窈沉默几秒,掀起被子盖住头,“知道就知道呗。”


    ……


    半梦半醒间,骆窈察觉到有人握住了自己,她对这双手太过熟悉和了解,双眼朦胧地笑了笑,用力回握:“阿衍哥。”


    “感觉怎么样?”纪亭衍轻抚她的脸,骆窈贴着蹭了蹭。


    “现在好多了。”


    裴峻用的不知道是哪种迷药,让她浑身无力迷迷瞪瞪,要不是后半夜药效消退恢复了些力气,她也闹不出扰民的动静。


    纪亭衍在绿化带那儿找到的正是装迷药的瓶子,很小一个,许是当时防止骆窈挣扎的时候不小心掉了出来,上面留了指纹。


    骆窈垂眼看他手上结痂的伤口:“你打他了?”


    “他活该。”不单是绑走骆窈这件事,还有在派出所跟他说的那些难听话,一想起眼中就染上几分戾气。


    骆窈第一次听他这么说话,捏捏他的手指:“嗯,他活该,我真后悔当时没有踹断他的第三条腿!”


    闻言,纪亭衍愣了下才明白她的意思,清了清嗓子才说:“窈窈……”


    “我知道,这次我太冲动也太轻率。”这些天家里长辈没少跟自己讲道理,她也认真反思过,因而不等他继续便接话道,“我错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以后一定不仗着自己的拳头轻易出手。”


    “……你很好,是他们太坏了。”纪亭衍声音轻缓。


    骆窈听了就笑:“阿衍哥,你以后一定是个溺爱孩子的家长。”


    纪亭衍摸摸她的头:“等你养好伤再教训你。”


    你居然是这种人!骆窈忍俊不禁:“怎么教训?”


    说着,她吻了一下男人的伤口:“这么教训?”


    “严肃点!”纪亭衍板着张脸,笑意却从眼睛里透出来。


    这时,门外传来几声存在感极强的咳嗽,骆窈抬头,看见一张吊儿郎当的笑脸。


    温海洋打趣地说:“我们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啊?”


    纪亭衍将枕头垫在她身后,骆窈撑起身子半靠在床头说:“知道不是时候还进来?”


    “嘿,你怎么对恩人说话的?”


    “恩人?”骆窈挑眉。


    “可不,要不是我捡到你的传呼机,他也不能及时赶到,对吧哥们儿?”温海洋撑着纪亭衍的肩膀道,“不过我可真好奇啊,也没告诉你地址,你是怎么找到我家店的?”


    纪亭衍挪开自己的肩膀,淡淡道:“校庆,钢琴声。”


    就这?温海洋竖起大拇指,骆窈听出猫腻,皱眉道:“你怎么告诉阿衍哥的?”


    “呵呵……”温海洋这会儿可是清醒状态,想起骆窈那手劲,怕她秋后算账,打哈哈道,“没、没什么啊。”


    提着一篮水果的沈卉毫不留情地拆台:“你不说人家对象还能不记得?”


    温海洋瞪她一眼,连忙转移话题:“所以说酒不是个好东西,你们瞧那个姓裴的,不就是酒后脑热才做了坏事!”


    酒只是其中一个诱因。裴峻调来燕城之后,工作很快稳定下来,紧接着就结识了现在这位同事,他的手段和技巧因此逐渐成熟,知道该选什么样的人,更知道该如何控制她们的想法。


    “所以他才转移了目标选择涂涵珺。”沈卉蹙起眉心,“因为她崇拜自己,还比你天真、单纯、要面子。”


    骆窈:“……”


    这话听着不是很舒服。


    “按理说他应该是个很缜密的人,但是这次的做法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


    因为关颖玉回国了,而且比他成功比他有钱。


    那天他俩一起吃饭,其实不过是关颖玉来燕广谈事情偶然遇见,但这根刺在裴峻心里埋了十年,如今复发,他急于展现自己的成功,只能到别的地方找成就感。


    万众瞩目的校庆主持人让他享受,庆功宴的捧场奉承令他自得,小酒一喝人就膨胀,男女关系也要找点存在感,结果被骆窈她们撞见。


    “人不行别怪酒。”骆窈似笑非笑地看着温海洋,“不过道谢也是要的,你以前不是想和我切磋切磋么?等我好了,就用这个当谢礼怎么样?”


    纪亭衍说:“我来吧。”


    骆窈很诚恳:“那我们一起吧,显得我俩诚意足。”


    温海洋:“……”


    我谢谢您嘞!


    第49章 总不可能是因为爱


    这件事的影响很大, 还波及了燕广和电视台。医院一楼大厅摆放了台12寸的黑白电视,骆窈下楼打发时间的时候,注意到二套的台呼已经重新制作过了。


    不仅如此, 由裴峻负责的那档节目也做出了调整, 三楼那个刚割了阑尾的大娘每回见了屏幕上的新主持人就夸:“真俊的小伙子啊!”


    上一辈的传统审美便是如此, 浓眉大眼国字脸,一听说当过兵那更是女婿的上上选, 像纪亭衍这样的清冷气质, 人家要扶着眼镜审视一番,然后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一听是研究员, 立马换了态度, 把他好一顿夸,毕竟谁家长辈不喜欢读书好工作体面的后生呢?


    “小伙子几岁了?结婚了没有啊?”


    骆窈心想我这么大一个活人您是能选择性看不见不成?


    歪过头靠在纪亭衍的肩膀上,故意将声音拖得又甜又腻:“阿衍哥哥,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呀?”


    嗲过头了,骆窈自己先打个哆嗦,然后感觉到男人的身体僵住,估计也被腻得不行,难为他还能配合自己秀恩爱。


    “先做完下午的检查好不好?”


    其实骆窈只有些皮外伤, 稍微严重点的是砸墙造成的踝骨挫伤, 再加上纪亭衍和家里人对她吸入了迷药不放心, 非得让她彻底养好才行。


    骆窈讨厌闷在医院,但不排斥这样的关心, 于是抬头亲了他一下:“那午饭能换换口味吗?”


    “小姑娘忒不矜持!”大娘捂着割完阑尾的伤口处叹息,选择眼不见为净。


    纪亭衍面颊薄红,轻声哄道:“阿姨熬了汤,对你身体好, 等出院了我再带你吃好吃的。”


    薛家人对他俩谈恋爱的事儿接受程度良好,毕竟纪亭衍不是什么生人,一个大院住着知根知底,性子又沉稳,怕是只有骆窈欺负他的份儿。


    饶是先前有所顾虑的骆淑慧也没说半句挑剔,人家可是为了找到女儿忙活整整一晚上,然后又马不停蹄地联系医生、安排病房、跑派出所,稍微得了空便跑过来探望,头三天就没合过眼。


    骆淑慧本来就对他挺满意的,唯一担心的郑敏年后已经搬离了家属院。小伙子条件好还把女儿放在心上,丈母娘便越看越顺眼。


    骆窈对此结果抱以顺其自然的态度。


    她不是铁石心肠,看纪亭衍请假几天忙前忙后瘦了一圈更是心疼,糊弄遮掩的假话说不出口。


    只能顺其自然。


    “好吧。”骆窈努嘴,“那你带我出去晒太阳。”


    电视有什么好看的,如此春暖花开的好时光,当然要到外头谈情说爱……不是,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了。


    骆窈脚上打了石膏,坐着轮椅又被抱到长凳上。正值春光最盛的时候,随着枝头冒出鲜嫩的新芽,万物复苏,微风拂面,鸟语花香,紫外线照样要防。


    她可能是造型最别致的病人,但凡路过的都要投来同情的目光,心想多可怜的姑娘啊,肯定是伤了脸才不肯露面。


    骆窈没骨头地贴着纪亭衍说话:“吃过午饭你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不是要上班吗,好好睡一觉。”


    “没关系,陪你做完检查再回去。”


    “还没关系?”骆窈捏了捏他的脸说,“脸色比我还差,下午检查有奶奶在呢。”


    纪亭衍声音轻缓:“我不放心。”


    那天晚上的情景,现在想起还万分后怕。从焦躁不安到惊慌失措,然后强制让自己镇定不要手忙脚乱,可脑子能保持清醒,心脏却由不得自己控制,揪心,狂跳,巨大的恐惧像一个黑洞,压迫得几乎喘不上气。


    抱着她的力道突然收紧,骆窈仿佛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心跟着酸胀起来,她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人,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们或许可以走得很远。


    前方的石子路有一对互相搀扶的老夫妻,骆窈对着他们发呆,突然想起以前有人问过她:你觉得是什么支撑着两个人走完一辈子呢?


    她那会儿是怎么回答的?


    ——总不可能是因为爱。


    年轻时富有激情和冲动,总有一天会被生活搓磨出妥协,然后重新找到一个平衡点,或许是习惯或许是懒得折腾,又或许是更冷冰冰的利益相关,永恒的爱只存在在文学作品里,而她对未来的信心不堪一击。


    骆窈张了张嘴,想问他你会永远爱我吗,然后无声笑了下,没问出口。


    她的症结不在于他是否承诺。


    ……


    检查结果一切正常,不过脚踝的伤还要花时间静养,第二天骆窈终于办理了出院,薛宏明开车来接她,骆淑慧在家里给她准备了一碗龙须面,里面还炖了块大猪蹄。


    “二月二吃龙须,一年都能交好运。”


    还一套一套的,骆窈用筷子戳了戳胶原蛋白满满的猪蹄:“那这又有什么讲究?”


    “我知道!”薛峥举手道,“是以形补形!”


    小家伙剃了个光头,顶着圆溜溜的脑袋像个小和尚,骆窈盘了盘,又揉揉他胖了一圈的肉脸:“好啊薛峥,敢说你姐的脚是猪蹄!”


    “我木有!”


    其他人很没有同情心地笑出声。


    刚实习就请这么长时间的假,骆窈真怕工作不保,于是慢慢挪到书桌前写材料。裴家两兄弟的案件还未公开审理,但在社会上已经引起了小范围的讨论,骆窈先前提出的关于“性”的选题变得更为敏感,但不是个坏事,因为有关部门对其更为重视,有意向加强并联合开展宣传教育。


    梁博新虽然让她好好静养不急着上班,但闲着也是闲着,没钱束缚了她的兴趣爱好,解决办法也唯有赚钱。


    下午薛峥放学回来,居然给她带了两颗大白兔奶糖,骆窈和他一人一个,小家伙坐在椅子上托腮作思考状,然后说:“三姐,裴彦的爸爸和大伯都做了坏事儿,那裴彦会转学吗?”


    骆窈摸摸他的头:“三姐也不知道。”


    裴杰和裴峻一旦定罪,裴彦的监护人应该是关系最近的姥姥姥爷一家,那家人在外省,想来也不太可能让裴彦继续留在这里吧。


    薛峥鼓了鼓腮帮子:“今天有个同学还打他了,说他爸爸那么坏,他肯定也是个坏孩子。”


    骆窈顿了下说:“他是不是坏孩子要看他自己有没有做坏事儿。”


    薛峥歪头想了想:“他今天把学校的足球给扔臭水沟里了。”


    “所以你觉得他是坏孩子了吗?”


    薛峥摇头:“老师罚他洗足球了,说知错能改还是好孩子。”


    “老师说得对,但不是所有事情都像洗足球这么简单。”


    “什么事儿啊?”


    骆窈抬眉:“等二姐回来你问问她,她就是专门学这个的。”


    晚上纪亭衍回了家属院,薛家人为表达感谢邀请他留下来吃饭,想到如今纪科长一个人在家,自然不会让他去食堂,也一并邀请来了。


    传呼机是瞒不住的,收了这么贵重的东西,饶是纪亭衍将原因往他身上揽,骆窈仍然免不了一通数落,她撇撇嘴,在桌子下踩了一脚。


    纪亭衍抬眼看她,给她夹了一块排骨,低声说道:“小心脚别用力。”


    骆窈顿时没了脾气。


    两家的关系算是亲上加亲,老爷子也跟对待自己人似的不客气,直接拿出架势要试试纪亭衍的酒量。


    “来阿衍,陪爷爷喝几杯!”


    “爸,别了,阿衍明天还得上班呢。”


    “就几杯!”


    骆窈瞧着这热情劲儿,在心里叹一口气,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和纪亭衍曾经“同居”过,怕是更刹不住车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还真挺想看看纪亭衍喝醉是什么样子。


    第50章 下回请早


    伤筋动骨一百天, 虽然时间上没有那么夸张,但往后的一个多月,骆窈都是重点看护对象。就连销假回电台, 纪亭衍都三天两头地来接她上下班。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你要是忙就别赶来赶去, 我可以自己回。”骆窈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两手扶着他的腰。脱去了厚重的棉袄, 明显感觉到男人瘦了不止一圈, 拿皮尺量量,说不定比她还细。


    车摆头晃了晃, 纪亭衍无奈地笑道:“别挠我痒。”


    哪儿是挠你痒啊, 我是摸摸你的腹肌还在不在。骆窈小声哼哼,最后为了两人的生命安全考虑,只好老老实实地抱着。


    恋爱公开之后他们的相处模式没发生太大的变化,只是约会不用再遮遮掩掩,有时候骆窈去纪家找他,薛家人还会让她顺带捎上一些东西。


    消息在大院里传开,周边几栋楼的邻居见到他俩回来就打趣:“又去接窈窈下班呐?”


    新的一年纪科长又开启了他不着家的忙碌,纪亭衍最近回家属院却不用再吃食堂, 成为了薛家的固定食客。


    “来来来阿衍, 这是特意给你做的氽丸子, 尤其这汤你可得多喝点儿,炖白了的, 正好补补身体。”


    纪亭衍阻止了她的动作:“谢谢阿姨,我自己来就行。”


    说着,他先给骆窈盛了一碗,然后再盛自己的, 薛峥看了撅起嘴:“阿衍哥哥怎么不帮我盛啊!”


    “是啊,怎么不帮咱们薛峥盛啊。”老爷子笑起来,“来,爷爷帮你。”


    骆窈冲小家伙摆了个炫耀的表情,薛峥不甘示弱地做了个鬼脸。


    纪亭衍看起来寡情,但稳重又踏实的性格很讨长辈喜欢,短短一个多月,连老太太嘴里都常惦记着他的名字。


    吃过饭骆窈陪他回去打扫卫生,这人爱干净,尤其自己的房间必定一尘不染,骆窈待在春新路的那段时间,只要他有空,屋里一根头发都看不见。


    说是帮忙,纪亭衍也不可能让她动手,骆窈趴在沙发上翘着脚看资料,签字笔随着思路在指间转圈。


    关于性卫生知识专题的节目台里开过几次会,结合有关部门下达的倡议和通知,稿件内容是改了又改。


    新版块的模式一直是从故事出发,但关于这方面的真人真事少有当事人同意采访或采用的,骆窈抱着纪亭衍给她找来的记录和资料翻来覆去,边思考边嘀咕:“吴教授曾经还在报刊上开展过相关咨询研究呢,要是能联系上他们取取经就好了。”


    “吴则清教授?”


    骆窈偏头看他:“对呀,你认识?”


    纪亭衍清洗了一遍拖布,道:“不认识,但曾经参加过她丈夫的交流会。”


    骆窈惊喜地问:“那你有办法联系上吗?”


    纪亭衍想了想:“我问问同事。”


    吴则清教授的丈夫是高传波的博士生导师。


    闻言,骆窈起身扑到他怀里:“谢谢阿衍哥!你真棒!”


    纪亭衍吓了一大跳,赶忙抱紧她,意识到手脏又放开:“告诉你地很滑别下来,脚没事吧?”


    “早八百年就没事儿了。”骆窈笑嘻嘻地说,“我帮你换水?”


    “不用。”


    “那既然帮不了你什么忙,我就回家了。”


    这下纪亭衍沉默了,随后稍稍低头。


    骆窈挑眉。


    纪亭衍面不改色:“帮忙。”


    明明端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骆窈却有点被撩到,搂着他的脖颈结结实实亲了一下,笑着问:“够不够?”


    纪亭衍笑容浅浅,回吻她:“记得及时补给。”


    不想她走就不想她走吧。骆窈傲娇地轻哼,心里却像喝了杯蜜糖水,温热又泛着甜。


    目的虽然不直白,方法还是很值得鼓励滴。


    ……


    隔天纪亭衍带回消息,还递给她一张大红的喜帖。


    “谁的啊?”骆窈疑惑地打开,上头写着她和纪亭衍的大名,喜宴的主人正是高传波。


    纪亭衍解释道:“高工打算在燕城办宴席,会邀请他的导师,到时候正好引荐你认识。”


    确实是个好机会。


    骆窈看了看时间,应道:“好,那周五下班你陪我去剪头发,然后周六一起过去。”


    “剪头发?”纪亭衍垂下眼,目光落在那一头秀发上,“怎么突然想剪头发了?”


    烫染过的发质一般都比较干燥,但骆窈定期保养,家里的蜂花护发素消耗飞快,头发依旧顺滑有光泽。


    “就是想换个发型。”


    大波浪再好看也看腻了,而且新年新气象,好运从头开始嘛。


    骆窈歪头问:“你不高兴?”


    她知道很多男人都有长发情结,一袭白裙长发飘飘,心中的白月光不外如是。但情结的重要之处应该是人本身,否则从电视里爬出来那位也足够叫人念念不忘,你问问他们喜欢么。


    纪亭衍轻咳一声说:“我在期待。”


    听到这话,骆窈拉长音哦了一声:“那就是说你觉得我现在不好看咯?”


    纪亭衍滴水不漏:“……并同时开始怀念。”


    骆窈被逗笑,内心的愉悦藏不住,率先从眉眼间泄漏出来。


    市面上为什么还没有功效型的眼霜呢,再这样下去她怕长鱼尾纹啊。


    周五那天录完音,骆窈就开始整理东西,涂涵珺坐在对面问:“窈窈,昌盛街新开了一家台球室,咱俩一起去玩玩儿?”


    “不好意思啊。”骆窈扬眉笑道,“下班后本人有约会。”


    涂涵珺听了便啧啧两声:“那明天呢?”


    “明天也没空。”骆窈勾起自己的背包带,冲她抛了个媚眼,“下回请早。”


    “重色轻友。”涂涵珺小声嘀咕着,一旁的乔芳掩嘴轻笑。


    “窈窈最近的气色可真好。”


    正所谓赏心悦目,漂亮的人自带一种愉悦心情的能力。


    “热恋中的人能不好嘛,上下班还有对象接送,昨天我还撞见隔壁几组的同事躲在大厅围观呢,都羡慕惨了。”


    看见她的表情,乔芳打趣道:“你也可以找一个啊。”


    “我呀?”涂涵珺想到了裴峻,突然打了个哆嗦,连连摇头,“还是算了吧。”


    ……


    最近上映的电影《霹雳舞》掀起了新一轮的潮流,蝙蝠衫、健美裤、高帮球鞋出现在服装店的展示架,连卖衣服的导购都将发带绑在额头上,街边的音乐是动感的迪斯科。


    这时候的美发厅还没有托尼老师,烫着爆炸头的老板娘热情推荐道:“姑娘你要剪短啊?考不考虑烫个最新款的发型,像我这样的,适合你们年轻人,洋气得很!”


    骆窈瞧着她足以遮天蔽日的头发,和纪亭衍对视一眼,干笑道:“不了,我没您这个气质,驾驭不了。”


    在骆窈的指导下,她及胸的长发剪到了锁骨,新长出来的部分一起重新烫成了水波纹卷,卷度不大,看起来比原先的还自然,中分偏分都行,随便打理搭配一下气质就马上发生变化。


    透过镜子和坐在身后的纪亭衍对上视线,男人沉声道:“好看。”


    骆窈笑起来。


    越来越自觉了。


    老板娘也是第一次烫这样的发型,扶着她的头上下打量,惊叹道:“姑娘你还挺有想法!”


    一旁的小姐姐头顶蒸汽机,一条条蒸汽管连着发片仿佛美杜莎的头发,留下一张标准的鹅蛋脸。她看着骆窈说:“我都有些后悔了,还是烫成你这样好看!”


    老板娘连忙道:“你的也不差啊姑娘,适合她的发型不一定适合你。”


    骆窈还在这里买了个牡丹牌的调温电热卷发器,狼牙棒似的造型,小巧适合家用,是个意外收获。


    付钱的时候看见那位小姐姐的港风卷发,还毫不吝啬地夸赞了一番。


    从美发厅出来,骆窈挽着纪亭衍去了友谊商店,让导购员拿了一件类似电影同款的外套,放到纪亭衍身上比划了一阵,挑眉问:“试试?”


    拢起的眉心说明了一切。


    刚流行起来的服装总是需要一定的接受时间,去年喇叭裤还被看作是奇装异服呢,现在谁穿蝙蝠衫一准儿被长辈训斥一顿。


    骆窈只是突发奇想,见他不喜欢也不勉强,纪亭衍却将衣架拿下来,板着张脸说:“试给你看,不买。”


    骆窈眼睛弯了弯:“那我应该借台相机来。”


    身高腿长的衣架子自然穿什么都好看,但气质不是那么个气质,动感的嘻哈风配上一张禁欲老干部的脸,骆窈仍然配合地捧脸花痴:“阿衍哥好帅!”


    纪亭衍面无表情地将外套脱掉,骆窈从他的平直的唇线中看出一丝嫌弃,这才没忍住笑出声。


    骆窈从来没有和男人一起逛过街。网络发达的时代,购物可以足不出户,衣服从某软件上的九块九包邮到专卖店的私人定制,动动手指打个电话就能搞定。


    实在闲得慌,心血来潮的时候,便叫上几个小姐妹,互相吹捧挑刺一通,然后刷卡付账,东西很快就会送到家。


    她曾经听过旁人吐槽和男朋友逛街到底有多无趣,反应敷衍不说,每进一家店都是坐在休息区玩手机,没逛多会儿就喊停。


    骆窈没有此等经验,但至少就目前看来,体验还算良好。


    纪亭衍是个做什么事都很认真的人,即使不是他擅长的领域,即使夸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会叫人觉得存心敷衍和扫兴。


    骆窈兴致勃勃地逛了一圈,自己买了条裙子和一双皮鞋,给纪亭衍挑了衬衫长裤,还做主买了件牛仔外套。


    “换个风格也不错啊!”她还记着他有个酒窝呢,平时总是成熟的打扮,偶尔也可以青春活泼一下嘛。


    许是和刚才的嘻哈风相比,牛仔外套还算板正规矩,纪亭衍很快妥协,拎着大包小包一起回家。


    ……


    高传波家在外省,但媳妇儿是燕城人,又考虑到工作原因,只能将父母从老家接过来,花巨资在大饭店办了宴席。


    来的人不算多,但都是至亲好友,这会儿不时兴伴郎伴娘,一长排自行车已经算是很气派的迎亲场面。


    新娘穿着崭新的红裙子,和西装笔挺的高传波别着胸花站在一块儿招呼客人,骆窈和纪亭衍一起上前说恭喜,高传波满面红光地说:“老听所里那群小子提起你,纪工这家伙天天躲被窝里看你的照片都不给我瞧瞧,这下总算见着庐山真面目了。”


    “是吗?”骆窈偏头看纪亭衍,男人清了清嗓子,一脸泰然,她笑了笑,又和他们寒暄了几句,被安排到研究所那桌就坐。


    岳秉也在。他身边坐着一位俏丽的姑娘,见到他们松了口气似的站起来,指着旁边说:“师兄窈窈你们来啦!坐这儿吧这儿有位置!”


    那姑娘听了有些不满,却没说什么,站起来往别桌去了,骆窈拉着纪亭衍坐下,意味深长地问:“拿我俩当挡箭牌呢?”


    岳秉坦然:“哪儿啊,本来也不认识。”


    骆窈抬眉,也不再继续问。


    她今天没有多打扮,但胜在天生丽质,和纪亭衍一起出现时更是郎才女貌。桌上其他几位同事挤眉弄眼地说:“纪工,你也不介绍介绍?”


    纪亭衍握着骆窈的手,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开口道:“我女朋友,骆窈。”


    然后又一一介绍:“这是刘华、张伟民、王成功……”


    骆窈挨个打了招呼,小王同志激动道:“嫂子好!我是纪工的助理,先前去学校给你送过东西的!”


    他在纪亭衍面前向来这么称呼,但当着骆窈的面这么叫,其他人心照不宣地露出打趣的神情,纪亭衍眉心一动,转头看骆窈。


    小姑娘从来不会露怯,依旧落落大方地说:“原来是你啊,辛苦啦。”


    纪亭衍抿抿唇,握着的手又紧了紧。


    大饭店的菜自然丰盛,大鱼大肉还有一盘海鲜,高工可真是下血本了啊。


    这些菜放到过年都未必吃的上,因此大家虽然还保持着素质和矜持,但筷子却没停过。


    不过桌子没有转盘,夹对面的菜得站起来才行,纪亭衍低头轻声问骆窈想不想吃海鲜,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盛了一碗面让她先吃,然后又夹了两只虾放到自己面前,等壳都剥干净了才放到骆窈的碗里。


    “我想吃豆儿酱。”她一发话,纪亭衍就起身舀了一勺,骆窈已经包好了一张卷饼,又给他夹了两个香菇丸子。


    “多吃肉,长胖一点儿。”


    纪亭衍无奈地笑了笑,哪里敢挑食。


    岳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被身边的刘华推了推:“嘛呢岳秉,不吃饭搁这儿发呆。”


    岳秉吸了一口气,捂着腮帮子皱起脸:“没什么,就是有点牙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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