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被催生
谢琅不禁感慨:“你儿子真乖。”
“羡慕?”刘彻问,“那你继续羡慕吧。”
谢琅乐了,“还以为你会说把据儿送给我。”
“想得美!”刘彻想那样讲,可谢琅不会跟他客气,“珍珠蚌在哪儿?”
谢琅一时没反应过来,卫青又说一次,谢琅才明白,“现在就开?等据儿和小七回来再开吧。”往外看一眼,“东方朔还在。”
“他……”刘彻皱眉,“那东西能不能放到明日?”
谢琅想一下,“放在缸里应该可以。可陛下不用上朝吗?”
“下了朝过来,到你们村顶多午时。”刘彻道。
卫青忍不住说:“路上颠簸,据儿恐怕受不了。”
“多放几条被褥。”刘彻宫里珍珠不少,但他还未曾见过珍珠蚌,“明日别做这个吃了。”指着红薯粉。
谢琅:“腻了?”
“对!放的油太多。”刘彻说着眉头不禁皱了一下。
卫青很是无语,又不敢让刘彻看见,干脆低下头收拾碗碟。
炒凉粉就要多放些油,否则一点也不好吃。谢琅吃个七成饱就觉得凉粉有些腻,虽然答应了小七,也没打算再炒,他想凉拌。
刘彻没吃过凉拌的,谢琅便没说,担心刘彻让他把做法说一遍,“知道了。陛下何时回去?”
“申时左右。”刘彻不敢在宫外逗留太久,“据儿喜欢吃虾,找个鱼篓给他盛一点。”停顿一下,道,“够他吃的就成了。”
谢琅看一眼卫青,“陛下和仲卿不吃?”
“仲卿,你吃不吃?”刘彻问。
卫青很闲,想吃随时可以过来,“吃太饱,微臣此时什么都不想吃。”
“那就给据儿装一点。锅碗瓢盆等我们走了你再收拾,去给吾煮点茶。”刘彻道。
谢琅白了他一眼,“不会。”端着盛凉粉的盆就走。
刘彻呼吸一窒,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身边飘然而去,有些回不过神来,“他,仲卿,他——”
“陛下想喝,微臣去煮。让三郎歇一会儿。”卫青道,“从我们过来到现在,他就没闲过。”
刘彻想说,不就是做点饭么。然而,就是做点饭,谢琅不乐意,他逼谢琅也没用。
“惯的他了。”刘彻嘀咕一句。
卫青便知道他同意了。
几案收拾干净,卫青就把红泥小火炉点着,给刘彻煮茶。
谢琅家中没有煮茶的调料,卫青想煮碗浓茶也煮不了,只能让刘彻喝清茶。
菜油腻,清茶刚刚好,刘彻慢悠悠喝完,也快到申时了。昏昏欲睡的刘彻起来伸个懒腰,见谢琅和东方朔在院里聊天,“三郎,据儿和仲卿呢?”
“仲卿在那边。”谢琅指一下东南角的竹子,其实是竹子后的茅房,“据儿不知道。反正是跟小七在一起。”
刘彻:“叫过来,我们回去。”
谢琅转向东方朔,“你去喊他们。据儿说我家的桃好吃,我给他拿几个桃子。”
灶房里有许多新鲜水果,东方朔看到了,不疑有他,得到刘彻许可就往外走。
等他出去,谢琅立刻去灶房把他早已准备好的虾递给经常随刘彻来的侍卫,“放仲卿车里。”
“喏。”侍卫应一声,到门口碰到卫青。卫青见是用陶罐装的,忍不住问,“会不会颠碎?”
谢琅:“等一下给你个篮子。”随即给卫青装半篮水果,“陶罐裂开就把果子倒出来,虾放篮子里。
卫青转手给侍卫,见刘彻面无表情,知道他是因为没能亲手开蚌取珍珠而有些不快,“三郎,土豆种下去了吧?”
谢琅点头,“西边靠路边的三亩。另外三亩是花生,有的地方又叫长生果。”
“长生果?你也知道长生果?”
谢琅抬头见东方朔站在门口,也不知何时回来的,不禁庆幸自己没说什么不该说的,“你也知道?”
“我听张骞说的。”东方朔道。
谢琅总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张骞?”
“出使西域的那个。吾以前同你讲过几次。”刘彻说着,忍不住笑了,“吾担心张骞凶多吉少,你还说不会的,一定能平安归来。这才多久就忘了?”
谢琅想起来了,“草民整日忙个不停,哪里还能记得那么远的事。”
“父亲,何时回去啊?”
刘彻扭头看去,“你——”满脸灰尘,满身泥土,手上也漆黑,“我的天呐!”
“我的天啊,你就是我的天呀,父亲。”小刘据飞奔过来。
刘彻噎了一下,又哭笑不得,“你这是在哪儿弄的?谢小七呢。”
“谢小七已死。”
小七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刘彻抓住小刘据的胳膊朝谢琅丢去,“给他洗洗。你给我进来!”
“我不是故意的,孟达爷爷。”
话音落下,门边多出一个脑袋。
卫青好奇不已,“你们去哪儿玩了?”
“他见人家玩泥巴也要玩,我怕泥里有石子伤着他的手,给他挖一点泥,又去人家家里弄一点水让他玩。”小七趴在门边解释,“等我把水盆和铁锹给人家送回去,回来他就变成这样了。”委屈巴巴看着刘彻,“孟达爷爷,我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你的乖儿子就变成泥孩子了。”
刘彻只是担心刘据碰到不干净的东西,“他身上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见村里的小孩跪在地上摔泥巴,也跟着跪在地上。跪着硌膝盖,他又坐在地上,说坐着舒服。我见他挺高兴的,没好意思叫他起来。”小七担心刘彻骂他,指着谢琅,“我小时候玩泥巴,三爷都没骂我。”
谢琅:“我是大人,你是小孩。你要是把我叫过去,我也不骂你。”
“那你现在要骂我吗?”小七问。
小刘据抬起头,“三叔,不骂小七。”
“我没骂他。”谢琅转向小七,“进来。”
小七下意识看刘彻,有他在,不敢。
“再不听话我揍你。”刘彻开口道。
小七连忙跑进来。
刘彻见他身上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你没玩?”
“我都长大了。”小七道。
刘彻正想说,你不玩还敢让他玩。话到嘴边想到是小刘据要玩,而小七能长成今天这样,正是因为谢琅不拘着他,“下次他再想玩,叫他来家里玩。”
“他不是想玩,是看别人玩才想玩。”谢琅解释道。
小七点头,“是的。我小时候就是看别人玩才想玩。”
“小孩子就这样,见人家吃饭香,他都能多吃半碗。”谢琅道,“长大就好了。”
小七使劲点一下头,“我三爷说得对。”
“你三爷有不对的时候吗?”刘彻反问。
小七认真想一下,“没有!”
刘彻白了他一眼,扭头看他儿子,谢琅正在给他洗脸,“小七,把你小时候的衣裳找出来给他换上。”
“他小时候的衣裳都被我伯娘拆掉给我们做鞋了。”谢琅道,“仲卿,去我房里拿条薄被褥。”
卫青看向刘彻,“包上?”
“包上。”刘彻皱眉道,“什么不好玩,非玩泥巴。”
小七忍不住说:“泥巴好玩。”
“再说一遍!”刘彻瞪着他。
小七:“不信问我三爷。”
“他说的是黄泥,可以烧东西的那种。”谢琅笑道,“他小的时候要玩泥巴,我教他用泥做东西,然后在火上烤。”
小七不禁问:“别的泥不行?”
“不行。”东方朔接道,“现在知道了,下次别带,别让他玩了。”
小刘据听懂了,“三叔,我不玩啦。”
“没有怪你的意思。小七给你找的泥不好。”谢琅笑道,“改日我和小七上山拉点黄泥,我和你一起玩。”
小刘据顿时眼睛瞪得滴流圆,“三叔也喜欢玩泥巴?”
“喜欢啊。但我只喜欢在家里玩。”谢琅道,“以后我们在家玩好不好?”
小刘据使劲点一下头,“好的。”
谢琅把他外面的衣裳和鞋剥掉,就把他递给卫青。
卫青把他外甥包严实了,才问刘彻,“回去?”
刘彻点一下头,接过小刘据,朝他屁股上一下,“以后不准在外面玩了。”
“我不玩啦,父亲。”刘彻并未板着脸,打的也不痛,小刘据没觉得他可怕,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和三叔玩。父亲,什么时候再来啊?”
刘彻:“过几日。”
最近天气好,次日艳阳高照,谢琅觉得刘彻会过来,早饭后就领着小七上山,让小七练习射箭,他找黄泥。
小七把箭用光又捡回来,谢琅找到一筐黄泥,用砍刀砍一根竹子,和小七一起抬回去。
“三爷,又从东边?”小七发现谢琅要过木桥,“咱们从沟边绕吧。”
谢琅:“你孟达爷爷该到了。”
“那还是从东头进村吧。”小七道。
谢琅乐了,“你大伯娘和二伯娘被我收拾几顿,都不敢跟你大声说话了,你还怕她们?”
“我才不怕她们,只是不想搭理她们。”小七眉头微皱,“她们不知道又想干什么,教谢莲花的闺女喊我小舅舅。我才不要当她小舅舅呢。”
谢琅眉头一挑,“什么时候的事?”
“很早了。”小七想一下,“有一次我二伯娘领着那小孩在咱们那边烤房门口玩,我和小马、小牛从旁边过,二伯娘指着我跟对那小孩说,这是你小舅舅。”
谢琅:“那孩子的娘没了,爹又去服劳役了,你不高兴也别训那孩子。只管挤兑你二伯娘。她敢打你,我教训她。”
“好的。”小七看快到村东头了,“我二伯娘要是在那边,还得叫那小孩喊我小舅舅。”
谢琅笑道:“不怕。我收拾她。”放下筐子,叫小七拿着竹竿,他拎起来,“你走前面。”
有谢琅在,小七没什么可担心的,慢悠悠到他大伯家门口,就四周看,“三爷,在西边。”小声提醒谢琅。
谢琅放慢脚步。
“三郎叔,你和小七不是上山打猎?”钱小花走过来,“弄泥干什么?”
谢琅:“我高兴。”
“你,你高兴就好。要不要我帮你拎回去?”钱小花说着就伸手。
谢琅转手放到另一边,“不用。谢谢。”
“泥里不会有什么宝贝吧?”谢琅在山里弄了不少宝贝,红薯、棉花等等,钱小花不觉得泥里能藏什么,眼睛却忍不住往泥里瞅。
谢琅停下来,笑看着她,“有宝贝我把泥吃了,没宝贝你把泥吃了?”
钱小花不禁后退一步,“我就随便说说。你咋还当真了啊。”
谢琅白了她一眼,“给四郎弄的。”
“哎,你早说啊。”钱小花顿时不感兴趣,“用火烧着玩?”
谢琅没搭理她,拎着筐子就走。
钱小花觉得自己猜对了,“你对王大公子家的孩子可真好。三郎叔,这么喜欢孩子,为啥不自己生一个?”
第152章 开蚌取珠
谢琅顺嘴道:“没人给我生。”
“我给你找一个?”钱小花接的飞快。
小七忍不住说:“不稀罕!”
“我没问你,一边玩去。”钱小花道。
小七哼一声,“我不同意,我三爷是不会找的。”他同意了,他三爷也不会找。他三爷可不是一般人。
钱小花终于用正眼看小七,“你三爷说的?”瞥一眼谢琅。
“我三爷没说,但我就知道。”小七道。
钱小花撇嘴笑笑,“三郎叔——”
“小七说得对。”谢莲花的闺女不在这边,谢琅懒得同她废话,“必须得让小七满意。”
钱小花:“那是你娶妻,还是小七娶?”
“他先看满意,然后再是我。”谢琅道。
钱小花皱眉,“你也太惯着他了。”
“三爷就我一个孩子,不惯着我惯你啊。”小七瞪她一眼,就推推谢琅,“三爷,我们走,不跟她说。”
谢琅拎起筐子就往家去。
钱小花冲小七的背影翻个白眼,嘀咕道,“过两年你三爷成亲了有你好受的。”
“你说什么?”小七猛然回头。
谢琅拉住他的胳膊,“别理她。”到家才说,“三爷不娶妻,你不用担心。”
“我才不担心。我是担心她说你。”小七道。
谢琅改摸摸他的脑袋,“我知道。”拿掉挂在他脖子上的钥匙,打开门就把黄泥倒在西偏房门口。
“三爷,要不加点水?”小七问。
谢琅摇了摇头,“你用锄头把泥土弄碎,等据儿来了,你俩一起做。”
“好的。”小七去屋里拿锄头,谢琅往四周看一眼,驴和马喂好了,此时都在外面。牲口圈也打扫干净,那四只的口粮都在屋里挂着,没什么事了。谢琅又想一下,“我来吧。你去屋里看书。”
“三爷!”
谢琅吓一跳,“怎么了?”
“快来!”
谢琅连忙跑过去,“有虫还是老鼠?”
“这这,这不是虫吧?”小七往后退两步,用锄头拨开裹在泥里的东西。
谢琅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别动!”
“动了。”小七看了看地上的东西,忙转向谢琅,“活的?”
谢琅眉头紧皱,“蛇?”
“什么?”小七指着动了一下又装死的东西,“这,这白色的,还有白色的蛇?”
谢琅想走近一点看个仔细,又担心装死的蛇突然扑上来,“不会是青城山下的白素贞吧?”
“什么真?”小七没听清。
谢琅道:“白素贞。”
“这条蛇叫白素真?”小七看着又动了一下,只比他的手指头粗一点,两尺长的蛇,“不是叫白真素?”
谢琅险些呛着,“别胡说。”
“三爷怎么知道?你以前见过她?”小七好奇地问。
谢琅不过是随口一说。他觉得这条蔫头蔫脑的蛇也得了白化病,可他没法跟小七解释什么是“白化病”,“我瞎说的。”
“啊?”小七张大嘴,“你,你瞎说?还说的那么认真。”
谢琅有些不自在,“不行?”
“行,我三爷什么都行。”小七道,“那这条蛇能吃不?”
谢琅可不敢吃,“不行!”
“打死呢?”小七又问。
谢琅想点头,忽然想到自打他放了那只黄鼠狼,他家这些年都没遭过老鼠,“把它放了。”
“放生?”小七问。
谢琅不信鬼神,因为他从未见过。而前世经历太多,让他很相信因果报应,便把方才用来抬土的竹子给小七,“把它挑出去。”
“它这个样送出去也是死吧。”小七指着动一下要歇好一会儿的白蛇,“我总觉得它快死了。”
谢琅想一下,找个破罐子放羊圈上面,把白蛇挑上去。
“它要是好了,会不会咬咱们?”小七担忧道。
谢琅也担心这点,“你别往那边去。”顿了顿,“叫猴哥和小狼出来。”指着羊圈门口,“让它们在这边睡觉。”
小七恍然大悟,“我差点把它们给忘了。”有四只凶兽在家,白素真变成真素白他也不用怕,“猴哥,小狼,出来。”
“它们昨日打的东西又吃光了?”
小七往外看去,刘彻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孩,“孟达爷爷,据,四郎。”
“小七,我来啦。”小刘据迈开小腿跑过来,就冲谢琅咧嘴笑,“三叔。”
谢琅不禁往他身后看。
“仲卿在拿东西。”刘彻道。
谢琅:“买的什么?”
“你昨日说红薯粉得省着点吃,我就想告诉你上林苑还有很多。”卫青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大布袋,“这里都是。”
谢琅连忙走过去,“多谢。”
“你谢他?”刘彻满不高兴地问。
谢琅好生无语,“多谢孟达兄。”
刘彻还有些不高兴,但他知道不能太过分,“怎么就叫它俩出来了?”指着金猴和大黑狼。
“大老虎呢?”小刘据好奇地问。
谢琅:“叫它们出来看家。”然后对小刘据说,“在屋里。虎子困了,让它睡会儿,下午再陪你玩好不好?”
小刘据点一下头,“好的,三叔。”
“真乖。”谢琅家没老鼠,就把红薯粉放灶房里,然后把盆里的东西端出来,“现在吗?”
刘彻挽起衣袖,“怎么开?”
“不知道。”谢琅道。
刘彻看向他,“你不知道?”
“草民又没开过。”谢琅想一下,“要不直接拿东西砸?”
卫青摇头,“不可。会连里面的珍珠一块砸碎的。”
“珍珠?”随后进来的八名侍卫异口同声。
小七吓一跳,意识到他们说什么,不敢置信地问:“这里面是珍珠?不是可以吃的吗?”
“有一种蚌它的肉可以吃,也可以产珍珠。珍珠比肉贵,而这种蚌肉又没其他的蚌好吃,人们抓到这种蚌,通常是取下珍珠就把蚌扔了。”谢琅解释道。
小七又想问,你在哪儿弄的。话到嘴边想起他三爷不是凡人,“那那,我们取出来的可以用吗?”
“当然。”谢琅看向刘彻,“用刀撬开?”
刘彻转向卫青,“你手劲大,你先试一下。”
“等等。”谢琅见卫青要蹲下,“我去找个手套,免得把手划伤。”
小七接道,“我知道,我去拿。”到最东边的粮食房里把谢琅割麦子的棉手套拿出来。
卫青接过去,有些惊讶,“这是你做的?”看向谢琅。
谢琅点头,“怎么了?”
“陛下,有了这个,以后冬天……”后面的没说刘彻也懂,冬天行军将士们的手就不会冻得开裂,甚至严重的要把手指头剁掉。
谢琅也明白了,“这种不行,要皮制的。”
“吾知道。”刘彻微微颔首,“仲卿,开吧。”
小刘据看看身边的几位长辈,又看看盆里的东西,“这个是好吃的吗?”
“你就知道吃。”刘彻不禁瞥他一眼。
小刘据不知自己说错什么了,“不可以吃?三叔。”
“这个可以买吃的。”谢琅去屋里拿个板凳,抱起他坐在卫青旁边,“仲卿,慢一点,实在不行就用斧头。”
“斧头?”众人齐呼。
谢琅点头,“斧头不会把里面的珍珠劈烂。”指着蚌壳边,“从这里劈开。”
“你先别说话,我试试。”卫青找到一条缝隙,手上用力,啪一声,蚌壳开了,众人看过去,顿时惊呆了。
卫青不敢置信,掏出身上的匕首,把里面的东西剥出来,“是真的?”
“黑色珍珠?”刘彻看向谢琅,“不是白色的?”
谢琅摇了摇头,“看我没用。没开之前我都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珍珠。”
卫青抬头看向刘彻,“还开不开?”
刘彻沉吟片刻,“吾试试。”
“这个呢?”卫青指着自己手里的蚌,“里面还有几个小的黑珍珠。”
刘彻冲谢琅努一下嘴,意思是问他。
卫青便转向谢琅。
谢琅叫小七去舀盆水,把珍珠扔里面,“等会儿收起来。”对小七说。
“这个不能换好吃的吧?”小七指着珍珠问。
谢琅哪知道,还得找卫青。
卫青:“没见过有人用黑色的珍珠。”
“没用?那这些珍珠和鱼目有啥区别啊。”小七满脸嫌弃,“三爷,虎子吃不?”
谢琅手一抖,险些把未来太子爷丢出去,“现在没人用,不表示以后没人用。你好生收起来,留着给你儿孙用。”
小七很怀疑,“我觉得他们也用不着。”
“让你收起来就收起来,哪来这么多话。”刘彻瞪他一眼,“你不要吾全拿走。”
小七连忙端起来,“不给!只能当石子玩也不给你。”
“小气鬼。”刘彻白了他一眼,手上啪一下,低头一看,“这,这是粉色的?”
谢琅仔细看看,“好像是。”
“你在哪儿弄的?都什么玩意。”刘彻皱眉,见盆里还有十来个,“你是想集齐彩虹的颜色?”
谢琅认不清珍珠蚌,他觉得像就拿出来,也没管对不对。至于里面什么色,就更加不知道,“要不您,都打开?”
“我来,我来。”小七伸手,“我看看能不能开个金色的。”
刘彻:“你打的开吗?”
小七的手僵在半空中。
卫青开口道,“陛下歇歇,微臣来吧。”
刘彻把手套和剪刀给他。
小七把蚌里面粉色珍珠挑出来,放他盆里就端灶房里去。
“干什么?”刘彻忍不住开口。
小七:“你嫌弃黑珍珠和粉珍珠,我不嫌弃。那里面还有那么多蚌,一定能开出白珍珠。孟达爷爷别急,你以后也有。”
“我也想有。”小刘据伸出手,让长辈能看见他。
谢琅握住他的小手,“都有,都有。”
话音落下,卫青又打开一个。谢琅看过去,这次是白色的,很小,比米粒大一点。
刘彻很嫌弃,扔给小七,“给你!”
“给我就给我。”都是他三爷的东西,哪怕一根头发丝,小七也不想给别人。更何况面前的人啥都不缺。
一旁围观的侍卫小声说,“大将军,给下官试试?”
卫青用眼神询问刘彻。
刘彻:“让他试一下。三郎,你不试试?”
谢琅把小刘据放地上,“等一下换我。”
侍卫开的是一个普通的蚌。谢琅看一下蚌的样子,挑个和那个不一样的,打开眼前一亮,众人倒抽一口气。
刘彻看直了眼,“珍珠?”
“是吧。”谢琅看着堪比鸽子蛋大的珍珠,不是太确定。
刘彻看向他,“你不知道?”
“我又用不着珍珠。”谢琅实话实说。
这点刘彻信,谢琅要是不在意身外之物,没见过很正常,“剩下的全打开。仲卿,还有你们都别动,让三郎开。”
“孟达爷爷,这个大珍珠你要不要啊?”小七冷不丁开口,“不要还给我,我不嫌弃的。”
第153章 百口莫辩
刘彻没好气道:“我嫌弃。嫌你不知足!”
小七撇撇嘴,没敢让刘彻瞧见,小声嘀咕,“我三爷的东西就是我的。”
“是吗?三郎。”刘彻问。
谢琅笑道:“小七要就是他的。小七,你要不要?”
“三爷给我就要,三爷不给就不要。”小七道。
刘彻瞥他一眼,“就会在三郎面前讨巧卖乖。哪天我一定得揭穿你的真面目。”
“他一个十来岁大的孩子,这就是他的真面目。”谢琅话锋一转,“去病没要过来?”
小刘据开口道,“去病哥哥要来,去病哥哥也要踢蹴鞠。”
“三爷,我也想踢蹴鞠。”小七道。
刘彻瞪他一眼,“没你不要的。”
“我和三爷说话,也没让孟达爷爷买,你也不高兴啊?”小七忍不住皱眉,这人脾气真大。
刘彻点头,“三郎不想去城里,你要蹴鞠,他就得走四十里路,换你高兴不?”
小七张张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三爷,我不要了。”
卫青笑道:“改日我给你买一个。”
小七下意识看刘彻。
刘彻没让小七失望,开口道,“都没你们会惯孩子。”
谢琅一听这话就想说你也一样。然而想到刘彻是皇帝,唯我独尊惯了,“陛下,这个珍珠给谁?”指责鸽子蛋大的珍珠问,“要是送给你宫里那些人,我就替小七向您讨过来。”
“仲卿,你同他说的?”刘彻看向卫青。
卫青摇摇头,“微臣从不跟三郎聊朝堂和宫中之事。”
“百姓对皇家的事最为感兴趣。”谢琅道。
刘彻:“一个个都是吃饱了撑的。”
谢琅其实也挺感兴趣的,“王氏美不美?”
“再美也不过一女子,百年之后是一把白骨。”刘彻道。
谢琅不禁啧一声,“你这话真薄情。”
“对你不薄情就成了。”刘彻睨了他一眼,“赶紧开。”
谢琅抬起头,“对仲卿呢?”
“三郎,开蚌。”卫青连忙说。
刘彻见卫青这么着急,忍不住笑了,“仲卿如何待我,我自如何对他。”
啪一声,谢琅打开一个蚌,里面的珍珠没刚才大,但也不小。谢琅拿出来才发现特别圆,像假的一样。
方才开到普通蚌的侍卫不禁说,“三公子运气真好。”
“我三爷运气极好。”小七道。
刘彻嗤一声,“你三爷没开到珍珠,你也会这样说。”
“真的。三爷说心地善良的人运气都好。”小七道。
刘彻挑眉,盯着谢琅,“你又乱发善心了?”
“没有。”谢琅摇了摇头,“我是跟他说爱笑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
刘彻:“废话。运气差的人也笑不出来。”
小七听到这话很不高兴,“真的。我三爷谦虚。”
“我们来之前是不是有人来找你三爷,你三爷才叫猴哥和小狼出来看家?”刘彻问。
小七摇摇头,指着羊圈上面的破罐子,“那里面有一条通体发白的蛇,比虎子还白。”
刘彻猛然站起来。
谢琅吓一跳,“怎么了?”
“高祖皇帝。”卫青小声提醒他。
谢琅不禁问,“怀疑我?”
刘彻大步向羊圈走去。谢琅想起身,又想自己没做亏心事,干啥要那么着急,冲卫青使个眼色,“过去看看,别伤着你陛下。”
卫青想说什么,见刘彻已到羊圈门口,慌忙跑过去,“陛下,我来!”
刘彻抓住他的胳膊,见旁边有个竹竿,拿起竹竿把罐子拨下来,啪嗒一声,地上多出一条白虫,“这个?”
小七跑过去,“就是它。咦,不会死了吧?”
“死了?”刘彻忙问。
小七:“这条蛇原本是躲在那个黄土里面的。我把黄土碾碎把它拨出来,它就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三爷见它可怜就要把它放了。
“我觉得这个小东西到外面不是被大鸟吃了,也会被狗吃掉。三爷就说先让它呆在破罐子里。担心它病好了咬人,就叫猴哥和小狼看着它。”
“孟达兄,我可没想过斩白蛇。”谢琅提醒他。
刘彻本以为是碗口大的蟒蛇,没想到还没有他以前在谢琅家吃的泥鳅长和粗,“你斩了它也成不了事。”
“那您还有何可担心的?”谢琅扭头看着他,“破罐子被你摔了,那条蛇不知是死是活,你看是再找个罐子把它丢进去,还是把它扔出去,让它自生自灭?”
刘彻以前一直以为白蛇只是传说,今日见到真的,即便是条半死不活的小白蛇,也觉得它不一般,“吾听你的。”
“您别这样说。蛇会跑,我忙,一眼没注意它跑丢了,你再以为是我把它杀死扔粪坑里了,我就是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谢琅道。
刘彻白了他一眼,“都没你心眼多。小七,再去找个破罐子。”
“我家没了。那个罐子还是以前炖汤的,裂开了我要扔,三爷要放点泥土种花没扔的。”小七道。
刘彻:“仲卿,去看看三郎家哪个罐子快裂开了。”
谢琅指着给那四只炖肉的陶瓮,“差不多寿终正寝了。”
“放羊圈上面。”刘彻说着,拿起铁锨,把小白蛇扔陶瓮里。
卫青忍不住问:“还有吗?”
“有的。我三爷担心陶瓮裂开,买了好多。”小七指着铁器房。
卫青拿出来一个,刷干净才放院中的简易灶上。
“全打开了?”
刘彻惊呼一声,卫青走过去看到盆里空无一物,小刘据面前摆满了珍珠蚌,“每个都有?”卫青好奇地问。
谢琅点头,“最小的也有据儿的小拇指甲盖大。”
“三叔,哪个是我的啊?”小刘据对白蛇不感兴趣,他见小七有黑珍珠和粉珍珠,也想要珍珠。
谢琅把鸽子蛋给他,“这个。”
“这个是小七的。”小刘据摇了摇头,“小七要。”
小七只是不想便宜刘彻,“四郎喜欢就送给四郎。”
“小七和三叔一样好。”小刘据抬头说。
刘彻想说,他宫里有。见儿子高兴,又把话咽回去,“让你舅父帮你收着。”拿起那个最圆润的,“这个给我?”看向谢琅。
谢琅很想笑,“陛下想要,我也不敢说不啊。”接着就问,“这些呢?”
刘彻看向卫青。
卫青摇摇头,“微臣无人可送。三郎,都收起来吧。留给小七,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全给我?”小七指着地上的蚌。
刘彻:“不要——”
“我要,我要。”小七一手拿两个,两次拿光,想起一个问题,“三爷,蚌肉怎么办?”
卫青指着陶瓮,“扔里面做给它们四个吃。”
“那个小白蛇吃什么?”小七看向谢琅。
谢琅摇了摇头,“我没养过蛇。听说蛇吃老鼠,但咱家没老鼠。”
“那就不喂了?”小七正想把蚌肉扔进去,见里面有个米粒大的珍珠,“三爷,它吃不吃这个啊?”
谢琅看过去,“喂它?别噎死了。”
“我试试。”小七抬手把珍珠扔陶瓮里。
刘彻见自己的八名侍卫都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忍不住笑了,“没见过?”
八名侍卫同时摇头,不敢相信。
谢琅:“那么小的珍珠卖不了几个钱。”
“可是,那也是珍珠啊。”在刘彻身边当差的侍卫都不差钱,也不舍得用珍珠喂蛇。
谢琅想一下,“是珍珠珍贵,还是白蛇稀有?”
侍卫答不上来了。
谢琅把院里收拾一下,洗洗手,便问刘彻,“吃地上跑的,还是吃水里游的,或者地上长的?”
“四郎想吃什么?”刘彻找他儿子。
小刘据眼里只有卫青手心里的珍珠,头也不抬地说,“父亲吃什么,孩儿吃什么。”
“仲卿,给他。”刘彻道。
卫青:“据儿看着三郎把这个珍珠从蚌壳里剥出来,不敢用手拿。”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刘彻皱眉,有些不高兴,“又不会咬你。”
小刘据怕蚌肉,“珍珠大。”很可怕。
“真不像——”对上谢琅似笑非笑的眼神,刘彻把余下的话咽回去,“仲卿领他玩,小七,去给你三爷烧火。”
谢琅:“凉粉、凉面和凉拌菜?”看向刘彻。
见到小白蛇,还亲手开个珍珠,刘彻心情舒畅,“随便!”
“世上最难做的饭莫过于随便。”谢琅忍不住说。
刘彻嗤笑一声,“对别人来说难,对你不难。因为你烧水热屉子,什么都不放吾都不敢说半个不字。”
“仲卿信吗?”谢琅问。
卫青摇摇头,“没听见。”
“舅父——”
卫青连忙打断他小外甥的话,“我帮你把这个收起来好不好?”
“收哪儿?”小刘据瞬间忘了刚才要说什么。
小七把谢琅给他缝的小荷包扔给卫青,卫青把大珍珠放里面,系在小刘据腰带上,“这样就可以了。”
“可以啦。”小刘据低头看看,看不到珍珠的样子,不害怕了,伸手摸摸,仰起头,“舅父,大珍珠。”
卫青笑道:“是的。你有大珍珠。还是你三叔送你的。”
“谢谢三叔。”小刘据转过身没找到谢琅,就往灶房跑,“谢谢三叔。”
谢琅:“三叔听到了。堂屋里有好吃的,叫小七给你拿。”
“我得烧火。”小七道。
卫青走进来,“我来吧。”
今日有些热,灶房里更热,小七听到这话立刻往外跑,“我领四郎去堂屋?”
侍卫正在给那四只炖肉,谢琅想他在外面也没事,“去吧。”
“四郎,我家现在好吃的不多。等到夏天和秋天就多了,水果就有五六种。”小七拉着小刘据的手,“再过一个月叫你舅父把你送过来,我领你上山摘——”
谢琅忙问:“领谁上山?”
“有猴哥和虎子又没事。三爷不放心,就让虎子驮着四郎好啦。”小七大声说。
刘彻嫌屋里热,在院里站着,听到这话往东偏房看一眼,想象一下他儿子骑在老虎背上,威风极了,“这个可以有。谢小七,你小的时候虎子没少驮你吧。”
“我才没让虎子驮我。”
小七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刘彻不信,移步到灶房门口,“三郎,没有?”
“这事我还真不清楚。”谢琅道。
刘彻:“我感觉有。他刚才说的时候都没迟疑。”见谢琅和面,“你还真打算做面?”
“陛下不喜欢面,那草民蒸米饭可好?”谢琅问。
比起米饭,刘彻更喜欢面食,“算了,算了,看你做饭这么辛苦,面条就面条。”
谢琅很无语,“陛下在宫中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
“吾是都吃过,但都不新鲜。”说起新鲜,刘彻有些渴,打开柜子见里面全是桃子,不禁皱眉,“没别的?”
谢琅指着靠西边的盆,“那个是水蜜桃,轻轻一揭皮就掉了。东边这盆硬桃,皮削掉脆脆的。最里面那个油桃,不用削皮,洗洗直接吃就成了。”
刘彻吃过水蜜桃,也是在谢琅家吃的,因为水太多,稍稍没注意桃汁滴的到处都是,“不吃,麻烦!”
“柜子上面有黄瓜。”谢琅道。
刘彻伸手端下来,“绿色的?”
“老了就是黄色的。这种是还未熟透的黄瓜。”谢琅道,“但这种好吃。”
刘彻见上面有水,“洗干净了。”
谢琅微微颔首。刘彻拿一根,“可以直接吃?”见谢琅点头,咬一口,随后咽下去,“怎么什么味都没有?”
“炒着吃好吃。清爽可口。炎炎夏日吃很是开胃。”
刘彻立刻把手里的盆放灶台上。
卫青都服了他了。
谢琅不想搭理他,“我家只有一口铁锅。”
“用陶瓮煮面,铁锅炒菜。”刘彻道。
谢琅正是这样想的,可是被他说出来,谢琅只想叹气,真不拿他当外人。
刘彻是一点也不见外。他不喜欢寡淡无味的东西,咬两口就递给猴哥。见卫青忙着烧火,谢琅忙着擀面条,洗两个水蜜桃拿去堂屋,给小七一个,给他儿子一个。
小刘据接过去咬一口,手上全是黏糊糊的桃汁。小刘据傻眼了,“小七……”
“真笨。”刘彻把早已准备好的湿面巾递过去,“擦擦。”满脸嫌弃。
小七瞥他一眼,挽起小刘据的衣袖,拿走他手里的桃子,把皮揭掉,又找个干净点的面巾垫在他脖子下面,“吃吧。”水蜜桃递给他。
小刘据见不会滴到身上,也不会弄脏袖筒,忍不住笑了,“小七真好。”
“吾不好?”刘彻把面巾扔几案上。
小刘据吓一跳,“父,父皇也好。”
“孟达爷爷,古人云三十而立,您今年三十有二了。”小七提醒他,不是小刘据,才三岁三个月。
刘彻立刻朝外面喊,“三郎,小七说他晌午不吃了。”
第154章 乌合之众
小七想骂人,太不要脸,太不要脸了。然而,对方是皇帝,小七不敢,哪怕借给他十个胆子。
“三爷,我没有。”小七大声喊。
谢琅:“我知道。正忙,有事自己解决,别找我,没空!”
屋里安静下来。
卫青不禁往北看一眼,“陛下故意的?”
“你的陛下闲的。他堂堂一皇帝,还是个明君,就这么闲?”
卫青微微摇头,“也不闲。前些日子太后身体不好,陛下天天去探望她,想来也没空。这两天敢往这边来,还是因为太后略有好转。不然……”
“真不是回光返照?”谢琅小声问。
卫青连忙往外看,见门口没人,松了一口气,“不可乱说。”
“又没外人。”谢琅放下大刀,把面条推到一旁备用,就舀一瓢热水倒入盆中,然后加腐竹。最后往铁锅丢一把木耳。
卫青不禁问:“这是做什么?”
“用滚烫的水煮熟了,就可以直接凉拌。”谢琅道。
卫青:“我以为是鲜木耳。”
“鲜的也得是熟的。”谢琅指着灶台上的黄瓜,“加一点黄瓜丝?”
卫青笑道:“陛下没吃过,你做成什么样他都不会嫌弃。”
“第一次是不敢嫌弃。”谢琅道。
卫青:“你知道就放心做好了。”
谢琅原本打算做凉粉,擀好面条,谢琅懒得再做,就拿一根黄瓜切成丝,把烫染的腐竹切成段和黄瓜丝放一起,随后把木耳捞出来洗干净,同腐竹和黄瓜丝拌在一起。
谢琅把凉拌菜放入橱柜里,就把黄瓜切成片,做黄瓜炒鸡蛋,然后用炒黄瓜的锅做一碗酱。此时陶瓮里的水也好了,谢琅把面条煮熟捞出来,用凉水冲一下,就叫卫青端去堂屋。
卫青很早以前在谢琅家吃过凉面,知道面冲过凉水就好了,啥也没问,拿着碗箸出了灶房就让侍卫自己去做饭。
谢琅来回两趟把所有东西都端到客厅,卫青已盛好五半碗面。
小七知道怎么吃,舀一勺酱和面搅拌均匀,就夹一点凉菜和黄瓜炒鸡蛋放在上面。刘彻知道酱有些咸,不敢让谢琅动手,怕谢琅给他搞咸了。谢琅见这一大一小不用伺候,就给小刘据拌面。
小刘据还是第一次这样吃,奋力夹起一跟面条,见上面黑乎乎的,眼中尽是怀疑,“三叔,好吃?”
“你三叔不好吃,面条好吃。”谢琅知道他担心什么,夹一点黄瓜炒鸡蛋放他嘴边,“先尝尝这个。”
小刘据张大嘴,吃到脆爽的黄瓜,香软的鸡蛋,不禁转向谢琅,使劲点一下头,好吃。
“你吃什么都好吃。”刘彻开口道。
谢琅看向他,“不好吃?”
“吾没说。”刘彻道。
谢琅懒得同他计较,“凉拌木耳如何?”
“不错。跟炒的完全不一样。”卫青接道。
谢琅:“我其实更喜欢吃红烧肉炖木耳。只是不会做。”
“不会做红烧肉?”卫青问。
谢琅点头,“做不好。”
“那就多试几次。”刘彻接的特别快。
谢琅又不想理他。
小七道:“我三爷做饭很累的。”
“那就你来做。”刘彻道。
小七噎了一下,“早饭就是我做的。”
卫青和刘彻齐刷刷转向谢琅。
谢琅忍不住笑道,“是他。”看一眼小七,“越来越能干了。”
“我都可以帮三爷收麦子了。”小七指着屋后,“去年的麦子就是我和三爷俩人收的。”
刘彻眉头一皱,“你们村的人没帮忙?”
“帮忙也得自家的收家里去才能帮我们。”谢琅道。
刘彻嗤一声,“早年指望你领着他们赚钱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做的。”
“小牛和小马有帮我们。”小七道。
刘彻还是不满意,“两个孩子能割多点。今年再不帮你们,到秋土豆和花生收上来吾命人全拉走,一点也不留。”
“我家吃什么?”谢琅忍不住问。
刘彻:“吃的有,旁的就没了。”
“可惜他们今年一定会帮忙。”谢琅道。
卫青见他很是笃定,忍不住问,“为何?”
“又惦记上你家的土豆和花生了?”刘彻接道。
谢琅笑笑。
刘彻顿时确定自己猜对了,“就说吾不同意。”
“陛下还让不让他们种?”谢琅问,“土豆可以蒸着吃,炒着吃,还可以像红薯一样取出面来做土豆粉。”
刘彻想让朝中懂农事的官员种,可不论官员如何小心伺候,都不如常年跟土地打交道的百姓种的好。
“便宜他们了。”刘彻没好气道。
谢琅无声地笑笑,见卫青很喜欢凉拌木耳,便指着木耳道,“这东西泡三个时辰以上就别吃了。”
“为何?”卫青顺嘴问。
“里面会生出一种有微毒的东西。身体好的吃着没事,不适应的会上吐下泻。”其实谢琅只是听别人提过一句。入口的东西,在谢琅看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才这样说。
问起微微点头,“我记下了。”见小刘据碗里的面没了,很是惊讶,“吃完了?”
“好吃。”小刘据使劲点一下头,就指着盆里的白面条,“舅父,还要。”
卫青伸手摸摸他的小肚子,“快吃饱了吧。”
“我还可以吃。”小刘据大声说。
谢琅给他夹几根,用他碗里的酱拌一下,就给他夹一些黄瓜和鸡蛋,“吃完这些不可以再吃了。”
小刘据抿嘴笑笑,碗里的鸡蛋没吃完就忍不住打个饱嗝。
刘彻忍不住开口道,“憨吃。”
“是我三爷做的面好吃。”小七接道。
刘彻乐了,“你能不能别逮住机会就提醒吾你三爷本事大?”
“我说的是实话。”小七自己夹一点面,“孟达爷爷不这样认为?”
刘彻瞥他一眼,“少给我下套。这都是朕玩剩下的。”
小七把面和酱、黄瓜鸡蛋以及木耳腐竹一起搅拌均匀,就埋头往口中送。
刘彻:“没话了?”
小七端起碗,转身背对着他。
“欠揍!”刘彻嗤一声,放下箸打个饱嗝。
谢琅立刻把面巾递给他,刘彻擦擦嘴,就往他儿子脸上抹,跟抹窗台似的。
谢琅忍不住怀疑,这是亲儿子吗?看看小刘据的五官,又看看刘彻的,是亲生的,“陛下轻点,据儿的脸皮嫩。”
“男人——”一看小刘据的脸都红了,“你怎么跟个——”
谢琅连忙打断他的话,“龙子凤孙,金枝玉叶。”潜意思金贵着呢。
“就属你最会——”
“陛下!”
刘彻扭头看去,“何事?”
“那条小白蛇不见了。”
刘彻不禁皱眉,“你说什么?”
“微臣担心那条小白蛇被珍珠噎死,刚才爬上羊圈看一下,小白蛇没了,珍珠也没了。微臣怀疑那条小白蛇蔫头蔫脑的是因为太饿,吃下珍珠有力气就跑了。”
刘彻转向谢琅,“成精了?”
“我觉得就是一普通的蛇。”谢琅往外看去,“不是跌落鸭圈里被鸭子吃了?”
“没听鸭子叫。”
谢琅用眼神询问刘彻,怎办?
“跑就跑了。即便有人杀了它也成不了事。”刘彻思索片刻,对外面说,“此事就当不曾发生过。”
“微臣遵命。”
侍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谢琅才开口:“那种事要天时地利人和。三样缺一,别说斩一条,就是斩千条万条也没用。”
“可惜有些人不这样认为。”刘彻道。
谢琅试探着说:“淮南王?”
刘彻没有回答,而是把小刘据抱在怀里。
谢琅笑道,“自作孽不可活。”
“你还信这个?”刘彻问道。
谢琅:“陛下不信就等着瞧呗。”
“等到猴年马月?”刘彻顺嘴问。
谢琅笑道:“等不到,因为淮南王等不到。”
“是的。真到那时候淮南王坟头上都长草了。”卫青接道。
谢琅:“即便他真反,也难出淮南。陛下想知道为什么?我不懂领兵打仗,但懂人懂事。淮南王想当皇帝,不偷偷摸摸筹谋,却让他闺女刘陵在长安城内四处结交大臣,恐怕陛下不知道他有反心,他能成,我领着养蚕里那群乌合之众也能成。”
“乌合之众?”刘彻乐了,“我喜欢听你这样说。”
谢琅接道:“本就是。再说刘陵结交的还都是文人。文人能干什么?写写赋帮他咒骂一下陛下。说难听点屁都没用。想要成还得真刀真枪。”瞥一眼卫青,“淮南王若是换成——”
“你可闭嘴吧。”刘彻见他眼珠一转,就知道他没憋好话,“仲卿,切莫听他胡说。”
卫青笑道:“陛下待青如何,青心里清楚。三郎说破嘴皮子都没用。”
“听到了吧。”刘彻指着他,“再挑拨我君臣二人的关系,吾立刻命人把你绑去城里。”
谢琅不禁啧一声,颇为可惜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啊。”
“谢三郎!”刘彻皱眉,“差不多得了。”
谢琅敢这样讲,正是知道刘彻待卫青如何。可刘彻常常让他不痛快,给刘彻添堵的机会如此难得,岂能轻易放过,“仲卿哪天在城里住腻了,我就把东边那间房收拾一下,你搬过同我们一起住。”
“我可以搬过来吗?”
小刘据冷不丁开口。谢琅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忍俊不禁,“孩子,你还在你爹怀里呢。”也不怕你爹一怒之下把你扔出去。
“我在父亲怀里啊。”小刘据一脸懵懂,“怎么啦?”
刘彻朝他脸上捏一下,“不要父亲和母亲了?”
“要啊。”小刘据掰开他的手转过身,“明天去找父亲。”
刘彻又忍不住捏捏他的小脸,“你三叔说笑呢。你舅父不搬过来,过两年你三叔搬去城里,你想找他自己就可以去了。”
“过两年是多久啊?”小刘据好奇地问。
谢琅道:“据儿七八岁的时候。”
小刘据伸出三根手指,接着又伸出一根,“我这么大?好久啊。”
“不久。”谢琅见小七放下碗,“领据儿出去玩一会儿。不然睡着不舒服。”
小七点一下头,“回来睡觉?”
“消消食就回来。”谢琅道。
小七穿上鞋,卫青迅速把小刘据的鞋穿上,“别带虎子。昨天也不知怎么蹭的,头发里都是虎毛,宫女捡许久才给他捡干净。”
“肯定是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往虎子身上蹭了。”小七抓住小刘据的手,“虎子嫌热,等天凉快了咱们再跟虎子玩儿。”
小刘据好奇地问,“今天玩什么?”
“老鹰抓小鸡。”小七拉着他,“我当老鹰,你当小鸡。”
小刘据使劲摇头,“我不要,我不要,我会被你抓住的。”
“你别担心,有很多小鸡的。”
小刘据抓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迈过门槛,“几个小鸡啊?”
“你儿子真乖。”谢琅又忍不住说。
刘彻收回视线,“喜欢什么样的美人?吾给你挑几个,给你生一窝。”
“几个?”谢琅险些呛着。
刘彻:“左拥右抱,至少也得两个。”
第155章 主父偃死了
谢琅不禁打量他一番,“您认真的?”
刘彻点头,“要是不行就当吾没说。”
“行啊。”刘彻猛然看向他。谢琅笑道,“我不需要。”
前世忙碌十几年,想睡个好觉都难。今生又不知能活多久,谢琅没精力,也懒得同女人谈情说爱。见刘彻仿佛不信,谢琅收起笑容,认真道,“真的。”
“还说自己不是神仙。”刘彻瞥他一眼,“凡人可做不到这点。”
谢琅转向卫青,“不是伯母给你纳妾,你还和我一样吧?”
卫青下意识看刘彻,他说是呢,还是说不是呢?是他就和谢琅一样是神仙,不是就违背了他的本意。
“看吾干什么?你的嘴巴又没长在吾身上。”刘彻道。
卫青笑道:“大概和你一样。”
刘彻忍不住冷哼一声。
卫青苦笑,“微臣不敢成家是担心一去不复返。”
“休要胡说!”刘彻瞪他一眼,指着几案,“收拾干净。”
谢琅站起来,“喝茶还是睡觉?”
“不渴不困。”刘彻道。
谢琅端着东西出去把灶房收拾干净,牲口喂饱,打算找一下小白蛇,卫青从屋里出来了。
“睡了?”谢琅小声问。
卫青点头,“睡着了。”打个哈欠,“我也有点困。昨晚睡得早,今天起得也不甚早,怎么会犯困啊。”
“吃面吃的。”谢琅道,“吃太多面食就容易犯困。”话音落下,小七牵着小刘据进来。
小刘据困的乱磕头,卫青连忙迎上去。小刘据睁大眼,看清抱他的人是卫青,伸手搂住卫青的脖子,“舅父……”趴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谢琅乐了,“昨晚何时睡的?”
“没问皇后。”卫青道,“不过阿姊说他早上天没亮就起来了,等着陛下去接他。”
谢琅摸摸他的小脸,对小七说,“去把你的枕头拿出来。”指着东边客厅,“陛下在那边。”
“我去吧。”卫青抱着小刘据到西卧室里,拿出一个枕头和一条薄薄的被褥就把小刘据放在刘彻身边,被褥搭在父子二人肚子上。
申时左右,谢琅坐在院子里,看着卫青指点小七剑法的时候,刘彻领着小刘据出来了。
谢琅指着洗脸台上的茶壶,刘彻过去倒一杯漱漱口,就递给小刘据。
小刘据以为刘彻给他喝,接过去一看里面干干净净的,面露疑惑,“父亲?”
“你父亲的意思想喝自己倒。”谢琅拿过他的水杯,给小刘据倒一杯,“孟达兄,您儿子才三岁三个月。”
刘彻伸个懒腰,“四岁不小了。”转向侍卫,“马牵过来,回去。”
“现在走啊?”小刘据忙问。
谢琅连忙帮他拿着水杯,“小心。”
“不想走?”刘彻问,“那你别走了,明天再来接你。”
小刘据不假思索道:“好啊。”
“不好。”刘彻就这一个儿子,他心大无所谓,谢琅只剩害怕,“小七明日得去学堂,没人跟你玩儿。”
小刘据忍不住问:“去学堂干什么?”
“学文习字。”小七看一眼卫青,“你舅父没事,想我和三爷就叫你舅父送你过来。”
小刘据扭头就找卫青,“舅父……”
“好的。”卫青走过去抱起他,“走吧。”眼睛看着谢琅。
谢琅点一下头跟出去,“据儿的大珍珠拿了吧?”
“在他腰上。”卫青换只手抱他,让谢琅看清楚拴在他腰间的荷包,“在这里面。”
小刘据拿起来摸一下,“我的大珍珠。三叔给的。”
“陛下的呢?”谢琅顺嘴问。
刘彻指着窗台。谢琅顺着他的手指看到灶房窗台上放着一个圆珠子。刘彻拿起来就往外走。
谢琅江山图里不缺这个,小七得了大半碗,也不在乎这一个,但一大一小都好奇刘彻要把珍珠送给谁。
秋收过后,天气转凉,谢琅闲下来,卫青才领着霍去病过来。
舅甥二人到的时候,谢琅正在收拾粪坑,整张脸用布包的只露一双眼睛。
霍去病跳下马就用手捂鼻子,“三叔,你弄这个做什么?”
“再不挖出来就满了。”谢琅指着才挖一半的粪坑,“现在把粪挖出来,冻上一个冬天,明年开春正好撒在地里肥庄稼。”
“三郎,明年你还种不种土豆和花生?”
谢琅转过身,看到是秦红,“每样种一亩吧。钱小花又找你了?”
土豆和花生收下来,谢琅按照小麦的价格卖给村里人,也不多卖,只够他们种一亩地的。养蚕里大部分人都不乐意,然而,没等他们提出抗议,刘彻派来的人就到了,且见着谢琅就讲,陛下命他们全拉走。
养蚕里的人不敢闹了,拎着称好的土豆和花生就往家跑,恐怕慢一点被士兵扔马车上拉走。
谢琅留好几石土豆,且直接跟村里人说他留着自己吃的。以至于钱小花见到他就念叨,人家想种都没得种,他留着吃,整个大汉都找不到像他这么自私的里长。
谢琅知道钱小花故意激他,根本不搭理她。钱小花见软硬都没用,就撺掇冯英和孙芳来找他。然而,冯英和孙芳不敢,因为谢琅决定的事,谢建业出面都没用。钱小花就撺掇别人,其中就有秦红。
秦红笑道:“没有。我听小七说,你们家这几日天天炒土豆,照你这个吃法,到冬天就该没了。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再种了。”
“一次一个土豆。”谢琅笑道,“一石够我和小七吃俩月的。我家三四袋呢。再说也就这几天吃,过些天冷了,懒得切和洗,小七想吃我也不做。”
秦红还想说什么,卫青抢先道,“三郎,赶紧收拾一下,我把大门关上,外面臭的都熏人。”
“你和去病先进去。”谢琅往屋里看一眼,“小七在屋里写字。”
霍去病还以为小七跑出去玩了,听到这话立刻往屋里跑。
卫青并没有这么娇贵,而是担心秦红和谢琅聊起来没完没了。
秦红不知真相,便说,“你下午再收拾吧。”
“一次收拾好省心了。”谢琅指着自己的衣裳,“收拾好脱掉。否则穿这一身进灶房,我和仲卿没关系,小七和去病也不乐意。”
秦红想说,小七没这么娇贵。想到霍去病连忙把话咽回去,那个小公子可是王家两位公子的亲外甥。每次来穿的衣裳都不一样,而且一次比一次好,“我去喊伯文帮——”
“不用,不用。我家粪坑小,再过一炷香就差不多好了。”谢琅并不打算挖到底,因为底下全是土坯,弄出来扔地里,也耙不碎。
秦红误以为他再挖一点就不挖了,也不再同谢琅闲聊。而卫青见她进去,就问谢琅,“你家还有没有铁锹?”
“帮我挖?真不用了。”谢琅笑道,“你进屋歇会儿,连一盏茶都不用,我这边就好了。”
刘彻到这边是为了躲清静,卫青又不是。他把书房门一关,连他母亲都不敢打扰他。卫青过来的目的就一个,和谢琅唠嗑。
谢琅在外面,卫青也懒得进去,“主父偃死了。”
“谁?”谢琅手一抖,铁锹险些扔粪坑里,“主父偃?何时?”
卫青:“早几天。东方朔没说?”
“他这几日都没来。我还以为他病了,正打算明日去城里看看他,顺便给他送包板蓝根。”谢琅道。
卫青摇头,“他好好的。他和主父偃关系还成,亲眼看到主父偃被斩,估计得好些日子才能恢复过来。”
“他没帮主父偃求情?”谢琅问。
卫青:“证据确凿,主父偃爱财,从不遮掩,他想帮主父偃开脱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比如主父偃是被冤枉的。
谢琅想到几年前在街上碰到的那一幕,叹气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念他是个人才,对江山社稷有功,陛下也想拖个一年半载,再做决断。但是朝中要杀他的人太多。”卫青想起那日在朝堂上,群臣义愤填膺的模样,也不禁叹了一口气,“做人做官做到他那份上,是我这些年头一次见。”
谢琅见粪坑快到底了,戳一些泥土盖在粪堆上面,铁锹扔在外面,“我比你多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几个他那样的。”
“进去?”卫青问。
谢琅点头,“进去吧。去病这次怎有空过来?”
“手伤着了。”卫青道。
谢琅连忙问:“严重吗?”
“不甚严重。练剑的时候伤着的。”卫青道。
谢琅皱眉,“铁剑?”
“是的。怎么了?”
谢琅:“铁器伤的必须立刻用药,他用药了没?”
“当时就用了。我今天看一下都结疤了。”卫青笑道,“我还以为你要说铁剑有毒。”
谢琅点头,“差不多。”
卫青转向他,见他不像开玩笑,“三郎,此事可大可小。”
“此事可大可小。”谢琅道,“特别是铁器伤的,稍稍大意便可要人命。”
“哪有三叔说的那么严重。”
谢琅抬起头,见霍去病和小七从屋里出来。
“我从不在这种事上开玩笑。”谢琅道,“你以后要是在外面受了伤,必须即刻上药。不要觉得自己年轻,小伤要不了你的命。要人命的往往是小伤。”
卫青接道:“伤的严重就慎重对待了?”
“是的。没机会拖到病入膏肓。”谢琅看向霍去病,“你想当大将军,就得保重身体。否则——”指着东偏房里的那四只,“你都活不过它们。”
霍去病轻笑一声,不以为意,“三叔越说越严重了。”
“我家那只白罴至少还能再活二十年。”谢琅道,“再过二十年我就四十三,你舅父四十六,你可就三十四了。”
第156章 新家落成
霍去病想说才三十四,又不是四十四。话到嘴边想到“四十三”和“四十六”,不由得想到文帝和景帝都没能活到五十岁。
霍去病不敢大意,“我听三叔的。”
“这才是好孩子。你们干什么去?”谢琅看向小七。
小七指着东边的客厅,“我给去病叔叔拿果子的时候顺嘴说了一句,那些果子是三爷在山上找的,去病叔叔要上山。”
“三叔,我不往里去。你要是还不放心,就让猴哥和虎子跟我们一块去。”霍去病道。
谢琅:“山上有老虎、黑熊、白罴和豺狼,如果只你二人过去,是得让它们跟着。”
“猴哥,虎子,出来。”小七冲东偏房喊。
猴哥出来就往葡萄架上看,见还有许多肉,就往外瞅。
看葡萄架卫青能理解,“外面有什么?”
“以为我叫它帮忙打架。”谢琅道。
卫青转向金猴,“它现在这么聪明?”
“离开智还差一点点。”谢琅道。
卫青笑道:“学会说话?”
“学会用后面两条腿走路就差不多了。”谢琅道。
小七忍不住插嘴,“三爷,我们能走了吗?”
“午时一刻回来。”谢琅道。
小七点头,“你不说我们也得回来。对了,三爷,晌午吃什么?”
“你们想吃什么?”谢琅问。
小七:“土豆丝。加了柠檬,酸酸甜甜的土豆丝。”
“行,就给你做土豆丝。”家里土豆多,谢琅毫不迟疑地应下来。
卫青等他俩出去才问,“柠檬什么东西?”
“你有可能见过。”谢琅打开柜子,卫青看过去,“酸果?”
“名字挺多的,叫什么的都有。”谢琅往客厅努一下嘴,“那里等我。”说完就回卧室换衣裳。
卫青见几案上摆满了笔墨纸砚瓜子水果,不禁摇头失笑,“这个小七啊。”
“怎么了?”谢琅打开门,“又回来了?”
卫青把竹简放书架上,指着乱七八糟的几案,“你看看。”
“每次都这样。不过他写好了也会把这里收拾干净,不需要我提醒他。”
卫青:“看来谢小七是真长大了。”
“去病也大了。半年没来,刚才险些没敢认。”谢琅把瓜子放抽屉里,水果推到卫青面前,“这些确实是山上找的。”
卫青拿起一个红彤彤,比豆粒大一点的东西,“可以吃?”
“猴哥吃过。别看它小,里面全是水,跟葡萄似的。”谢琅道。
卫青低头闻闻,什么味都没有,“你心真大。”
“动物比人聪明。”谢琅捏一个扔嘴里,“它们都是找虫子吃过的吃。”
卫青放入口中,轻轻一咬,满嘴果汁,“还真是。”
“我还能骗你啊。”谢琅笑道,“据儿没要来?”
卫青:“他想来。第一次过来从你这里拿那么大一包葡萄干,第二次弄走一个鸽子蛋,皇后不敢让他来了。”
“又不是什么稀罕物。”谢琅道。
卫青险些呛着,“葡萄干不稀罕,还是珍珠不稀罕?”
“对陛下来说都不稀罕。”
卫青摇头,“对你来说还差不多。”
“宫里没珍珠?”谢琅反问。
卫青:“别说皇后,太后都没见过那么大的。”
“太后?”太后六月份去了。谢琅道,“那个大珍珠不会随太后埋在地下了吧?”
皇后卫子夫确实想把那颗大珍珠献给太后,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因为东西是谢琅送的,卫子夫就问卫青能不能送,谢琅以后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没有。陛下从你这儿拿的那颗给太后了。”卫青道,“不过平阳长公主去探望太后,太后一高兴把那个送她了。”
平阳?谢琅不禁看一眼卫青,转而一想驸马还活着,便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了,“还以为他会送给王氏。”
“你的东西陛下不可能往那边送的。”卫青说着把笔墨放书架上,“陛下大概知道我最近会来找你,跟我说他过些日子去甘泉宫,问你去不去。”
谢琅想也没想就说:“不去!”
卫青乐了。
谢琅疑惑不解,“笑什么?”
“陛下说问你也是白问。”卫青道。
谢琅笑道:“那你还问?你去不去?”
“大概会去。要不带小七过去玩玩?反正你在家也没事。”卫青道。
谢琅指着外面,“驴和马,鸡和鸭,还有几只羊,我走了它们怎么办?让我大伯和伯娘给养,猴哥可不同意。”
卫青险些忘了,“你这拖家带口的确实不能去。”说到这儿,卫青忽然想到刘彻给谢琅建的宅子快好了,就在上林苑旁边,“三郎,如果陛下一定要你搬去城里,你想搬去哪儿?”
“城外吧。”谢琅道,“我本来想在城里买一处,可是我喜欢的太小了,大的又都不喜欢。太大的不是公主府邸,就是王侯将相的府邸,即便陛下同意,我住进去也不合适。”
卫青心中一喜,“明天有空没?我陪你去看看。”
“明天?”谢琅不禁挑眉,打量他一番,“仲卿,你不会帮我买好了吧?”
卫青脸色微变。
“真的?”谢琅眉头微皱,“什么时候?你,是不是陛下让你买的?他怎么能——”
卫青连忙打断他的话,“不是买的。”
“陛下自己的?”谢琅不信。
卫青想一下,“饭后过去看看?”
“行,过去看看。”谢琅可不想住到刘彻的上林苑里面。他活着一切都好说,他走了,刘彻哪天生气把小七赶出来,这边的房子再破的不能住人,小七可就无家可归了。
未时三刻,四人抵达上林苑,便看到上林苑东边有一处大宅子,从外面看有谢琅家五个那么大,但房子不多。六间正房位于宅子正中央,正房两边还有几间偏房。按理说这些就够谢琅和小七住的了,但在正房后面还有一排房子。
谢琅指着后面的房子问,“那个是干什么的?”
“奴仆的房子。”卫青道,“东偏房是灶房、粮食房和那四只的房子,西偏房随便你做什么。这个可以吧?”
谢琅:“地契呢?”
“地,地契?”卫青皱了皱眉,看向霍去病。
霍去病摇头,“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先前还奇怪,谁那么大胆,竟在上林苑旁边建一处宅子。没想到是你们。”
谢琅忍不住问:“没有?”
“好像没有。”卫青没容谢琅开口又说,“你别担心,我回去就问问陛下。”
次日下了早朝,卫青留到最后,等人都走了才问刘彻。
刘彻脱口道,“朕送他的,要什么地契?”
“没地契三郎是不可能要的。”卫青道。
刘彻:“就他小心眼。你去给他办一个。”
“那让他何时搬过来?”卫青又问。
谢琅曾说过,小七十五岁的时候。刘彻问过东方朔,东方朔说再过三四年小七就可以去太学了,不需要到十五周岁。
刘彻心里便有了主意,“随便他。”顿了顿,“就他那个脾气,朕可不敢逼他。”
卫青也怕刘彻逼谢琅,听他这样讲放心下来,出了宫门就去给谢琅办地契。
休沐日,卫青去找谢琅。卫青到时东方朔正在给小七上课,卫青就让谢琅骑霍去病送小七的马,随他去新家,把装修要用的楠木、红椿木等物放进去。
谢琅也正想和卫青说这事,卫青先说出来,谢琅便什么也没说。担心小七等不到他们自己做饭,木头扔屋里,谢琅就和卫青回养蚕里了。由于回来的太快,东方朔还误以为两人上山了。
谢琅暂时不打算搬过去,免得节外生枝,便任由他误会。
朔元六年,卫青第六次领兵出征的这一年夏天,谢琅去新家收拾庭院,被东方朔撞见,东方朔才知道那处宅子是谢琅的。
地方太特别,东方朔不问也知道是刘彻送他的。前往养蚕里的路上,东方朔便直接问,“三公子何时搬过去?”
“明年吧。”谢琅道,“离太学有些远,我打算在城里买处小院,阴天下雨的时候,我和小七住城里。”
东方朔心中一喜,“这个好啊。”
“方便先生过去?”谢琅瞥他一眼,“你别忘了,也方便陛下过去。”
东方朔:“陛下没空。”
“陛下最近很忙?”谢琅仔细想想,“朝中出事了?”
东方朔摇头,“朝中无事,淮南王那边乱了。”
“何时的事?淮南王要反?”谢琅忙问,“是不是因为仲卿不在?”
东方朔:“这我就不知道了。淮南王那边的事,还是陛下生气的时候说出来的。”
“那我改天问问。”谢琅想一下说。
东方朔转向他,试探道,“陛下,不会说吧。”
刘彻喜欢往这边来不是什么秘密,谢琅担心淮南王的人半道上设埋伏。刘彻只有刘据一个儿子,还没立他为太子,大将军又远在千里之外,真出点什么事可就天下大乱了。
历史上的刘彻没事,可历史上也没有谢琅这号人。谢琅担心因为他的出现,导致历史发生巨变,“外面的事他会说。像匈奴,西南夷等等。只要我问,陛下就会讲。”
第157章 立太子
八月十八日,秋高气爽,晴空万里,谢琅蹲在自家地头上,看看西边的土豆和棉花,又看看东边的豆子和糜子,在琢磨先收哪边的,下一季是种冬小麦,还是春小麦的时候,刘彻到了。
今日有风,刘彻坐车来的,从车上下来见谢琅还蹲在地上,“睡着了?”
谢琅抬头瞅他一眼,就收回视线。
“谁又惹你了?”刘彻素来不拘小节,谢琅不动,他就蹲到谢琅身边,“不是吾吧?吾有两个月没来了。”
谢琅叹了一口气,“您命人给我建的房子都收拾好了。”
“不舍得你的十四亩地?”刘彻抬头看看东西两边的地,“继续种着就是了。还是不舍得你这个家?”
谢琅在村里住习惯了,一想到要搬走,着实有些不舍,“都有。”
“所以呢?”刘彻扭头盯着他。
谢琅:“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那你蹲在这儿作甚?等我啊。”刘彻心想,为何不起身迎接我。
谢琅摇头,“我在想今年冬天是冷还是暖。如果是暖就种春小麦,和往年一样冷就种冬小麦。”
“说反了吧。”刘彻道。
谢琅:“没有。要是除夕前太暖和,等到除夕小麦得长到我膝盖这么高。初春时节倒春寒,小麦肯定会冻死。如果冬天冷,扛过寒冬,再想冻死它们,除非春暖花开的时候下大雪。”
“种四亩。”刘彻指着东边的八亩地说。
谢琅瞥他一眼,“不嫌麻烦啊。”
“不然你还想在这边蹲多久?”刘彻说着又往四周看看,“谢小七那小子呢?”
谢琅:“在屋里练字。东方朔跟他说,要入太学必须得有一手好看的字。他不想被太学生瞧不起,最近每天都练一个时辰。”
“终于懂点事了。”刘彻站起来,拽着他的胳膊,“回家。仲卿帮你买了五个奴仆,你嫌麻烦就叫他们过来种。”
谢琅被他拽的踉跄了一下,“慢点。”
“再慢天都黑了。”刘彻大步往他家去。
“三郎叔怎么了?”
谢琅抬起头,见是谢广,“蹲太久,腿麻了。早上听你娘说,后天去女方家定亲,打算订在哪天?”
“一个月后。三郎叔到时候可得帮我主婚。”谢广道。
谢琅笑道:“你去服兵役那年,你娘就同我说了。再说咱两家离这么近,你不喊我,我也得过去看看。”
“我和三郎说点事。”刘彻看向谢广,识相点就闭嘴。
谢广连忙说:“那你们快回屋吧。”
刘彻松开谢琅,谢琅推开门,让他先进。
谢广看到这一幕皱了皱眉,到院里就问,“娘,那个王大公子什么来头?”
“什么什么来头?”他说得没头没尾,秦红听得稀里糊涂,“王家大公子又来了?”
谢广:“来了。娘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的事么?我找人打听过,陛下身边就没有叫王孟达的。大将军手下也没有叫王仲卿的将军。”
“这事啊。”秦红看他一眼,“你爹也说了,三郎家的事,你少打听。”
谢琅以前说谢广识文断字,去服兵役的时候能讨个轻松的活儿。谢广到军营里就被调到一个小将军账下当个记账的小吏。
一年来没吃过苦受过罪,以至于谢广回来他爹娘都不敢认。盖因他白了也胖了。
呆在小将军身边,经常能听到他们谈论朝堂之事。谢广就曾找他们打听“王家兄弟”的事。然而,打听半年,什么也没打听到。
谢广又不敢直接问谢琅,就问他爹娘“王家兄弟”的情况。谢伯文当时就让他少管。谢广听了。可刚才看到他崇拜的人对“王家大公子”卑躬屈膝的模样,谢广又忍不住了,“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看向他爹。
“我和老里长聊过,我们觉得他们的名字极有可能是假的。”谢伯文道。
谢广:“王孟达和王仲卿不是兄弟?”
“应该是兄弟。”谢伯文道,“王家大公子的孩子很黏二公子,这点没法作假。”
谢广往西边看一眼,“你们就没问过?”
“你三郎叔不想说问也没用。”谢伯文道,“你娘倒是问过小七,那个鬼头鬼脑的小子叫你娘问王家两位公子。”
谢广:“不会是丞相家的公子吧?”
“有可能。”谢伯文道,“不过无论是哪家公子,都跟咱没关系。他们也不会害你三郎叔。”
谢广又往西边看一眼,“那也不该对三郎叔呼来喝去,拖拖拽拽的。”
“三郎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主。”谢伯文道,“再说王家公子真瞧不上三郎,也不会跟他来往这么久。”
秦红接道:“快十年了。”
刘彻走到院里,看着右手边的竹子,瞅瞅左手边的葡萄树,不禁感慨道,“别说你不舍,吾想到你要搬去城里,吾也有些不舍。”
“不舍得葡萄还是不舍得桂花香?”谢琅看向他。
刘彻瞥一眼比屋顶还要高的桂花树,“都有吧。”
“三爷,何时搬?”小七从屋里跑出来。
谢琅下意识往外看,见大门关上了,长舒一口气,“小点声。明年这个时候。”
“明年?”刘彻猛然转向他,“你还要在这里住一年?”
谢琅:“现在过去小七也不能去太学。明年秋入学刚刚好。”
刘彻张张嘴,忽然想起那件事,“明年就明年吧。反正你家那房子也得再晾晾。”
“草民的事说完了,是不是该说陛下的事了?”谢琅反问。
刘彻不禁打量一下自己,“我有什么事?”
“我都听东方朔说了,淮南王想反。如今仲卿不在,城内空虚,陛下不老老实实呆在——”
“这个东方朔,吃饱了撑的!”
谢琅:“我还没说完。”
“让你说完,我也不可能瞬间回到宫里。再说吾巴不得淮南王反。可惜,他没那个种。”刘彻说着就往屋里去。
谢琅找刘彻的侍卫,“什么情况?”
“犹犹豫豫,磨磨唧唧,陛下都做好让大将军平叛的准备,他又没消息了。”侍卫也一副可惜的模样。
谢琅皱眉,“胆子这么小,还想当皇帝?即便陛下把皇位让给他,他也坐不稳吧。
侍卫点点头,小声说,“陛下觉得淮南王最终还会反。不过下官觉得他反的可能性不大。”
“所以你不是陛下。”谢琅笑道。
刘彻停下来,转过身,“你算过?”
“不用算。淮南王准备多年,他不可能,也不甘心把兵器带到墓下。”谢琅边走边说。
刘彻笑了,“吾也是这样想的。就是不知他能磨叽到何时。要是等到仲卿回来,吾都不忍心杀他。太蠢了。”
“多半会到那时候。”谢琅算一下日子,“仲卿走半个多月了,他此时不起兵,再磨叽一个月,等他到长安,正好跟仲卿迎面碰上。”说着,一顿,“是真没消息,还是你的人没探到消息?”
刘彻:“犹豫不决。他不出兵,吾这边也不好派人过去。否则他收到消息,先一步把兵器融了,我就会陷入被动。”
卫青不在,长安城内精兵不足。刘彻先出兵,别的藩王误以为下一个被清算的是他们,然后所有藩王同气连枝,他这边就不好办了。
刘彻能想到的,谢琅也能想到,“陛下为今之计只有等?”
“朕最不怕等。何况你以前就跟朕说过,熬也熬死他了。”刘彻笑笑,话锋一转,“有什么吃的?”
谢琅指着南边的葡萄架。
刘彻朝小七脑袋上拍一下,“去给我摘两串葡萄。”
“客厅里就有。”小七指着里面。
刘彻:“我不吃你剩的。”
“事多。”小七小声嘀咕一句,就往南跑。
刘彻真想给他一脚,“都是你惯的。”
“跟据儿比如何?”谢琅笑着问。
刘彻:“没法比。据儿要是像他这样,吾一天得打他八次。”
“那陛下打算何时立他为太子?”谢琅问。
刘彻眉头一挑,“东方朔——”
“不是。仲卿没说,去病也没提过。是村里人说的。”谢琅实话实说,“王夫人快生了,村里人说陛下想立王夫人的儿子为太子。”
刘彻眉头紧皱,“你们村的人怎么对我的私事那么感兴趣?但凡关心一下朝堂之事,也该猜到去病就是仲卿麾下的小将霍去病,仲卿就是朕的大将军卫青。”
“您也说了,仲卿是大将军。大将军都不在关内,他们想关心也不知从何说起。兵马粮草一概不懂。”谢琅道。
刘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心里怎么想的他们不知,你还不知啊。”
“陛下是嫌据儿小,还是不像您?”谢琅道,“不论如何,陛下亲自教养,日后都能挑起祖宗基业,大汉江山。
“话又说回来,据儿要是跟陛下一样,你父子二人就会像针尖对麦芒。等他大了,你会恨不得杀了他那个不听话的儿孙。”
刘彻挑眉,“你的意思吾不听话?”
“这话得问太皇太后。”谢琅道,“她老人家是陛下的祖母,比草民清楚。”
太皇太后好黄老,刘彻重用儒生董仲舒。就这一点上,祖孙二人就没少叨叨。
谢琅此话一出,刘彻没话了,冷哼一声,去客厅歇息。
八名侍卫相视一眼,低下头抿嘴偷笑。
谢琅跟进去,“陛下既然没想过立据儿以外的人——”
“我想过。”刘彻道。
“可惜就那一个儿子。”
小七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刘彻又想揍他,“你给我进来!”
“草民在洗葡萄。”
刘彻指着外面,“你不揍他?没大没小,没尊没卑。”
“所以你真有想过立王夫人的儿子?”谢琅道,“不说她能否生出来,即便生出来,也不一定有据儿健壮。即便比据儿聪明,比他身体好,陛下今天立他,他母亲王夫人第二天就得撺掇陛下杀了仲卿。”
刘彻如何不知,他只是烦别人催他。在城里朝中大臣催他,到这里养蚕里的百姓催他。催的谢琅这个不关心朝堂之事的人都忍不住问他。
刘彻心烦,“圣旨早准备好了。”
“立据儿为太子的?那你还藏着不昭告天下?”谢琅无语,“您想什么呢?”
刘彻一挑眉,“想知道?”
“不想知道。”谢琅可不想把自己卷进去,“谢小七,听够了没?听够了就去洗葡萄。否则去病一回来,我就把你送他那儿去。”
小七大声说:“军营里没我这么大的兵。”
“虎贲营有。”刘彻道。
小七连忙跑进来,“我才十三。”
“十岁也行。”刘彻看他一眼,“大不了我命仲卿亲自看着你。”
第158章 谢琅搬家
小七端着水盆进来,“孟达爷爷,我猜你在吓唬我。”
“你可以试试。”刘彻道。
小七可不敢,把葡萄捞出来,“孟达爷爷,我对你好吧?”红的像宝石似的葡萄放到他面前。
“没有对你三爷好。”刘彻道。
小七睁大眼睛,“你和我三爷比?”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三爷养了我近十年。”
“算你还有点良心。”
小七心中一喜,“这话的意思是不用去了?”
“看我心情。”刘彻道。
小七连忙找谢琅,“三爷,你养我长大,我想给你养老。战场上刀枪不长眼,要是我出点什么事,可就没人给你送终了。”
“据儿可以。”刘彻接的特别干脆。
小七难以置信,“孟达爷爷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不说三郎不说,谁知道他是吾儿?”刘彻反问。
小七没话了。
谢琅想笑,“孟达兄,这会儿是不是很庆幸据儿不像你?”
刘彻瞪一眼小七,翻出几案下方的蓝田玉碟,把葡萄皮扔进去,“不像我,像去病也好。可那孩子——”
“那孩子说不定只是外柔内刚。”谢琅道,“你试过没?”
刘彻:“怎么试?”
“凭他不怕老虎,还敢往虎子身上爬,你儿子就不可能是胆小鬼。”谢琅道。
刘彻性格外向,他是希望小刘据这点像他。想到性格,刘彻不禁看一眼小七,心中顿时有个主意,“不说他了。你——”
“三郎叔,在家吧?我进来了。”
“不准进!”小七大声喊。
刘彻吓一跳,“谁呀?那个钱小花?”
“是她。这次是好事,她闺女今天定亲,叫我过去吃饭。”谢琅道,“早上来找我,我说家里有事脱不开身,她不信。小七,你孟达爷爷的车在西边,让她过去看看,就不来找我了。”
小七跑去打开大门就往西指。
钱小花以为谢琅在西边,走过去一看是一辆马车加七匹马,“他怎么又来了?”
“看见了吧。”小七道,“那我关门了啊。”
钱小花哼一声,掉头就走。
“我记得她闺女比小七大好几岁,怎么才定亲?”刘彻听到小七的声音,忍不住问出心底疑惑。
谢琅:“怕她闺女年龄小,不懂事,到婆家受了欺负都不知道讲。”
“她倒是疼她闺女。”刘彻很是意外。
谢琅摇摇头,“要是搁十年前,都等不到她闺女及笄。”
“有钱了,不怕交税?”刘彻问。
“是啊。”小七跑进来,“三爷,她闺女定亲干什么叫你过去?又不是成亲。”
刘彻瞥他一眼,“傻了吧你。你三爷是十里八村的名人,过去打声招呼都够你二伯母在她亲家面前吹嘘一个月的。”
小七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她突然那么好心。”
“你呀,还有的学。”刘彻端起葡萄,“这次庄稼收回来直接送城里去?”
谢琅:“不急,还有一年呢。”
刘彻瞥他一眼,心说,你要是能撑到除夕,我这个皇帝让给你坐。嘴上说,“吾担心一次拉不完。”
“我家这么多东西,你还想让我一天搬完?”谢琅问。
刘彻点头。
谢琅白了他一眼。
刘彻轻笑一声,转身打开书架下面的抽屉,拿包瓜子出来,嗑一会儿瓜子,吃一会儿葡萄。
葡萄甜瓜子咸,吃多了会渴。谢琅趁着他吃的正高兴,没空跟自己聊天,出去把炉子点着,给他烧一壶水。
刘彻望着面前的清茶,突然有些心虚,继而一想谢琅搬到上林苑那边,他少走几十里路,小七去太学也方便,便把那份心虚抛之脑后。
元狩元年,冬十月,谢琅和小七需要穿上厚厚的棉衣,坐在马车里都冷了,东方朔在三天两头一趟,一定会生病,谢琅便做主把他的课停了。然而,小七并不得闲。
谢琅带他上山打猎,顺便练习箭法。
午时左右,谢琅领着小七回去,就看到他家门口全是人,一个个脸色凝重,像天塌了一样。
“谁死了?”谢琅好奇地问。
鸦雀无声,都盯着谢琅和小七。
小七扯一下谢琅的衣角,小声道:“三爷,你最近没干什么吧?”
“干没干你不知道啊。”谢琅瞥他一眼,就转向众人,“究竟出什么事了?不说我们回屋了。”说完就要走。
谢建业连忙说:“等等。”
“终于要说了?”谢琅问。
谢建业:“应该是你说。”
“我说什么?”谢琅不禁看了看自己。
姚桂芝接道,“他还不知道,你叫他说什么?”
“听伯娘的意思还真和我有关?”谢琅指着自己。
姚桂芝:“卫青大将军回来了。”
“回来了?这么快。”谢琅说出来,又看到众人齐点头,心中忽然一动,什么都明白了,“你们,知道了?”
谢建业摇头,“我们不知道。”
“肯定知道了。”小七道,“你们在街上看到大将军了?可是不可能啊。”
谢二郎开口道:“我看到霍去病了。酒肆掌柜的说他是当今皇后和大将军卫青的外甥,也是陛下刚封的冠军侯。三郎,别跟我说人有相似,名有相同。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去年还来你家,和小七上山打猎的那个霍去病。”
谢琅叹了一口气。
“真是他?”姚桂芝忙问。
谢琅点了点头。
“那,那个仲卿不姓王,他其实姓卫,叫卫仲卿?”姚桂芝再问。
小七接道:“是的。”
“那王孟达是谁?”谢广忍不住,“大将军的兄长死有十年了。”
谢琅不禁揉揉额角,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心虚,无颜见乡邻乡亲,“你觉得是谁?”
众人心中一凛,齐声道:“不可能!?”
“王仲卿都能是大将军卫青,还有什么不可能的。”老里长谢建康道,“小七,我不听你三爷这个满嘴谎话的讲,我要你说,王孟达是不是当今陛下?”
众人同时转向小七。
小七忍不住抓住谢琅的手。
“真是?”谢广道,“可是,可是,那四郎又是谁?”
谢建康接道:“当今皇后有四个孩子,皇长子正好是老四。”
“我的亲娘奶奶啊!”钱小花惊呼一声。
谢琅不禁挖挖耳朵,“我本以为你们很快就能猜到,就没说。没想到……”
“你不说谁敢往那上面猜?”谢建业忍不住说。
谢琅:“东方朔身为陛下的近侍官,没陛下许可,不敢来教小七。廷尉是三公九卿之一,没有陛下示下,平阳长公主都不敢把廷尉衙门当自家的。只是这两条就该能猜到了。”
“你的意思还有别的?”谢建业又问。
谢琅点头,“来买棉花和红薯的官员对我很恭敬,从这一点也能看出他二位身份不凡。还有陛下的母亲姓王。陛下身边的八名侍卫,你们不觉得比亭长还有气势?还有他坐的轿子,拉轿子的马,虽然只是两匹,但都是高头大马。驭手都佩戴宝剑。”
众人仔细想想,到处都是破绽。
“想清楚了?既然你们都知道了,也都在这儿,那就把我早些日子决定的事一并说了。”谢琅道。
众人忙问:“什么事?”
“你们经常往城里去,有看到上林苑旁边多出一处大宅子没?”谢琅问。
谢广点头,“昨天还和我爹说,陛下给皇长子建的——”见谢琅嘴角含笑,“你,你的?”
“有三年了。”谢琅点头,“陛下三年前就让我搬,我觉得我要是搬走了,你们又得变成一盘散沙,遇到事不是打就是杀,就没搬。最近瞧着谢广不错,就打算最近搬过去,让谢广当里长。”
谢广目瞪口呆。
“你,你说笑吧?”秦红指着谢广,“他怎么能当里长?他连家长都当不了。”
谢琅笑道:“我当里长的时候才十七八岁,谢广今年都二十有四了,怎么就当不了?我说可以就可以。再说不让他当,你们打算选谁?”
众人异口同声道:“你!”
“三公子!”
众人猛然转过身,“东方朔?”随即就往他身后看。
东方朔瞬间明白,养蚕里的人知道了,“三公子,陛下命我们来帮三公子搬家。”
“搬家?”谢琅皱眉,“今天?”
东方朔点头,“今天,此刻。”
“不行!”养蚕里一众齐声道,“三郎哪也不去。”
东方朔笑道,“你们没听清楚?陛下让搬。”
“陛下,陛下也不能不顾三郎……”陛下还真可以。
东方朔见他们说不下去了,乐了,“三公子,搬吧?车都来了。”
谢琅福至灵心,笑了,“以前陛下逮住机会就催我搬过去,最近半年没催,我还以为陛下放弃了,合着今天这一出是陛下设计好的?”
“设计什么?”东方朔下意识问。
谢琅转向养蚕里众人,“你们知道了吧?”
“这次是大将军第六次领兵出征,以往五次大将军没有大张旗鼓的出城,也没曾大张旗鼓的入城,今天禁卫军开道,迎冠军侯入城,是陛下故意为之?”谢广试探着说。
谢琅冲东方朔努一下嘴,“是不是?”
“我说陛下今日怎么特别高兴。我还以为是因为冠军侯和大将军回来了。”东方朔明白过来,“那三公子是搬还是不搬?我带来了二十辆马车,不能空着回去吧。”
谢建业走出来,“不搬!三郎是我们养蚕里里长,哪都不去。”
“陛下的脾气可不大好。”东方朔提醒他。
谢建业指着谢琅,“我是他大伯,我就不信陛下能杀了我。”
“陛下有时都想杀我。”小七忍不住开口。
第159章 离别难过
众人没了言语。
东方朔道:“陛下还在上林苑等着呢。”
“三郎……”谢建业看着谢琅,欲言又止。
谢琅:“我今天不搬,秋后小七去太学,我们也得搬。”
“小七去太学?”谢小马忙问。
小七点点头,“是的。你去不去?”
谢小马连连摇头,“我连赋都不会写,过去还不够人笑话的。三叔,你们搬去城里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回来。”谢琅指着北面,“我家的地还在这儿呢。”
再见不难,养蚕里众人相视一眼,谢建业松口,“我们帮你一起搬?”
“当然得你们帮忙。”谢琅道,“你们谁家有盛鸡鸭的笼子,给我几个,我把鸡鸭都装笼子里。”转向东方朔,“先拉牲口和粮食,最后拉被褥、几案、榻和锅碗瓢盆。”
东方朔点头,“听三公子的。猴哥、白罴、虎子和小狼恐怕得自己走。”
马怕它们,让它们坐车,马得吓得腿软。
谢琅道:“让它们跟在我们后面。”
牲口粮食无需打包,搬上车就可以走,村里人和刘彻派来的士兵一起帮忙,一盏茶的工夫就把谢琅家掏空了。
谢琅把锅碗瓢盆,被褥等物收拾妥当,士兵往车上搬的时候,谢琅把养蚕里的账册给谢广。谢广不敢收。谢琅直接问老里长,“谢广能当里长不?”
谢广识文断字,还跟军爷打过交道,谢琅也教过他不少打猎以及收拾村里人的法子,年迈的老里长点头,“我觉得行。”
谢琅这时才问村里最难缠的几位,“钱小花,你觉得行吗?”
“三郎叔选出来的肯定行。”钱小花道。
谢琅又问,“李秋月,你觉得呢?”
“我听三郎叔的。”李秋月倒是想让她男人当里长。然而,她真敢说出来,村里人不服气,谢琅也得削她。
谢琅便看向众人,“你们呢?”
王大公子突然变成皇帝,二公子是大将军,喜欢玩泥巴的四郎是皇嫡长子,谢琅还要搬走……这一桩桩一件件,还都是真的,以至于养蚕里众人看似清醒,搬东西,捆车都很正常,其实脑袋里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考。
谢琅再次问,“谢广接替我当里长,都没意见吧?”看向谢建业。
“没有。”谢建业说着,戳一下谢大郎。谢大郎跟着说没有。众人陆续清醒过来。
谢二郎忍不住问,“你家这就空了?”面露不舍。
“三公子他二哥,三公子只是搬去城里,又不是上天。”东方朔道,“你们该替三公子高兴才对。房子是陛下命人建的,府里的奴仆是大将军送的。三公子到城里,小七可以去太学,也不用自己洗衣做饭了。”
谢二郎看向谢琅,“你家还有奴仆?”
“仲卿买的奴隶。都住进去一年了。”谢琅指着院里的葡萄树,“那边院里的葡萄树今年都结果了。”
钱小花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三郎叔,你走了,你家葡萄树怎么办?”
“不用我养,该咋办咋办。还是你想要?”谢琅盯着她。
众人齐刷刷看向她。
钱小花尴尬地笑笑,“我家有。”
“不止你家有,是家家户户都有。”谢琅扫一眼村里人。
谢广接道,“三郎叔,你放心,我会帮你看着的。谁敢偷偷翻进去,我打断他的腿。”
钱小花不禁啧一声,“瞧把你能耐的。”
“你能耐,你进去试试。”谢琅看一眼钱小花,“传到陛下耳朵里,断的就不是腿了。”
钱小花习惯性想反驳,陛下又不知道。话到嘴边冷不丁想到陛下就是王家大公子。钱小花脸色变了,盖因她还想到刘彻很讨厌她,“三郎叔,陛下,他日理万机,你又搬去城里,以后不会再来了吧?”
“说不准。”谢琅指着北边,“我家的地还在那儿。张骞要是寻到什么稀罕物,陛下让我种,极有可能和我一起回来。”
钱小花忍不住说,“上林苑那么大地方不能种?”
“我也好奇。要不我替你问问?”谢琅问。
钱小花连忙摇头,“我随口一说。你咋还当真了。”
东方朔嗤一声。钱小花正想骂他,张开嘴又把话咽回去,“王大公子”的人惹不起,惹不起。
“三公子,都收拾好了。”东方朔收回视线,“可以走了。”
谢琅见铁锹、锄头以及镰刀都在上面,“那些别拉了。水桶和水缸也放回去。”说到水桶,谢琅才想到茅房还没冲。
谢琅把牲口圈以及茅房冲洗干净,才把所有房门锁上,把虎子、猴哥、白罴和小狼叫出去。
屋里突然来这么多人,进进出出搬东西,哪怕最不懂人事的白罴也意识到出事了,不敢窝在屋里装死。
谢琅把大门锁上,又把柴火垛盖好,就叫小七带那四只先走一步。
小七儿时的玩伴长大了,开始跟着父辈学种地、做纸以及做油皮等物。小七还像以前一样,看书写字,学做文章。没有刻意疏远,小七跟小马、小牛以及小壮等人也越来越生分。
村里像小七这么大的孩子都知道,小七不可能一直呆在村里。但是他们没想过小七会搬走。看到小七爬到马背上,这群半大小子的眼眶红了。
小七没想过做官,也没想过当兵,他觉得自己以后还会回来,“别哭。等我三爷老了,我们还会回来的。”
“还搬回来?”谢建业忙问。
小七点头,“肯定啊。落叶归根。三爷,我没说错吧?”
“没有。城里住腻了我们就回来。”谢琅道。
谢建业不信,“陛下还能让你们回来?”
“他在宫里我在城外,我回来住些日子再回去,我和小七不说,他也不知道。”谢琅道。
小七点头,“对的。陛下可没空管我们。再说他也管不着。又不能找个绳子把我们绑起来。”
养蚕里一众不信小七,可小七也说过,他不要当官,不要从军,众人只能信他,也只有相信他。
“三郎,除夕回来不?”谢建业不死心的问。
谢琅想一下,“不下雪就回来,给我爹娘添坟。小七也得给他爷爷添坟。”
“那你们快去吧。早点过去早点收拾收拾。”谢建业算一下,离除夕还有两个多月,顿时放心下来。
小七对小牛等人说,“你们想我了就去找我玩儿。不过得休沐日,平时我得去太学。”
“你什么时候去太学?”谢小马道。
小七:“开春。”
“我们明天就去找你玩儿?”谢小牛道。
小七点头,“好的。正好带你们认认我们家的人。哪天有事找我们,我和三爷不在家,你们就找他们。”
“小七,走了。”谢琅开口道。
谢建业下意识跟上去,“别走太快,东西多。”
“知道。你们都回去吧,外面挺冷的。”谢琅翻身到驴背上,见白罴又趴在地上,不禁皱眉,“猴哥,虎子,小狼,走了。”
三只跟上谢琅。白罴抬起头。
养蚕里一众忍不住笑了,“你还不走?三郎不要你了。”
白罴扭头看了看众人,又看看骑着驴头也不回的谢琅,犹豫片刻从地上爬起来。停顿一下,就看到小狼、虎子和猴哥跑起来。
白罴又犹豫好一会儿,晃悠着胖乎乎的身子跟上去。
养蚕里一众乐不可支。笑过之后,众人想哭。
谢琅嘴上说除夕还会回来,以后还会回村养老。但他们知道谢琅这一走,就不属于养蚕里了。奴仆是大将军买的,大将军有心阻止,他们想见谢琅一面都难。
谢琅一行出了养蚕里,拐上古驰道,浩浩荡荡的车队变成一个黑点,养蚕里一众也不愿离去。
不知谁打了个喷嚏,宛如一声巨雷把养蚕里众人惊醒,秦红擦擦眼角的泪,“三郎兄弟心真大,说走就走。”
“娘,三郎叔不想走,东方朔也得把他家拉空。家空了,三郎叔不走也得走。”谢广开口道。
钱小花忍不住骂,“该死的东方朔!正事找不着他,这种事都没他慌得很。”
“刚才他在的时候你怎么不骂?”谢广道。
钱小花张张口,“……你管我?!”
“我是里长。不服明天咱去找三郎叔。”谢广道。
钱小花:“去就去!”
“正好碰上陛下和大将军,他俩剁了你。”老里长谢建康开口道。
钱小花蔫了,又不甘心,指着谢广,“我给三郎叔面子。”
“三爷,你让谢广叔当里长,我伯娘不服他,会不会跟他打起来?”小七轻轻拍拍马,移到谢琅身边问。
谢琅回头看一眼,“有老里长在,不会的。”
“三爷,以后还会回来吗?”小七也往后看一眼,“我想回来。”
谢琅:“当然。落叶归根,你说的。”
“你也会死吗?三爷。”小七扭头盯着他。
谢琅笑道,“我是人,得食五谷杂粮,有喜怒哀乐,还会生病,当然会死了。哪天我死了,你也不要太难过,该怎么过怎么过。你过得舒心,我才能安心。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我走后你就搬回养蚕里。即便不想回来,也不要掺和朝堂上的事。谁找你,谁求你,都当没看见。如果你决定管闲事,要想一下后果。”
“三爷,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小七皱着眉头问。
谢琅:“你孟达爷爷疼你吗?”
小七点头。
“那是因为我在。我走了,你就是养蚕里的谢小七。”谢琅道,“你要是惹怒了他,他真会杀了你。”
小七明白了,“你是担心这点?三爷,你比他小七八岁。”往四周看看,见离他们最近的是东方朔,便压低声音说:“他活不过你的。”
第160章 不知变通
东方朔身体一晃,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谢小七,我听见了。”
“你听见什么了?”小七被他吓一跳,“你说一遍我听听。”
东方朔噎住了。
小七抿嘴笑笑,“东方先生,有些话我和三爷可以说,你连听都不能听。”
东方朔给小七当了几年老师,即便谢琅有心瞒他,也瞒不了他。比如谢琅和小七正在吃哈密瓜,东方朔来了。
未央宫里都没有,谢琅想说哈密瓜是刘彻赏的,东方朔也不信。结合以前在宫里看到的稀罕物,而那些稀罕物出现之前,刘彻都会往这边来一趟,东方朔明白谢琅很神奇。
谢琅更神奇的是,他跟所有人说世上没有鬼也没有神,还劝刘彻不要相信神仙,也别信巫蛊,还说人是猴子变的。
东方朔有次就碰个正着,当时刘彻也在,刘彻一脸无奈,都听不下去了。东方朔很想知道,谢琅是怎么做到脸不红心不跳的瞎编的。
可惜东方朔没敢问,也就不得而知。但他知道正因为这点,刘彻才格外看中谢琅。东方朔也知道小七说的都是实话。
“我不敢说,你也不敢当着陛下的面说。”东方朔道。
小七:“我吃饱了撑的啊。再说我和三爷说的话,也没必要说给陛下听。”
东方朔嘴巴动了动,竟发现无言以对。
“小七,不得无礼。”谢琅开口道。
小七看一眼东方朔:“是他偷听我们讲话。”
“你不说东方先生想听也听不到。”谢琅道,“陛下极其注重保养,以后的事还真说不准。”
小七:“三爷也好好养着。等到城里啥活都别做,五个奴仆不够,再让仲卿爷爷给你买五个。”
“在下觉得小七说得对。”东方朔骑驴来的,说着话拉紧缰绳,掉转驴头,到谢琅另一侧,“陛下这些年越发听不进谏言,也只有你的话能听进去一二。”
谢琅摇头,“我说的也没用。”
“有用。以前陛下都是命太学博士教皇长子。自打王夫人生下二皇子,陛下就把皇长子带到身边亲自教养。”东方朔道,“别人误以为陛下要立太子,只有我知道是你的功劳。”
谢琅笑笑,“是因为王夫人生的二皇子不如据儿健壮。陛下就据儿一个健壮的皇子,不敢疏忽大意。”
“你不承认也没用。”东方朔摇头晃脑,“在下知道就行了。”
小七也学着他摇头晃脑,“我三爷不承认,你知道又有什么用?还指望我三爷当汲黯?你想多了,先生。”
东方朔继续摇头,“你三爷不是汲黯,也做不到像他一样不知变通。”
“你这么懂,孟达爷爷怎么还不重用你?”小七反问。
东方朔顿时觉得呼吸急促,“……谢小七,我是你的老师。”
“东方先生啊,亏你还是他的老师,你不会说不是陛下不用你,是你惜命吗?”谢琅道。
东方朔:“此话怎讲?”
“爬得越高摔的越狠。”谢琅道,“我以前同你讲过类似的话。你要是忘了,就自己算一下,魏其候,田蚡,主父偃,还是其他丞相,有一个善终的没?”
东方朔掐指一算,“还真是。三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羡慕嫉妒你的人多,给你使绊子的人多啊。”小七摇头叹气,“我三爷都跟你讲过了,你还不懂,怪不得连我三爷都不看好你。”
东方朔瞪他一眼,转向谢琅,“三公子,他胡诌的吧?”
“主父偃是怎么死的?”谢琅问道,“真是陛下杀的?”
主父偃罪有应得,可要不是公孙弘带头“逼”刘彻,他还能苟活一阵。汉朝官员犯了错可以拿钱买命,多活一段时日,说不定主父偃就能用钱赎回自己的小命了。
东方朔哪怕有心偏向主父偃,也不好怪刘彻,“在下这次记住了。”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三公子,你的仲卿兄如今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东方先生,你啥意思?”小七皱着眉头问。
谢琅笑道:“他就不劳东方先生费心了。”见东方朔看他,还一副“我懂了”的模样,摇头失笑,“陛下和仲卿是君臣,更是兄弟。陛下了解仲卿,也离不开仲卿。”
“陛下现在有个冠军侯,又不是非大将军不可。”东方朔道。
谢琅叹了一口气。
“我又说错话了?”东方朔指着自己。
小七接道:“东方先生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仲卿爷爷是去病叔叔的舅父。感情多好,我说没用。你亲自试一下吧。”
“怎么试?”东方朔问。
小七想一下,“让你当着仲卿爷爷的面,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肯定没这个胆子。改天和我聊天的时候说几句仲卿爷爷的坏话,正好被去病叔叔听见,去病叔叔不揍你,我给你当孙子。”
“几句坏话就揍我?”东方朔指着自己,“我是朝廷命官。”
小七笑着说:“明日试试?明日去病叔叔一定会来探望三爷。”
东方朔找谢琅。
谢琅笑道:“我也想知道,去病能为他舅父做到哪一步。”
“那,那霍小侯爷要是真揍我,你能拦一下吗?”东方朔担忧道。
谢琅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拦着。去病劲大,拳头重,没容我出手,你就先一步被他揍趴下了。”
“要是朝脑袋上一拳,估计就再也起不来了。”小七道。
东方朔瞪眼,“那你还让我试?谢小七,你安的什么心?”
“谁让你说我仲卿爷爷的。”小七道,“你别挑拨,我才懒得给你下套呢。”
东方朔想反驳,仔细想想还真是他先说的,不禁哼一声,“看你年幼,为师不跟你计较。”
小七顿时想翻白眼,脸皮真厚,和他二伯母有一比了。
“三爷,虎子和猴哥在后面吧?”小七不想同他说话,干脆转移话题。
谢琅扭头看看,“在后面。你别担心,这么点路累不死它们。”
“我担心它们的脚。”小七道。
谢琅想想,他说得对。有几个马车上面只有一点东西,谢琅干脆让马车停下来,叫猴哥和小狼上去。然而,它俩一上去,马就僵住了。
谢琅摸摸猴哥和小狼的脑袋,让它们俩趴下,面对后方,别盯着马。拉车的马儿果然放松下来。
谢琅就叫虎子和白罴分别上另外两辆车,和猴哥一样面向后方,随即交代侍卫盯着那四只别往前面瞅,一行人才顺利抵达上林苑隔壁,谢琅的新家。
人多人手多。
谢琅以前就把屋里收拾妥当了,侍卫直接把东西放进去便可,以至于等东方朔向刘彻复命,刘彻再赶过来过来,谢琅家都收拾妥当了。
刘彻见谢琅在灶房生火,还挺意外,“现在就做饭?”
“晌午饭。”谢琅指着铁锅,“打算做土豆丝,陛下吃否?”
刘彻摇头,往隔壁看一下,“在上林苑用过了。东方朔说你们村的人还拦着不让来,最后怎么同意的?”
“东方朔没说?”谢琅往外瞅一眼。
刘彻:“吾看到虎子和猴哥,知道你们到了,就让东方朔回去了。”
“知道您是陛下,谁还敢拦啊。”谢琅把锅刷干净,往里面加一瓢水,就把屉子和馒头先后放进去。
刘彻挑眉,“吾这么好用?早知——”
“早知也没用。您是知道的。”谢琅道,“不然我家门槛都该平了。”
小七下意识问:“为什么?”
“吾踏的。”刘彻瞪他一眼,见谢琅连橱柜都拉来了,“这里面有吃的没?”
谢琅点头,“有些干果。对了,您上林苑的飞禽走兽是家养的还是放养的?”
“都是放养的。你不是要鸽子么?吾命人给你抓了几只。”刘彻道,“何时给你送过来?”
谢琅以前跟卫青提过信鸽,然而他一直没能买到。平日里又忙,没空天天寻,这事便不了了之。有次跟刘彻提过一句,刘彻便说交给他,他也没能寻到,因为没人养,只能靠抓。
鸽子长着翅膀,飞的还挺高。谢琅没抱希望,乍一听他说起鸽子,差点没反应过来,“在哪儿?”
“隔壁。要吗?吾命人去拿。”刘彻道。
从谢琅家能直接到上林苑。建的时候刘彻特意命匠人留的一道门。谢琅一开始没发现,后来修整院子的时候看到了,就想把门堵上。
卫青说他和霍去病以及小刘据过来都方便,谢琅才没堵。
谢琅点头,“拿来吧。我试试能不能养成信鸽。以后有什么事,又赶上你不方便出来,叫鸽子跑一趟就成了。”
“吾没什么不方便的。”刘彻道。
谢琅想笑,“陛下在甘泉宫,我在这里,要是陛下想吃芒果,又不知道我这边有没有,是让鸽子跑一趟快,还是让人跑一趟快?”
“鸽子还能飞这么远?”甘泉宫离长安城可不近。
谢琅:“百里没问题。”
“那你养吧。”刘彻立刻说,“需要什么就找东方朔。
“三叔!”
谢琅皱了皱眉,“我好像听到去病的声音了。”
“不用好像,就是他。”刘彻走出去,“谁告诉你的?”
“东方朔说的。”霍去病跑进来,“咦,三叔,舅父说他给你买了五个奴隶,你怎么还自己做饭?”
谢琅:“他们还不会。你要不要吃?我多做点。”
“我,我吃过了。”霍去病仔细一看是土豆丝,连忙说,“不过还能再吃一点。”
谢琅把土豆丝放水盆里,“那我再削个大土豆。”
“不用。小的就行了。”霍去病道。
谢琅笑道:“没事。小七饭量大,你不吃让他吃。”
“是的。一个大土豆都不够我吃的。”小七道,“我还得再吃个大鸡腿。”
刘彻忍不住说:“憨吃。”
“憨吃是有的吃。”小七瞥一眼刘彻,“有些人想吃还没得吃呢。”
刘彻忍不住揉揉拳头,“三郎!”
“等我炒好菜再揍他。”谢琅道,“你和去病不会烧火,把他揍得起不来,我就没法做菜了。”
刘彻指着小七,“饶你一命。”
小七懂得见好就收,抿嘴笑笑,认真烧火。
谢琅把馒头拿出来,热水放陶瓮里留着等一下刷锅,淘洗两遍土豆,就放油爆炒。
土豆熟的快,一会儿就出锅了。
谢琅见刘彻没有走的打算,便给他拿一副碗筷。
刘彻确实是吃好了来的,便夹一点放碗里,一点一点吃,顺便跟谢琅聊聊天。然而,没等他想好说什么,就被霍去病的吃相惊到了。
刘彻眨了眨眼睛,盆里缺了一个角,“去病,你没吃饭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