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马蹄铁
谢琅挑了挑眉,小刘据可算来了。面上“哦”一声,继续写收据。
“三郎,你,你没听见我说的话?”谢大郎忍不住加大音量。
谢琅点头:“听见了。陛下有后,又不是你有后,也不是我有后,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抬头看看他,当真不明白,因为谢大郎平时并不关心朝堂之事。
“陛下虚岁都二十九,快三十岁了,才得一子,这么大的事你都不激动?”谢大郎不可思议。
谢琅看向等着他开收据的女人们,“你们激动不?”
“我们只好奇皇长子是谁生的。”冯英开口道。
谢琅转向谢大郎:“听见了吧?大哥。谁生的?”
“当然是卫夫人,卫青的阿姊。”话音落下,众人哦一声,就不关心了。谢大郎气得不禁指着她们,“你们这些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只能看见眼前的那一点。三郎真没说错!”
钱小花朝他手上一巴掌,“三郎叔可不是女人,你指什么指?陛下得子又不能赏你一个铜板。”
谢大郎噎住了。
谢琅想笑,惹谁不好非招惹女人,“大哥,我这边挺忙的,没事你就出去吧。”
“对对,大哥去找二郎,二郎肯定比你还高兴。”冯英接道,“顺便跟大嫂说一声,这边人不多了,叫她过来吧。”
谢大郎忍不住问:“我家那份钱还没给?”
“没有。大嫂在烤房那边。要不你过去替大嫂?”冯英道。
谢大郎本想找谢琅分享这天大的喜讯,然而他来的不巧,谢琅想理他,围在谢琅身边的女人也不同意。又被几个女人说一通,谢大郎也没心思去找旁人,就去东边烤房看着火,让孙芳回家拿钱给谢琅送去。
送走所有人,谢琅把笔墨收起来,才有空想谢大郎说的事。
刘彻近一年没再说过孩子的事,但谢琅知道他想要儿子。
谢琅江山图里的东西虽然多,也没有特别稀奇的,思索半晌,决定后天去找卫青。
二月初六,休沐,谢琅领着小七到卫青府上,府里只有卫青一人。谢琅很是纳闷,“你母亲呢?”
“进宫了。”卫青道,“这么冷的天你们怎么来了?”
谢琅:“宫里的事我都听说了。我和陛下认识这么多年,他家有喜,我是不是该准备些贺礼?”
“就为这事?”卫青摇头,“不用。陛下这些年没少从你家弄东西。随便一样都比你精心准备的贺礼贵重。”
谢琅:“话虽如此,一点也不表示,他又该骂我没良心。”
“那就准备些吃的。珍奇异宝陛下不缺。”卫青想一下,“或者陛下特别想要的。”
谢琅顺嘴问:“他想要什么?”
“良马。”卫青道。
谢琅:“良马没有,小七有一个。”抬手把谢小七推到卫青身边。
卫青连忙扶着他。
“我不行的,我不能当礼物。”小七急急道。
卫青乐了,“你三爷吓唬你呢。”指着书房,“去那里说。”
“要走了?”谢琅到书房就问,“他明明跟我说,人疲马乏,要你们好好休养一段时日,秋高气爽的时候再出发,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卫青连忙说:“没有,没有。陛下的意思命我带骑兵速战速决。可大汉一时又没那么多良马,所以我刚才才那样讲。
“你去年让我做的马鞍非常好用,陛下已命人加紧赶制。陛下还同我说,你给他的草料也好。我就想问问你,还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马,更强壮一些。”
“没有。你知道的,我以前什么都没养过。”谢琅道。
卫青:“那就当我没说。还有一件事,小七,去病是不是说要送你一头小马?”
“去病叔叔说过。”小七说着忙转向谢琅,“不是我要的,三爷。“
谢琅摸摸他的脑袋,“我没说是你。在哪儿呢?”这句是问卫青。
卫青指着西边,“马厩里。我领你们去看看。下次再过来我就不住这边了。”
谢琅拉着小七跟出去,“去侯爷府?”
卫青脚下一顿,无声地笑笑,“是的。上次休沐就想给你们送过去,只是小马驹的蹄子伤着了,走不了那么远就没过去。”
“怎么伤的?”谢琅走到马厩旁,就往马蹄子上瞅,“哪个蹄子?”
卫青指着前蹄子,“这里。可能是被铁钉,或者坚硬的石头扎的。”
谢琅靠近一点,见边缘有些疤痕,“怎么没安马掌?”
“什么马掌?”卫青没听懂。
谢琅顺嘴道:“就是马蹄跌啊。”说完不见卫青搭话,抬头看到卫青眉头紧锁,好像在想马蹄铁是什么玩意,心中忽然一动,“没有?”
“我没听懂。”卫青摇了摇头。
谢琅:“就是在马蹄下面放一块铁,马蹄不会磨坏,就不容易受伤了。”
“你的意思往马蹄里面砸一块铁进去?不行,不行。”卫青连连摇头。
谢琅张张嘴,不知该怎么说,注意到卫青手上有茧,抓起他的手,“马蹄底下有一层就像你手上的茧子,扎进去它也不会感觉到痛,也不会生脓疮。”
“马蹄底下是有这么一层,可是——”卫青忽然想到谢琅从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而他若没有十成把握,连提都不会提,“要不还像上次一样画出来?”
谢琅:“我只知道个大概。”
“我命人用退下来的老马试一下。”卫青道。
谢琅点头,“那好吧。去你书房。”
卫青盯着他画半天,只画出一个半圆,不想怀疑他也忍不住问,“你确定是这东西?”
“大致轮廓是这样。”谢琅指着圆圈,“这里面应该还有孔,方便钉子钉进去。”
卫青拿起几案上的纸,就看谢琅,等他继续解释。
谢琅放下笔,“我可以肯定有用。但我画的这个不见得有用。”
卫青顿时想叹气。
“三爷,你怎么可以这样啊。”小七忍不住说,“你还不如不讲呢。”
谢琅:“我又不知道你仲卿爷爷家没有马蹄铁。”
“我的错,我的错。”卫青摸摸小七的脑袋,“别怪你三爷。你三爷也是一片好心。我等一下就命人去做。真成了,我给你送过去,你当成皇长子的百日贺礼送给陛下。”
谢琅不禁指着自己,“我?你送什么?”
“我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送什么都是虚的。”卫青道,“帮陛下打胜仗就是最好的贺礼。”
谢琅服了,“陛下要是听到你这么说,一定恨不得立刻封你为大将军。”
“我没骗你。”卫青认真道。
谢琅点头:“我知道。我也没调侃你。”
卫青打量他一番,见他脸上没有一丝促狭,“暂且信你。还有一件事,我险些忘了。陛下命东方朔为皇长子作赋,最近都没空去养蚕里教小七,叫我同你说一声。”
“没事。我们村过几天开课。”谢琅道。
卫青:“那小马驹还放我家养着?”
“养着。等我给小马驹搭好棚,再来牵它。”谢琅见他总想往外走,感觉是想亲自去做马蹄铁,“既然暂时不用给陛下准备贺礼,我和小七回去了?”
卫青顺嘴道,“用过饭再走。”
“你家没我家的好吃。”谢琅说着冲小七招招手。
卫青跟上去,“我送送你们。”
谢琅见他说着话,不忘看一眼纸上的半圆,忍着笑说,“不用了。我领小七四处逛逛,看看哪儿热闹,过两年就把家安在哪儿。”
“那我就不送你们了?”卫青试探道。
谢琅挥挥手,“不用。我和小七这段时间也不过来了。等你搬好家,告诉我地址,我再去府上拜见伯母。”
“知道了。”卫青道。
谢琅拉着小七就往东市去。
“不是说好了在仲卿爷爷家用晌午饭的吗?”小七很奇怪,“为什么又不用啦?”
谢琅心想,你仲卿爷爷不把马蹄铁做出来,晚上都睡不着。叫他陪咱们用饭,他能把饭吃进鼻孔里。
“因为我想去东市转转。你不想看看?”谢琅问,“听说今年比去年热闹多了。”
小七一听有热闹可看,连连点头,“想的。那咱们晌午是在这里吃,还是回去啊?”
“当然是回去。我怕再遇到东方朔和主父偃。”谢琅其实怕被卫青撞见。
小七一想到东方朔叫谢琅请客,还用手撕鸡,顿时连热闹都不想看,“我们逛一会儿就走。”
城里熟人太多,今天又是休沐日,谢琅也不敢乱逛。东市逛半圈,和小七俩人吃饱喝足,买几卷书,又买些盐、发面饼以及布,实在拿不下了,一大一小才往北去。
快到城门口,还是碰到一个熟人。
谢琅不想过去打招呼,用胳膊夹着布,拽着小七转过身背对着马路。
“怎么了?三爷。”小七奇怪的问
谢琅连忙捂住他的嘴巴,压低声音说,“我看到主父偃了。西南方向,别把整个脸转过去。免得他发现咱们。”
小七捂着半边脸,露出一只眼睛,“咦,他身边还有一个很好看的姑娘,和主父偃有说有笑的,是主父偃的妻子吗?”
第142章 患得患失
谢琅转头瞄一眼,主父偃和一个妙龄女子直直地往南去,“不是。她都能当主父偃的闺女了。”
“可是三爷说过,像主父偃和东方先生那么老的人都喜欢好看的年轻的姑娘啊。”小七道。
谢琅低头看着他,“我说过的话,你记得真清楚。”
“当然啦。三爷说过的话,我是不会忘的。”小七说完,还扬起下巴,他的记性很好的。
谢琅朝他脑袋上呼噜一把,“跟咱没关系,权当没看见。”顿了顿,又说,“也不要告诉你仲卿爷爷和孟达爷爷。”
“为什么不能讲?”孟达爷爷不说也算了,仲卿爷爷不是他三爷最好的朋友么。
谢琅想说,说出来可能会加快主父偃的死亡。但这点跟小七解释不清楚,谢琅便说,“他们不喜欢主父偃。”
“好吧。三爷,他走了,我们也回家吧。”小七道。
谢琅本就打算买些布,来的时候便拿了一个麻袋。到寄牲口的地方,把驴背上的麻袋拿出来,除了饼全扔进去,就和小七回养蚕里。
翌日,谢琅去夫子家中请他二月十六日来上课。
这个夫子就是姚桂芝娘家那位。刚开始来养蚕里教小孩子,他是想着边教边找差事。前年,也就是元光五年,刘彻再次征召天下有学问的人,夫子就把他的自荐递上去。
没过多久被原模原样驳回来,夫子就找谢琅,请东方朔帮忙看看问题出在哪儿。谢琅直接把那篇自荐赋给刘彻,刘彻看个开头就看不下去,还建议谢琅给村学换个夫子。
村里那些孩子学文识字的目的不是去朝中当差,而是能看懂文书,会算账,将来外出不至于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谢琅就没听刘彻的。不过,谢琅也没忘记跟夫子说,他写的不行。
谢琅又怕夫子不信,就让东方朔帮他润色一下。夫子拿到经东方朔改过的自荐赋,也明白皇帝为何看不上他。打那以后,夫子就老老实实教村里的小孩,不再想着为君分忧,为国效力。
谢琅也是知道他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村里人又比以前大方了,才把今年春学提前到二月中。
开学一个月后,万物复苏时节,养蚕里的春麦都种下去了,谢琅也从谢伯文口中得知刘彻封卫子夫为后。
谢琅估计这事一了,刘彻就得来养蚕里烦他。然而,没等到刘彻,倒是先把卫青等来了。
谢琅第一反应是看马掌,见马掌下有一层铁片,忍不住笑了,“做出来了?”
“给你。”卫青把手里的东西丢过来,人跟着下马。
谢琅打开一看是两副,“给我这么多作甚?”
“小七一个,兄长一个。”在外面卫青没敢口称“陛下”,“兄长最近没来?”
“大公子来没来,您不知道?”坐在门口纳鞋底的秦红忍不住开口问。
谢琅道:“他有了自己的宅子,和他兄长分开住了。”
“怪不得。二公子现在是将军吧?”秦红好奇地问。
卫青笑笑,“小将一个,不值一提。我们进去了。”
“进屋吧。”秦红不是钱小花个没眼色的,见他不想说,便转移话题,“三郎家的猴哥弄了一头鹿,叫他给你做鹿肉吃。”
卫青转向谢琅,“今天?”
“还没来得及收拾。”谢琅往院里指一下。
卫青看过去,“还是一头成年的公鹿,猴哥打的?”
“虎子和小狼咬死的。”谢琅道,“白罴驮回来的。我估计是猴哥弄它身上的。我刚把它们四个身上的血洗干净。”
卫青挽起袖子,“我给你收拾。鹿皮我带走,给你和小七做几双靴。”
谢琅把刀递给他,就去拿盛肉的大盆,“鹿鞭单独收起来。”
“你用?”卫青顺嘴问。
谢琅白了他一眼,“给你陛下用。”
“什么给陛下用?”
谢琅和卫青同时往外看,“东方朔?”
“好大一只鹿。三公子猎的?”东方朔跑进来就问。
谢琅皱了皱眉,“你怎么这时候来了?不写赋了?”
“写也得容我出来透透气。你还没说是你还是侯爷?”东方朔好奇地问。
卫青眉头微皱,“东方曼倩,你叫我什么?”
“我,二公子,王二公子。”东方朔连忙说。
卫青:“要是被村里人知道了,连累三郎在这边待不下去,陛下能剁了你。”
东方朔打个寒颤,“不敢,不敢。在下记住了,绝无下次。”
卫青收回视线,叫谢琅帮他把鹿抬起来。
东方朔下意识伸手,卫青一瞪眼,东方朔连忙后退两步,让谢琅上。
谢琅摇头笑笑,“你一边歇着吧。”
侯爷忙,他哪敢歇,又怕卫青嫌他碍事,就靠墙站着,没话找话,“小七徒儿呢?”
“玩去了。找他有事?”谢琅问。
东方朔:“没事,没事。侯,二公子今日怎有空过来?”
“两个多月没来了。”谢琅替卫青解释,“顺便告诉我他新家地址。”
东方朔点点头表示明白,“大公子也是?”
“是呀。天晴他没空,他有空的时候不是下雨就是下雪。最近天不错,估计会过来。”谢琅道,“看看今年收成如何。”
东方朔顺嘴问,“今年庄稼如何?”
“你来的路上没看到?”卫青开口问。
东方朔尴尬了,“我,不甚懂。”
“年前还行,最近有些干旱的预兆。不过也不怕,山上有水,井里也有水。家家户户都有余粮,只要不是旱一整年都没大事。”谢琅道。
东方朔摇头,“你说的是养蚕里,不是整个大汉。”
谢琅顿时想翻白眼。卫青算是找到小七宁愿让那个只有半桶水的夫子教,也不乐意让他教的原因,“如今大汉有棉花,有红薯。”
“对对,我把红薯给忘了。”东方朔不禁拍拍脑袋,“写赋写傻了。”
谢琅真想说,别拍了,越拍越傻。
“你整日在朝中,一时忘记实属正常。”谢琅道。
东方朔摇摇头,“二公子就没忘。”
“我给他家送的红薯最近才吃完。”谢琅接道。
东方朔不禁说,“三公子真的很善解人意。”
“三郎,别理他。”卫青皱着眉道,“东方朔,你若没事就出去转转,顺便体察民情,哪日陛下问起来,你也知该如何回答。”
东方朔张嘴想问,你是不是嫌我烦。话到嘴边又觉得明摆着的事,问也是自取其辱。何况卫青说的也对,刘彻很欣赏谢琅,不论他主动还是被动提起养蚕里,刘彻都会觉得他有心了。
“你们忙,我出去看看。”东方朔看向谢琅。
谢琅点一下头,东方朔才往外走。
“他现在怎么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卫青等东方朔出去了才问。
谢琅:“他以前认为自己很厉害,才能不亚于你。陛下不用他,是还没发现他满腹经纶。我同他分析几次,他大概发现自己样样都行,样样稀松,就有些患得患失。”
“知道患得患失,即便一直这样也能到老。就怕他脑袋一嗡,跟主父偃学。”卫青说完,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谢琅不禁打量他一番,他知道了?
“主父偃怎么了?”谢琅试探道,“方便说吗?”
卫青:“没什么不方便的。他最近越发猖狂,连淮南王的东西都敢收。”
谢琅本来只有一点点怀疑,听他这样说瞬间确定自己没猜错。
“上次从你家回去的路上,我看到他和一个华服女子在一起,那人是不是淮南王的女儿刘陵?”谢琅问。
卫青猛然停下来,“他有没有看到你?”
“没有。我躲得快。”谢琅道。
卫青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他那个人最是睚眦必报。有次同他闲聊几句,听他的口气还不甚喜欢你,若是被他知道,他担心你告诉陛下,极有可能先一步在陛下面前诋毁你。”
“陛下又不信。”谢琅道。
卫青:“听多了心里终归不舒服。何况你素来不是很敬重陛下。”
“那你呢?”谢琅问。
卫青不甚明白,“我怎么了?”
“他喜不喜欢你?”
卫青:“主父偃?”轻笑一声,“阿姊刚为陛下生下嫡长子,他恨不得吃了我,也不敢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再说陛下还指望我打匈奴呢。”
“他不知道棉花和红薯皆出自养蚕里?”谢琅好奇地问。
卫青不答反问,“东方朔知道?”
“东方朔只知道是我在山上发现的。”谢琅说出来就明白了,主父偃甚至连这点都不知道。在他眼中自己可能和东方朔差不多,就是一个逗刘彻开心的俳优,“陛下知不知道?”
卫青:“刘陵此次过来是替她父送节礼,本该送到就回去,却迟迟不归,陛下想不知道也难。”
“结果刚把东西送到主父偃府上,陛下的长子就出生了?”谢琅笑着问。
卫青也忍不住笑了,“差不多。”
“三爷,仲卿爷爷来了,我的小马驹有没有来?”
卫青扭头冲外面说,“没有。你家没有喂马的草,我先给你养着。过些天红薯藤晒干了,就给你送过去。”
“谢谢仲卿爷爷。”小七跑进来,看到他手上的血吓呆住,一见盆里有许多肉,长舒一口气,“虎子抓的?”
谢琅点点头,“有没有看到东方先生?”
“东方先生也来了?”小七下意识往四周看。
谢琅指着外面。
“我出去看看。”小七拔腿就往外跑。
卫青不禁感慨,“和五年前简直判若两人。”
“是呀。我没想到他能成这样。”谢琅说着,拿块抹布把地上的血擦擦,“主父偃现在这样,陛下是何打算?”
卫青仔细想想:“陛下他——”
“三爷,三爷,东方先生和二伯娘吵起来了。”
第143章 罪有应得
小七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卫青扔下刀就去洗手,“出去看看。”
“别担心。”谢琅舀点水洗麻布,“你让东方朔出去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卫青停下来,“以前吵过?”
谢琅把他建议钱小花把侄女谢莲花嫁与东方朔的事详细说一遍,才说,“别看钱小花一个妇道人家,她挺看不上东方朔的。即便东方朔的官比你大,她不敢跟你吵,都敢跟东方朔叨叨。”
“没个正行?”卫青问。
谢琅点头:“是呀。他别一副放荡不羁的流氓样,还跟早年一样是个郎官,村里人都会很尊重他。哪像现在中大夫了,钱小花还觉得他是流氓。”
“就让他们吵?”卫青又问。
“三爷,我喊你没听见啊?”小七跑进来。
谢琅把麻布扔麻绳上晾晒,“听见了。别担心,你东方先生嘴巴厉害,你二伯娘跟他吵,只会被他气得想去死一死。”
“我是怕二伯娘被气死啦。东方先生摊上人命,廷尉会来抓他的。”小七上去抓住谢琅的胳膊,“走啦,三爷。”
谢琅攥住他的手,“且等等,我把鹿肉放灶房里,免得落灰尘。”
“我帮你。”一头鹿去掉头和内脏还挺重的,卫青说着话帮他抬到屋里。
虎子在家,村里人不敢往他家来,谢琅虚掩上门,“在村东头?”
“老里长家门口。”小七道。
谢琅:“那更没事。老里长会劝的。”
“劝不住。我听到声音找过去就看到二伯娘让老里长离远点。”
谢琅乐了,“这个钱小花,越来越能耐了。”
“能耐啥呀,欺软怕硬,也就敢跟东方先生吵吵。”小七扭头看一眼卫青,“像仲卿爷爷和孟达爷爷瞪一下眼,她连一个字都不敢说。”
卫青忍不住摇头,“这个东方朔啊。”见谢琅往南拐,“在这边?这边不是你大哥和二哥家么。”
“从这边往东走一点就到老里长家了。”正在烤腐竹的村妇开口道。
卫青不禁问:“你知道我们干什么去?”
“钱小花和东方先生吵起来了。小七刚才说的时候我听见了。”
谢琅:“你不过去看看?”
“有啥好看的。钱小花一天不跟人叨叨能急死。也就东方先生不知道她什么德行,跟她较真。”妇人说完还撇撇嘴,很嫌弃的样子。
卫青乐了,“钱小花是不是你们村有名的悍妇?”
“她称第一,她大嫂都得排第二。”先前说话的妇人道。
卫青拉着谢琅的胳膊,“别去了,就在这儿等着。”
“仲卿爷爷,你怎么也跟我三爷学坏了?”小七不敢置信。
卫青松开谢琅,捏捏他的小脸,“我坏?”
“看热闹不嫌事大啊。”小七道。
卫青是不嫌事大,但有外人在场,他不好意思承认,“我只是想看到你二伯娘倒霉而已。”
“三爷……”小七望着谢琅。
谢琅停下来,“你去看看,打起来再来叫我。”
“好的。”小七转过身,猛然站直,“不用去啦。”
卫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东方朔晃晃悠悠往这边来,“谁胜谁负?”
“你们都知道了?”东方朔不好意思的笑笑,“虽败犹荣。”
“啥意思?”刚才和卫青讲话的妇人好奇地问。
东方朔:“她嗓门大,看似占了上风,也被我骂哭了。”
“哭了?!”几人同时惊呼。
东方朔点头,“我先说她不孝,抬着老爹的尸体讹钱,后说她不义,有钱不养亲侄子小七,最后说她不懂事,把儿女教的和她一样,照此下去,闺女别想找个好婆家,儿子别想娶到好妻子。她气得想骂我,我说你敢辱骂朝廷命官,我就去报官,她说不出话来,突然就哭了。”
“你最后那个有点毒。”秦红听到谢琅的声音走出来,“钱小花得恨你一辈子。”
东方朔:“正好。省得整天想着让我教她儿子。我和三公子在外面说点什么,她都能接过去。”
“三郎不过去看看?”秦红见他不以为意,就找谢琅。
谢琅摇摇头,“又不是我让东方先生去的。再说这事也不是东方先生先挑起的?”
“不是。我和你们村老里长聊天,她赶着驴车从老里长家门口过,停下来调侃我,上午就过来,这么闲是不是被陛下罢官了,我才那样说她。”东方朔道。
秦红顿时不劝了,对官场中人来说,再也没有比“罢官”更恶毒的了。
“外面风挺大,你们回屋吧。”秦红道,“小七别着凉了。”
谢琅笑道:“走吧。回去烤鹿肉。”
“烤驴肉?”拎着腐竹从烤房里出来的人忙问,“你还要杀驴?!”
小七叹气道,“你没听清,是鹿肉。”
“听说驴肉也挺好吃的。仲卿,城里有卖驴肉的没?改天过来给我捎一块。”谢琅道。
秦红很想知道,“你听谁说的?”
“忘了。有没有?”谢琅看向卫青。
卫青:“当真?”
谢琅使劲点了一下头。
“下次来我帮你问问。”卫青道。
东方朔连忙说:“我,还有我。”
“我和兄长一起来,你也来?”东方朔在,谢琅做饭诸多顾忌,卫青也别想跟谢琅敞开心扉的聊天。卫青又不好直接拒绝,便把刘彻搬出来。
东方朔:“那我,我改日再来。”看向谢琅,“我帮你买驴肉。”
“你也怕王大公子?”秦红好奇地问。
东方朔点头,认真道,“大公子是陛下的心腹智囊,不止我,廷尉张汤,还有主父偃都怕他。”
“主父偃怕他正常。”秦红道。
谢琅听到这话心中一动,“嫂子何出此言?”
“你不知道?二公子没说?”秦红看向卫青。卫青也想知道她为何这样说,就摇了摇头。秦红恍然大悟,“我忘了,二公子去年一直在外面。”
谢琅开口道:“嫂子,说说。”
“我还是听你伯文哥说的,他听城里人说那个主父偃特别贪,什么人的钱都要。也不知陛下怎么会重用这种人。”秦红看向卫青,“二公子知不知道?”
卫青:“听说过一点,但没证据。”
“廷尉审案不都是先用刑?为啥不把他抓进去审一下?”秦红问。
谢琅笑道:“那种是指证据确凿的。像主父偃这种朝廷命官,没人告也没有证据,谁也奈何不了他。除非陛下出面。”
“那陛下为何还用他?”秦红想不明白。
卫青开口道:“陛下的心思不是我等可以揣摩的。”
“进屋吧。嫂子,回头跟伯文哥说,这种大事听听就算了,万不可在外面乱说。”谢琅道。
秦红见他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连忙说:“我记下了。”
东方朔关上大门,就忍不住问,“三公子当真不知?”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主父偃一没鱼肉乡民,二陛下还用得着他,不说没证据没人告,即便证据确凿,陛下想杀他也得缓一缓。”谢琅道。
东方朔:“难怪他那么有恃无恐。”
“东方先生羡慕?”谢琅问。
主父偃一年升四次,东方朔当然羡慕。让他学主父偃那样贪,那么狠,他却没那个胆子,“羡慕不来。再说他这个样,哪天陛下不用他了,够他受的。”然而,主父偃还没等到刘彻厌恶就被告了。
朔元三年,这一年谢琅二十三岁,卫青二十六岁,也是三次出击匈奴,三次大获全胜,被封为长平侯的第二年春,主父偃被抓了。
刘彻身边只有卫青这一位大将军,哪怕刘彻做梦都想踏平漠北,也不敢让卫青连年征战。卫青从关外回来,被封为长平侯,刘彻就给卫青放个长假。
四月十八日,艳阳高照,闲来无事的卫青这个月第四次来到养蚕里,见到谢琅就同他说主父偃的事。
主父偃被抓第二天谢琅就知道了,谢二郎告诉他的。谢琅跟主父偃不熟,又觉得主父偃有今日是他罪有应得,听过便抛之脑后。
卫青很少同谢琅谈朝堂之事,下马就说此事,说明他很在意。谢琅到院里便问,“陛下什么意思?”
“陛下不想杀他。”卫青道。
谢琅去灶房端一碗桑葚递给他,“那就把它贬为庶民啊。”
“不行。告主父偃的是赵王,皇室宗亲,陛下想轻轻放下,也得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卫青道。
谢琅好奇地问,“陛下没暗示你给主父偃求情?毕竟你俩也有些交情。”
卫青摇摇头,“我敢出面,陛下能把我骂的狗血淋头。”
“求过?”谢琅问。
卫青:“此事说来话长。”
谢琅立刻给他搬个凳子。
卫青乐了,“我和主父偃相识于微时,那时主父偃请我替他引荐,我跟陛下提了许多次,陛下都没召见他。直到后来陛下征召四方有学问的人,主父偃和东方朔上书自荐,陛下才用他。
“当时我想不明白,现在回头想想,我第一次跟陛下提起他的时候,陛下大概就看出他是什么样的人。不希望我同他有过多交际。”
“你没猜错。陛下曾亲口跟我说过,不要跟他有过多往来。”谢琅道,“旁人呢?主父偃在朝中这么多年,就没几个好友?”
卫青:“我说一个没有你信吗?”
谢琅不大信,毕竟“秦桧还有仨朋友”。
“还真没一个为他求情的。哪怕朝中有不少人看出陛下并不想杀他。”卫青说着,停顿一下,“我以前有想过,哪天主父偃犯事了,帮他求求情。可我一想到上次帮郭解请求,没帮到他,反而让陛下记住他,这次担心雪上加霜,早朝之上,陛下谈到主父偃的事,我是连一个字都没敢说。”
“难得啊。终于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卫青和谢琅俱一惊。
大门被推开,刘彻进来。
卫青和谢琅连忙站起来。
“父亲,等等孩儿。”
谢琅下意识问:“谁呀?”
“我儿子。”刘彻转过身,催促道,“快点。”
“孩儿没有父亲的腿长,父亲要等等孩儿。”
谢琅连忙扯一下卫青的衣袖,小声问:“皇长子?”
“听声音是据儿。”话音落下,门外多出个小孩,比刘彻的膝盖高一点点,小脸红扑扑的,身体胖乎乎的,跟个肉团子似的。卫青忍不住说,“还真是据儿。陛,兄长,您怎么把他带来了?”
刘彻:“不能来?这里又不是你家。”
“是,不是我家。可三郎该如何称呼他?小七又该叫他什么?”卫青小声问,“世上可以有许多仲卿、孟达甚至去病,刘据只有一个。”
第144章 人命关天
“这个……”刘彻低头看看虚岁才四岁的刘据,“就叫他四郎。”
卫青和谢琅齐呼,“叫什么?”
“吾可没占你便宜。”刘彻连忙说,“从我家排他就是老四,四郎。据儿,来到这里你就是四郎。”
小奶娃仰起头,“我叫四郎?”
“对的。从现在开始我喊你四郎,你要应。”刘彻停顿一下,容他消化消化就喊,“四郎。”
小刘据立刻接道,“父亲。”
“真乖。”刘彻很满意,看向谢琅,“解决了。”
谢琅叹气,“小七喊他什么,他又喊小七什么?”
“他喊小七小七,小七喊他四郎。”刘彻道,“各论各的。”
谢琅都想挠头,“幸亏去病今日没来。”
“去病想来,只是不知道我过来罢了。否则,小七喊去病叔叔,据,四郎喊去病表兄,小七又喊四郎四郎,就全乱了。”卫青说完,瞥一眼刘彻。
刘彻不以为意,“四郎,你这个三,三——”
“三什么?”谢琅笑看着他。
这下换刘彻挠头了,“三叔,你这个三叔家有许多好吃的,叫你三叔给你做。”
“三叔,我想吃糖。”亲爹和亲舅舅都在跟前,小刘据不怯生,担心谢琅不知,还特意解释,“红薯做的糖。”
谢琅很想送刘彻一记白眼,“这个时节我上哪儿给他弄红薯糖去?”
“那你就跟他说没有好了。”刘彻道。
谢琅:“这么大点的孩子,会哭给我看吧?”扯一下卫青,会不会哭?
卫青把手里的碗递过去,“先吃这个。”
“这是什么呀?舅父。”小刘据好奇地问。
谢琅乐了,“孟达兄,听到你家四郎喊仲卿什么了没?”
刘彻脸色微变,张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好,“明天就给我搬城里去。”
“我家猴哥、虎子、小狼和白罴怎办?”谢琅问。
说起这个刘彻就头疼,“小七都长成大孩子了,它们也不见老。不会比吾还能活吧?”
“父亲,猴哥、虎子、小狼和白罴是什么呀?”小刘据踮起脚抓刘彻的手,希望刘彻看看他,能告诉他。
刘彻看向谢琅,叫他说。
“它们出去了,等一下,据,等一下四郎就知道了。四郎,院里有风,来屋里。”
卫青弯腰抱起刘据。
刘彻的侍卫立刻去关大门。
“别关,院里潮湿,通通风。”谢琅指着牲口圈,“我早上刚打扫的。”
刘彻:“不用关。有猴哥它们,未经三郎同意,他们不敢进来。”
“它们不在家。”侍卫提醒刘彻。
谢琅接道,“不在也不敢进。因为不知何时就回来了。”说完,到屋里就把书架下的抽屉打开,想拿瓜子,担心小刘据不会吃,卡到他,“吃这个。”
“葡萄干?”刘彻看过去,“你何时晒的?”
谢琅:“去年初冬时节晒好的。小七嫌这次的太甜不爱吃,那边木盒里还有一大包。陛下喜欢全带走都成。”
刘彻冷笑一声,“你孙子不吃的才给朕?朕不稀罕。”
“你儿子喜欢。”谢琅示意他看刘据。
小孩抓一把就往嘴里塞。
“这孩子,除了长相就没有像我的地方。”刘彻皱眉道。
谢琅摇头失笑。
“你笑什么?不信你问仲卿。”刘彻转向卫青,“你来说!”
谢琅叹了一口气,“陛下整日在深宫之中,一定没听说过侄女像姑,外甥像舅。”
“还有这种说法?”刘彻头一次听说。
谢琅:“平阳长公主像不像馆陶大长公主?去病像不像仲卿?”
“可他也不像仲卿。”刘彻看向刘据。
谢琅反问:“陛下是指哪方面?我说去病是指骑射兵法谋略,你儿子是指性格。”
“性格……”刘彻看了看卫青,又看看窝在卫青怀里的小刘据,“好像是有一点点像。”
谢琅都不想搭理他,伸手抽走刘据面前的葡萄干。
小孩抬起头,满眼疑惑,好像在问干什么拿走。
“还有好吃的。留着肚子吃别的。”谢琅道。
小刘据仰头看卫青,真的吗?舅父。
“你三叔从不骗人。”卫青道,“晌午吃什么?”
谢琅转向刘彻,“据儿可以吃海鲜吧?”
“可以啊。他都四岁了。”刘彻想也没想就说。
谢琅又想叹气,“有些人碰一下海鲜,身上便会长满红点。我是这个意思。”
“可以吃。今年除夕家宴上,他还吃了一块鱼。”卫青道。
谢琅不禁啧一声,“难怪据儿不像你。你要是我爹,我也不想跟你一样。”
“我可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儿子。”刘彻瞥他一眼,满脸嫌弃。
谢琅嗤一声,起身就往外走。
“干什么去?”刘彻忙问。
谢琅真想说,被你气的离家出走。
“收拾鱼鳖虾蟹,小七回来就做。”谢琅道。
刘彻摆摆手,赶紧去。
谢琅瞪他一眼,就往外走。
小刘据睁大双眼,盯着谢琅。
“他走了。”刘彻提醒他儿子。
小刘据指着门的方向,“父亲,他瞪你。”
“你不听话,他都敢打你。我都拦不住。”刘彻道,“不信问你舅舅。”
小刘据连忙转向卫青,“舅父,他也是大将军?”
“他比大将军还厉害。”卫青估摸着谢琅该把鱼鳖虾蟹变出来了,“想不想出去看看?”
小刘据点头如捣蒜,很想。
“陛下……”卫青喊道。
刘彻站起来,“吾也去看看。”说着就率先往外走。
“咦,大老虎?”小刘据的眼睛瞪得滴流圆。
“怎么有个小孩?仲卿爷爷,这是你儿子吗?我去你家怎么没见过?”
卫青抬头看去,见小七拿着竹竿站在门口,“不是。是你孟达爷爷家的四郎。”
“四郎?”小七走进来,“你不是只有——”
刘彻连忙做个“嘘”的手势。小七顿时明白,四郎也是化名。
“你是谁呀?”小刘据歪着脑袋打量着小七。
小七:“我是我三爷的孙子谢小七。哎,孟达爷爷,我该——”
“叫四郎。”卫青打断他的话。
小七点头,“四郎,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我也不知道我何时来的。舅父,我什么时候来的啊?”小刘据找卫青。
卫青被他的话逗笑了,“刚来一会儿。”
“我刚来一会儿。小七,这个大老虎是你的吗?”
小七点头,见小孩眼中尽是好奇,“你想和他玩吗?”
小刘据的第一反应是找刘彻。刘彻微微颔首,小刘据才敢挣扎着要下来。
卫青把他放在地上,小孩就冲老虎跑去。
小七怕他碰到虎子,虎子张大嘴吓唬他。扔下竹竿挡在小孩前面,抱起小孩放在虎背上,“你别抓它的毛,抓疼了它会咬你的。”
“好的。”小刘据还不知道老虎的可怕,骑在虎背上,整张脸趴下去,“舅父,大老虎身上好舒服啊。”
卫青:“舒服就玩吧。但要听话。否则下次你父亲就不带你来了。”
小刘据使劲点一下头。随后小七把他抱下来,小刘据不想下来,想起他答应卫青的事,还是乖乖下来。而小刘据刚下来,猴哥就领着小狼和白罴进来了。
小刘据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动物,兴奋的拽着小七的手往猴哥走去。
小七见刘彻和卫青都往灶房里去,估计几个大人有话要说,就抱着小刘据,喊那四只出去玩。
谢琅感觉院里静下来,勾头往外看一眼,“你儿子胆子挺大。”
“这点像吾。”刘彻接的特迅速,仿佛慢一点就会被卫青抢去似的。
谢琅又想给他一记白眼,不要脸的。
“你喜欢的都像你,你不欣赏的都不像你,当你儿子可真辛苦。”谢琅撇嘴道。
刘彻哼一声:“能当我儿子是他的福气。”
“说不过你。”谢琅其实担心一秃噜嘴把三十年后的事情说出来。他有种感觉真说出来,他会立刻消失,便指着案板上的一盆鱼虾蟹,“全部清蒸?”
刘彻想也没想就说,“不行!”
“最大的那个虾清蒸,小的炒着吃。鱼红烧,我来给你烧火。”卫青接道。
谢琅心里舒坦了,“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仲卿,我来烧火。”刘彻看向卫青。
卫青哪敢,“微臣喜欢烧火。”
“小七,你三爷在家不?”
刘彻眉头紧锁,“这都多少年了?你们村的人怎么还这个德行。”
卫青忍不住笑了,“他是里长。陛下不来也有人找他。”
“但那都是小事。我过来就是大事。”刘彻说着往外走,“什么事?”
“大,大公子也来了?我还以为小七领的那个孩子是二公子的。”
刘彻:“仲卿还没孩子。三郎在忙。不是人命关天的事下午再说。”
“是的,是的。”
刘彻顺嘴问:“谁死了?”
“小七的堂姐,谢莲花。”来人道。
谢琅的手一抖,连忙把大龙虾扔菜盆里,“你说谁?”
“小七的堂姐。昨天夜里上吊死的。”
谢琅张张嘴,“李秋月的闺女,钱小花的侄女?”
“不是她还能有谁。咱们村的花不少,莲花就那一个。”
谢琅:“怎么回事?婆家害的?不可能。她和她姑姑春娥同村,婆家不敢给她气受啊。”
“我们也是这样说的。李秋月说莲花就是被她婆家害死的,叫咱们村的男人都去春娥那边给她闺女讨个公道。对了,李秋月还叫她家那小子去报官,被老里长拦下了。你快去看看。”
谢琅咬咬牙,“这都是什么事。等我一下,我把馒头放锅里。”转身回灶房,“看来不清蒸也不行了。”说话间往铁锅里倒两瓢水,把屉子放上去,就切点配料,快速洗洗鱼虾蟹,就放屉子上蒸,“熟了你们先吃。”
“仲卿,你也去。”刘彻道,“如有必要,就说你是卫青。”
第145章 杀人偿命
谢琅连忙说:“不用。”
“叫仲卿过去。”刘彻道,“大不了吾在上林苑旁边给你划一块地。反正上林苑大,足够你家那四只撒欢的。”
谢琅看向卫青,去不?
“走吧。”卫青洗洗手,叫刘彻的侍卫去烧火。
这次随刘彻过来的侍卫还是以前那八人,知道什么该问,知道什么听见了也要装作没听见,也很清楚三人相处模式,以至于都没征求刘彻的意见,就直接进屋烧火。
谢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到门外才说,“我以为你会说不。”
卫青:“人命关天的大事,叫你一人过去我哪能放心。”
“我也去,等等我。”
谢琅转过身,见小七拉着小刘据跑过来,“四郎不能去。”
“为什么?”小七疑惑不解。
卫青接道:“他还小,吵起来会吓着他。”
“那让四郎跟孟达爷爷。”小七转向小刘据,“四郎,你别去了好不好?”
小刘据攥紧小七的手,“不,我要去。”
“听见了吧。”谢琅看向小七。
卫青笑道:“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三爷。”
“对哦,我都忘了仲卿爷爷现在是,是将军啦。”小七很是不好意思的笑笑。
“是大将军!”小刘据大声说。
卫青吓一跳,连忙往四周看,没什么人,松了一口气,“快领他回屋。否则你们今天就得搬去城里。”
“好好。”小七刚才也想说大将军,很清楚卫青为何如此紧张,“四郎,我们去告诉你父亲,你父亲还不知道这事。”
小刘据不疑有他,“好的。舅——”
“嘘,会被人听见的。”小七连忙捂住他的嘴巴,“不可以让人听见。”
小刘据点点头。小七松开手,他自己伸出小手捂住嘴巴,往大门的方向努一下。
小七抱着他就往屋里跑。
谢琅也被小刘据吓得不轻,“我严重怀疑陛下故意的。”
“巧了,我也是这样想的。”卫青笑道。
谢琅无奈地摇了摇头。
“三郎,你怎么还在这儿?”
谢琅转过身,看到冯英从胡同口跑出来,“你知道?”试探着问。
“还是我让人去找的你,我咋不知道。”冯英道。
卫青不禁皱眉,“他们家的事叫他们自己解决,你叫他们找三郎干什么?”
“让他们解决还得出人命。”冯英道。
谢琅扯一下卫青的衣袖。卫青转过身,谢琅点点头。
“一群莽夫。”卫青忍不住说。
冯英有些尴尬,“气急了,主要是气急了。三郎,咱快过去看看。钱小花的大儿子叫你大哥和二哥也去,娘没同意,你再不过去,他们能跟咱们自己人干起来。”
谢琅点点头,大步往李秋月家走去。
不出意外,李秋月家门口的人比谢莲花成亲那日还多。而这些人见谢琅过来,没容谢琅开口就让出一条路。
这次李秋月没在院里站着,而在门口坐着,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谢琅见她如此可怜,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别哭了。”
“三郎叔,你可得给我做主。我就莲花一个闺女,还没到二十,就这么去了,三郎叔,你不给我做主,我就不活了……”李秋月站起来,作势要撞墙。
谢莲花早年那些做派伤透了李秋月的心,李秋月难过有之,远远没到伤心欲绝的地步。
“你想让我怎么做主?”谢琅问。
李秋月:“杀人偿命!”
“莲花自己上吊死的,怎么偿?”谢琅又问。
李秋月擦擦眼泪,“春娥都跟我说了,是跟她嫂子吵架,被她嫂子气死的。我要她嫂子给莲花抵命。”
“你不懂事,我骂你一顿,你气的自尽死了,我是不是得给你抵命?”谢琅盯着她问。
李秋月下意识说:“我又没上吊。”说出来楞了一下,难以置信,“三郎叔,你竟然向着外人?”
“我都不知道莲花婆家嫂子是黑是白,怎么可能向着她?用你的脑子想想。”谢琅注意到钱小花也在,指着钱小花,“她以前不懂事,我还拿铁锨打过她。这事要搁你闺女身上,是不是得上吊?”
李秋月想说不会的。可话到嘴边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自家闺女什么德行,李秋月比任何人都清楚。
当年要不是谢琅下手快恨,她们两家早沦为笑柄。而就在刚刚李秋月还在想,早知道就不逼莲花嫁过去,遂了她的意,把她嫁去山黄里。
冷静下来,李秋月不这样想了,给闺女报仇的心淡了许多,“那你说咋办?”
“听说你让你儿子去报官?”李秋月点头。谢琅道,“那就听官府的人怎么说。”
钱小花忍不住问:“官府要说不怪莲花的嫂子,我们就这样算了?”
“逮住她打一顿?莲花有娘家,她嫂子也有娘家。再出人命找谁?别忘了你爹当初是怎么死的。”谢琅板起脸道。
钱小花气焰全消,嘟囔道,“就这么算了,我不甘心。”
“你闺女还想不想嫁人?你儿子还想不想娶妻?还嫌你们家名声在这十里八村不够响亮是不是?”谢琅连番质问。
钱小花哑口无言。
卫青不禁看一眼谢琅,很意外他在这么短时间内把方方面面都考虑进去了。
“李秋月,莲花的孩子多大?”谢琅问。
李秋月想也没想,“两岁。”
“是个闺女吧?你家日子宽裕,真觉得对不起莲花,就把闺女要过来。”谢琅道,“莲花的男人还年轻,肯定会再娶。碰到个像我大嫂那样的极好,但大多数女人都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孩子在他家估计会是下一个莲花。”
李秋月脱口道:“他不敢!”
“咱们一个村住着,都不妨碍你们吓唬小七,离这么远你能知道什么?”谢琅反问。
钱小花:“我们没吓唬小七。”
“小七拿鸡腿馋你的时候,你没要揍他?”
钱小花张口结舌,“那,那是他欠揍。他不是小七我也想揍他。”
“莲花的闺女闹着要吃鸡腿,她后娘会不会揍她?”谢琅道,“你家不舍得杀鸡,隔几天会买一次肉,他们一个月也舍不得买一次。”
冯英点头,“三郎说的在理。你们真觉得对不起莲花,就趁机把孩子抢过来。反正是个闺女,不用你们盖房。长到十来岁,帮你干几年活,赚的钱也够她的嫁妆了。”
“孩子抢过来我还是不甘心。”钱小花盯着谢琅说。
卫青不禁皱眉,“你想怎样?”
“不打她一顿,我是咽不下这口气。”钱小花道。
卫青张嘴想说什么,谢琅先一步抓住他的胳膊,“下午过去。女人动手,男人盯着。这样成吗?”
钱小花看向她大嫂,成不?
李秋月问:“三郎叔去不去?”
卫青:“三郎——”
“我过去。我是你们的里长。”谢琅道,“但是咱们村的人不能都去。否则有人趁机来弄东西,村里的老人小孩只能看着他们弄。”
钱小花:“谁敢?!”
“我家的小偷是怎么来的?”谢琅之所以这么问,是担心所有人都去,人多混乱再闹出人命来。毕竟这些人打起架来都不要命。
钱小花没话了。
谢琅继续说:“你们两家商议商议都叫谁去,谁留在村里,什么时候去?等一下,你大儿子怎么去的城里?”看向李秋月。
“没去成。三郎,那孩子在我家,被我关起来了。”
谢琅转过身,看到是老里长,“那先别去。我跟你们去看看是上吊,还是被人害的。如果真是她自己吊死的,你们就打她嫂子一顿。”
李秋月:“你能看出来?”话说出口想起来了,谢琅没把握的事提都不会提。
“那就未时过去。”谢琅道。
李秋月连连点头:“听三郎叔的。”
谢琅冲卫青使个眼色,回家。
卫青担心隔墙有耳,到院里才问:“你能分辨出自杀还是他杀?”
谢琅:“人会说谎,尸体不会。真是半夜,像今天这种天气到下午都该有尸斑了。上吊自杀,脖子上只会有一道勒痕。如果是他杀再吊上去,不论凶手怎样小心,也难做到勒痕和吊痕完美重合。”
“你倒是真令我意外。”
谢琅抬头看到刘彻站在灶房门口,面无表情,好像他把他儿子刘据抢走了似的。
“听人说的。”谢琅不知他又怎么了,便老老实实的回答。
刘彻:“那是自杀还是他杀?”
“暂时还不知。”谢琅道。
刘彻疑惑不解,“那你刚才和仲卿说?”
“三郎打算下午过去看一下。”卫青接道。
刘彻:“朕不同意!”
谢琅就知道他这样说,“小七的堂姐,不是外人。”
“我也不想三爷去。”小七开口道。
刘彻睨了他一眼,“听见了?进来做饭!”
“父亲……”
刘彻低下头,“怎么了?”
“声音太大吓着他了。”谢琅提醒他。
刘彻眉头紧皱,“男子汉———”
“孟达兄,小七小时候胆子比他还小。如今变成这样可不是我吓唬出来的。”谢琅看一眼小七,“我有没有吼过你?”
小七:“有啊。”
谢琅噎住。
刘彻大笑。
“我要下河抓鱼,上树捉鸟,不好好看书的时候。”小七补充道。
刘彻脸上的笑僵住“……谢小七!”
小刘据打了个哆嗦。谢琅走过去抱起他,“别怕,别怕,你父亲就是一个纸老虎。”
小刘据怕,很怕刘彻生气。然而到谢琅怀里他不怕了。因为谢琅是唯一一个敢瞪他父皇的人。比他舅父大将军卫青还厉害。
小刘据歪着脑袋看着谢琅:“什么是纸老虎啊?”
刘彻:“谢三郎!”
第146章 口是心非
“纸老虎就是看起来特别厉害,其实一点也不可怕。”小七开口道。
刘彻猛然转向小七,“欠揍?”
小七慌忙躲到卫青身后。
卫青笑着揉揉他的脑袋,冲谢琅伸出手。
谢琅把小刘据递给他,解释道,“他还小,陛下,明日就忘了。”
刘彻看一眼他儿子,小刘据眼中尽是好奇,仿佛在想他是不是纸老虎,“看出什么了?”
小刘据抿嘴笑笑,扭头抱住卫青的脖子。
卫青轻轻拍拍他的背,转移话题,“三郎,锅里的菜该好了。”
谢琅转身去灶房,刘彻跟进去就看到屉子上有四个盘子,一盘金灿灿的螃蟹,一盘雪白的龙虾肉,一盘子红彤彤的大虾和一盘鳊鱼。
这个时节这些东西随便一样都值千金,刘彻看在眼里却觉得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三郎,吾不想吃这个?”
“陛下想吃什么?”谢琅顺嘴问。
刘彻:“炒面饼。”
谢琅扭头白了他一眼,小刘据咯咯笑,“父亲,三叔又瞪你。”
“惯的他了。”刘彻嗤一声。
卫青忍不住说,“陛下,三郎下午还有事,今天就吃这个吧。”
“要吃你吃。”刘彻道。
谢琅转身面对着他,“真不想吃?”
“不吃!”刘彻说得十分坚决。
真难伺候!
谢琅在心里嘀咕一句,给小七使个眼色,“端堂屋里,和你仲卿爷爷先吃。”
“三爷吃什么?”小七担忧的问。
谢琅指着橱柜,“里面还有炊饼,我炒炊饼。”
“油炸炊饼?”小七问。
谢琅不想做,见小刘据满脸好奇,“也行。”屉子拿出来,铁锅里的水舀出来,烧干,就舀几勺油放进去。
刘彻的侍卫烧火化油,谢琅快速把馒头切成四方块,又搅一碗鸡蛋液,一盏茶的功夫,一盆裹着鸡蛋液的馒头块出锅。
刘彻满意了,端着盆就走,“这才像一顿饭。”
谢琅白了他一眼,对侍卫说,“橱柜里有菜还有米和炊饼,吃什么你们自己做。”
侍卫知道他下午有正事,人命关天的正事耽误不得,也没说自己不会做。蒸一瓮栗米饭,用谢琅炸馒头的油锅炒一盆青菜就这么吃了。
话说回来,小刘据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螃蟹,卫青给他掰一个螃蟹腿,小刘据往他怀里钻。卫青便改给他剥虾。
虾很鲜嫩,不蘸酱也十分好吃。小刘据吃两个就要自己剥。卫青担心他剥不干净,被虾壳卡到,就给他夹一块龙虾肉。
小刘据瞬间忘了大虾,还提醒小七吃龙虾肉。
小七喜欢清蒸鳊鱼,便提醒小刘据吃鳊鱼。一大一小俩孩子,你提醒我,我提醒你,卫青看着他俩,以至于刘彻和三郎进屋,一盆螃蟹愣是一个没少。
“怎么不吃?”谢琅坐下就问。
小七皱眉道:“麻烦。”
“不可以吃。”小刘据指着螃蟹认真道。
卫青看一眼自己的手,没空。
谢琅无奈地摇摇头,掰开一个螃蟹递给小七,又掰开一个递给卫青。
“朕的呢?”刘彻开口道。
小七故意问,“孟达爷爷不是说不吃?”
“他没说过,你听错了。”谢琅道。
小刘据忍不住说:“我也听见啦。父亲不要吃,三叔做脆饼。”
“吃你的饭吧。”卫青连忙夹块龙虾肉把他的嘴堵上。
刘彻顿时觉得胸闷气短,“三郎,这孩子给你吧。”指着小刘据说。
谢琅懒得理他,直接掰开一个螃蟹放在他面前。
刘彻顿时觉得心里舒坦了。夹一块炸馒头,在小刘据面前晃一下,“想吃不?想吃自己夹。”
小刘据拿起箸,就让卫青放他下来。
卫青把他放在地上,小刘据使足了吃奶的劲,也没能夹起一块。
刘彻嚼着咯嘣脆的馒头块,又夹一块,还故意在小刘据面前晃一下。小刘据顿时想哭,他父皇太坏了,太坏了。
谢琅无语,真没见过这么当爹的。夹一块放入小刘据口中,“喜欢吃我把做法写下来,让你母亲的厨子做给你吃。”
小刘据咬碎馒头块,就使劲点一下头,“喜欢!”
“这些也喜欢?”谢琅指着菜。
小刘据指一下大虾、龙虾和鱼,“喜欢。”
“他不敢吃螃蟹。”卫青接道。
刘彻又忍不住说,“真不像是朕的儿子。”
“那你给仲卿好了。反正仲卿没孩子,陛下同皇后再生一个。”谢琅接的迅速。
刘彻噎住了。他盼了十年才得一子,哪怕是个痴儿也不舍得送人。
谢琅见他说不出话来,故意问,“不舍得?既然不舍,何必说那等戳心窝的话。陛下无心,据儿还小,不知什么是言不由衷,真以为陛下厌恶他,陛下就不担心他长大了,你们父子二人离了心?”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刘彻不以为意。
谢琅看向卫青,“你到你父亲身边时,也就据儿这么大,他那时说的话,你还记得不?”
“记忆犹新。”卫青道。
刘彻张张嘴,指着小刘据,“……他不过三周岁。”
“小七三周岁就记事了。”谢琅道。
刘彻转向小七。
小七点点头,“爷爷死了,大伯娘和二伯娘不要我,我至今还记得。”
“刚才你三爷去你大伯娘家,你为何不拦着?”刘彻反问。
小七:“我三爷不止是我三爷,还是养蚕里的里长。”
刘彻无言以对。
卫青不禁感慨,“小七真长大了。”
“可以去太学了。”刘彻接的特快。
谢琅想翻白眼,这人是逮住机会就要他去城里。
“三爷说了,我十五岁再去。”小七道。
刘彻看着谢琅说,“何时决定的?”
“同东方朔闲聊的时候。”谢琅看一眼小七,“他如今已不去村学,在家自己学。东方朔三两天来一次,或者我领他去东方朔家中。东方朔说照现在这样,再过三四年就行了。”
刘彻:“直接搬去城里,让东方朔每天下午给他授课,他明年便可去太学。”
“陛下还想要土豆不?”谢琅问。
刘彻愣住,想说土豆是什么?话到嘴边猛然想到,是那种天一热就发芽,无法再使用的东西,“你今年就种。”
“种可以。陛下先让匠人做出土豆粉。”谢琅道,“土豆做成粉可以存放许久,百姓爱惜东西,收下来就弄成粉,就不可能把土豆放到发芽了才食用。”
卫青笑道:“去年刚把红薯粉弄出来,再弄——”
“出来了?”谢琅忙问。
卫青点头,看向刘彻,“您没告诉三郎?”
“……正好赶上你大胜归来,吾一高兴就把这事给忘了。”刘彻说出来,有些不敢看谢琅的表情。
亏得他还整天惦记着。谢琅咬咬牙,深吸气,“宫里还有吗?”
“都在上林苑,你要我明日给你送来。”卫青道。
谢琅嘴角溢出一丝笑,“多谢仲卿。”
“应该的。”卫青道。
小刘据万分好奇,“舅父,父亲,你们在说什么啊?”
“你现在还小,不懂。”小七接道,“像我这么大就懂啦。”
以前谢琅这样说,小七都以为谢琅骗他。如今长大了,知道谢琅没骗他,可他这样说出来,又觉得自己在骗刘据,“我们吃饼。这个凉了就不好吃了。三爷,你们也别说了。”
谢琅点头,又递给卫青一个螃蟹。
“三郎叔,可以走了吧?”
“在吃饭,等一会儿。”刘彻开口道。
外面顿时没了动静。
小刘据好奇地问:“谁呀?父亲。”
“一个讨厌的人。要不要吃肉?”刘彻指着龙虾肉,没容刘据开口就给他夹一块。
小刘据想吃脆脆的馒头块,而看到他父亲的动作,立刻把话咽回去,张大嘴巴。
刘彻放入他口中就问,“好吃不?”
“父亲夹的好吃。”小刘据道。
刘彻乐了,“这点倒不像你舅父。吃你的馒头块吧。吾知道你最喜欢这个。”夹两块放他面前的碟子上。
“陛下往后也能这样,据儿一定不会辜负陛下对他的期望。”谢琅道。
刘彻心中一突,放下箸,“你知朕心中怎样想的?”
“天下皆知。”谢琅道。
刘彻不禁审视一番自己,“吾表现的这么明显?”
据儿出生后又是令东方朔作赋,又是立后,也只有傻子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卫青此刻真想学谢琅送他一记白眼,“陛下,这事以后再说。容三郎吃饭。小七的二伯娘还在外面等着呢。”
“让她等着!”刘彻道。
谢春娥婆家离养蚕里不是太远,但也不近。谢琅过去还得给谢莲花验尸,还得把谢莲花的孩子抢过来,太晚过去,等他们回来天得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谢琅怕刘彻嫌烦,没说这些,“留小七一个在家我不放心,我想早去早回。”
“吾今日无事,等你来了我们再走。”刘彻道。
谢琅不赞同,“您可以晚一点,据儿不行。据儿该想他母亲了。”
“陛下,淮南王。”卫青提醒道。
淮南王近几年小动作不断,还养了许多门客。他没胆子弑君,他身边的人敢。
刘彻想到这点,不敢意气用事,“有事去找仲卿。”看向谢琅道。
“陛下放心,草民最是知道拿着鸡毛当令箭,狐假虎威。”谢琅笑道。
第147章 吃饱了撑的
刘彻满意了,吃个七成饱就自己动手剥螃蟹。
未时两刻,刘彻才放过螃蟹去洗手。
谢琅把东西都收灶房里,也没洗刷,翻出盛鱼的篓子,装一篓鱼鳖虾蟹,又往橱柜里塞一盆大虾,才拎着鱼篓出去。
卫青见鱼篓滴水,便猜到里面有许多东西,接过去就递给侍卫,“放马背上。”
“那是什么呀?”小刘据好奇地问。
小七接道:“我三爷送你的好吃的。”
卫青转向他,别有深意地问:“你知道是什么?”
“知道啊。”小七抬头看到卫青的表情似话里有话,笑嘻嘻道,“我猜仲卿爷爷也知道。”
卫青过去朝他脑袋上呼噜一把,“小机灵鬼。你三爷呢?”
“三郎,在屋里干什么呢?”刘彻朝屋里喊。
谢琅右手拎着一个布包,左手拿着几个纸包,先把布包递给卫青,“这里面全是葡萄干。这个是小核桃,这个是松子。但不能让据儿自己吃。”说着把纸包也给他。
卫青点头,“我知道了。都给他小七吃什么?”
“我不吃。”小七道,“过些日子我家门口的杏熟了,三爷给我做杏干。”
刘彻忍不住说:“他跟着三郎,你还担心他没得吃?饿着你我,三郎都不会饿着他。”
“别说的那么可怜。草民从未敢让陛下饿着。”谢琅瞥他一眼,就转向小刘据,“以后你父亲再说你不像他,就说你像你三叔,你父亲就不敢说了。”
小刘据下意识看刘彻。
刘彻弯腰把他抱起来,“走了,走了。”转身就往外走。
卫青忍不住笑了,“走吧,三郎。”
谢琅领着小七出去,看着他上马,就问小七,“去找小牛玩,还是自己在家看书?”
“刚吃过饭我不想看书。”小七道。
谢琅:“那你把门锁上,我去你大伯娘家。”
“你们真不是去打架?”小七担忧道。
谢琅摸摸他的小脑袋,“要打也是我打别人。你该担心他们,而不是我。”
小七又险些忘了,他三爷不是寻常百姓,有可能都不是人,“你要是到酉时还没回来,我就煮点大米粥,把晌午吃剩的菜热了吃了啊。”
“不会的。”谢琅道,“他们胆敢不依不饶,我就叫人去找廷尉。”
谢琅搬出廷尉,小七没什么可担心的,锁上大门,钥匙挂脖子上就去找小牛。
谢琅见他蹦蹦跳跳往那边跑,心想这么大点的孩子去太学,纵然是天纵奇才,那些太学生也会笑话他。更何况小七只是个仅仅十周岁的的普通小孩。
“三郎,王公子走了?”
谢琅转过身,见秦红站在谢仲武家门口,“嫂子也去?”
“我不去。谢广他婶去。我给她看着油皮。”秦红指着南边的烤房。
烤房并不难做,养蚕里的人有心隐瞒,还是被外人学来去。好在此时的人把诚信看得极为重,城里的那些大小酒肆依然只要养蚕里的腐竹。外村人做出腐竹只能走街串巷的叫卖。所以养蚕里的女人还是以做腐竹和养蚕为主。
谢琅走过去见只有她一人,而烤房门口放着好几筐待烘干的腐竹,“她们人呢?”
“都在东头。”秦红往东指一下。
谢琅眉头紧皱,“全都去?”
“不是。在帮李秋月出主意。”秦红道。
谢琅嗤一声,“她们出主意?好事也能被她们弄坏。”
“不会的。她们都是一片好心。”秦红道。
谢琅叹气,“我的意思好心办坏事。”
秦红猛然想起以往村里出点啥事,谢琅象征性询问一下大伙的意见,说什么的都有,有些还越说越不像话,“那你快过去看看。”
“我二嫂也在?”谢琅问。
秦红点头。谢琅长叹一口气,这群女人啊。
到李秋月家门口,不出谢琅所料,一群女人吵吵嚷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在跟李秋月吵架。“干什么呢?”谢琅大声问。
“三郎叔可算来了。”
谢琅循着声音看过去,是钱小花,手里拿着个大菜刀。谢琅眼皮猛一跳,又想抡起铁锨打她。
“你拿刀干什么?”谢琅故意问。
钱小花脱口而出,“砍死她个狗娘养的。”
此言一出,众人齐刷刷看向谢琅。
钱小花看到这一幕陡然冷静下来,期期艾艾地说:“我说笑,说笑。”连忙把刀给她男人。
谢琅瞪她一眼,“都有谁去?去的站南边,不去的站北边。快点!”
聚在一起的女人迅速分成两拨。
谢琅大致数一下,二十多个,“你们妯娌二人是不是想把人打死?”
“那你,你说去多少合适?”钱小花问。
谢琅指着南边那群女人:“去掉你妯娌二人去十个。男人也去十个。”
“二十个人够干啥的?”钱小花不赞同。
谢琅指着自己,“我一个顶你们一群。”
“我我,忘了。”谢琅整天在村里,村里人很容易忘记他身后有人。而他身后的人刚刚还在他家用饭。然而,钱小花还是觉得人太少,没气势,“十个男人不包括我大哥和我侄子?”
谢琅:“不包括你们家的几个。”
“那就听三郎叔的。”钱小花看向众人。
老里长总感觉谢琅跟过去,谢莲花婆家人得老实的跟孙子一样,便接着钱小花的话说,“对,听三郎的。”指一下女人,“你们几个过去。”又指一下男人,“还有你们几个。”
谢琅查一下人数,“走吧。”
“就这么空着手过去?”钱小花问。
谢琅反问,“不然呢?”
“他们要是打咱们,咱们只有挨打的份儿。”钱小花道。
谢琅笑着问,“他们敢吗?”
钱小花张了张口:“……不敢。”
“那还有什么问题?”谢琅又问。
没有了。
半个时辰后,养蚕里一众抵达谢春娥家。
谢春娥村里人以为他们是来打架,可又不见他们拿东西,为首的还是个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村里人看不懂,谢春娥也看不懂了。
“三郎叔,你们过来这是?”谢春娥看一眼她大嫂和二嫂,要干什么啊。
谢琅:“去莲花家,你跟我们一起去。免得他们家人以为是你的主意,以后有事没事都找你们家麻烦。”
此话一出,养蚕里一众瞬间明白谢琅为何不准他们动武。他们把这边的人打出个好歹,谢春娥一家可就得跟着他们搬去养蚕里了。
李秋月和钱小花也明白过来。
钱小花拽一下谢琅的衣袖,小声问,“莲花她嫂子?”
“按先前说好的办。”谢琅转向谢春娥,“带路吧,春娥。”
谢春娥指着南边,解释道,“他家本来在我家前面。莲花嫁进来做素鸡,她男人当泥瓦匠,家里的牲口和犁、耙、耧车租给村里人,两年就赚了不少钱。在东头空地上盖了三间大瓦房。”
“何时盖的?”谢琅瞥一眼李秋月才问。
李秋月抢先说:“去年年底。”
谢琅嗤一声,“瞒的够严实啊。”转向钱小花,“平时那么能嘚啵,怎么没听你说过这事?”
“我也是今年才知道。”钱小花弱弱道。
谢琅挑眉,“莲花主动说的?”
钱小花下意识看她大嫂。
谢琅拉下脸,“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不容两人开口,“不老实交代,我——”
“说,说。去年莲花她嫂子找莲花借钱,莲花不想借,她男人要借,两口子吵一架,莲花气得领着孩子回,回咱们村了。你们以前跟我们说,不想借就把钱换成东西。大嫂就叫莲花盖房子。”钱小花看一眼她大嫂,李秋月别过脸,装没听见。钱小花才敢继续说,“莲花把家里的钱用光了,她嫂子就要跟莲花学做素鸡。莲花不愿意教,她嫂子偷学,俩人为此还打一架。”
谢琅:“吵架也是因为这事?”
“不是。这事我知道,她嫂子说她生不出儿子,莲花骂她嫂子,莲花的婆婆从中说和,莲花觉得她婆婆向着她嫂子,她男人也向着她嫂子,所有人都欺负她。”谢春娥道,“晚上就上吊死了。”
谢琅转向李秋月,“你不是说莲花是她嫂子气死的?”
“难道不是?她别说莲花生不出儿子,莲花也不会跟她吵架,也不会气得上吊自杀。”李秋月道。
谢琅想她就莲花一个闺女,叹气道,“行,都怪她。春娥,莲花她嫂子在哪儿?”
“都在东头。”谢春娥试探道,“你们是来找她嫂子的?”
谢琅:“不全是。走吧。”说着就往东去。
这个村的人不如养蚕里的人富有,大部分人家都是泥草房,个别人家是泥瓦房,以至于谢莲花家的三间青砖瓦房在这个村格外显眼。
谢琅远远看到这处房子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咋了?”钱小花小声问。
谢琅不知该说什么好。没有自己的娘和婶娘的度量,还学她们一般小气抠门,这次不上吊,下次也会被自己气死。
“我要是骂你生不出儿子,你会不会气得上吊?”谢琅问钱小花。
钱小花脱口道,“我吃饱了撑的啊。再说我——”猛然停下来,她明白谢琅的意思,此事固然怨谢莲花的嫂子,也怨谢莲花自己,不该把事做那么绝,逼的谢莲花的嫂子戳她心窝子。
话又说回来,谢莲花还年轻,又不是生了七个八个,生不出来了。
一个闺女,家里有钱,娘家还能帮一把,半夜上吊,真是吃饱了撑的。
钱小花小声问,“你不是说你能看出自杀还是他杀?咱们先过去看看。”
谢琅道,“我们男人过去,你们去找她嫂子。他们村的男人敢动手,就叫你儿子去找廷尉。”转向谢春娥,“带她们去找莲花的嫂子。”
第148章 年少有为
谢春娥忍不住问:“你们呢?”
“我们去看看莲花。”谢琅说着就朝青砖大瓦房走去。
到跟前谢琅看清楚房子全貌又忍不住叹气,盖因谢莲花家的房子和他家极像。不同的是他家五间,谢莲花家三间。
宽宽的房子用青砖盖的,高高的院墙用青砖垒的,亲嫂子借钱不借,想学做素鸡不教,谢莲花的嫂子还天天都能看到这处院子,如何不生气。
换成谢琅,家中一穷二白,等着钱用,即便谢莲花不欠他什么,作为一个亲人见死不救,他心中也会有些恼怒。
除非他是圣人。可惜他不是,谢莲花的嫂子更不是,便有了今日之事。
谢琅长叹一口气,就往屋里进。
“你谁呀?”
面前多出一只手,谢琅抬头看去,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五官周正,身材高大,“莲花的丈夫?”
“我是。你是谁?”男子问话的同时看向走在最后面的丈人,这人是谁啊,竟然走在所有人前面。
小七的大伯开口道:“你三爷。”
“三爷?”男子猛然转向谢琅。
谢琅笑道:“不才就是在下,养蚕里里长谢三郎。陛下身边的中大夫东方朔的好友。”
此言一出,除了养蚕里的人,所有人都看向谢琅。
谢琅挑了挑眉,“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男子放下手,往后退一步,脸上露出惧怕之色。
谢琅打量他一番,见他怕自己,而不是怕谢莲花的爹和叔叔,感觉谢莲花真是自己上吊死的。不过,究竟如何还得他看过才知道。
谢琅前世不知弄死过多少歹人,以至于看到谢莲花的肤色都变了,谢琅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盖在她身上的布全部掀开,谢琅就捋她的衣袖。
“你这是做什么?”谢莲花的丈夫忙问。
谢琅撩起眼皮看他一下,“看看莲花是怎么死的,何时死的。”
“真能看出来?”小七的大伯忍不住问。
谢琅点点头,“昨夜丑时左右?”看向谢莲花的丈夫。
谢莲花的丈夫脸色巨变,盖因他从未跟人讲过,包括他爹娘。不是他故意的,而是半夜醒来小解看到梁头上挂着一个人,吓的魂不附体,什么都忘了。
天亮了,亲人聚过来,报丧的报丧,置办衣裳的去置办衣裳,做棺材的去做棺材,谢莲花的丈夫想跟别人说,也没人听他讲。更何况他也没想说,毕竟人都没了,说什么都没用。
小七的大伯忙问:“真的?”
谢琅见谢莲花胳膊上没伤痕,指甲上也没污渍,便知道婆家人并没有苛待她。因为天天干脏活累活的人,即便很讲卫生,指甲缝里都难清洗干净。
放下谢莲花的手,谢琅撩开她的衣襟,掰开她的脖子,上面确实只有一道痕迹。前后都检查一遍,不见第二道,谢琅微微颔首。
小七的两个伯父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失望,因为没法给谢莲花报仇了。
“来人!快来人!”
众人猛然朝外看。
“还敢叫人?我看谁敢来。谁他娘上前一步,我就叫三郎叔把他送去廷尉衙门。”
谢琅一听钱小花的声音,瞬间知道叫来人的是谁,“你嫂子?”看向谢莲花的丈夫。
谢莲花的丈夫不禁说:“我去看看?”
“一块去。”谢琅率先往外走。
到门口就看到一众女人朝一个女人身上招呼,旁边站一圈人,想伸手拦又不敢伸手,见谢琅出来纷纷让开路,七嘴八舌的说,“你是他们村里长,你快劝劝,再打就打死了。”
“正好,给莲花陪葬。”谢琅接的特别干脆。
众人脸色大变,包括养蚕里的男人。因为来的时候谢琅不是这样说的。
谢莲花的丈夫忍不住开口,“你刚才看过了,莲花是自己上吊死的,跟我嫂子没关系。”
“有关系。莲花是她间接害死的。”谢琅道,“莲花自嫁到你家,没喝过你嫂子一口水,没吃过她一口饭,你嫂子找她借钱,她想借借,不想借就不借。凭啥因为莲花不教她做素鸡,就骂莲花是不下蛋的母鸡,生不出儿子来?
“你和莲花成亲三四年,她什么脾气你不知道?你们一个个比她大,为何就不能让着她?”转身指着青砖大瓦房,“你自己当十年泥瓦匠也盖不起这一处宅院。不看在莲花给你生个孩子的面上,只看房子,你也该向着她。”
谢莲花的丈夫哑口无言。
“想让我饶你嫂子一命也行。”谢琅道。
谢莲花丈夫不禁皱眉,“叫我给莲花陪葬?”
“冤有头债有主,找不上你。条件也不难,莲花的孩子我们带走,从此跟你们家没关系。”
谢琅此言一出,钱小花等人停下来。谢莲花婆家嫂子就想跑。冯英朝她腿上一脚,“给我老实点!”
“你们别欺人太甚!”
谢琅循声看过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和谢莲花的丈夫有几分像,“这话该我说,你们别欺人太甚!”
“莲花不是我们害死的。”老妇人道。
谢琅轻笑一声,“我说是,你们村谁敢说不是?我要是想欺负你们,跟我过来的就是他们,是廷尉府的差役。”
“这位谢里长,年纪轻轻口气可不小。”
谢琅转过头,看到一位精神抖擞的老者往这边走来,又见其穿的不甚好,但很干净,和周围村民有些不一样,“你是他们村里长?”
“是的。不如谢里长年少有为。”
谢琅点头,“你是不如我。自打我当上里长,我们养蚕里的人都住上了青砖大瓦房,家家都有几贯钱,还都有一头大牲口。”
老者噎的说不出话来。
谢琅轻笑一声,看向谢莲花的丈夫,“常言道有后娘就有后爹,我们不是想欺负你,是担心孩子跟你受罪。”
“我没打算再娶。”男人脱口而出。
谢琅能看出来他心里这样想的,便指着他娘,“你娘是不可能同意的。你娘同意,我们就不要孩子。”
谢莲花的丈夫转向他娘。老妇人说不出话来。
“看到了吧。”谢琅再次转向他们村里长,“我刚才并没有吓唬你们村的人。你不信我,大可去问问亭长,我谢三郎今年二十三,没服过兵役,也没服过劳役。知道为什么?”
“陛下下旨给我们家三郎免了。”冯英接道,“我是三郎的二嫂,我可以对天发誓,陛下亲自写的圣旨,东方朔去传的旨。圣旨此时就在三郎家放着。”
众人脸色变了。
钱小花双手叉腰,“怕了?当年我们把莲花嫁到你们村时,跟你们说好好待莲花,否则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也以为我们吓唬你们?也不去十里八村打听打听,亭长如今见到我三郎叔都口称三公子。”
“东方朔也是这样喊三郎的。”冯英接道,“东方朔说三郎是他好友,三郎当着东方朔的面说他没东方朔这种朋友,东方朔都没敢吭一声,还三天两头去教三郎家的小七学文识字。”
谢琅笑道:“跟他们费什么话。莲花那种不长脑子的,人家夸她几句她都能把头割掉给人家,这群人都拿莲花没办法,你们说再多他们也不信。”
“也是。一个比一个无知,不可能相信你一个种地的能惊动当今陛下。”冯英道,“更不敢相信你还有许多好朋友,其中一个还是长平侯卫青大将军麾下的将军。”
站在谢琅对面的老者终于变脸。
谢琅开口道:“孩子给我们不?”
“你问他们。”年迈的里长开口道。
谢琅转向谢莲花的丈夫,“我们只要孩子和牲口,犁、耙和耧车都给你,以后也不会找你麻烦,你逢年过节去看看莲花就行了。”
“我只有那一个闺女。”男人不舍得。
谢琅转向李秋月,“他想孩子,想见孩子让不让他见?”
李秋月转向她男人,因为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她也拿不定主意。
小七的大伯只知道打打杀杀,“三郎叔,我们听你的。”
“两个月见一次。”谢琅道,“行就这样,不行我们一样会把孩子带走。你今天不给,我明天领着差役过来接孩子。”
谢春娥开口道,“给吧。我嫂子家有钱,两个儿子大了,但也没到娶亲的年纪,这么多人疼一个孩子,孩子跟着他们远比跟着你们好。”
“你要是能撑个五六年,那我做主,六年后,孩子八岁大的时候,给你送过来。”谢琅道。
钱小花忍不住开口,“不行!”
“他撑不了那么久。”谢琅瞥他一眼,“就凭他有一个做不到一碗水端平,不通情且不达理的老娘。”
自己的娘什么德行,自己清楚。
谢莲花的丈夫道,“一个月一次。”
“过些天你去给公家做事,一走一个月,你怎么去看孩子?”谢琅建议李秋月把孩子接走,就是担心孩子的娘没了,爹不在家,孩子跟着祖母过一个月,等谢莲花的丈夫回来,孩子已被偏心的祖母,和不懂事的伯娘折腾傻了。
男人说不出话了。
李秋月和钱小花先前以为谢琅叫她们要孩子,是想让谢莲花婆婆一家尝尝骨肉分离之痛。谢琅此话一出,妯娌二人才知道谢琅是真心为孩子好。
钱小花开口道:“孩子呢?”
“在我娘家里。她总是哭着要莲花。”谢莲花的丈夫说。
谢琅道:“你带你婶娘去抱孩子。李秋月,把你给莲花准备的衣裳换上。”指着小七的二伯,“把你们家给莲花买的驴牵走。不可多拿他们一针一线。我养蚕里的人不缺这点东西,不要让人瞧不起!”
第149章 通风报信
谢琅这番话一出,除了养蚕里的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包括谢春娥和她丈夫。
谢莲花婆家这边的里长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对上谢琅的视线,又把话咽回去,催谢莲花的丈夫,“快去!”
谢琅轻笑一声,“你们该庆幸今日来的是我养蚕里的人。换成旁人,不让你们偿命,孩子带走,还得把房子扒了。”
小七的两个伯父眼中一亮,齐声喊:“三郎叔,我——”
“闭嘴!”谢琅瞪两人一眼,“别惹我生气。”
两人顿时一声不吭。
谢莲花的婆家人终于相信养蚕里的里长十分厉害。
小七的两个伯娘和伯父什么德行,谢莲花的婆婆十分清楚,要不是娶不到似模似样的儿媳,也不想跟李秋月结亲。以至于谢琅一众出村了,谢莲花的婆婆才敢问,“那个谢三郎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我三郎叔本事大着呢。”谢春娥道,“他不但认识城里的大官,还养了好几个大东西。猴子、老虎、狼和白罴见了他都不愿意走。我娘家那边的人都说他是神仙下凡来渡劫。”顿了顿,“他自己不承认,也就没人敢在他面前提,端是怕他想起上辈子的伤心事,把全村老少教训个遍。”
“这么厉害?”
谢春娥点头,“他的将军朋友就教他几招,十个八个像他那么大的人一起上,都不是他的对手。”
“看不出来啊。”谢春娥的丈夫忍不住说。
以前给谢琅建房子的泥瓦匠之一点头道,“我给他家做那么久的活,我也没看出他那么厉害。不过,他那个人是真大方。”
“他那时刚认识城里的贵人,贵人还没教他。”谢春娥道,“你们忘了么,还是你们跟我说的,城里的贵人给他五贯钱,还给他许多好的布料和衣裳。”
曾帮谢琅建房的泥瓦匠全都想起来了。
“那个王公子就是谢三郎刚才说的大将军麾下的王将军?”
谢春娥点头,“他和我三郎叔关系最好。”
“可我怎么没听人说过大将军手下还有个姓王的将军?”里长问。
谢春娥:“大将军手下又不止一个将军,哪能都让你知道。你不信他有个将军朋友,也该信他认识东方朔。东方朔不止一次领着官兵去养蚕里买红薯和棉花。以前我家的红薯棉花都是拉到养蚕里卖的。”说着看向她丈夫,“不信你问他。”
谢春娥的丈夫点头,“比卖给城里的商人贵。多少斤就是多少钱,一个铜板都不少。那些人也是喊三郎叔三公子。包括东方大人。”
“你们以前怎么不说?”里长忍不住问。
谢春娥:“我们以为你们知道。我说过棉花和红薯都是三郎叔给的。你们问我为啥拉去养蚕里卖,我也说过朝廷派人下来收。”
众人想起来了,谢春娥说过这话,但这些人认为朝廷派人去,是因为只有养蚕里有那些东西,根本没往深了想。
谢春娥转向谢莲花的丈夫,“我三郎叔最是通情达理,你以后看孩子的时候,劝孩子听我大嫂大哥的话,别想着总把孩子带回来,对我大哥大嫂客气点,恭敬点,你闺女永远是你闺女。”
“三郎叔,你让他两个月去一次,这闺女长大了,还得去找他啊。”李秋月看一眼钱小花怀里的小孩,“到那时我就亏大了。”
谢琅白了她一眼,“你跟我说实话,你想不想养莲花的闺女。”
“当然想!”李秋月不假思索道。
谢琅:“这孩子刚没了娘,你上点心,搂着她睡。最近走到哪儿带到哪儿。以后少在孩子面前提她爹,给孩子做好吃的时候,别说你要是跟着你爹,得喝西北风。问孩子好不好吃,好吃过几天还买,不出俩月,孩子就跟她爹生分了。”
“当他爹死了?”李秋月道。
谢琅点头,“权当是你自己的孙女。将来她爹比你有钱,她也不会去找她爹。还有一点我没说,等她爹给她娶了后娘,她爹想来也脱不开身。根本不用你出面当恶人。”
“对对,我瞧她奶奶的样子,恨不得明天就给她找个后娘。”冯英道。
李秋月放心了,“你早说啊。”
“我怕你们一秃噜嘴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谢琅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李秋月:“我们什么时候败事有余?”
“你们什么时候干成过一件事?”谢琅问,“卖东西不算。以前别人都没有,只有养蚕里有,酒肆的人恨你们恨的牙痒痒也得找你们买。”
李秋月想了又想,好像没了。
谢琅指着钱小花怀里的孩子,“人打了,解气了,没让春娥搁中间难做,旁人说起今天的事,还会觉得咱们养蚕里的人好说话。你们带人过去打一架,能达到这种效果?”
“肯定没有。孩子都不一定能抢过来。”冯英接道,“过几天她爹走了,留她一个在家,还不知道那个不省事的奶奶和伯娘怎么骂她打她呢。”
谢琅看向李秋月,“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知道该怎么做了?”
“谁家能天天死人。”李秋月道。
冯英想翻白眼,“三郎的意思是以后遇事多想想,不是只有打打杀杀一个办法。”
“就你知道。”李秋月瞪她一眼。
冯英知道她什么德行,念她又刚死了闺女,“我不知道,但是三郎讲的我会听。不像你,三郎让你把孩子要过来,你居然还犹豫。”
“我那时没,没想过他们敢虐待孩子。”李秋月道。
冯英:“动动脑子也知道了。莲花跟她婆家嫂子不对付,她嫂子肯定会逮住机会骂你外孙女是个没娘的野孩子。”
李秋月张口想反驳,话到嘴边却说不下去。小七的娘以前没得罪过她,她也没少在背后骂小七。
冯英误以为她承认自己说对了,“不为别的,凭这个孩子,以后都得对你三郎叔恭敬点。”
“没关系。反正我敢打她,她一家一起上都打不过我。”谢琅回头看一眼李秋月笑着说。
李秋月老脸通红,喃喃道:“三郎叔,我以前不懂事,以后,以后绝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
“要是过几天又变得跟以前一样了呢?”谢琅问。
李秋月:“我,我朝我自己脸上打。”指着冯英等人,“她们作证。”
“不用你打,别整天要打我家小七就成了。”谢琅道,“以前对小七什么样,我不说你们都知道。我家小七聪明,都记着呢。我不准他骂你打你们,小七只能拿好吃的馋你们。即便你闺女没了,小七也不会就此罢手。因为你们曾抬着他爷爷去换钱。”
李秋月忙不迭道:“肯定不会了。”
谢琅:“最好不会。过几年小七大了,要是想去城里当官,仲卿给他找个差事,把他弄到陛下身边,想收拾你们,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小七要当官?”冯英忙问,“小七不是说他要像你一样当个富家翁?”
谢琅:“我说假如。小孩子一天一个想法,谁也说不准他以后是要当官,还是跟仲卿去打仗。再说他就算跟我一样在养蚕里一辈子,就凭仲卿和孟达那么疼他,只要他开口,仲卿不理他,孟达兄也会帮他。”
这点李秋月信。要不是谢琅不愿意,“王大公子”早把他弄城里去了。
说到“王大公子“,谢琅虽然明确表明还得在养蚕里住几年,刘彻并没有放弃。让驭手骑卫青的马,卫青驾车,他坐在车门边同卫青说,“明日吾在上林苑附近挑一块地,你无事就去养蚕里问问,三郎想把宅子建成什么样。”
“旁敲侧击,还是直接问?”卫青问。
刘彻想想,“被他知道,他肯定会立刻去城里买一处。”
“那就比照他养蚕里的家建。现在五间,建六间,其中两间当小七的卧房。”卫青道,“只是木板恐怕不能用楠木了。”
听到“楠木”二字,刘彻不禁嗤一声,“真该让朝中那些大臣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高人。”
“楠木做地板,乌木做几榻,玉碟随处丢?”卫青笑着问。
刘彻:“很好笑?”
卫青不敢笑了,“陛下还没说怎么办。用别的木头,三郎就算嘴上不说,也会偷偷把地板换掉。”
“快建好了把他带过去,叫他把木头放里面。”刘彻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三郎以前说他府上没有飞禽走兽,这个意思也有玉石珠宝?”
卫青摇了摇头,“没见过。”
“他那种超凡脱俗的人,不介意用蓝田玉做的碟子盛果皮,也不介意用普通木头做的盘子盛菜,因为对他来说可以用就好了。他府上的玉石肯定还都是石头。”刘彻道,“珍珠估计也都在蚌壳里。”
卫青觉得很有可能,“改天陛下亲自问问他?”
刘彻想一下,发现最近没什么要紧的事,“下次休沐过去。”
“父皇,是去三叔家吗?”窝在刘彻腿边,忙着吃葡萄干的小刘据猛然抬起头。
刘彻笑道:“喜欢你三叔?”
“喜欢。”小刘据使劲点一下头,“三叔好,给孩儿这个。”举起手里的葡萄干,又指向马车一角的纸包,“舅父说都给孩儿。”
刘彻:“你不嫌你三叔家的牲口圈臭吗?”
“三叔家香香的。”小刘据不懂,哪里臭了啊。
卫青接道,“陛下,三郎家的桂花树开了。”
“对,朕差点都忘了。”刘彻摸摸儿子的小脑袋,“下次随朕一起过去,见到你三叔,你要说你想吃老鳖汤。”
小刘据好奇,“老鳖汤是什么汤啊?”
“陛下,三郎那儿没有鳖。”卫青道。
刘彻瞥他一眼,“跟你这样说的?早四五年前他就要给吾做王八汤,吾没搭理他。他那个府上肯定有,而且还不小。”
“三郎真做了,陛下还真吃?”卫青提醒他,“陛下可从未吃过那东西。”
刘彻:“他敢做,吾就敢吃。只怕他并不敢!”
“陛下这般清楚那就别——”
刘彻打断他的话,“不准给他通风报信。”
卫青把余下的话全部咽回去,到家就使奴仆四处询问,有没有人会做老鳖汤。
找了四天卫青府上的奴仆才找到一个会做王八汤的。卫青用一百文买下做老鳖汤的方子,才把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
四月底,刘彻和卫青各乘一辆车抵达养蚕里,卫青率先下车,想赶在刘彻前面把做老鳖汤的方子给谢琅。然而,看到门口的驴,卫青不由得退到刘彻车边,“还进去吗?”
刘彻顺着卫青的手指看去,眉头紧锁,“他现在这么闲?”
“今日休沐。”卫青道。
刘彻点头,“吾知道。我记得无需上朝的时候,他可以睡到午时。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看向卫青。
卫青摇了摇头,小声说:“微臣不知。”
小刘据见他父皇和舅父一个比一个严肃,捂着嘴巴小声问:“父亲,为何不下去?”
刘彻想回去,看到娇儿眼中尽是好奇,而从养蚕里到古驰道这段还不好走,都快把他颠散架了,“进去!”
卫青伸手把刘据抱下来就敲门。
“门没锁,直接进来。”
谢琅的声音从院里传出来。卫青推开门就看到他在剥兔子,“就你一人在家?”
“我一猜就是你。”谢琅扭头看到小刘据,“你父亲呢?”
小刘据指着身后,“父亲!”
“东方朔不在?”刘彻进门就问。
谢琅指着后面的山,“东方朔说什么不能总在屋里呆着,要出去看看山川河流,才能写出气势恢宏的赋。我觉得他就是想看看猴哥、虎子、小狼和白罴生长的地方。”
“他不在正好。”刘彻转向他的侍卫们,“留两个在外面盯着,别让人靠近,你们把这些东西收拾一下。”指一下谢琅身边的兔子野鸡等物。
谢琅笑道:“他们不会。”
“会的。”刘彻道,“进屋,吾有事同你说。”
谢琅洗洗手进去,便看到刘彻把书架下的抽屉全拉出来了。
按理说这么多年谢琅也该习惯了,可有卫青作对比,谢琅总觉得刘彻跟强盗似的,“都有什么?”
“没什么好吃的。”刘彻一脸嫌弃,“你那里有没有蚌?”
谢琅没听明白,“什么东西?”
“珍珠。”卫青提醒道,“据儿这个年纪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你出来,我同你说。”
谢琅看一下满眼好奇的小刘据,冲他笑笑,就跟卫青去灶房。
卫青立刻把藏于荷包里的纸给他。
谢琅打开一看,指着北边堂屋,难以置信,“他还要吃这个?”
卫青点点头,“趁着东方朔不在,快把需要的东西拿出来。”
谢琅叹气,“我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有吗?”卫青担心院里的侍卫听见,用极小的声音询问。
谢琅唉叹一声,拿起放在橱柜上的陶盆,意识潜入江山图中,搜索好一会儿才找到一只很大且可以吃的老鳖。
刘彻这次带来的人多,谢琅又拿一个盆,往里面放四条很大的鲈鱼。随后找一个盛菜盆,往里面放一盆珍珠蚌。
“是端过去还是叫他们过来?”谢琅问。
卫青:“先放在这儿,小七回来再开。小七还未曾见过这东西。你挑点水果我端过去,就同陛下说蚌太脏,得用清水泡一会儿。”
“最近东方朔来的勤快,我每日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把柜子塞满。”谢琅打开柜子,卫青看到里面有许多时令水果,且都洗干净了。卫青便挑个不大不小的盆装一盆。
谢琅见他往外走,连忙抓住他的胳膊,“红薯粉!”
“差点忘了。”卫青连忙喊闲着没事干的侍卫,“去把我马车上的东西拿下来。”冲谢琅使个眼色,“走吧。”
刘彻见卫青手里只有一个盆,就往他身后看,“没有?”
“还得等一会儿。”卫青把刚才同谢琅说的那番话讲给他听,末了又说,“三郎想先用红薯粉做些吃的。”说着,转向谢琅,可以做吧?
谢琅微微颔首,“像糕一样的东西,用油炒着吃十分美味。”
刘彻正想起来,听闻这话,老老实实坐下,给小刘据剥松子,“何时做?”
“等一下就做,仲卿帮我烧火。”谢琅道。
今日有些热,但屋里还有点凉,刘彻喜欢往这边来,是喜欢这边的烟火气,喜欢这边的自在,并不是因为这里安静,他也不喜静。
刘彻抱起小刘据,“走吧。”
“去哪儿啊?”小刘据好奇地问。
刘彻:“看你三叔给你做好吃的。”
卫青转向谢琅,很是不好意思加无奈地笑笑。
谢琅早就习惯了。再说他也想念红薯做的凉粉。于是就拿着各种吃食,叫卫青把桌子搬去院里,正对着厨房的地方。
谢琅把吃食放桌子上,刘彻和小刘据坐在桌子旁边,一个慢悠悠剥松子,一个小口小口细细的吃,同时看着谢琅忙碌,卫青烧火。
要是搁五年前,刘彻逼谢琅,谢琅也不敢糟蹋来之不易的红薯粉。如今做饭对他来说很简单,手放在锅上方,就知道该下油还是该下菜,谢琅把红薯粉倒入干净的盆里,加水搅匀,就倒入热锅里。
担心糊了,谢琅不停的搅拌。锅里的水越来越粘稠,直到搅不动,谢琅就让卫青熄火。刷个干净的盆,红薯粉盛盆里,冷凉备用。
卫青去帮谢琅挑两桶水,谢琅刚把锅刷干净,就听到东方朔的声音。刘彻不禁嗤一声,“他属狗的啊。”
“该回来了。”谢琅指着天上的太阳,“快午时了。”
话音落下,小七推门进来,看到坐在院里的人下意识停顿一下,看清是刘彻和小刘据,“孟达爷爷,四郎,你们何时到的啊?”
“刚到一会儿。”小刘据道。
刘彻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就会这一句?”
小刘据转向他父皇,孩儿说的不对吗?
“你都来一个时辰了。”刘彻道。
小刘据连忙说:“我来一个时辰啦,小七。”
小七走到他对面坐下,见刘彻面前有许多松子壳,“是这个好吃,还是葡萄干好吃?”
“都好吃。”小刘据立刻把手里的松子仁递给他,“你吃,小七。”
小七放入口中,“谢谢四郎。四郎吃不吃桃?我给你削皮。”
“微臣拜见陛下。”东方朔走进来。
刘彻冲小七身边努一下,东方朔小心翼翼坐下,还只敢坐一半。
虎子和小狼弄的肉多,一天吃不完,谢琅担心第二天臭了,灶房里收拾好,谢琅就把盐罐子拿出去,卫青帮他把盐碾碎,谢琅腌肉。
谢琅把腌好的肉挂到西边放铁器的房里,出来看到东方朔的半个屁股悬空着,忍不住说,“陛下又不会吃了你。”
东方朔抖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
小七连忙伸手抓住他,“东方先生,你犯错了?”
“没,没有。”第一次跟皇帝和皇长子同桌,东方朔惊喜交加,不知该如何是好。
刘彻就看不上东方朔这点。说他胆子小,他敢跟自己胡扯。说他胆子大,只是让他坐下他都不敢,“吾现在只是孟达,据儿是四郎。”
小刘据抬起头,“我是四郎。你是谁呀?”
“微臣东方朔。”东方朔道。
小刘据不禁眨了眨眼睛,“微臣东方朔?你的名字好长啊。”
“噗!”刘彻呛着了,“微臣是自称,就想你说,孩儿是据儿。”
小刘据点头,“哦,我知道啦,你叫东方朔。”
“是的。”东方朔连忙说。
卫青不禁摇摇头,“东方朔,过来帮三郎剥葱,他等一下做饭。”
东方朔霍然起身,见刘彻抬头看他,面露不解,连忙说:“微臣怕三公子等急了。”
谢琅手一抖,险些把准备放入陶瓮里的肉丢出去,“东方朔,屋里还有四条大鱼没收拾,你端出来交给他们,留他们晌午炖了吃。”指一下刘彻的侍卫。
东方朔端着鱼就往外跑。
刘彻不禁皱眉,“没出息的东西。”
“陛下吓着他了。”谢琅道。
刘彻:“吾说什么了?”
“小七,东方朔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谢琅问。
小七想了想,“好像是陛下要杀主父偃。”看向刘彻,小声道,“说的时候还一脸怕怕。三爷要收拾虎子弄来的东西,没空和他闲聊,就叫东方先生出转转。”
刘彻接道:“然后就去了后山?”
小七点点头,往看一眼,见东方朔还没进来,“他也贪污受贿啦?”
第150章 如坐针毡
刘彻摇头,“没有。”
“那他怕什么?”小七不能理解。
刘彻往外瞟一眼,“吾比你还想知道。”
“真看不懂东方先生。”小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三爷,二伯娘说你做好饭了。你做什么吃的啊?怎么做这么早?”
刘彻忍不住问,“她怎知道?”
“大概看到我家烟囱冒烟了。”谢琅指一下高高的烟囱,“还没做,只是先烧点东西。晌午吃老鳖汤可好?”
小七没听清楚,“什么汤?”
“老鳖!”谢琅道。
小七想一下老鳖是什么,“你哪来的老——不对,不对,你还会做老鳖汤?”
“只要是可以吃的,我都会做。”谢琅笑道,“改日咱俩上山抓两条菜花蛇,我给你做蛇羹。”
小七不禁怀疑,“三爷是在吓唬我吗?我最近没有不听话。”
“我说真的。敢吃我就做。其实也不用害怕,把蛇当成比较长的泥鳅就成了。”谢琅道。
小七转向刘彻,希望刘彻能帮他拿主意。
“吾想吃你三爷还不做呢。”刘彻道。
说的真可怜。小七搁心里啧一声,“三爷敢吃我就敢吃。”
“那我们过几天上山一趟?”谢琅道。
小七点头,“好啊。”
“三郎知道什么样的蛇有毒,什么样的蛇没毒?”卫青不放心。
谢琅想一下,“大部分都知道。不认识的直接弄死。”
卫青不担心了,便向刘彻请示,“晌午吃什么?”
“三郎刚才不是说要做老鳖汤,吾就喝那个汤和红薯粉。”刘彻道。
谢琅:“四郎想吃什么?”
小刘据的第一反应是找他父亲,我该吃什么啊。
“给他做点鱼。”刘彻道,“用蒸的便可。”
真是亲爹。自己都不乐意吃蒸的,叫他儿子吃。谢琅不禁腹诽,“仲卿,用青砖垒个简易的灶,用那个炖老鳖。”
卫青点点头,就冲外面喊,“东方朔。”
“来了,来了。”东方朔跑进来就看刘彻,见刘彻忙着给小刘据剥松子,好似没看到他,连忙跑去屋里剥葱。
谢琅叫小七去给那四只炖肉,他收拾老鳖。
老鳖收拾干净,谢琅就放灶房里的简易灶上炖。随后洗栗米,上瓮蒸,然后剁半个侍卫收拾的鲈鱼放屉子,底下蒸米,上面蒸鱼。
卫青一人烧两个,刘彻不进来帮忙,没他的许可侍卫也不敢进来,谢琅就把铁锅点着,放几根木块进去,绕到锅后面开始炒凉粉。
刘彻本不信像面粉一样的红薯粉能有多好吃,值得谢琅念叨几个月。随着香味飘出来,刘彻坐不住了。命侍卫帮小七炖肉,叫小七看着小刘据别乱跑,他钻进灶房里。
谢琅把小葱撒进去翻炒一下就可以盛出来了,但他见刘彻进来便故意问,“陛下帮草民烧火?”
刘彻眼睛盯着铁锅,“吾不会烧火。”
“那这个东西还得半个时辰才能好。”谢琅道。
刘彻冷笑一声,“朕就听你胡扯。不论什么饭菜,飘出香味就离出锅不远了。”
“陛下错了,这东西和别的东西不一样。”谢琅道。
刘彻笑看着他,“那你就继续炒。不炒半个时辰,吾把你剁了扔里面和红薯粉一起炒。”
谢琅点头,“好啊。”
“炒吧。”刘彻抬脚到锅前面,往里面塞一把麦秸。
谢琅脸色骤变。刘彻乐了,“半个时辰不?”
“陛下,三郎说陛下不帮忙烧火,还得再炒半个时辰。”卫青看不下去了。
刘彻嗤一声,“也就你信他胡诌。老鳖汤好了没?”
“仲卿用竹叉子试一下,肉软烂了就好了。”谢琅道。
卫青起身洗洗手,按他说的试一下,就冲谢琅点头,“差不多了。”
“东方先生是同我们一起用,还是跟他们一起用。”谢琅口中的“他们”是刘彻的侍卫。
东方朔想跟刘彻一起用饭,可他又担心自己消化不良,如坐针毡,吃的胃痛,“你和陛下这么多人只做两样,加上我不一定够吃,我就不吃了。”
“你们用这个铁锅炖鱼吧。”谢琅说着话把凉粉盛出来,“放点蒜瓣进去,鱼汤会变成纯白色。”
东方朔连忙说:“记下了,你快去吃饭吧。”赶紧把陛下领去堂屋,省得在这边吓人。
谢琅误以为他怕自己饿着他的陛下,就让卫青带他们去洗手。
谢琅把两盆凉粉放客厅里,想再回去端菜,就看到卫青端着老鳖汤,刘彻用干净的麻布端着鱼,小七端着碗勺进来了。
谢琅把用脚把几案旁边的书本移到角落里,就把小刘据叫到身边。
卫青盛汤,无事的刘彻拿起箸就夹凉粉。
凉粉颜色不好,谢琅放的油多,把凉粉炒的晶莹剔透。刘彻觉得不难吃,也没想到凉粉的味道超乎他想象。
刘彻本以为凉粉会像米糕似的,然而并不是,很软,又很有弹性,还不粘牙。一块入口,刘彻就觉得应该把箸换成勺。
谢琅先一步把几案上的两小勺子拿走了,一个放小七碗中,一个递给小刘据。
谢琅先给小刘据夹一块鱼,然后给他夹一些凉粉,“慢慢吃。三叔家别的东西没有,就吃的多。”
“谢谢三叔。”小刘据奶声奶气的说一句,就用五个指头握住勺子,挖一点凉粉往自己口中送。
谢琅问:“好吃吗?”
小刘据使劲点一下头,“好好吃哦。”
“陛下怎不吃?”卫青问。
刘彻想把他儿子的勺抢过来,因为凉粉有些软,稍稍用力就夹断了,很不方便。然而,他不敢说,谢琅一定会挤兑他,“吾担心据儿不喜欢。”
“父亲,我喜欢。”小刘据道。
谢琅又给他夹一些红薯粉,“陛下,仲卿,这东西是红薯面做的,也是主食的一种,我晌午便没做主食。”
栗米饭是给侍卫做的。
卫青:“这些足够了。陛下早几日便念叨老鳖汤,不尝尝看?”
刘彻端起来喝一口就忍不住皱眉,“什么味?”
“老鳖汤当然是鳖味啦。”小七接道。
刘彻瞪他一眼,“吃你的饭!”
“仲卿,给陛下盛些肉。”谢琅说着,一顿,“算了。我来吧。”过去把鳖的爪子弄掉,才把鳖腿盛出来。
刘彻后悔让他做。可谢琅收拾鳖收拾好久,卫青炖老鳖脸都被火烤红了,便硬着头皮把鳖肉送入口中,“咦,这个肉不错。”
“还有更好吃。”谢琅用竹夹子夹起一块,“鳖壳旁边的软骨。”见小刘据看他,“据儿,这个是给你父亲做的,那个鱼是给你做的。你吃鱼,你父亲吃这个哈。”
小刘据点一下头,“好的,三叔。”
谢琅把老鳖壳旁边那圈东西放刘彻碗中,就回到小刘据身边,照顾他吃饭。
卫青注意到他没怎么吃,吃个半饱就和谢琅换一下,他看着刘据,让谢琅好好吃饭。
小刘据是卫青的亲外甥,谢琅也没同他客气,坐到小七身边,发现他家小崽子不喝汤,不吃鱼,眼中只有凉粉,“喜欢吃?”
“好吃。三爷,这个真是红薯做的?”小七都不顾的抬头。
谢琅:“是呀。咱家还有大半袋红薯粉,明日再给你做。”
“给我做吗?三叔。”小刘据冷不丁开口。
卫青笑道:“给你做。”让椒房殿的厨子给你做。
“谢谢三叔。”小刘据说完,隔了好一会儿,认真道,“三叔,我喜欢你。”
“咳咳!”刘彻连忙别过脸,喝一口汤顺顺喉咙,“好好吃饭。”
小刘据舀一勺鱼,“好的。”
“你是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你父皇多一点?”谢琅故意问。
小刘据看看面无表情的刘彻,又看了看笑眯眯的谢琅,犯难了,“我喜欢父皇和三叔。”
“不喜欢我?”卫青看热闹不嫌事大。
小刘据立刻点头,“也喜欢舅父。”
“那我们仨你最喜欢哪个?”谢琅问,“只可以选一个。”
小刘据皱着小眉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小脑袋打圈转,都忘记吃饭了。
“他爹还在呢。”刘彻道。
谢琅笑道:“据儿不知道该怎么选?很好选的。你说最喜欢你父皇。我问你为何,你可以说我和你舅父都没你父皇厉害,我们都要听他的。”
小刘据连忙找刘彻。
刘彻夹一块凉粉塞他嘴里,“你也可以说最喜欢你三叔,因为你三叔不高兴,我和你舅父都没得吃。”指着凉粉,“这个东西只有你三叔会做。”
“你无需考虑我。”卫青笑道,“我不如你父皇厉害,也如你三叔会做好吃的。”
小刘据:“我喜欢舅父啊。”
“我还没说完。我知道据儿喜欢我,所以我就算听到据儿说不喜欢我。我也知道据儿心里是怎么想的。”卫青接着说。
小刘据道:“可是我喜欢舅父啊。”
“你舅父知道,吃你的饭。”刘彻皱眉,“再不吃凉了就不好吃了。这个是你三叔辛辛苦苦做的。”
小刘据拿起勺,打了个饱嗝。
“傻孩子。吃饱就别吃了。”卫青连忙把他的勺夺走。
小刘据眼巴巴看着凉粉,“我还想吃的,舅父。”
“回去叫厨子给你做。你三叔已把做法写下来了。”其实没有,但卫青知道怎么做的,他回去口述便可。
小刘据眉开眼笑,抬头看到小七笑眯眯的看着他,小刘据站起来向小七跑去,“你是在等我吗?”
“是呀。想不想去外面玩会儿?”小七问。
小刘据歪着脑袋看着他,“有大老虎吗?”
“有的。”小七点头道。
小刘据拉起小七的手,“我们走吧,小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