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谢琅暴露
谢琅肯定道:“不是!”
“解释。”刘彻指着金丝楠木地板。
谢琅头疼,不禁揉揉额角,“真是山里寻的。陛下怎么就不信呢。”
“仙山寻的?”刘彻脱口而出。
谢琅叹气,“仲卿见过神仙吗?”
卫青摇了摇头。
谢琅看向刘彻,“陛下有没有见过?草民说的是真神仙,而不是真神棍。”
“神棍?”刘彻反问。
谢琅点头,“装神弄鬼,用障眼法蒙蔽世人的小人。除了这类,陛下有见过真神吗?”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谢琅不想说,可刘彻盯着他不放,“草民只知道世上没有神。敢说自己能通神的术士一定是神棍。都说孩子的眼睛最干净,可以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小七,有没有见过神仙?”
“没有。”小孩晃悠一下小脑袋,“三爷比神仙好。”
谢琅连忙说:“这句就不用说了。”
“我觉得小七说的不错。”刘彻笑道,“神仙从不怜爱世人。”
谢三郎种出来的东西惠及万民。
听出他潜意思,谢琅又想叹气,“草民这里有几卷《周易》,陛下说一件事,草民给陛下测测吉凶。其实陛下也可以自己算。”
“吾不会。”刘彻道。
谢琅起身去找三个铜钱,又把他前些日子刚买的《周易》搬过来,然后就把铜钱递给刘彻。
“我真不会。”刘彻道。
谢琅:“陛下只管扔。扔的时候心里默念那件事。”
“你真懂?”刘彻怀疑。
谢琅笑道:“《周易》在手,小七都可以给陛下卜卦。”
刘彻将信将疑,抛六次铜钱,谢琅也跟着在纸上画六条线。然而,刘彻见只有线没有字,忍不住怀疑他又忽悠自己,“这样就行了?”
谢琅翻开《周易》找到对应的线,指给刘彻看,“在这里。”
刘彻拿起来一看,竟然和他所希望的一模一样,顿时惊得张大嘴,“怎么回事?”
谢琅笑道,“世间万物,吉凶叵测都能在《周易》里找到解释啊。厉害的术士,把六十四卦熟记于心,根据测出的结果,”指着纸上的六条杠,“说出《周易》里对这一卦的解释,陛下不知真相便会觉得很神奇。”
“你的意思不神奇?这个结果又如何解释?”刘彻问。
谢琅:“巧合罢了。好比《周易》里的第一卦,乾卦,大吉。如果陛下心里希望某个人早点死,卜出的结果是乾卦,陛下便以为很准确。无需术士多言。
“如果是凶,术士就可以解释,那个人凶多吉少,对陛下来说也是吉。倘若结果不好不好,术士会根据陛下的神色说,陛下还需等待。
“过了很久,陛下的愿望还没达成,陛下便会认为时机未到。过些日子愿望达成,陛下又会认为,术士说得对,果然需要等待。
“陛下回想一下,术士解卦的时候是不是从未把卦说死。好比我有血光之灾,我问术士可有破解之法。术士说呆在屋里不出来。我躲过去了,会认为术士说得对。我故意不躲,受伤了,也能证明术士说得对。”
“你如果不躲,也没血光之灾,又作何解释?”刘彻问。
谢琅笑道:“不用解释。术士从不会说,我某时某刻有血光之灾。”
“对,他们好像喜欢说近日。”卫青接道。
刘彻听到这话,猛然转向卫青,“你仲卿兄官至封侯?”
谢琅楞了愣,反应过来,苦笑道:“陛下希望草民如何回答?封侯拜相不过是陛下的一句话。”
“你也知道是朕的一句话?”刘彻道。
谢琅点头,“草民一直都知道。”
“那你还敢欺君?”
谢琅头疼,怎么又绕回来了,“真没有。再说了,草民即便是下凡历劫的神仙,此时也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是生是死,全凭陛下一句话。陛下何必在意草民的身份呢。
“如果陛下一定要草民承认,那草民就是神仙。如果陛下认为草民是术士,那草民便是一个刚接触《周易》,连一卷还未看完的术士。”
“你……”刘彻指着他,“别说的像吾逼你一样。”
谢琅心想,你可不是逼我么。
“草民和陛下说这么多,是想告诉陛下,世间很多事看似玄妙,其实只是人不了解。了解之后就会发现,没什么神奇的。”谢琅道。
“听你这样一说,卜卦测字不神奇。凭一己之力把一根至少五尺宽的木头从山上搬下来才神奇。”刘彻说着,瞥一眼乌木几案,解释!
这个梗是过不去了。
谢琅指着外面,“陛下再不回去天就黑了。”
“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朕骑马来的,半个时辰便可到长安。”刘彻道。
小七忍不住打个哈欠,“三爷,我困。”
“过来我抱你睡。”谢琅伸出手,小孩窝在谢琅怀里。谢琅望着刘彻,“下棋不?”
刘彻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朕让你解释。”
“草民刚买的,新的。”谢琅认真道,“就在放笔墨的木架上。劳烦仲卿帮我拿一下。”
卫青看向刘彻,拿不拿?
刘彻想说别理他。忽然想到谢琅的身份,养蚕里的草民一个。
识字可以说是夫子教的,棋艺高超,谢琅还敢说夫子教的,他把那个夫子找来,一试就能知道真假。
“吾就陪你玩玩。”刘彻话音落下,卫青就把祺拿过来。
都被怀疑是神仙了,谢琅也不再藏私,拿出真本事同刘彻下棋。
刘彻做好谢琅棋艺精湛的心理准备,下棋的过程中丝毫不敢松懈,愣是把谢琅逼的头疼。
谢琅原本还想放点水,发现刘彻难缠,在刘彻面露喜色,谢琅也不全无胜算的时候开口道,“陛下不愧是陛下。草民输了。”
“不继续?”刘彻指着棋盘,“等等,你这个棋盘是用什么木头做的?”不待他开口又说,“少拿朕没听说的树木糊弄朕。”
谢琅:“这个真一般。就是医者用的香榧子的木头做的。”
“可惜吾没听说过香榧子。”刘彻笑看着他。
谢琅很想说,那是你孤陋寡闻。
可他是谁,皇帝啊。
谢琅:“陛下喜欢,草民愿送给陛下。”
“没用。”刘彻轻轻吐出两个字。
谢琅又忍不住揉揉额角,“草民的脑袋割下来给陛下当蹴鞠踢?”
“朕不缺蹴鞠。身边也不缺人,只缺解释。”
谢琅心累,早知道刘彻这么执着,刘彻要砍了他,他也不敢让刘彻进来,“草民真不是神仙,没法解释。”
“朕看你是不敢――”刘彻抬眼看到站在院子里发呆的八人,不禁拍拍额头,真是被谢三郎给气糊涂了。
有这么多外人在,他要杀了谢琅,谢琅也不敢说。
“你们出去等着,朕一会儿就回去。别跟村里人说朕打算买三郎的东西。”刘彻开口道。
刘彻和谢琅说话的声音不甚大,谢琅家院子很长,正当晌午,不是狗吠就是牛叫和驴叫,导致八人没能听清他俩在说什么。
八人误以为刘彻要跟谢琅聊谢琅家的稀有东西,便开门出去找村里闲聊,顺便打听一下谢琅家神奇的金猴、白虎和黑狼。
“现在可以说了?”刘彻望着谢琅。
谢琅叹气道:“必须得说?”
“我是君。”
如此三个字,让谢琅很是无奈,但他也不能说他有个千里江山图。
“陛下可曾听过前世今生?”谢琅问道。
刘彻还真听说过,“你想说你上辈子是帝王,棺椁用的楠木?墓里也有许多楠木。在你爹娘去后,无需同旁人解释,也没人敢管你,就把你墓地里的那些东西全拿出来了?”
谢琅目瞪口呆,这脑洞,不愧是刚登基就敢命张骞出使西域的汉武大帝。
谢琅服了,真心服了。
“你当你前世是秦始皇呢。”刘彻瞪他一眼。
谢琅瞬间回过神,“不是!”
“那你打算怎么编?”刘彻问。
编这个字真是秒啊。
谢琅深知谎话没人信,真话太真也会引起旁人怀疑。干脆半真半假道,“草民的确记得前世的事。”
“你前世是个将军?”卫青问。
谢琅仔细算算,“我前世那边的将军和这边不同,非常非常厉害的人才能被封为将军。”
“朕的将军也不是随便封的。”刘彻道。
谢琅就知道他会这样说,“能力出众,没个三十五六乃至四十岁很难获封将军。”
“不惑之年?”刘彻嗤一声,“你还真敢编。”
谢琅好生无奈,“每次草民说真话的时候陛下都不信。假话反而听得津津有味。这里人道七十古来稀。我前世所在的那个地方平均寿命已达到七十五岁。
“四十岁的人正值壮年。我前世死的时候三十七岁。执行朝廷分派的任务,回来的途中不幸遇到风浪被拍在海里淹死的。”
刘彻看向卫青,你信吗?
“陛下呢?”卫青看向刘彻。
刘彻:“这和你的这些东西有什么关系?”
“草民前世是一名探子,就是乔装一番,前往敌国打探消息的人。朝廷花重金培养的。”谢琅道,“有一次不巧被敌人发现,草民不得已躲在山洞里,饿了好几天,做梦梦到羊肉,结果面前多了一堆桃子。
“草民以为是神仙送的,就给神仙磕头上香,希望吃到肉,结果没有。草民前世死的时候也没能见到神仙。所以草民才敢说世上没神仙。”
“那些东西又作何解释?”刘彻问。
谢琅:“世上神奇的事有千万种。像草民前世死的时候以为必死无疑,谁曾想在这里活了过来。其实也不是活过来,是山黄里的人给草民一闷棍,让草民想起了前尘往事。本来草民以为是假的,有次好奇就用心想了一下,结果把红薯想出来了。”
“你屋后种的那些?”刘彻嘴上这样问,心里不禁腹诽,这个谢三郎,编故事编的还有头有尾。
谢琅点头,“是的。不过,草民也发现给草民送东西的那人很小气。”
“如何发现的?”刘彻很好奇他怎么往下编,“做梦梦到的?”
谢琅摇了摇头,“不是。建房的时候草民想要一些木头,想了几天都没用。草民托仲卿把豆腐的做法公之于众,再想用楠木做地板,家里就多了一堆楠木,以及红椿木和乌木。
“草民想要棉衣,出现一袋没有去籽的棉花。草民花了半个月才把去棉籽和把花弄到一块的东西做出来。
“总而言之,草民帮助他人才能得到草民想要的。草民想坐着吃饱等饿也不可能。前些日子草民把犁、耙和耧车的做法给陛下,草民想要什么有什么,但除了果子,其他东西还得草民自己动手。”
卫青忍不住问:“你给我的鹿――”
“只有水里游的和地上长的。”谢琅看向刘彻,“每次都很少。想要很多只能自己种。”
刘彻笑看着他,“朕怎么就不信呢。”
“陛下想说神仙送给草民的?”谢琅摇了摇头,“不可能。真有神仙,那个神仙得一天十二个时辰的守着草民。因为草民这边说我想要什么什么,那东西就会出现。”
刘彻:“那你现在给朕想一个。”
“好的。”谢琅聚精会神,意识潜入江山图中,嘴唇轻启,“石榴!”
啪!
刘彻吓一跳,定睛一看,四个又红又大的石榴。
谢琅拿起一个,用力掰开递给刘彻和卫青一半。
两人呆愣愣接过去,冰凉的石榴籽让两人顿时清醒过来,看到是真的,互看一眼,刘彻开口,“这还不是神仙?”
“据说神仙不食五谷杂粮。陛下把草民绑起来,关上半个月,草民还能活着出来,草民就承认自己是神仙。”谢琅看着刘彻,“草民真是神仙,也没必要瞒陛下。一个不高兴,抱着小七去其他地方就行了。”
哪用得着跟你在这儿浪费口水。
刘彻听出他潜意思,“那你还敢说世上没神仙?”
“草民前世听说过一句话,没有经历过就没有发言权。陛下、仲卿和草民三人,谁死过一次?再说真有神仙,商纣夏桀也轮不到人杀他们。”
“神仙不管人的事。”刘彻道。
谢琅:“那草民更不是。”指着一旁还未吃完的红薯提醒刘彻,他掺和的可不少。
“所以朕怀疑你是下凡历劫的神仙。”
谢琅忍不住往桌子上一趴,还有完没完啊。
卫青见他这样,忍不住笑道,“你身上发生的事无法用常理解释。”
“世上神奇的事不止我这一件啊。”谢琅坐直,指着外面,“白虎是我从山里抱回来的。金猴和小狼是它们自己来的。陛下难不成要说是神仙让它们来的?草民最想要一只白罴。神仙有心应该送只白罴过来。”
“再变一个东西我看看。”刘彻开口道。
谢琅:“那不是变,是换。草民用辛苦换的。”
“那就辛苦辛苦你再给朕换几个。”刘彻道。
谢琅看着他,“陛下,草民再说一遍,草民不是术士,不会他们的障眼法。不信你们可以攥住我的双手。”把双手递给卫青。
卫青看向刘彻。
刘彻微微颔首。
卫青伸手抓住他。谢琅凝神静气,桌上多了一串西域的葡萄和一捧东边的大枣。
刘彻眼瞅着这些东西凭空出现,惊讶道,“你这一手比神仙还厉害啊。”
“不是神仙,不是神仙,不是神仙。”谢琅简直想一头撞死算了。
卫青拿起大枣,看向谢琅。
谢琅接过去,在身上擦一下咬掉一半,另一半放到卫青手里。
“是真的?”卫青惊讶道。
谢琅摘一个葡萄,转身指着鸡窝,“草民担心将来有一日吃不到了,就求了一棵树,就栽在那边。”
刘彻拧下一个葡萄放入口中,甜味盈满口腔,让刘彻忍不住说,“像你这样就是神仙也比不了。”
“据说神仙不会生病。草民会。”谢琅道,“今年草民病了两次。一次喝点姜汤好了,一次咳了半个月才好利索。再说草民也不敢太贪。前世活到三十七,草民很担心今生活不过二十七。”
刘彻的手一抖,刚刚拿起的大枣落到桌子上,“不会的。有道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前世是个爱国爱民的好人,今生是个祸害,一定能长命百岁。”
我日你大爷!你才是个祸害!
谢琅连忙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深吸一口气,言不由衷道,“多谢陛下称赞。”
刘彻:“再变几样出来。”
你他娘当我是哆啦A梦呢。
可惜谢琅敢怒不敢言,“出来个怪东西别怪草民啊。”
“停!”刘彻连忙说,“今天到此为止。”
谢琅:“那陛下还相信世上有神吗?”
刘彻信了几十年,怎么可能因为他三言两语就不信了。
只是经过谢琅那通对《周易》的解释,术士在他眼里不再深不可测了而已。
再说了,有谢琅在,他信也没什么。日后真遇到个自称神仙的,带过来让他同谢琅比划比划就行了。
谢琅能变出天南海北的果子都不是神仙,旁人不如他,自然就是神棍。
“这是朕的事。”刘彻道。
谢琅点头,“只要陛下相信草民,别让草民做一些草民做不了的事,让草民承认世上有神仙都行。”
刘彻又险些噎住,“你这人,怎么说变就变?”
“陛下不变就行了。”谢琅道。
刘彻虚点点他,“你这张嘴,朕说不过你。再给我变点这个。”指着葡萄。
娘的!真把他当哆啦A梦了。
“草民试试。”
刘彻:“再变出两串,朕就走。”
“变可以。草民再提醒陛下一次,草民今年十八,还有十九年可活,这点极有可能是真的。”谢琅看着他,你是想吃,还是想让我早点死。
谢琅如今在刘彻眼中就是一个聚宝盆。谢琅活着,什么都有可能。死了,宛如灯灭。
刘彻还真被他这句话唬住了。
可他一想谢琅向来说一半留一半,“除了小七,还有没有别的牵挂?”
娘的!
谢琅张了张口,“陛下,从今天起陛下就是草民的祖宗行了吧?”
“朕不敢当神仙的祖宗。”
去他娘的神仙。
谢琅:“陛下,村里人倘若知道――”
“他们不可能知道。也不会有第四人知道。你的担忧多虑了。”刘彻看向卫青。
卫青立刻说:“三郎,为兄会把这件事带进棺材里。”
谢琅叹了一口气,就撑着桌子站起来。
“干什么去?”刘彻忙问。
谢琅仰天长叹,“羽化飞天。”
刘彻心中一紧,霍然起身。
谢琅原地转个圈,弓着腰疾步跑去西边的卧室。
刘彻顿时意识到又被耍了,怒道,“谢三郎!”
“小点声。小七都被陛下吵醒了。”谢琅拍拍小七的背,小孩翻个身继续睡,谢琅才撕一块干净的布出来。
刘彻看到他手中的东西,“做你的翅膀?”
“陛下神棍见多了。”谢琅瞥了他一眼,在他对面坐下,“拿着拂尘口中念念有词,或者又要烧香,又要叩头,还要徒儿配合的那些都是神棍。
“世间或许有神奇的人,就像草民一样。但他若跟草民一样,就不需要那些外在的东西。在心里默念一下就行了。”说着,把葡萄放在布包上。
刘彻明白了,“包果子啊。”
“陛下骑马来的,草民给陛下找个木盒,陛下也没法带回去啊。”谢琅说完,整个人愣住。
刘彻想开口,卫青小声说,“三郎在给陛下求东西。”
话音落下,麻布上面多了两串葡萄,两个柚子,一捧冬枣,一捧无花果和几个青苹果。
刘彻气笑了,“谢三郎啊谢三郎,哪天你变不出东西了,朕不把你千刀万剐,朕就是你家小七。”
“随便。求不到东西也说明草民快死了。”谢琅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道,“临死还能让陛下高兴高兴,草民也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
高官厚禄不要,也不见他爱美人,唯一可以称得上他的软肋的小七,还是他收养的孩子。他还不怕死。
刘彻活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无欲无求的人。说他不是下凡历劫的神仙,打死刘彻也不信。
什么付出才有回报。
一个豆腐就惠及万民,神仙再吝啬也不差这几个果子。
瞧他扣扣索索的样,这些果子多半是他府里的,每样种了几株,这季吃完想再吃只能等明年。
“就这点?”刘彻嫌弃道,“你打发叫花子呢?”
谢琅呼吸一窒,抬头看着他,认真道,“陛下,我前世一定欠陛下颇多。”
“那就再给几个。”刘彻指着大枣,“这个拿出来,朕不需要。”上林苑里多的他都吃不完。
谢琅气笑了,这个不要脸的,还挑上了。
“陛下,这可是仙果。”谢琅别有深意地说。
刘彻:“仙果都治不了你的病,想来也无法延年益寿。既如此朕为何不多吃点未曾吃过的?葡萄再加两串,这个也再加两个。”指着柚子。
谢琅想骂人,“陛下知道怎么吃吗?”
“皮剥掉。看起来和橘子差不多,里面应该也和橘子很像。”刘彻说着,给卫青使个眼色。
卫青拿出匕首。
谢琅连忙拦住,“陛下,草民觉得和草民比起来,陛下更像神仙。”
“朕猜对了?那这个不要了。”既然和橘子没什么区别,有两个尝尝味就行了,“给吾四串这个。”指着葡萄说。
谢琅叹气,“陛下不要这个?”指着无花果。
“这东西吾带到长安就颠坏了,不要。”刘彻指着葡萄,“吾就要这个。”
谢琅不禁揉揉额角,“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那朕给你个机会,好好还回来。”刘彻道,“除了那个棉花和红薯,还有别的吗?”
有谢琅也不敢说。
谢琅摇了摇头,“暂时没发现。”
刘彻猜到他会这样说。
和盘托出就不是谢三郎了。
“你不是说要什么有什么,怎么只有这几样?”刘彻又问。
谢琅:“大概这个季节只有这几样。陛下不满足,草民给陛下求几个王八?”
“你――”刘彻指着他,忽然放下手,“好啊。”
谢琅愣住,“好?”
“你敢求,吾就敢要。”刘彻道。
谢琅怀疑刘彻被他气疯了,“陛下的厨子会做王八吗?”
当然不会!
刘彻不答反问:“你会?你能说出来应该吃过。以你的聪明,吃过一定会做。那就别求了。吾下次来你家吃。仲卿,把这些东西包起来。朕十八那天再来找你。”
“陛下乃一国之君。”谢琅连忙提醒他。
刘彻笑看着他,“一国之君也是人,也得歇息。”说着就往外走,到院里不经意间瞥到金猴手里的东西,勃然大怒,“谢三郎!”
谢琅浑身一震,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指着南边绿色的棚。
刘彻大步走过去,定睛一看,棚下面一串一串的跟珍珠似的葡萄,“猴自己摘的?”
谢琅点头。
刘彻即便听小七说他猴哥会开锁,没有亲眼看到,刘彻总觉得小孩夸大其词,“……它其实才是神仙?”
“对对。它的名叫孙悟空,字齐天大圣,又名――”
刘彻:“又名谢三郎。”
第72章 怪力乱神
你大爷谢三郎!
谢琅嘴巴动了动,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可怜见的他怎么就穿越到刘彻年轻的时候,而不是他快死的时候啊。
“又名美猴王。最美的猴子。”谢琅道,“对了,陛下知道人是怎么来的么?”
刘彻白了他一眼。
“陛下心里肯定在想女娲造人。错!人都是猴变的。”谢琅道,“草民为何这般肯定?前世亲眼见过。”在博物馆里。谢琅在心里补一句。
刘彻嗤一声,转向葡萄藤,“这些青色的葡萄也可以吃?”
“可以。而且比草民给陛下的好吃。”谢琅小声说,“明年开春草民给陛下留一些藤条,陛下命人栽在上林苑,过两年便可自给自足。”
刘彻:“然后别再来找你?”
“不敢。”谢琅言不由衷道。
刘彻今日看到棉花,吃到红薯,还逼出谢琅的真身,收获颇大。天又快黑了,他又没带多少人,便给卫青使个眼色。
卫青拿起谢琅先前盛红薯的背篓,就掏出匕首割葡萄。
谢琅连忙提醒,“给你大孙子留点。”
卫青手一抖,险些削掉自己的手指。
刘彻看得清清楚楚,便故意问,“仲卿,怎么了?”
葡萄藤离的门很近,卫青压低声音说,“劳烦陛下帮微臣把三郎的嘴堵上。”
谢琅下意识退到安全距离,“这是今年最后一茬。”
“知道了。”卫青往四周看了看,还有许多,“再给你猴哥留一点?”
谢琅:“它是小七的猴哥,不是我的。”
刘彻听他这样说又想问,“你家那只猴儿真不是神仙?”
“养蚕里前里正还说白虎是白虎神兽呢。您信吗?”谢琅反问。
刘彻想相信,可他没见过谢琅这种神仙,更没听说过神兽为了一口吃的,直接守在灶边打盹。
说不信,谢琅这一家子,除了谢小七,一个比一个奇怪。
“你是神仙,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刘彻道。
谢琅无奈地摇头笑笑,走到刘彻身边,“草民前世还听说过一句话,时间会证明一切。如果有一天草民去了,希望陛下别再相信那些怪力乱神。”
“你比吾小好几岁,怎么就知道自己走在吾前面?”刘彻奇了怪了,“连何时死都知道,还说自己不是?”
谢琅笑道:“草民有没有说,草民前世虽然活到三十七,但无后。”
刘彻神情一怔。
“没想到?世上虽然没有神,但有因果。草民得到别人不敢想象的东西,就会失去一些。”谢琅道,“这点强求也没用。”
刘彻眉头微皱,“你说吾会不会……”命中无子。
这四个字刘彻实在说不出口,太沉重了。
“皇位是先皇给陛下的,不是不该存于世间的东西。”谢琅小声说,“比如草民的这种能力。”
刘彻不信,“吾回去就给你挑几名女子。”
“陛下敢同猛虎一起用饭吗?”谢琅反问。
刘彻说不出来了。
卫青拎着背篓走过来,“陛下,这么多行吗?”
刘彻见有半背篓,微微颔首,就叹了一口气,“谢三郎,吾希望你刚才的话都是真的。”
“时间会证明一切。”谢琅笑道。
刘彻并不相信。可他不敢赌谢琅可以死而复生,更担心把谢琅逼急了,谢琅带着小七离开此地。以致于刘彻不敢把他抓起来严刑拷打,甚至杀了,更不敢对他步步紧逼,“那吾就等着你证明。”转身就往外走。
“王大公子还没回去?”
刘彻脚下一踉跄,险些撞门上,这个养蚕里的人怎么这么没眼色。
谢琅就不能换个地方历劫?
好像不能。
别说养蚕里,朝堂之上也有一群没眼色的。
思及此,刘彻明白谢琅为何要呆在养蚕里。在这里他是里长,他说的算。到别处,哪怕朝堂之上,他任命谢琅为丞相,同僚照样敢给他添堵。
谢琅在养蚕里冲村民发火,村民顶多在背后骂他几句。他冲同僚发火,他们就敢设计陷害谢琅。
比起要命的阴谋诡计,还是呆在养蚕里安全舒心。
“王大公子怎么了?”
刘彻抬起头,长叹一口气,“想让三郎和小七跟我和仲卿一起去城里,三郎不愿意,我愁的。”
“什么?”在谢仲武门口排队烤腐竹的人大叫道,“三郎跟你去城里,我们怎么办?”
刘彻心想,谢琅又不是你们的爹娘,你们怎么办跟他有什么关系。然而,谢琅还得在养蚕里住下去,毕竟红薯还没收上来。
刘彻便说,“你们别急,三郎不愿意去。”
“哦,吓死我们了。”
刘彻心说,吓死你们正好。养蚕里只剩谢琅一家五口,他不搬也得搬。
“你们就这么怕三郎去城里?”刘彻故意问。
“当然了。三郎可是我们的里长。”
谢琅走出来,“是你们的陶朱公吧。”
“陶朱公那是谁?不认识。”
谢琅白了她们一眼,就转向刘彻,小声说,“草民就不送陛下了。”
刘彻抬抬手,接过缰绳骑马走人。
谢琅冲卫青挥挥手,就转身关大门。
“等等!”
谢琅下意识停下,扭头看去,“大伯?有事。”
“那个王仲卿和他兄长真不是来接你和小七的?”谢建业一脸担忧地问。
谢琅摇了摇头,“去年王公子就想过来,可他一直没能抽出空来。今天正好他兄长休息,秋高气爽,他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出来透透气,顺便来看看我而已。”
“那他刚才干什么要那样说?”谢建业不懂。
谢琅:“被村里人气的。”
“谁?”谢建业连忙问,“小七的两个伯母?”
谢琅再次摇了摇头,“不全是。他刚到我家的时候,咱们村的人都趴在墙上偷听,他就觉得村里人无礼。后来又从小七口中得知姑母和舅父干的事,仲卿和他兄长孟达就觉得村里不能呆。
“我跟他们说去城里也有城里的麻烦,到城里也不能养猴哥、虎子和小狼,他们兄弟二人就没再提这事。刚才是故意说给她们听的。”冲谢仲武那边看一眼。
谢建业放心下来,“我还以为他们要带你们走。”
“他们不会逼我做不愿意做的事。”谢琅道,“方才只顾得和王公子叙旧,锅碗瓢盆没收拾,驴和牛也没喂。我得去喂它们了。”说着,就把驴和牛牵屋里。
谢建业见他院里有两个陶瓮,还有一只没收拾的野鸡,还有一盆下水,便知谢琅没骗他,“你忙吧。”
谢琅把牛和驴的草料拌好,就把睡了小半天的小七抱起来逗醒放在金猴身边。随后谢琅就烧一锅温水洗下水。
收拾干净,谢琅直接把下水扔炖兔子和狍子的陶瓮里,让小七看着火。他收拾野鸡,用灶房里的铁锅炖野鸡。
谢琅的野鸡炖好,下水也炖烂了。
一家五口吃饱喝足,谢琅和小七洗漱一番就去睡觉。然而,四十里外的宣室殿内灯火通明。
刘彻面前放两串葡萄,一串紫的发黑,一串青的透亮。
刘彻指着葡萄,看一眼卫青,“你再想想他有没有别的弱点。”
“恕臣无能为力。”卫青说出来,看一下刘彻,见他还盯着葡萄,“微臣觉得三郎的那番话是真的。”
刘彻:“关于神仙还是他自己?”
“他自己。”卫青道,“三郎的功夫非常实用。他如果是神仙,完全没有必要练那些杀招。微臣和三郎交手时,三郎打斗经验丰富,微臣比他高壮还输给他,也是因为这点。”
刘彻撑着侧脸,“你的意思实战中练出来的?”
“是的。”卫青道。
刘彻:“他家那三只又作何解释?”
“三郎心善。”卫青道,“虽说屡次对陛下不敬,但三郎有一颗赤子之心。”顿了顿,“否则三郎不会帮养蚕里的人。陛下今天也看到了,三郎都不想同他们讲话。”
刘彻点了点头,“他让他猴哥上房顶的时候,整张脸上都写着,我想打人,我想骂人,但我又不得不忍着的烦躁模样。”
“是呀。”卫青点一下头,就等他继续说。
刘彻捏一个紫葡萄放入口中,忽然睁大眼睛。
“怎么了?”卫青忙问。
刘彻:“黄河鲤鱼!”
“黄河鲤鱼?”卫青正想问什么意思,猛然看向刘彻,“陛下的意思三郎给陛下的这些东西和他给微臣的鲤鱼,其实是这世间之物?三郎会隔空取物?”
刘彻点头,“对!”
“可那紫色的葡萄不是大汉的东西,而那大枣分明是齐国所产,神仙也做不到像三郎同时取好几处的东西吧?”
刘彻仔细想想,“你说得对。这些东西和黄河鲤鱼应该都是他种的养的,在一处才能拿出来。”
“下凡历劫的神仙?三郎可没一点神仙样。”
刘彻摇了摇头,“你不懂。世间大多事物到了极点都会返璞归真。只有神棍才装作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好蒙蔽世人。”
谢琅揉了揉发烫的耳朵,不禁嘀咕,“刘彻没完没了啊。都半夜了还说他。”
“三爷,你在说什么啊?”小孩翻身滚到他怀里好奇地问。
谢琅吓一跳,“你怎么还没睡?”
“我不困啊。”
“以后下午不准再睡觉。”
“可是,可是我下午困啊。”
谢琅坐起来,“那咱们看书。”
“我又困啦。”小孩翻身转到最里面就闭上眼,“三爷,我睡着啦。”
谢琅乐了,“睡着还会说话?”
“我在说梦话。”
谢琅躺下,“赶紧睡吧。养精蓄锐,咱家好收豆子。”
黄豆收家里,谢琅就找村里人买上百个袋子,叫村里人帮他把红薯扒拉出来。
村里人种的红薯都长大了,如谢琅所料,种一垄也收了几百斤。而明年多种点,一定能收更多。帮谢琅扒红薯的时候,有人就忍不住问,“三郎,这东西真没法卖?”
“可以。只要你们能卖得出去。”谢琅道。
姚桂芝道:“卖便宜点应该会有人买。这东西放地窖里能放到明年青黄不接的时候。”
“那卖多少钱合适?”秦红跟着就问。
谢琅看一眼红薯,今天能全部收家里,不用担心有人半夜偷挖,“一石五文。王公子说的。”
“什么?抢呢。一石五文钱。不不,三郎,我不是说你。”秦红连忙说,“我是说那个王公子。也不对,王公子怎么才给你五文?”
谢琅心想,当然是他脸皮厚了。
“这一袋就有一石了。”谢琅指着大麻袋。
秦红顺着他的手指看到地里排了一排,“一亩地有多少?”
“三百文吧。”谢琅算一下道。
秦红算一下粮食,“那和种粮食差不多啊。这个王公子,不对,三郎,是那个王大公子说的吧?王二公子看起来可不像这么小气的人。”
第73章 厨神谢三郎
谢琅点了点头,叹气道:“是他。”
“我猜就是他。竟然还想把你和小七带走。幸亏你聪明没信他的话。跟他那样的人回去,日子过成什么样,你嫂子我不知道,但肯定没有在养蚕里自在。”秦红道。
谢琅乐了,养蚕里的人还真怕他走。
怕以后就好办了。
世间最难的莫过于什么都不怕。
谢琅扬起笑脸,“嫂子,话也不能这样说。上次那十贯钱就是大公子让二公子给我的。”
“那个大官是他?”帮谢琅扒红薯的人同时抬起头,不敢置信地问。
谢琅点头,“别说大公子给钱,他不给钱全拉走,我也不好说不行。那十贯钱足够我们一家五口用四五年的。”
众人想问,你哪来的一家五口。瞥到跟着小七在路上闲逛的金猴、白虎和黑狼,连忙把话咽回去。
“你说得对!”秦红道,“一亩地三百,四亩就是一千二,够你们用到除夕了。”
谢琅笑道:“是呀。再说了,跟王大公子交好,亭长,或者更大的官想要咱们的棉花,也得拿钱买。”
“王大公子的官这么大?看起来年龄不大啊。”姚桂芝开口问道。
谢琅胡诌道:“他的官不大,但他天天都能见到陛下。”
“原来如此。难怪他说陛下的甘泉宫里也有老虎。”秦红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他要你和小七去城里,是不是想把你家猴哥、虎子和小狼送给陛下?”
真敢想啊。
她咋不说“王大公子”是强盗呢。
谢琅:“不会的。陛下好玩,也不会抢夺别人的东西。王大公子敢那样做,他母亲和他弟也不同意。”
秦红放心了,就喊谢广过来装红薯。
谢琅担心外村人过来偷,红薯全部收上来,让村里人把红薯堆在院子里,才让大家去地里等他。
众人不禁纳闷,难道地下还有东西?
地下没东西。是谢琅屋后地方大,站的下全村男女老幼。
谢琅大致查一下,每家都来了至少一人,就开口说,“王大公子走之前说,等你们的棉花全部收上来,棉花弹好,他就使人来买。棉籽除了留够自家和亲戚种的,也可以卖给他。”
“五文一石?”秦红忙问。
谢琅笑道,“哪能啊。我家的地瓜给那么便宜,是因为那东西只能吃,却又不像粮食想放多久放多久。”
众人放心下来,便问,“有没有说什么时候?”
“你们明天能收拾出来,我后天就去城里找王二公子。”谢琅道。
秦红跟着就说:“叫二公子过来。那个大公子太吓人了。”
谢琅心想,你不让卫青过来,也是他过来。
刘彻一个皇帝可没这么闲。
“行,我尽量。好了,就这些事。”谢琅道,“这几日你们睡觉警醒点,别被人一把火给烧了。”
谢建康开口道,“我跟他们说了,这几天就把咱们村的狗拴到路口守着。”
“不错!都回去吧。”谢琅道。
谢建康:“等等,你家的地是今年种还是明年种?”
“西边的明年开春种。这里的过些天就把小麦种上。”谢琅道。
谢建康不解,“为什么?”
“那边上半年种小麦,下半年种糜子,糜子到现在还没熟透,地太累,不能接着种了。”谢琅道,“我爹说地和人一样,不让它歇,收成会一年不如一年。”
去年谢琅说他家的地以前有劲没处使,精工细作了,地知道把劲往哪儿使,才能收那么多小麦。
村里人不信,一致认为就是他家麦种好。
如今再听谢琅这样讲,众人半信半疑。
前里正谢建康就问,“真的?”
“真的假的再过半个月,我把糜子收上来你们就知道了。”谢琅说完,冲众人摆摆手,就抱着小七,领着金猴、白虎和黑狼回家。
谢伯文上午去城里送腐竹的时候,帮谢琅买了半扇子猪肉。谢琅用两个大陶瓮炖好,就捞出一半喂金猴、白虎和小狼。
余下一半被谢琅端到堂屋里,留作它仨第二天的口粮。不然,给它们多少,三个吃货能吃多少。
翌日,谢广领着小七去学堂,谢琅骑着刘彻送他的小毛驴去城里。
今天不是休沐日,到卫青家自然没能见到卫青。
谢琅和卫七扯八扯扯了大半个时辰,卫青才回来。
卫青看到谢琅又惊又喜,仿佛像见到自己久别重逢的情人。
谢琅打个寒颤,连忙把他那诡异的想法甩出脑海,“出什么事了?”
“陛下今日心情不好。”卫青道。
刘彻心情不好,他这么高兴?他还是卫青吗?不会也被人穿了吧。
“所以呢?”谢琅弄不清他们君臣之间发生了什么,便让他继续说。
卫青:“陛下知道你过来,一定非常高兴。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进宫禀告陛下。”
“且慢。”谢琅连忙拦住,亏他还担心这对君臣生了间隙,“仲卿真想让陛下高兴,我觉得仲卿应该拉着红薯去见陛下。”
卫青停下脚步,想象一车又一次的红薯拉到上林苑,把上林苑的路堵的死死的,不禁笑道,“你说得对。那咱们走吧。”
“去哪儿?”谢琅下意识问。
卫青:“拉红薯的车陛下早已准备好,就在上林苑。咱们去那儿喊上人,就去养蚕里。对了,红薯钱陛下命小黄门放我家了。你是现在拿回去,还是日后用的时候再拿?”
谢琅想一下,“等村里的棉花卖给陛下,拿到钱了,我再拿回去。”
“你做得对。”卫青笑道,“到那时别说一亩地六百文,就是一贯钱,村里人也不会羡慕嫉妒你。”
谢琅笑着点了点头。
卫青见状,也忍不住笑了,搂着他的肩膀,浑身一僵,连忙松手。
谢琅不禁皱眉,“怎么了?”
“刚才多有冒犯。”卫青甚是不好意思,“你别生气。”
男人和男人勾肩搭背不是很正常么?有什么好冒犯的。心中忽然一动,谢琅不敢相信,“你宁愿信他,也不信我本人?”
“也,也不是。”卫青犹豫道,“是你,真有些神奇。”
谢琅:“那是因为你见得少。别听你陛下胡扯什么下凡历劫的神仙。”往四周看了看,没什么人才继续说,“他心心念着神仙,我没那等本事,只懂几个障眼法,他也会把我当成神仙。”
“你不是?”卫青打量他一番。
谢琅摊开手,“哪家神仙的手上有茧?”不待卫青开口,又抓起他的手,“和我比起来,你更像神仙。”
卫青:“可是陛下――”
“别管他。”谢琅边往外走边说,“他只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跟你说我是下凡历劫的神仙,有你的支持,他就觉得他这辈子还有机会见到神仙,得以长生不老。懂了没?仲卿兄。”
卫青嘴巴动了动,难以相信,“你和我想的一样。”
“你也是这样想的?”谢琅忙问。
去年卫青和谢琅比试的时候,卫青感受到杀气,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一个农夫身上不可能有杀气。
昨晚和刘彻说起谢琅,刘彻认为谢琅是下凡历劫的神仙,卫青就想说,神仙身上不可能有杀气。可他又觉得刘彻不想听到那样的话,就一直忍着没说,“所以你真不是?”
“当然!我若是神仙,根本不用骑驴,直接用隐身术御风而行。”谢琅道。
卫青接过仆人递来的缰绳,牵着马到外面才问,“你不是神仙,怎么连隐身术都知道?”
“前世神棍见多了。”谢琅道,“前世我所在的那个国家,一个都城就有一千万人――”
“多少?”卫青慌忙攥紧缰绳。
幸亏没说两千万,否则非把卫青吓晕不可。
“一千万。”谢琅道,“像大汉这么大的国家,有几万万人。我在有那么多人的国家生活三十七年,你说我得见过多少神棍。你信不信陛下认识的那些神棍会的小把戏,没一个能逃得过我的眼?”
卫青应该相信,可一个都城有一千万人,“那个城多大?”
“好几个长安城那么大。”谢琅道。
卫青松了一口气,“那么大有那么多人也正常。可都城那么多人,城外的土地谁种?”
“百姓啊。”谢琅道,“农忙的时候百姓回去种地。闲的时候就进城做工。那个世上的人不用服役。”
卫青猛然转向谢琅,你说什么?
“真的。我没敢跟陛下说。你也不要讲。”谢琅道,“那个世上的老百姓服兵役,朝廷管吃管住给衣穿,还给工钱。每个月大概有一贯钱。”
卫青惊得张大嘴,“一贯钱?”
“对!我说百姓不用服役,除了兵役是自愿的,劳役没有,百姓种地朝廷还给钱。”谢琅道,“一亩地好像一百文。”
卫青不敢想象那是一个怎样的国家,“你,还不如跟我说你是神仙。”至少他还能想象出来。
“不说这个了。”谢琅叹了一口气,“再说我都想去死一死,试试能不能回到那个世上。”
卫青脸色大变,“不可!”
“瞧你吓的,我就随口一说。”谢琅笑道,“我也不敢。万一真死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自己。”
卫青长舒一口气,“不说这些了。咱们快走吧。”再说下去,回头谢琅脑袋一抽,撞到墙上一命呜呼,小七和陛下能活剥了他。
谢琅也不想再说前世的事,因为他想家了。
“那天我给他的水果,是不是都被他拿走了?”谢琅问。
卫青摇了摇头,“给了我一个大橘子。”
“那叫柚子,又名文旦。名字怎来的,我也不记得了。那东西和橘子很像,橘子生长的地方应该有。”谢琅道。
卫青:“要我跟陛下说吗?”
“别啊。上次走的时候说十八那天去我家。十八下雨了,他没去成。你回去一说,他明天就得过去。”谢琅道,“我那次给陛下的柚子刚成熟,还不甚好吃。回去我给你装一袋,你可千万别再让他知道了。”
卫青见他防皇帝像防宵小一样,倍感好笑,“你还有?”
“有。一棵树能结四五十个。不吃也是掉在地上化成泥。”谢琅道。
卫青好奇地问:“不能存起来?”
“能啊。十天半个月。可那么多,十天半个月我们也吃不完。”谢琅道,“那东西不是饭菜,也不能整天吃不是么。”
卫青想到他还有橘子、大枣等物,便说,“谢谢三郎。”
“不客气。”谢琅浑不在意的摆摆手。
俩人带着一群人到养蚕里,拉走两百四十石红薯,谢琅就趁人不注意往卫青马车上放三袋东西。
村里人和卫青带来的人以为是红薯,卫青以为是柚子,也没打开看。拉到卫家,卫青拆开一看,无语又想笑。
柚子只有一袋。另一袋是红薯,还有一袋是橘子和紫柰,用谢琅的话说就是红苹果。
卫青望着这些东西,犹豫半晌,留下红薯,把另外两袋搬上车拉到宫里。
刘彻命小黄门把东西提到宣室殿,屏退左右,就忍不住说,“谢三郎还真把你当亲兄弟啊。”
“大概微臣跟三郎说,微臣相信他不是下凡历劫的神仙吧。”卫青道。
刘彻不禁看向他,“何时?”
“今日去养蚕里的路上。”卫青道,“陛下以后见到三郎,别再怀疑三郎是神仙,他会把陛下当成祖宗供着。”
刘彻:“谁稀罕当他祖宗。”冲柚子努一下嘴,“打开吾尝尝这次和上次有何区别。”
“比上次的甜。三郎说现在才是吃这东西最好的时候。”卫青拿起案几上的匕首,拆开柚子,目瞪口呆。
刘彻掰开看了看,不是他眼花,勃然大怒,“这个混账!”
“陛下,这些是三郎求来的,他也不见得知道里面什么样。”卫青盯着血红的柚子,说出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刘彻哼一声,“求个鬼!这东西肯定是他自己种的。再打开一个吾看看。”
卫青不敢再打开,端是怕又打开一个红心柚子。
“给我。”刘彻伸出手。
卫青把匕首递过去。
刘彻三下五除二划开,里面果然不是白心,是红心,“尝尝。”
卫青掰开一块,神色极为复杂。
刘彻又忍不住骂道,“那个混账。”掰开一块放入口中,比他上次吃的甜,且水分足,“明天就去养蚕里。”
谢琅果然没猜错。
“明天得去上林苑。”卫青提醒他,“红薯都拉来了。三郎说要尽快放入地窖中。明年开春种在哪儿,命谁去种,还得陛下安排。陛下还得再给微臣一笔钱,微臣去养蚕里买棉花。”顿了顿,“三郎说他这两日犁地种冬小麦,还得收糜子。陛下明日过去,三郎恐怕没空为陛下求水果。”
庄稼当紧。
刘彻看了看柚子,沉吟片刻,“十月十二日能不能收拾好?”
“差不多。”卫青道。
十月十二日早上,天空飘起小雨。穿戴齐整的刘彻打开门看到地湿漉漉的,险些想骂天。然而,天仿佛嫌不够,一直下四天才停。
地面潮湿,十月十八日,刘彻休息,想去养蚕里也没法去,除非他走着去。
养蚕里离长安城足足四十里,为了一口吃的,刘彻不乐意。那只有等待。
十月二十四日,艳阳高照,虽然有些冷,刘彻也没在意,用过早饭就策马出宫。
巳时两刻,一行人抵达养蚕里。
这次依然是十人。
谢琅跟刘彻说,一亩地可得六十石红薯。真收上来有六十五石。去掉卫青带人拉走的,谢琅家还有一地窖以及好几麻袋,把东边的粮食房塞得满满的。
家里没有空房间,谢琅干脆把红薯干搬出来,让刘彻带来的人去西边盛红薯干的房里歇息。随后指着红薯干问刘彻,“王公子,要不要这个?”
“五文钱一石?”刘彻问。
谢琅:“当草民没问。小七,带你仲卿爷爷和孟达爷爷回屋,我去烧点热水给他们煮茶。”
“你还有茶?”刘彻吃惊,“那上次怎么就给吾清水喝?”
谢琅又不想搭理他,“草民没有喝茶的习惯,忘了。”
“陛下,进去吧。”卫青小声说,“外面风大。养蚕里的人听到院子里有说话声,又该趴在门外偷听了。”
刘彻想到他刚才进村的时候,大人小孩都盯着他瞅,便随卫青进屋。
到东边刘彻就忍不住捂鼻子,“什么东西这么臭?”
“是臭果榴莲啊。”小七脱掉鞋,跳到木地板上,跪在草垫上,指着几案上的东西给刘彻看。
刘彻走过去,“可以吃?嘶!怎么还扎手?”
“扎手的。”小七忙说,“三爷说不可能用手碰。”
卫青跟上来,好奇地问,“那怎么吃?”
小七指着裂开的地方,“从这里掰开。要戴这个。”跑到书架上,拿两个厚厚的手套,“三爷自己做的。”
“三郎真厉害。”卫青也没看清就先夸一句。小孩果然很高兴,点了点头,“我三爷最厉害。”
刘彻不禁嗤一声。
小孩转向他,“我三爷不厉害?”盯着刘彻,大有刘彻敢说不,他就不准刘彻果子吃的意味。刘彻言不由衷道,“你三爷厉害。”
“我三爷最最厉害。”小七看到卫青把榴莲扒开,要拿里面的果肉,“等一下啦,仲卿爷爷,这个臭果很软,三爷说要轻轻,轻轻的拿。”
卫青轻轻轻轻的拿起来,惊讶道,“还真是。陛下?”
刘彻冲小七努一下嘴,让他先吃。
卫青忍着笑递给小七,“喜欢吃?”
“我最喜欢啦。三爷说,三天吃一次。”小七伸出三根手指,“今天是第三天。”
卫青:“那我们还来巧了。为什么三天吃一次?”
“吃多了上火。”谢琅家的铁锅烧水快,这么一会儿他就烧好一壶,拿着碗拎着壶进来正好听到这句话,“什么东西吃多了都不好。”说着,看一眼刘彻。
刘彻扭脸当做没看见,“仲卿,给吾一块。”
“给陛下一小块。”谢琅道,“不喜欢吃这东西的人,第一次吃会吐的。”
刘彻不敢再逞强,挑一个最小的,咬一小口,就忍不住皱眉,“这什么味?”
“看来陛下不喜欢。仲卿,你也拿块尝尝。”谢琅放下碗,把他自己炒的雨前龙井放碗中,就用开水冲泡。
刘彻顾不得手上的榴莲,指着碗,“你就给朕喝这个?”
“陛下莫怪,三郎只会这个。”卫青道,“三郎,你家有煮茶的东西吗?”
谢琅摇了摇头,“我不爱喝那样的茶。只有这个。”
“好喝。”小七突然开口。
刘彻瞥他一眼,“那是因为你没喝过好喝的茶。”
“我喝过。”小七睁大眼睛说,“香香的。你才没喝过。”
谢琅连忙说:“不得无礼。小七。孟达爷爷是长辈。”
“对不起。”小孩说出来,看一眼刘彻,又忍不住嘀咕一句,“我三爷的茶最好。”
刘彻看出来了,打小孩一顿都行,就是不能说谢琅不行,“好好,你三爷的茶最好。我喝,我喝行了吧。”
“你喝就知道啦。我三爷的茶最好。”小孩立刻说。
谢琅无语,这孩子什么时候变成他的无脑吹了,“小七,你手里的果肉要掉了。”
小孩低头一看榴莲肉往下垂,连忙咬一大口,嗡嗡道,“还要。”
“吃完再说话。”谢琅见还有一半没打开,打开又递给卫青一块,“怎么样?”
卫青:“闻着臭,刚吃很不好吃,吃完一块,居然还想再吃。”太神奇了。
“那你是喜欢吃。”谢琅感觉有人看他,扭头对上刘彻的视线,“陛下还想尝尝?不喜欢别勉强。”
刘彻摇了摇头,端起碗抿一口茶,是有一点清香,但也只有一点,太淡了。
可他又不敢再吃榴莲,便问,“还有别的吗?”
“有是有。草民不敢拿出来,因为那东西有的人吃了会起一身红痘。”谢琅道,“需好几天才能痊愈。”看一眼小七,“他都没吃过。”
刘彻:“给吾一点点,吾试试。”
“好吧。”谢琅到厨房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两个大芒果,拎着菜板子和大刀就去堂屋。到堂屋把芒果切开,挖小手指盖那么大一块递给刘彻。刘彻正想嫌弃,一想到谢琅刚才说的话,放入口中也没敢要第二块。
过了一个时辰,得在院里炖肉和红薯了,刘彻还没起痘痘,谢琅才敢把整块给他。
卫青和小七也想尝尝,然而,俩人吃榴莲吃饱了。只能看着刘彻把两个大芒果全吃下去。
谢琅见他仨这么贪嘴,忍不住问,“晌午还吃饭不?”
“随便做点。”刘彻道。
这可把谢琅难倒了。
随便是做肉还是做菜,谢琅到灶房想做鱼,蒸海鲜,可一想他们刚吃过榴莲,干脆用陶瓮给刘彻带来的人炖一锅鱼,蒸一盆栗米,就把他早上做的死面饼切了,放油锅里炒。
半个时辰后,刘彻见谢琅只端来三叠用小葱炒的面饼,顿时气笑了,“谢三郎啊,你真不拿吾当外人啊。”
“草民想做蟹,但吃了这些不能再吃水里的东西了。”谢琅看一眼还未扔掉的榴莲壳说。
卫青:“当真?”
“是的。不然蒸一屉子螃蟹就够咱们吃的了。”谢琅道,“哪用得像这样,又切又炒。”
“炒?”刘彻虽然从未进过灶房,也知道有蒸有煮有烤有炖,独独没有炒,“用什么炒的?”
小七接道:“锅啊。”
“铜锅?”刘彻问。
谢琅摇了摇头,“铁打的锅。”
“吾去看看。”刘彻说着就起身往灶房去,见铁锅和宫里的铜锅很像,有些失望,到堂屋就问,“味道如何?”
谢琅:“陛下没来,草民不敢先吃。”
刘彻一听这话心里高兴了,拿起箸夹一块,又香又软还有劲道,谢琅不说,他根本没吃出是面做的,“你是厨神?”
“噗!”谢琅嘴里的东西全喷出来。
卫青连忙去拿面巾,“快擦擦。”
谢琅倒一杯茶,把嘴里的东西冲下去才说,“陛下再来两次,草民就成死神了。”
“朕是问你,又不是说你是,你如此激动作甚?”刘彻倒打一耙。
谢琅简直想把老流氓的儿孙问候一遍,“首先草民不是神。其次这东西就是面饼切成条,在油锅里转一遍。小七若有灶台高,他都会做。陛下却说草民是会做饭的神,草民不震惊才神奇。”
“那,吾又不知道这么简单。”
谢琅无奈地说:“怪草民行了吧。”注意到小孩把嘴塞满满的,连忙说,“小七,能吃多少吃多少,你敢憨吃,我抽你。”
小孩立刻放下箸,跪趴在几案上打个饱嗝。
卫青忍不住笑了,“你几天没吃了?”
“一天都没有。”小孩认真道。
谢琅笑道:“你是一顿都没少吃。你猴哥的肉该好了,请院子里的人帮我把肉捞出来。”
小孩点了点头,起来又打个饱嗝。
谢琅朝他屁股上一巴掌,“下次再憨吃,我就不做饭了。”
“不了,不了。”小孩连连摇头,“我晚上不吃了。”
谢琅没理他,收回手就招呼卫青和刘彻趁热吃。
刘彻夹一块放入口中,不死心的问,“只放了油盐和葱?”
“是的。”谢琅道。
刘彻:“用陶瓮或者铜锅能做成这样吗?”
“不能。”其实谢琅也没用过,他担心刘彻嘴角一抽,让他用陶瓮做一遍。
刘彻盯着碟子里的东西,“所以奇的不是你?而是你家的铁锅。”
“可以这么说。”谢琅点点头。
刘彻:“我不要你的棋盘了,你把锅送给我。”
第74章 奸佞小人
满室寂静。
谢琅握紧手中的箸,深深吸一口气,“陛下,草民可以当做没听见吗?”
“不可以!”
卫青实在忍不住,“陛下,铁锅送给陛下,三郎就没法做饭了。”
大将军是个好人。
谢琅在心里感慨一句,点头道,“是的。”
“你家有陶瓮。或者你再打一个。”
说的真轻巧。
谢琅忍住爆粗口的冲动,“草民打一口铁锅需半个月。陛下身边的能工巧匠做一口锅只需一天。陛下倘若认为草民的锅是仙锅,陛下大可拿一口铁锅同草民换。”
卫青不禁转向刘彻,不是吧?
刘彻心里还真这么想的。可他不能承认,否则谢琅又得跟他扯什么人是猴变的,“你说的有道理。朕回去就命匠人做锅。”
“草民把做法和用法写下来。”谢琅立刻去拿笔墨让卫青帮他写,端是怕慢一点,刘彻就去揭他的锅。
刘彻见他这么着急,“你真小气。”
“草民是个小人,大气不起来。”谢琅头也不抬的说。
刘彻顿时噎住,“……为了自己的东西,你宁可当奸佞小人?”
“是的。”谢琅瞥他一眼,就继续磨墨。
卫青手抖了一下,忍住笑才继续写。
刘彻见状,嗤一声,“铁锅除了可以做这个,还可以做什么?”
谢琅随口说:“炒青菜。现在天冷了,过些天可以把竹笋切成且,热油爆炒。还可以做煎——没了。”
刘彻气笑了,“煎什么?不说吾就把你的锅拿走。”
谢琅朝自己嘴上一巴掌。
“晚了。”刘彻悠悠道,“老实说,朕恕你无罪。”
“三爷犯错啦?”小七跑进来就问。
谢琅伸出手,小孩窝在他怀里,“没有。是你孟达爷爷想吃煎饼,我不想给他做,他吓唬我。”
“煎饼?我也想吃,三爷。”小孩转过身,眼巴巴看着他,“晚上吃煎饼?”
谢琅:“你刚说过晚上不吃了。”
“明天晚上不吃好不好?”
谢琅摇了摇头,“做人要守信。人无信不立。”扭头看向刘彻,“业无信不兴。国无信则衰。陛下,您说是不是?”
“孟达爷爷,是不是?”小孩转向刘彻。
刘彻虚点点她,“你行,谢三郎。是的!”
谢琅松了一口气,锅保住了。
“我也想吃煎饼。”刘彻开口道。
谢琅一口气没下去,险些呛着,“陛下二十有六了吧?小七,几岁?”
“我六岁啦。”小孩伸出六根手指。
刘彻知道他如果顺势说不吃了,就中了谢琅的计了,“你说过民事食为天。我和小七都是大汉子民。”
“我也想尝尝。”卫青收起毛笔,“我去帮你烧火?”
谢琅叹了一口气,看向卫青。卫青很认真的点点头。谢琅想到他和前世的自己同为军人,过两年还需为国为民流血流汗,放下小七站起来,“怕了你们。”
“为什么啊?”小孩不明白。
刘彻捞起他,“没有为什么。你三爷答应了。走,去灶房。”
“您就别去了。”谢琅连忙说。
刘彻不放心,“吾在这里也无事。难道让吾和小七大眼瞪小眼?”
“走走走。”谢琅端着盘子就往外面走。
炒过面饼的锅里只有油,谢琅也没再刷。一碗面糊加一把葱花和几个鸡蛋,待锅烧热,谢琅就舀一勺撒进去。
片刻,翻过来。如此三四次,谢琅就把薄薄的面饼盛出来,放在碟子里。
刘彻夹一块放入口中,露出失望的表情,“不如你炒的面饼好吃。”
“和寡而无味的面饼相比?”谢琅问。
刘彻:“比那种好吃多了。”说出来,僵住,他真是被灶房里的油盐熏糊涂了。他让谢琅做煎饼,不就是为了吃够面饼和面汤的时候换换口味么。
谢琅见他脸色变来变去,也没再说什么,“草民以前不甚会做面食。煎饼是最近才学会的。改日学会别的,再做给陛下吃。”
“什么东西?”刘彻问。
谢琅:“面里面包着肉,放在屉子上蒸。”
“不腥吗?”卫青很怀疑。
谢琅想说,怎么会腥。转念一想,卫青肯定是想到了羊肉,“猪小的时候阉割了,用青草、红薯或者麦麸养大,比羊肉还香。”
“你——”刘彻看到身边的小孩,把话咽回去,“你家为何不养猪?”
谢琅:“便宜!”
刘彻无言以对。过了好一会儿,又说,“吾给你两贯钱,羊卖了养猪?”
“然后做给你吃?”谢琅瞪他一眼,想得美!
刘彻指着自己,“吾是君。”
“陛下!”谢琅叹气,“上林苑那么大的地方,里面那么多人,您想养多少养不了。”
刘彻张张嘴,很想说给朕养猪是你的荣幸。可谢琅这个人油盐不进,逼急了他还敢拿命威胁自己,刘彻只能叹气,“不养是不是?吾得空就来你家。”
“养养养,行了吧。”谢琅把饼盛出来,又往里面倒一勺面糊,“烧火。让仲卿吃点。仲卿刚才都没怎么吃。”
卫青可不敢,连忙说,“我吃果子吃饱了。”
说到这个,两人走的时候,谢琅给卫青两个大榴莲,一个熟透的,一个还可以放三四天。给刘彻一包成年男子巴掌大的芒果。
刘彻见他没开口,谢琅就给他准备好了,也不再念叨他的锅。但是过了两天,命人送来两贯钱。
谢琅面对这两贯钱想骂人,又担心教坏小七,只能在心里嘀咕几遍,就到处找小猪崽。
养蚕里的人不差钱,猪肉又便宜,以致于没人养猪。
谢琅走遍温家里才找到一个小猪崽。
小猪崽弄回家,谢琅就把四只羊卖了。
这下可了不得。
卖羊养猪,他是疯了么。
谢建业等他从城里回来,就找上门,“猪那么便宜,你养猪干什么?”
刘阿彘让他养猪,他不敢不养啊。
“仲卿的兄长听人说,小猪阉割了长得快,肉也不腥,不知是真是假,就让我养一头试试。”不待谢建业开口,就说,“给了我一贯钱。以后你们家的豆渣都给我。我一个月给你们二十文。”
谢建业皱眉,“这是哪里的话。”
“王大公子给的钱,别跟我客气了。”谢琅道,“就是早几天来找我的那人给的。”
谢建业:“他是王大公子家的仆人?”
“对!”谢琅指着堂屋,“还在几案上放着呢。”
谢建业点头,“那好吧。我回去告诉你大哥和二哥。”
翌日,谢大郎和谢二郎分别送来半桶豆渣。
谢琅的头又开始痛了,“我只有一头猪。”
“那就多喂两头。”谢二郎道,“杀了给猴哥吃,省得你买人家的。”
谢琅想想,有道理。反正一头也是喂,三头也是喂。翌日,他又出去买两头。
养蚕里的人整天盯着谢琅家,见他连着几天弄来三头猪,都坐不住了,撺掇谢广去问问,他怎么突然改养猪了。是不是猪肉要涨价。
谢广正巧也好奇,经得他爹娘同意就去找谢琅。
养蚕里的人刚开始做豆腐的时候,豆渣都不舍得扔,想法设法做了吃。后来多了,实在吃不下去,就用来喂牲口。
谢琅一直觉得用豆渣喂食草性动物很奢侈,听到谢广说村里人都想知道他为什么改养猪,直接把他同谢建业说的那番话讲给他听。
考虑到猪肉便宜,谢琅担心养蚕里的人跟风养猪,明年赚不到钱又在背后埋怨他,便说,“王大公子跟我说的那些,他自己也不清楚是真是假。等我这三头猪养大,猪肉真像仲卿的兄长说的那样美味,你们再养。”
“我相信三郎叔。”谢广不假思索道。
谢琅乐了,“你信那就养。但我说的这些话,你得告诉村里人。”
“我知道。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们。”谢广说完,就往外走。
翌日,养蚕里多了二十户养猪的。
谢琅知道后,好几天没出门,就怕一出去,他们就逮住自己问,猪肉是不是真比羊肉好吃。
待这股热潮褪去,谢琅想出去透透气,下大雪了。
谢琅和小七坐在灶房里烤着红薯望着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乐得笑出声来。
小七很是好奇,“三爷笑什么啊?”
“明年一定是个好年景。”谢琅心说,这场大雪下下来,刘彻至少得半个月没法来找烦他。
小七:“可以收好多好多麦子吗?”
“是的。”谢琅把红薯拿出来,摸摸软了,“给你!”
小七把盘子递过去,“可是我喜欢吃红薯啊。”
“那你就多吃点。”谢琅道,“吃饱了,咱们晌午不做饭了。”
小孩忙问:“晚上呢?”
“晚上给你煮鸡蛋汤。”谢琅道。
小七高兴了,“我喜欢鸡蛋汤。”
“我知道。”谢琅摸摸他的小脸,“冷不冷?冷我把门关上。”
小孩摇了摇头,“不冷。”
“三郎!”
谢琅霍然起身,往四周一看,没什么见不得人东西,放松下来,“谁呀?”
“我!快出来!”
谢琅听出来了,是前里正谢建康,“看着火,小七。”跑出去就问,“什么事?”
“谢建明家的房子快塌了。”谢建康拽着他的胳膊,“快去想个办法。”
谢琅连忙抓住他的手,“等等,等等,我正在屋里烤火,等我把火熄了。”
“那你快去。”谢建康催促道。
谢琅跑到屋里把红薯拿掉,往红泥小火炉上放一罐水,抱着小七就往外走,“才刚下雪,怎么就要塌了?”
“刚才刮风掀掉一块草席。照现在这样下到晚上就得把屋顶压塌。”谢建康道。
谢琅:“他们家还有别的亲戚吗?去亲戚家住一宿。”
“没了。谢建明原本有个弟弟,早年去当兵死在了战场上,也没能留个后,他们一支就剩他一家了。”谢建康边走边解释。
谢琅脚下一顿。
“怎么了?”谢建康忙问。
谢琅抬手往南指。
“你的意思现住在烘干房里?”谢建康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是村里建的。平时还得用。”
谢琅摇了摇头,“我指的是南边的学堂。”
烘干房后面有个胡同直通学堂。谢琅刚才扭头拍小七身上的雪的时候看到的,“除了他们家还有谁家?学堂三间屋长,用竹席隔开还可以再住两家。”
学堂半个月前就放假了。谢琅同夫子说定,明年二月二开课。也就是说谢建明一家可以在学堂住到正月底。
这么长时间足够谢建明一家把新房建起来。
谢建康想到他家买了不少砖,赶明儿雪化了就可以动手建房,“这也是个办法。你回去拿钥匙,我去谢建明家。”
“顺便再问问还有谁家的房子快倒了。”谢琅提醒道。
谢建康抬抬手催他快去,“我心里有数。”
堂屋有可能被大雪压塌的人家有不少,但这些人的偏房还可以住。谢琅和谢建康分头问一遍,最终只有谢建明一家需要搬。
谢琅挑几个年轻力壮的帮他们一家三口搬好家,又提醒其他人夜里别睡那么沉,才抱着小七回家。
到家里谢琅脱掉棉鞋,见里面湿了,脚还是热的,不禁庆幸他把棉花种出来了。否则这样的天在外面转一个时辰,他的脚非得跟发面馒头似的。
想到发面馒头,谢琅又想家了,想他母亲做的馒头。
刚出锅时带有浓浓的面香,劲道十足,没有卖的馒头那种怪味,吃到嘴里还有丝丝甜味,让他只吃馒头不吃菜都可以。
可是做发面馒头需要酵母或老面。酵母没有,老面?谢琅决定天暖和了就试试。然而,谢琅没等到天暖和,倒是把刘彻等来了。
十二月六日,天气晴朗,阳光普照,谢琅和小七坐在堂屋门口晒太阳,听到哒哒的马蹄声,顿时想抱起小七逃走。
没等谢琅付诸行动,就听到敲门声。
谢琅冲金猴抬一下手,“上!”
又干啥玩意?金猴看着谢琅,一脸懵懂。
小七站起来,“猴哥,过来,我教你开门。”
金猴听到它的名字跟上去,看到小孩踮起脚够闩门的棍,抬起爪子帮小孩拔掉。
小七顿时惊得张大嘴,“猴哥,你好聪明。”
“小七,开门。”
小七打开门,就往四周看,“你仲卿爷爷没来。”
小孩拔腿就往里跑。
刘彻气个仰倒,“谢小七,我是猛虎吗?”
“在小七眼中猛虎不可怕。”谢琅迎上去,抱起小孩,指着趴在地上的白虎,“我家虎子可乖了。”
刘彻瞪他一眼就往屋里走。
谢琅明白,出事了。刘彻心情极差,为了透气散心,或者暂时避开宫里那些烦恼才来找他。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得吃点甜的。
谢琅前世经常听到这句话,所以就让小七进屋陪刘彻,他去灶房。
榴莲刘彻不爱,谢琅便去江山图里挑一根甘蔗,削皮,劈成四半,切成一寸长,又找个干净的湿面巾,才端着甘蔗去堂屋。
刘彻不由自主地露出笑脸,“你不说话的时候,比我宫里那些奴婢还懂事。”
谢琅白了他一眼,把他自己做的小被褥摊开扔给刘彻。
刘彻盖在腿上,擦擦手,捏一块甘蔗,“再给吾倒点热茶。”
“只有清汤。”谢琅提醒他。
刘彻点头。
谢琅顿时确定他心情真不好,否则不会放过嘲讽他的好机会。
皇帝难当,早期的刘彻更难,谢琅虽然不止一次嫌他不要脸,见他都被气得来找自己,也没故意气他。
茶泡好,谢琅就打开书架最下层的盒子,拿一盒红枣递给刘彻。
刘彻皱眉,“吾不想吃。”
“甜如蜜。”谢琅说着话递给小七几个。
小七接过去就往嘴里塞,“好吃的。”
刘彻见他把腮帮子撑得鼓鼓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冲谢琅伸出手。
谢琅把盒子推到他面前,又从书架下面的盒子里翻出一盒松子。
刘彻见书架最下层还有两个盒子,“那里面放的什么?”
“也是这个东西。吃完了。”谢琅拉开让他看一眼就推回去,“这东西生的没法吃,我又不知道该怎么炒。试了二十多天,有些还被我炒坏了。你吃的时候当心一点。”
刘彻嗯一声,但没有伸手。
谢琅见他时不时看自己手里的松子,就猜到他被伺候惯了,懒得剥。
剥出一小堆,一分为二,一半给小七,一半递给他。
刘彻也不客气,抓一撮就放入口中。
谢琅想出言嘲讽他几句,想到他也不容易,把话咽了回去,“这东西可以补肾益气、养血润肠。”
“不是药吧?”刘彻忙问。
谢琅摇了摇头,“不是。其实所谓的灵丹妙药,都不如人们常吃的五谷杂粮。就像有的人容易生病,多吃些瘦肉和豆子做的东西,没事经常动一动,一段时日身体就好了。”
“你还懂这个?”刘彻说出来,忍不住笑了,“吾忘了你是——”
“不是!”谢琅打断他的话,“草民再说最后一次,真不是。草民以前说过的话,陛下忘了吗?”
刘彻当然没忘,谢琅说他是朝廷花重金培养出来的探子,“还教你医术?”
“不精通。但能治好神棍治不好的病。”谢琅看着他,“要不要草民为陛下把把脉?”
第75章 发面馒头
刘彻下意识想伸手,让谢琅帮他看看何时能生出儿子。然而,又担心谢琅说什么世上无神,“吾没病。”
谢琅有些失望,“草民去烤几个红薯?”
“灶房?”刘彻问。
谢琅摇了摇头,“就在这边。”
出去挑几个细长的红薯,谢琅把小火炉点着端到堂屋地板旁边,往小火炉上放一个他自己用铁条做的网,就把红薯放在网上,小火慢烤。
刘彻见他时不时用竹制的夹子翻转一下红薯,丝毫不见着急,不由得打量他一番,“吾发现你做事时就像换了一个人。”
“此话怎讲?”谢琅扭头问。
刘彻:“你们村的人来找你,你通常很不耐烦。吾便以为你是个急性子。”
“他们啊?”谢琅瞥一眼刘彻,“草民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独处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
刘彻扭头就问小七,“你三爷平时在家做什么?”
“喂牛喂驴喂猪喂鸡喂鸭啊。”小七道。
谢琅接道:“喂猴哥喂虎子喂小狼喂小七。”
刘彻没话了。
换成他忙完这些,好不容易歇会儿却一直有人来找他,即便是好事,他也想把那人杀了。
“吾烦不烦?”刘彻问。
烦人谢琅也不敢说。他不为自己着想,总得为小七想想。
“你今天不烦。”谢琅道,“没逼我给你煮茶汤。”
刘彻回想一下,从进门到现在他确实没要求谢琅做什么,“晌午在你家用饭?”
“陛下不吃,草民也得做。”可是做什么吃是个问题。
谢琅有江山图,图里有许多青菜,不用愁没什么吃的。可冬天冷,谢琅不想洗菜,更不想刷锅洗碗。不吃吧,守着熊熊燃绕的红泥小火炉也会觉得冷,腹中冷。
“陛下想吃什么?”这么难以抉择的事,谢琅果断抛给刘彻。
刘彻看着他,“无论什么都行?”
“陛下想吃猪肉没有。”谢琅说着,心中忽然一动,“草民做小鸡炖蘑菇?”
小七连忙说:“不可以杀鸡。”
“我去买几只公鸡。”谢琅看向刘彻,“随陛下来的那些人也得吃些东西吧。”
刘彻带来的八名侍卫此时就在谢琅家西偏房里坐着。刘彻暂时不想回宫,就不能让他们饿肚子。否则路上遇到点什么事,冻得哆哆嗦嗦,饿得饥肠辘辘,他们想拼命护着刘彻,恐怕也有心无力。
“吾现在不饿。”刘彻道。
刘彻今日心情不好,谢琅觉得他也不想跟自己闲聊。因为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只想独处,便让小七陪着刘彻,他出去买公鸡。
村里人以前不爱养公鸡。如今家里粮食宽裕,谢琅又三天两头找村里人买,精明的老人闲来无事就养起鸡鸭鹅。
谢琅去村里转一圈,选三只又大又肥的公鸡,收拾干净剁碎,两只扔铁锅里,一只放在小陶罐里腌。
让刘彻带来的人烧火炖鸡,谢琅和面,擀成薄薄的面片放在铁锅里的屉子上蒸。随即又喊个人过来烧陶瓮蒸栗米,就端着小陶罐去堂屋,把陶罐放红泥小火炉慢慢炖。
灶房里的鸡和栗米好了,堂屋里的鸡刚炖出味。
刘彻带来的人吃饱喝足,谢琅把灶房收拾干净,端着面饼到堂屋,陶罐里的鸡也差不多了。
谢琅把面饼放几案上,就去端陶罐。
兀自发呆的刘彻陡然清醒,“你就这样放上去?”
“怎么了?”谢琅疑惑不解。
刘彻被他问噎着了,指着几案,“这是乌木!乌木!”
“哦,忘了。”陶罐放回火炉上,谢琅去灶房找个盘子,把盛满小鸡蘑菇的陶罐放盘子上,又把注满清水的陶罐放火炉上,才擦擦手给一大一小盛鸡肉。
刘彻瞥了他一眼,“你平常都是像刚才那样直接放上去?”
“第一次在屋里做饭。”谢琅道,“草民一直认为灶房是做饭的地方,这里就是喝茶闲聊的地方,不可混淆。”
刘彻满意了,“你家那三个不用吃?”
“昨天炖的多,它们早上吃饱了,暂时不饿。”谢琅把两个鸡腿肉盛到小七和刘彻碗中,他选两个鸡翅,就坐下开吃,“汤不错,陛下可以喝点暖暖胃。”
刘彻低头嗅嗅,“挺香的。你也没放别的东西啊。”
“里面的蘑菇香。”谢琅回想一下,“辽东的山里面应该有,叫榛蘑。冬天多吃些,可防皮肤干燥。”
刘彻忍不住笑了,“又要同吾说,灵丹妙药不如五谷杂粮世间百草?”
“世上哪有什么灵丹妙药。”谢琅放下箸,用面巾擦擦嘴,“陛下比始皇帝如何?”
刘彻:“比不了。”
“始皇帝都没能做成的事,陛下认为自己能做成?”谢琅又问。
刘彻看向他,“他不认识你。”
“陛下怎知始皇帝身边没有一个谢三郎?指不定有许许多多个。”谢琅道,“像陛下一样没有告诉任何人,所以史官不知道,百姓也不知。始皇帝走后,这个秘密也跟着他进了始皇陵。”
刘彻不禁揉揉额角,他服了,真是服了。
“朕说不过你。”刘彻拿起箸,夹一个榛蘑放入口中有些惊讶,“看起来挺难看,味道不错?”
谢琅:“很正常。就像人一样,华而不实。”
“你就别拐着弯劝朕了。朝中有一个汲黯,已经够吾头疼的了。”刘彻说着,还叹了一口气。
谢琅好奇,难道是被汲黯气的?但谢琅没有问出口,他并不想掺和朝堂之事。
见刘彻手里的面饼吃完,谢琅又递给他一块。瞅到小七想拿,谢琅伸手把面饼抽走。
“三爷,我要。”小孩忙说。
谢琅指着他的碗,“里面的肉吃完不打嗝,我就给你。”
“你三爷有钱,一天一只鸡也足够你吃到八十岁。”刘彻道,“明天再让他做。”
谢琅:“陛下现在跟他说这些没用。以前饿怕了。过两年那个感觉消失就好了。”
“你以前没饿过?”刘彻看向他。
谢琅不确定他问的是哪个以前,“很早很早以前?没有。那边虽有战乱,但我赶上了好时候。天下太平,百姓闲的没事干,每天晚上在家门口载歌载舞,闹得鸡犬不宁,因此还发生了好多起械斗。”
“仙界吗?”刘彻问。
谢琅笑道,“陛下若认为仙界那样,那就是仙界吧。不过,仙界的仙儿大多活到七八十岁就死了。”
刘彻噎住了,后悔多这一句嘴。自己心里知道不就成了么。
“三爷不是神仙。”小七放下箸,打了个饱嗝。
谢琅给他擦擦嘴,“出去找小牛他们玩去吧。但不能跟他们说你孟达爷爷的事。”
“我知道的。”小孩穿上鞋,“小牛吃什么,我就说吃什么。”说完就往外跑。
刘彻看一眼小七,收回视线,“那孩子聪慧,你不该把他拘在乡野之间。”
“小富即安。”谢琅说完,又拿一块饼,“大部分人的一生追求不过是吃穿不愁。这点陛下总该相信吧。”
刘彻:“你想要的,不见得是他想要的。”
“我有让他跟夫子学文习字。开春我还打算教他武功。”谢琅道,“待他长大成人,可以自己选择了,他想干什么都行。留在乡野,我有房有地。去城里做个小本生意,我有钱。追随陛下,陛下直接把他带走即可。哪怕想上阵杀敌,他也能活着回来。真一去不返,也是他命该如此。”
刘彻诧异,“你心中当真这样想的?”
谢琅点头。
刘彻不敢相信,“如此豁达,还说自己不是下凡历劫的神仙?”
这也能绕回来。
“陛下可曾听说过商山四皓?”谢琅问,“三郎比他们如何?”
刘彻:“吾……菜都凉了。”
谢琅笑笑,给他盛点热汤。
饭毕,谢琅不好放刘彻一人在屋里,把剩菜剩饼放橱柜里,就回来陪刘彻。
刘彻不说话,谢琅就用手撑着脑袋,靠在几案上发呆。
谢琅本以为刘彻沉默一会儿,心里舒坦了就会跟他侃大山,或者起身走人。可直到申时两刻,屋里暗下来,刘彻还没有开口的打算,谢琅却坐不住了。
扭头看看刘彻没睡着,谢琅起身找两个村里老人以前送他的,带有盖子的竹篮,给刘彻装一篮榛蘑和一篮芒果。放到刘彻面前,指着芒果给他看,“最后一茬。”
刘彻笑了,眉头散开,“不给你仲卿兄准备两个臭榴莲?”
“天冷不好拿,算了。”谢琅道,“过些天去城里买过除夕的东西,草民亲自给他送过去。”
刘彻站起来,一手拎着一个篮子往外走。
谢琅把他送走,把小七喊来家,把昨天下午炖的肉热一下,喂饱那三只,就把他们晌午吃剩的菜热一下,和小七吃一点,洗漱一番就去睡觉。
晚上睡的早,翌日天蒙蒙亮谢琅就睡不着了。
天气冷,牲口都懒得起来吃东西,谢琅把牲口圈大概清扫一下,就带着他家三只上山。
白虎和黑狼合力搞到一只鹿,金猴抓到一只野鸡,谢琅弄到一只竹鼠,一家四口就打道回府。
谢琅不想绕路,直接从村东头进村。此时村里人才起来。
这次看到他手里的东西,没有再调侃他,而是问,“你怎么起这么早?”
“年龄大了,觉少,睡不着。”谢琅悠悠道。
说话之人噎住,拎着粪筐回屋。
谢琅耸耸肩,慢悠悠到家里发现堂屋门半开着,估计小七起来撒尿的时候开了忘记关,“小七,被窝里该没有热气了吧。”
“还有一点点。”
小孩的声音传出来,谢琅摇头笑笑,“起来吧。帮我烧火。”
“好的。”
片刻,小孩趿拉着鞋出来。
谢琅请姚桂芝给他缝的棉衣棉裤厚,小孩穿到身上就蹲不下去,谢琅给他系上鞋带,就问,“没尿榻上吧?”
“我长大了,三爷!”小孩睁大眼睛大声说。
谢琅朝他屁股上一巴掌,“行。大孩子,咱们去做饭。”
煮点白米粥,蒸两碗鸡蛋羹,叫小七看着火,谢琅起收拾鹿和竹鼠。
饭后,谢琅把灶房收拾干净,才去院里给他家那三只炖鹿肉。
鹿肉炖好,竹鼠用酱腌好放柜子里,谢琅就领着小七驾车去城里买猪肉和布。
猪肉留着喂那三只,布留着给小七做衣裳。
今天卫青得去上朝,谢琅掐准他不在家,往他家门口放一袋东西,就拉着小七遁走。
这样的事谢琅没少干,起初门房还出来喊他,到处找打,如今把东西拎屋里就把门关上。
以前谢琅送卫青肉,卫青很不好意思,如今知道谢琅身怀巨宝,没了那点羞愧,依然没把谢琅的好意当成理所应当。
除夕前一天,卫青得空,驾车去养蚕里给谢琅送两双靴和一把弓箭。
谢琅忍不住笑了。
卫青不明白,“你笑什么?你,买好了?”
“没有。”谢琅摇了摇头。
谢琅早些天领着小七去城里买东西,看到有人在卖发面饼,以为看错了。确定没错,谢琅就去问人家怎么做的。
卖饼的小贩见他穿着狐皮大氅,以为他是贵人,不会跟自己抢生意,就实话告诉谢琅,用酒做的。
此时的人说酒就是指米酒。谢琅立刻买两坛米酒,到家试验几次,浪费了十多斤面,今天终于被他做成了。
谢琅接着就问,“仲卿信不信好人有好报?”
“信!”卫青毫不迟疑地点头。
谢琅笑道:“那就进去吧。”
“屋里有什么?”卫青被他整晕了。
谢琅侧开,“进去就知道了。”
卫青进去就往四周看,没多出一只白罴。房子没多也没少,也没别人,“练出仙丹了?”
“我当你调侃我,而不是陈述事实。”谢琅关上门,指着东边的灶房。
卫青把鞋和弓箭递给小七,“做出你说的那种包着肉的包子了?”
“比那个好吃。”谢琅洗洗手,掀开锅盖,“这才是人间美味。”
卫青勾头一看,有些失望,“圆的炊饼?”
“你喜欢面食不?”谢琅不答反问。
卫青点头,很喜欢。
“那这个对你来说就是美味。”谢琅拿一个,放在盘子里撒散热气,就给卫青舀一盆水,“洗洗手。”
卫青擦擦手,指着圆炊饼,“直接吃?”
谢琅点了点头,又拿一个掰一半给小七,“晌午就吃这个。”
“我想吃菜。”小孩接过馒头就提意见。
谢琅:“你仲卿爷爷说我做的饼好吃,我就给你做菜。”
“仲卿爷爷,快说。”小孩咬一口馒头就催卫青。
卫青学着他咬一口,咂摸一下,就是饼的味道。不对,比饼有嚼劲。卫青又咬一口,突然觉得口齿生津,“放糖了?”
“没有。”谢琅摇了摇头,“放一点酒。”
卫青掰开馒头,仔细闻闻没有酒味,“东市也有卖的,我吃过,可是那个味道……就是普通的饼。”
“那是因为他们面和好,放一会儿就上锅蒸。”谢琅道,“我的一块面,”用手比划一下,“发满满一盆,才拿出来做。”
卫青:“你那天说的就是在这个里面放肉?”
“肉没有,只有菜。”家里就他和小七两人,做太多吃不完,谢琅便打算蒸一锅馒头和一锅包子。馒头蒸好了,包子还没包,谢琅干脆让卫青帮他擀面皮。
卫青今日没什么事,来之前就打算在他家用饭,谢琅要帮忙,卫青自是义不容辞。虽然他擀的不好,谢琅包的更难看,俩人谁也没嫌弃谁。
忙活好一会儿,卫青帮谢琅烧火,谢琅去给他家那三只炖肉。
肉炖出香味,包子也好了。
谢琅往简易的灶里面塞几块木柴,就洗洗手去拿包子。
包子有两种,香菇韭菜鸡蛋和豆腐豆皮馅。谢琅考虑到卫青刚才吃了两个馒头,就掰开两个,各给他一半,剩下两半,他和小七一人一半。
见两人吃下去,谢琅才问,“味道如何?”
卫青指着豆腐包子,“我喜欢这个。”
小七的正好也是豆腐包子,立刻跟着说,“我也喜欢这个。”
“那我只能喜欢香菇馅的了。”谢琅道。
卫青下意识问:“为何?”
“没人喜欢,没人吃,总不能喂猴吧。”谢琅道,“辛辛苦苦包出来的,含着泪也得吃完。”说着,心中忽然有个想法,“给你陛下送去?”
卫青抖一抖,险些把香菇包子扔出去,“这个玩笑不好笑。”
“随口一说。你敢我也不敢。”谢琅道,“拿到宫里就凉了。对了,等一下我把做法写给你。让你家厨子试试,试成了再告诉陛下。”
卫青很意外,“今天有点不像你。”
“我可不想再被他指着鼻子骂欺君。”谢琅皱着鼻子道,“再说了,你主动送上去,他有的吃,就不会没空也得抽空来找我。”
卫青点头,“陛下今年是有些忙。早几天——”
“别说。我不想知道朝堂上发生的事。”谢琅道,“什么都不知道,同你陛下聊天的时候不会说漏嘴,也不会忍不住劝他。哪天他想问问我的看法,都不知从何说起。”
卫青失笑道:“好,我不说。咱们吃包子。”
冬天日短,卫青在谢琅家吃饱,稍作休息就起身回去了。
正如卫青所说,刘彻忙,有许多事等着他处理,以致于再来谢琅家已是元光五年三月,大地春回,万物复苏,草长莺飞的时节了。
谢琅家的粮食足够吃的,路东边种了八亩小麦,路西边就没再种春小麦。种了整整六亩红薯。剩一点红薯苗,给谢春娥一点,给他姑奶奶,也就是他爹和谢建业的姑姑家一点。
谢琅的姑姑不省事,他爹的姑姑一家是讲究人。清明来给老人家上坟,见谢琅在地里种红薯,帮忙种好就直接走人,期间连一句都没问。
难得碰到一家这么识趣的人,谢琅叫谢二郎亲自送过去的。
余下的红薯苗处理干净,谢琅家中无事,只待夏收,却等来刘彻。谢琅严重怀疑他算着日子来的。
刘彻这次过来一扫除夕前的阴郁,进门就笑呵呵的喊,“小七——”
“小七在学堂。”谢琅接道,“想找他,从西边的大路直接往南就能看到。”
小孩不在家正好,刘彻进屋就说,“拿点果子出来,吾快渴死了。”
“三郎,三郎!”
刘彻眉头一皱。
谢琅扑哧笑出声来,“看来陛下今天来的不是时候。”说着就往外跑,“何事?”
“我觉得今年可能要有蝗灾。”
刘彻霍然起身,大步往外走,“你听谁说的?”
“王,王大公子,您,您从哪儿,冒出来的?”
第76章 鸡鸭成群
刘彻:“你,管我从哪儿冒出来的。先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对啊。您会卜卦?”谢琅担心刘彻怒上心头自称“朕”,往刘彻身边移半步,挡住谢建康的打量,“没听你说过啊。”
前里正谢建康道:“我不会。是今年不正常。”
“哪里不正常?”谢琅抬头望了望天,没缺一块啊。
草长莺飞的时节,闲来无事的谢建康就跟村里的老人一起去河边放羊。
羊赶到河边,谢建康就拿着鞭子坐在地头上跟别人聊天。可农家汉子能聊什么,不是聊在城里听到的一些闲言碎语,就是唠他们最关心的事——收成。
聊到收成,谢建康就往地里瞅,这一瞅了不得,地头上草丛里有许多绿色的蝗虫,像苍蝇那么大,用赶羊的鞭子一拍,漫天飞舞,比夏日蚊虫还多。
这种绿色的蝗虫只食青草,虽然往地头上飞,但不会祸害庄稼。夏末秋初生出来的黄色蝗虫才祸害庄稼。
往年都没有,今天突然多出这么多绿色蝗虫,谢建康就觉得情况不对。问其他人,他们也说不正常,谢建康就赶忙来找谢琅。
刘彻听谢建康说完,就转向谢琅,“你能不能——”
“让我把蝗虫赶跑?当我是神仙呢。”谢琅打断他的话。
刘彻想起来了,谢琅只是下凡历劫的神仙。去城里得骑驴,庄稼得一颗一颗的种,一根一根的收,没办法施法。
“我的意思你以前有没有遇到过蝗灾。”“以前”二字刘彻咬的格外重。
谢建康不知真相,替谢琅说:“他没见过蝗灾。”
“是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谢琅扭脸冲刘彻使个眼色,去屋里说。
刘彻看向谢建康,“你们也没办法?”
“蝗灾我们哪有办法。哎,对了,王公子,你能见到陛下,问问陛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谢建康此话一出,跟着他一起跑过来的老人连声附和,“对,王大公子,你帮我们问问陛下。”
陛下本人刘彻道:“行。我等一下就回去。”
“那我们……”谢建康看向谢琅,是去放羊还是回家等消息?
谢琅:“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坐家里等着,蝗虫也不会自己飞走。”顿了顿,“大不了麦子收下来全种红薯。我不信它们能钻到地里吃。”
“对对,还可以种红薯。”谢建康想到这点心中大安,立刻去河边牵羊。
谢琅关上门,就请刘彻屋里坐。
刘彻哪能坐得住。可他带来的侍卫都在院里,担心他们听到,就转向东边,脱掉鞋坐在木地板上,“说吧。”
“草民前世听人说过,南方种稻子,田里面都是水,就养鸭子防蝗虫。据说一只鸭子能把两亩地里的蝗虫吃的干干净净。像这边可以养鸭子也可以养鸡。”谢琅道,“刚才前里正说蝗虫都是秋天来?”
刘彻点头,“黄豆结荚的时候出现。”
“蝗虫过境,寸草不生?”谢琅问。
刘彻再次点头。
“那就养鸡养鸭。鸡和鸭喜欢低着头找食,豆秸高,棉花更高,它们就算跳起来啄食,也吃不了多少。”谢琅道,“我前世那边的人这样做过,应该有些用。”
刘彻:“没别的办法?”
“我真不是神仙。”谢琅叹气道,“更何况陛下也说过,神仙不管世间的事。我即便是,也不能管不是么。”
刘彻揉揉额角,皱眉道,“怎么会有蝗灾。难道是吾这个皇帝——”
“跟你没关系,别往自己身上揽。”谢琅道,“我前世听人说过,多种树,少砍伐,没有露在外面的土地,就不会有蝗灾。可能和这些年天下太平,百姓的日子好过了,家家户户砍树盖新房有关。”
刘彻:“可是你们养蚕里后面是山,门口是树,河边还种满竹子和桑树,不该有这么多蝗虫才对。”
“蝗虫有腿。”谢琅提醒他。
刘彻神情一怔,随即叹了一口气,蝗虫的可怕正是因为它有腿有翅膀。
刘彻看向他,“你确定有用?”
“有用。但我不能保证颗粒无损。”谢琅道。
刘彻:“给百姓留下五成,明年都不会出现饥荒。”
“五成我可以保证。”谢琅看着他,“也有个前提,每亩地一只鸡和鸭。因为我不知道这里的蝗灾有多严重。”
刘彻道:“这点你大可放心。百姓惧怕蝗虫,哪怕他们不信鸭子和鸡可以消灭蝗虫,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多养几只鸡和鸭。”
“那就行了。”谢琅道,“离七八月份还有四五个月。诏书抵达周围郡县,百姓开始孵小鸡,把小鸡养的可以自己找食,蝗虫也该来了。”
刘彻算一下时间,点了点头,“差不多。”
谢琅:“那陛下是现在回去?”
“即刻回宫。”刘彻站起来就朝外面喊。
八名侍卫立刻出去牵马。
谢琅送走刘彻也没跟村里人说,王公子找到了消灭蝗虫的办法。只跟他们说,王公子进宫觐见陛下。
皇帝身边能人甚多,养蚕里的百姓听谢琅这样讲,心下大安。
翌日,谢伯文去城里送腐竹回来就告诉村里人朝廷想到办法了。
养蚕里的村民连忙放下手中活,让他赶紧说。
谢伯文说完,养蚕里的众人齐刷刷转向谢琅。
谢琅不明所以,“看我作甚?”
“这个办法是不是那个王大公子想出来的?”谢建康问。
谢琅好奇地问:“为何这样说?”
“养鸡养鸭啊。”谢建康道,“他都能让你养猪,让咱们大家养鸡鸭有什么奇怪的。”
谢琅被他们的脑回路逗乐了,这也能联想到一块。
“你笑什么?”谢建康疑惑不解。
谢琅心说,笑你好笑。
“那你们照做吗?”谢琅不答反问,“有可能是王大公子想出来的,也有可能是陛下身边的术士想出来的。”
皇帝身边的术士都有真本事,都是真神仙。谢琅此话一出,信封鬼神的村民立刻说,“我们现在就回去挑种蛋。”
“帮我挑几个。”谢琅连忙说。
姚桂芝道:“我帮你孵。要多少?”
“伯文哥不是说了么。一亩地至少一只鸡和鸭。我家十四亩地,二十八只鸡和鸭。”谢琅道。
姚桂芝提醒他,“你家鸡窝和鸭圈里还有。”
“多多益善。”谢琅道,“就算没蝗虫,卖了也不会亏钱。”
姚桂芝不这样想,“大家都养鸡鸭,到秋鸡鸭和鸡鸭蛋肯定便宜的卖不出去。你还是少养几只吧。”
“春小麦收下来,我打算种黄豆,万一真有蝗虫,八亩地颗粒无收亏得更大。”谢琅没经历过蝗灾,也不能确定到秋一定会发生蝗灾,但不能因为不能确定就心存侥幸,“伯娘怕鸡蛋和鸭蛋卖不出去,就少养几只吧。”
谢琅都这样说了,姚桂芝哪敢。回到家就让两个儿媳妇挑种蛋。
四月底,养蚕里就多了一群鸡和鸭。
村里的小孩下午不用去学堂,就赶着鸡鸭去田边地头,让它们自己找虫子吃。
田边绿色的蝗虫此时也长大了,鸡鸭吃的头也不抬,村民终于相信鸡鸭能消灭蝗虫。
刘彻算着鸡鸭该孵出来了,五月十二日,休沐,就带着卫青和侍卫来到养蚕里。
谢琅见他没要吃水果,也没调侃自己,放下手中的斧头和木柴,就带刘彻去屋后,指着在田边散步的鸡和鸭道,“我家的。”
刘彻大致数一下,足足有五十只,“你养这么多?”
“以前的和现在的。”谢琅道,“我们村家家户户都有这么多。别的村我不能保证,但蝗虫敢来我们村,一定会像肉包子打狗似的,有去无回。”
刘彻心里还是有些不安,走到谢琅身边小声说,“这法子真能行?”
“陛下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刘彻正是没有才担忧,“你——”
“不是神仙。”谢琅慌忙说。
刘彻叹气,望着遍地的鸡鸭,“那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陛下往好的方面想,这个法子真有用,以后蝗灾就不再是灾。”谢琅道。
刘彻想想,他说得有道理。顿时精神大振,小声问,“你家的猪多大了?”
谢琅顿时想日他大爷。
早知道就不劝他了。
“现在杀猪?”谢琅指着日头,快午时了。
刘彻最近被蝗虫搅的寝食难安,难得有胃口,“一个时辰能不能收拾干净?”
一个时辰足矣。可谢琅不想啊。
“杀了一头猪,你三天不用去城里买肉。”刘彻道,“听说肥猪肉还可以熬油,你也不用再买油了。”
谢琅没好气道:“您懂得可真多。”
刘彻笑笑,小声说:“谁让吾是天下之主呢。”
“哎,王大公子,什么时候来的?养鸡养鸭吃蝗虫的法子,是你想出来的吧?”
刘彻眉头一皱,循声看去,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是我。有事?”
“没事,没事。我就想说王大公子厉害。”
刘彻挤出一丝笑,谦虚道:“还行吧。”
“王大公子真谦虚。对了,王大公子成家了没?”
刘彻楞了一下,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拐到家世上面,“我,成家了。”
“二公子呢?”
谢琅皱眉,“钱小花,你够了。”
“问问不行啊?再说了,我又没问你。二公子,成家了没?”
卫青笑道:“还没有。”
“真的?你喜欢什么样的?是模样俊俏的,还是屁股大好生养的?”
谢琅挡在卫青前面,“你想给仲卿保媒?”
“是呀。不行吗?”钱小花抬头挺胸,“别瞧不起我,我认识的女人比你见过的都多。也就是二公子,像你,你求我,我都不帮你说媒。”
第77章 日子赛神仙
谢琅噎住了。
卫青看到谢琅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你同意了?二公子。”钱小花忙问。
有次刘彻好奇,问谢琅小七的身世,小七的身世无不可对人言,谢琅就把小七那边的事原原本本,可以说一字不漏的全告诉刘彻了。
卫青当时也在场,自然知道钱小花就是小七的二伯母。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便和和气气道,“多谢你的好意。不用了。”
“二公子,我——”
卫青眉头一皱,打断她的话,“刚才你说三郎的那句话,也正是我想对你说的。你求我,我也不会让你帮我保媒。”
“噗!”
谢琅和刘彻同时笑喷。
钱小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谁稀罕!”瞪一眼卫青,转身就往东走。
“你居然能说出那样的话。”谢琅不敢相信。
卫青苦笑道:“我也不想。”往四周看看,见地里有不少人,便压低声音,“这养蚕里的人太烦了。我和陛下也不是第一次来,可他们每次都盯着我们瞧。我们身上是贴了金,还是镶了银。”
“你们本身就是一座金人铜人。”谢琅道,“像钱小花那种,恨不得刮掉你们一层皮。”
刘彻接道,“那以后再来你家,我们就在屋里呆着。”
“那走吧。”谢琅道。
刘彻脱口问:“杀猪?”
“杀你!”谢琅说着就往南去。
刘彻抬手指着他,眼角余光注意到卫青在笑,“你还笑?”
“三郎家的猪多大了?”卫青好奇地问。
这句话把刘彻问住了。
刘彻只顾担心蝗灾,见到谢琅都没顾得同他说句话,就随谢琅下地。哪顾得上他家的猪。
“猪还没长大?”刘彻忍不住问。
卫青摇了摇头,“微臣有些日子没来了,不甚清楚,所以才问陛下。”
“过去看看。”刘彻进院就往东边的猪圈走去。
到猪圈门口看到三头又肥又大的黑猪,开口就喊,“谢三郎!”
“干什么?”谢琅拎着大刀出来。
刘彻心中一凛,“你,你干什么?给我把刀放下!谢三郎——”
“嚎嚎什么。”谢琅皱着眉头打断他的话,“你命我杀猪款待你,我不拿刀怎么杀?”走到他面前,抡起大刀就往他身上砍。
刘彻下意识后退一步,意识到谢琅故意吓唬他,抬腿就要踢他。
谢琅往旁边一闪,躲开他的腿,打开猪圈门。
卫青不禁说:“你就这样杀?不用把猪捆起来吗?”难道是他离开乡下太久,乡里的猪都变成猫了。
“不用。”谢琅翻转刀背,朝猪身上拍一下,赶出去一只就喊,“虎子,小狼,过来。”
白虎和黑狼从屋里跑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摇摇晃晃的金猴。
哼哼唧唧往外面跑的猪忽然往地上一趴,装死不动了。
刘彻看得惊奇,“怎么回事?”
“虎和狼。”卫青小声提醒。
刘彻顿时明白,“你家的白虎和黑狼还可以这样用?”
“看起来是的。”谢琅道。
刘彻:“你不知道?”
“以前没用过。也没机会用。”谢琅道。
刘彻看看虎和狼,又看看猪,“把它抬出去,还是就在这边宰?”
“叫你的人抬出去。”谢琅指着不远处的竹棚,“那里面有一口大铁锅,我去烧一锅水。”大刀往腰间一别,就去拿木桶、扁担和他定制的大陶盆。
水烧开,猪还趴在地上装死。谢琅抡起大刀向肥猪走去。
感觉到危险,睁开眼睛看到明晃晃的大刀,猪一下跳起来。然而,卫青早已叫人把它的四个蹄子捆起来。
随着一声惨叫,堪堪半岁的小肥猪就这么归天了。
谢琅把猪扔到盆里,浇上热水,让刘彻的人脱猪毛,他去给这群人蒸栗米饭。
刘彻对收拾肥猪不感兴趣,跟进去就问,“今天能不能做你以前说的包子?”
“不行。”谢琅道,“那东西麻烦,做好得到下午申时。”
申时再吃东西,刘彻得饿的头晕眼花,“炖猪肉?”
“用酱烧。”谢琅往陶瓮下塞一把木柴,叫卫青帮他看着火,他去洗手和面。
面和好,谢琅出去看到猪身上只剩猪头和猪蹄的毛没脱掉,叫刘彻的人洗刷干净,他用柴火把毛烤掉,就把猪头和四个蹄剁下来,放在院中的陶瓮上面炖给他家那三只吃。
随后谢琅把猪的肚子破开,猪下水扔盆里,叫谢建业和姚桂芝帮他收拾一下。切一排排骨,就去屋里炖排骨。
刘彻对猪肉没抱希望。
油烧热,排骨下锅,刺啦一声,香气飞升,飘到刘彻面前,吃惯山珍海味的帝王不禁咽口口水,“怎么这么香?”
“用铁锅和猪油做青菜也有这么香。”谢琅道,“你以前没进过灶房,突然闻到才觉得香。”
刘彻:“那这个猪肉?”
“我觉得比羊肉好吃。”谢琅前世多是吃牛肉,羊肉味重,吃过之后嘴里都有一股腥膻味,所以他很不喜欢羊肉。不过,红烧羊肉倒是能吃几块。
刘彻站到门口,以免谢琅的大伯和伯娘突然进来,“吾以为你上辈子日子那么好,更喜欢吃羊肉才对。”
“我也不常吃猪肉。”谢琅笑看着他,“想不想知道我经常吃什么?”
刘彻点头,“鱼肉?”
谢琅真想说牛肉,吓晕他。可他说出来,刘彻一定会问牛都被吃了,拿什么耕种。所以谢琅干脆潜入江山图中。
刘彻正想问你发什么愣。先前放猪排骨的盆里多出两个怪东西,“这,这是什么?”
“海底的虾。”谢琅往锅里添一点水,屉子放上去,盖上用高粱杆做的锅盖,就去抓大龙虾。
龙虾收拾一下剁开放盘子里,加一点姜丝和盐水,就连同面饼放在屉子上蒸。
“这样就行了?”刘彻忙问。
谢琅摇了摇头,“我没做过。不成下次你再来吃。或者我给你拿几个,叫——”
“我知道了。”刘彻连忙打断他的话。
谢琅纳闷,你知道什么了,我还没说完。听到脚步声,顿时意识到有人来了。走到门口看到他大伯和伯娘抬着盆进来,“好了?”
“好了。放在哪儿?”谢建业问。
谢琅指着院子,“地上就行了。它仨不吃生的。等一下。”把早已准备好的猪腿给他。
“不用。家里有。”谢建业说着,还瞥一眼刘彻,提醒谢琅,这是人家的猪。
谢琅笑道,“就是王公子叫我给你们的。”扭头冲刘彻使个眼色。
“拿着吧。”刘彻开口道,“我都听三郎说了,这头猪是用你们家的豆渣养大的。”
谢建业连忙说:“三郎给我们钱了。”
“没多少钱。我总共才给他——”
“给我一贯。你都说的我耳朵起茧子了。”
刘彻愣了一瞬,心想不是两贯么。注意到谢建业捅谢琅一下,好像不赞同他这样同自己说话,福至心灵,“一贯不多。别忘了我就在你家吃一顿。”
谢建业和姚桂芝转向谢琅,这话什么意思?
“肉都留给我。”谢琅道。
谢建业高兴了,“王大公子,你也是个好人。”
“什么意思?”刘彻不禁问。
谢琅连忙把他和姚桂芝往外推,“天不早了,大伯,伯娘,回家做饭去吧。”
姚桂芝反应过来,拽着谢建业就往外走。走得太快,到门口险些撞倒小七。
小七吓得扶着门就问,“怎么啦?三爷。”
“没事,没事。”谢琅把门关上,转身对上刘彻似笑非笑的眼神,脑袋一痛,“小七,你孟达爷爷懂得可多了。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你孟达爷爷。”
小七:“不可以问仲卿爷爷吗?”
“仲卿爷爷没空。”卫青连忙说,“我在烧火。”
小七“哦”一声,“那我没有不懂的。三爷,我饿啦。”
“忍着!”刘彻瞥他一眼,就转向谢琅,“说说吧。”
谢琅叹气,“陛下没照过镜子?陛下不怒自威啊。乡里人不敢想陛下是天下之主,一国之君,才会认为陛下不好相与。当初小七怕陛下,草民同陛下解释,那番话并不是开玩笑。不信陛下可以问他们。”转向刘彻的侍卫们。
八名侍卫同时点头。
刘彻心里舒服了,“你这张嘴,死人也能说活。”话锋一转,“谢小七,过来我问问你,今天跟夫子学的什么。”
小孩抬头找谢琅。
谢琅拍拍他的小脑袋,“去吧。你孟达爷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没他不懂的。我没骗你。有我在,你孟达爷爷也不敢揍你。”
小孩拽着谢琅给他缝的书包磨蹭到刘彻身边,刘彻拉着他就往屋里带。
谢琅转身回灶房打开橱柜,关上的时候手里多了两碗红彤彤的樱桃。
江山图里没污染,也没害虫,甚至都没有蜜蜂。谢琅不懂果子是怎么长出来的。但吃不死人,他也没管那么多。
大千世界千奇百怪,凡事追根究底,人得累死。
樱桃干净,表面也没毛毛,谢琅懒得洗,递给卫青一碗,就给刘彻和小七送去。
回来让卫青去洗手吃樱桃,他看着火。
锅盖上白烟滚滚,谢琅就起身剁一个猪腿,舀一碗酱,拎着一个大陶瓮,给刘彻的侍卫们炖猪腿肉。
刘彻的八名侍卫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每次来养蚕里,刘彻都带这八人。八人知道谢琅厉害,起初没看出他哪里厉害。后来见谢琅家冬天有水果,而且许多水果他们都没见过,隐隐看出谢琅不简单。
刘彻不讲,谢琅不说,卫青守口如瓶,八人也没敢问,心里却把谢琅当成能人异士。
见谢琅生火给他们炖肉,有两个侍卫便走过去叫谢琅去吃饭,他们自己炖。
谢琅没有伺候人的习惯,听他们这样讲,立刻去洗手盛菜。
红烧排骨和清蒸大龙虾以及薄的透亮的面饼端到客厅里,刘彻和小七同时站起来出去洗手。
卫青顿时忍俊不禁。
“怎么了?”谢琅好奇。
卫青小声说:“陛下平时吃饭挑三拣四还嫌不合胃口。现在……”瞥一眼桌上简单的两道菜,“你不觉得有趣?”
“那是因为宫里的饭菜他吃腻了。我这里的新鲜。”谢琅把碗箸放好,刘彻和小七进来了。
谢琅用竹制的夹子分别给三人夹一块龙虾肉,就指着用温开水调的酱汁,“觉得味道淡就沾一点酱。”
“好吃。”小七全部塞入口中,腮帮子撑的鼓鼓的。谢琅想揍他,“够你吃的,慢慢吃。”
刘彻瞥他一眼,“你吃太多,就没办法吃那个。”指一下红通通的猪肉。
小孩伸手就要夹。
谢琅用夹子给他夹两块,又给他撕一块面饼。随后递给刘彻一块面饼。
劲道香软的面饼,浓香鲜嫩的猪排肉,味道鲜美的大龙虾,手边还有半碗鲜艳欲滴的樱桃,和一杯散发着清香的绿茶,刘彻忽然明白谢琅为何钟情养蚕里。
这小日子,简直赛过神仙。
第78章 小七的娘
刘彻心生羡慕,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三郎——”
“又想说什么?”谢琅心生警惕。
刘彻噎住,“……吾干什么了?”
“该吃饭不吃饭,草民不知陛下想干什么,但知道没什么好事。”谢琅道,“太傅没教过陛下,食不语,寝不言?”
刘彻指着他,“你——不让吾说是不是?”
“不敢。”谢琅不待他开口就问,“猪肉不合胃口?那陛下有天大的事找草民,都得往后放一放。陛下叫草民养猪,养蚕里的人跟着养,瘦猪肉还像以前一样难吃,陛下前脚走,后脚他们就得来找我讨说法。”
卫青还没吃,连忙问:“真的?”
“真的啊。”小七歪着脑袋看着卫青,“仲卿爷爷,我回来的时候,我大伯娘还,还问我猪肉好不好吃呢。”
卫青夹一块放入口中,心下大安,“还好,还好。”
童言无忌。
这话从谢琅口中说出来,刘彻会掂量掂量。谢小七一个未满六岁的童子这样讲,刘彻脸上露出不快,“搬去城里住吧。”
“城里没这么大地方。院里养鸡养鸭养猪养牛,外面种菜种麦。”谢琅指着北面的山,“还有各种野味。”
刘彻又想到他家还有一只猴一只虎和一只狼。
“你家那三只能活多少年?”刘彻问。
谢琅险些没反应过来,“猴哥?”
刘彻点头。
谢琅:“以前听人说十四五年。但是我不知道是真是假。”
“十四五年?活这么久么。”刘彻道。
谢琅点头,“怎么了?”
“没事,吾就随口问问。”刘彻夹一块猪排骨放入口中,咽下去才说,“还是有点腥。”
谢琅:“因为猪太小。到秋刚刚好。”
“秋天啊。”刘彻不由得想到蝗灾,叹了一口气,“秋天该很好的。”
你若尚在场,一点也不好。
谢琅搁心里说一句,就开口道,“尽人事听天命吧。陛下愁也没用。”
“是的,陛下,吃菜吧。”卫青用竹夹子为他夹一块龙虾肉,就对谢琅说,“回头给我两只。”
谢琅笑道:“好。”
申时三刻,两人回去的时候,卫青的马背上多出两个柳条编的篮子。
村里人都以为是猪肉,包括谢建业在内,还问谢琅,“王公子不是说不要?”
“人家出钱养的猪。他客气,我不能不懂事。”谢琅笑道,“都听小七说了?猪肉的味道不错。”
饭毕,谢琅、卫青和刘彻在客厅里喝茶,小七跑出去找小孩玩,片刻又跑回来。谢琅问他怎么了,小孩很生气的说谁见到他谁拉着他问猪肉好不好吃,他不要出去玩了。
谢琅料到这一点,劝小七别生气,就让他出去跟村里人说,猪肉最好吃,别再问他了。
众人一听谢琅这样说,就猜到是小七说的,顿时不好意思,一脸的尴尬。
谢琅见状,故意问,“不信?”
谢伯文忙说:“没有。我是在想我家那头猪喂到过年能卖多少钱。”
“卖不了几个钱。”谢琅此话一出,众人变脸,“真的。猪肉一直不甚好吃,你们说好吃人家也不信。除非你们杀一头猪,或者找我买几斤肉,用酱炖入味,送给酒肆的人尝尝。买不?”说完看众人一眼。
“一点猪肉你还要钱?”
谢琅循声看去,小七的大伯母,不禁皱眉,怎么哪儿哪儿都有这两家,“我大伯找我买,我肯定不要。你,三十文一斤我都不卖。”
“我还不买了呢。”
谢琅:“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在这里怎么了?又不是你的地方。”
谢琅指着身后,“看清楚,这是谁的地方。”
小七的大伯母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他家青砖大瓦房,而她此时就站在谢琅家门口,脸色顿时大变,扭头就走。
谢琅嗤一声,就转向其他人,“你们呢?”
“三十文一斤太贵。”前里正谢建康开口。
谢琅笑道:“你们买肯定是五文一斤。不过是猪背上的肉。猪腿给我大伯一个,给王公子两个,我家还留一个,不能卖。”
“那给我割五斤。”前里正谢建康道。
谢琅以为听错了,“五斤?”
“对!两斤留着吃,三斤送去城里。”谢建康家有四头猪,最近正愁着是拉去城里卖,还是杀了亲戚朋友分着吃。谢琅这么一说,谢建康果断决定卖,“那个猪肉怎么做?”
谢琅:“我告诉你。”当着众人的面把做法说一遍,就叫前里正谢建康回家拿秤。
谢建康把秤拿过来,除了小七的两个伯母,养猪的人家都从谢琅这里割几斤肉回去,一半做了吃,一半送去城里。
猪身上的肉卖完,谢琅就把下水炖了给他家那三只吃。
翌日,村民去城里推销自家的猪肉,谢琅赶着驴车去城里买猪肉。
谢琅回来的时候,谢建业正在路口跟旁人聊天,见他板车上有一扇猪肉,便以为他家没肉了。没等谢琅拴好驴就说,“我家还有不少肉,我去给你割一块?”
谢琅摇了摇头,“不用。我家有。这是给猴哥它们买的。”随后就把价格告诉他。
谢建业这才明白,他昨天为何要卖猪肉。
人吃没阉割的猪肉觉得腥,金猴、白虎和小狼反而更喜欢有些腥味的肉。卖贵的买贱的,谢建业不禁感慨,“还是你脑袋灵活。”
“多用用都灵活。”谢琅笑笑,打开门把板车推进去,就把两个大陶瓮拿出来。一扇猪肉一分为二放入陶瓮里炖。
至于他家的三个猪腿,谢琅把蹄髈剔出来,又留一点肥瘦相间的肉留着包包子和饺子,剩下的全扔陶瓮里炖给金猴、白虎和黑狼吃。
两个陶瓮在院子里炖,哪怕谢琅家的院墙很高,香气也随风飘到外面。
谢广见大门没关,进来就忍不住说:“三郎叔,照你这样喂下去,赶明儿虎子能把它家小老虎弄来叫你养。”
“不会的。”谢琅道。
谢广好奇,“你怎么这么肯定?”
“虎子是公虎。小老虎跟着母老虎,不用它养。”谢琅说着,指着金猴和黑狼,“它俩也是公的。”
谢广惊讶道,“都是公的?”
“我家除了母鸡,蚊子都是公的。”
谢广张嘴想问,你怎么知道的。话到嘴边意识到他夸张,不禁笑道,“猴哥呢?”
“猴哥是个吃货,不喜欢母猴子。”谢琅指着黑狼,“回头给它找只母狗。”
“母,母狗?”谢广不敢置信,“给狼配狗?”
谢琅点头,“听说狼和狗五百年前是一家。小狼应该不会介意。”
“……它也不敢介意。”谢广道,“你一气之下把它仨赶出家门,猴哥和虎子能打死它。”
谢琅想象一下金猴和白虎轮番揍黑狼的“盛况”,不禁笑喷,“对!”指着陶瓮,“要不要我给你捞一块?”
“不要。”谢广摇了摇头,“我们家今天吃鱼。”
谢琅顺嘴问:“你爹在城里买的?”
“不是。我叔在北边沟里捞的。”谢广说着,忽然想到谢琅最近都没往那边去,“三郎叔吃不吃?回头做好给你盛一碗。”
谢琅摇了摇头,“小七想吃肉。”说着,突然发现不对,“这都晌午了,小七跑哪儿去了?”
“对哦。他和我一起出来的。我都来好一会儿了,他怎么还没回来?”谢广回想一下,“是不是在你大哥家跟小马和小壮玩?”
“有可能。”谢琅转向南边就喊,“谢小七,回家吃饭了。”
“三爷,三爷,快来打坏人。”
谢琅脸色微变,“这是小七?”
“就是小七。我去看看。”谢广说着就往外跑。
谢琅跟上去,到门口停顿一下,“虎子,小狼,过来。”
循着声音到屋后,谢琅笑了。
书包扔在地上,小孩手里拿着一块石头,瞪着眼睛看他对面的女人。女人满脸焦急,见谢琅和谢广过来,转身就跑。
谢琅刚才还不能确定,因为谢三郎很少往村东头去,跟那边的人不熟,以致于谢琅有他的记忆,村东头的人也认不全,也就不敢认嫁到养蚕里三年就改嫁的女子。
可女子的态度让谢琅确定他就是小七的母亲。
谢琅抱起小七,夺走他手里的石头,指着女子问,“不认识?”
小孩摇了摇头,“三爷,她说她是我娘。可是,可是,我说我不认识她,想问问三爷,她不准我问。三爷,她是不是你说的骗子啊?”
“你不认识她,为何不喊我?”谢琅不答反问。
小七:“我叫小马喊你去了啊。”
“小马?”谢琅往四周看,“小马呢?”
“我来啦。小七!”
谢琅扭头看到谢小马拎着一个大刀,身后跟着谢大郎和孙芳以及孙芳的儿子孙小壮正往这边跑,“你,你叫他去喊你大伯和伯娘?”
“我没有啊。”小七眨了眨眼,“小马,我叫你喊我三爷。你怎么把你爹喊来啦?”
谢小马脚下一顿,谢大郎伸手夺走他手里的大刀,就问,“出什么事了?”
“那个——”谢琅扭头一看,愣住,“她,她怎么摔倒了?”
谢广道:“你和小七说话的时候,我叫她停下她不听。我叫猴哥上,猴哥就把她拍在地上了。”看看小七,又看了看谢琅,不是很确定地问,“不能拍?”
“这,这不是能不能的问题。”对方毕竟是小七的生母。小七现觉得她不怀好意就把她当成坏人。长大了看别人都有娘,想到今天这一幕,一定会自责。偏偏小七又小,谢琅没法解释,干脆说,“猴哥力气大,我担心猴哥一巴掌把她拍死。回头廷尉过来,咱们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小七抬起小手拍拍谢琅的肩膀,“三爷不怕,不怕。我们去找仲卿爷爷和,和孟达爷爷。”
第79章 教授武功
谢琅乐了。
笑自己有病,净想些不该想的。
小七是他的孩子,小七跟着他童年足够快乐和幸福,不可能羡慕别人有娘他没有。
“你说得对。三爷忘了。”谢琅冲谢广使个眼色,谢广把小七的书包拎起来。谢琅腾出一只手拿着书包,就转向谢小马,“以后遇到这种事就去找大人,不准再拎着刀自己上。”
“为什么啊?”谢小马仰头问。
谢琅:“没有为什么,我说不行就不行。”
“那你为什么可以拎大刀?”
谢琅愣了愣,“你说什么?等等,别告诉我,拎刀是跟我学的。”
谢小马连连点头,“奶奶说三叔可厉害了。拎着大刀谁都不敢惹三叔。”
“我,我是大人,你是小孩。我拎刀没人敢惹我。你的刀被人夺来去,人家反过来砍你。”谢琅冲他的手努一下嘴,“你的刀呢?”
“在——”小孩伸出手,两手空空,转身就找,“爹,你拿我刀干什么?”
谢琅:“连你爹什么时候拿走的都不知道,再有下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我——”
谢琅打断他的话,“别我了。不听话我就不让小七跟你玩。我们家小七可是全村最乖的孩子。”
“对,我最乖。”小七下意识附和。
“小七!我刚才是为了帮你!”谢小马不敢置信说,“你怎么可能帮三叔?”
小七眨了眨眼睛,“我最乖啊。”
“小七不是帮我,他只是说了句实话而已。”谢琅道。
谢大郎忍不住开口,“三郎,别跟他说这么多废话。回去我揍他一顿就老实了。先说正事。”指着已翻身坐在地上,却没敢起来的女子。
谢琅顺着他的手指看一眼,嗤一声,抱着小七就走。
谢广不禁跟上去,“三郎叔,你——”
“回家!”谢琅打断他的话。
谢广怀疑自己没听清,“她,不管了?”
“是呀。三郎。”孙芳道,“不问问她来干什么?”
谢琅脚下一顿,扭头看向孙芳,“嫂子能问出来?”
“我……”孙芳迟疑一下,连连摇头。
谢琅:“嫂子都问不出来,我肯定也问不出来。又不能让虎子把她吃了,也不能私设刑堂,她就算哭着说她说的是实话,也有可能是瞎编的。那问和不问又有什么区别呢。”
“就这样放她回去,她下次再来……”
谢琅回头看一眼年轻的女子,“凡事可一可二不可三。她兄长来了一次,她来了一次,再来一次我就去报官。廷尉跟我熟,我没证据,廷尉也会把她抓进去关几天。”此话一出,女子打了个寒颤。
谢琅见她抖了一下,不禁轻笑一声,“进了廷尉衙门,廷尉有的是办法让她说实话。”
“真的??”谢大郎忙问。
谢琅:“正事我从不说谎。嫂子,回去跟大伯和伯娘说,平时没事别在屋里,多出来走走,帮我瞅一下。”
“好。我回去就说。”孙芳道,“那咱们走?”
谢琅点头,“回去别打小马,好好跟他讲道理。”
“不用讲,我知道。”谢小马脱口道。
谢琅:“你知道什么?我拎刀是因为王二公子教过我几招。你爹和你二叔一起上,都夺不走我手里的刀。你行吗?”
“我爹和我二叔都打不过你?”比小七大一点的孩子说着话打量一番谢琅,你骗小孩呢。
姚兰花在的时候,谢小马整天被她拘在家里。小孩见到谁都一脸胆怯。谢琅一度认为他得长成个窝囊废,将来比谢大郎还怕媳妇。
没想到姚兰花一走,姚桂芝由着他,孙芳一个后娘不敢管他,这孩子能变成这样。
谢琅一时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训他。
“谢广,去把我二哥喊过来。”谢琅抱着小七到自家门口,“我今天就让你个熊孩子开开眼。”
谢小马:“我不是熊孩子! 我是我爹的儿子。”
“小马。不得对你三叔无礼。”
谢琅放下小七,“大哥,跟他说再多都没用。他还觉得我吹牛。”
谢小马连连点头,对!
谢大郎朝他脑袋上一巴掌。
“爹!”谢小马扭头瞪着他,“打我干什么?”
“出什么事了?”谢二郎连忙跑过来。
谢琅没跟他废话,指着比他慢一步的谢广,“你仨一起上。”
“三个?”谢小马惊呼。
谢琅点头,“一起跟我打。有多大劲使多大劲。”
“究竟出什么事了?”谢二郎一动未动。
谢大郎把事情大概说一遍,就转向谢琅,“他非说咱俩加在一起都打不过——”
“不是你俩,还有我。”谢广连忙说。
谢大郎点头,“对,咱们仨。”
“三郎,你……”谢二郎不知该怎么说,“小马还小,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谢琅:“没有。顺便让我家小七看看他三爷有多厉害。以后再遇到坏人,别跟坏人废话,直接喊我,我收拾她。”
谢二郎看向谢广,又看了看谢大郎,面露迟疑。
“大哥,你想将来去牢里看小马吗?”谢琅抬手指着他手里的大刀。
谢大郎一想还没十岁大的孩子就敢拎刀,长大了敢拎斧头,抬手把刀给孙芳,撸起袖子,“二郎,谢广,上!”
三人同时扑上来。
谢琅一闪身,一个过肩摔把谢大郎放倒在地。
谢二郎下意识躲闪,谢琅伸出脚把他别倒。
谢广慌忙伸手,谢琅胳膊一抬,把谢广拽到自己身边,谢广楞了一下,再反应过来,已躺在谢二郎和谢大郎身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孙芳和几个孩子只觉得眼前一花,揉揉眼试图看清楚,就看到三人比她还蒙,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倒下的。
谢琅后退两步,转向谢小马,“这下该相信了吧。”
谢小马连连点头,“信,信!三叔真厉害。三叔,我能不能跟你学?”
“三叔,我,我,还有我。”孙小壮不甘其后。
孙芳连忙拽一下他的胳膊,瞪他一眼,你别跟着掺和。
“我为什么不能学?娘。”孙小壮疑惑不解。
谢琅笑笑,“小七,想学吗?”
“想,好想,好想。”学会了,他就不用拿石头对付坏人了。
谢琅双手叉腰,沉吟片刻,“那三爷明天就教你。”
“三叔,还有我 !”谢小马连忙提醒。
谢琅转向孙芳,“辰时把他们送过来,跟我学半个时辰再回家吃饭去学堂。”
“小壮也能跟你学?”孙芳小心翼翼的问。
学武很枯燥。小七是个乖孩子,谢琅也担心他撑不下去。有几个孩子相互比较,小七不敢偷懒,还能促发他的积极性。
谢琅为了小七,也不会说不行。再说了,谢小马和孙小壮成长起来,他日小七遇到事,他们也能帮一把。
“可以。别说他,谢广想学我也教。”
谢广一个鲤鱼跳起来,“真的?”
谢琅点头:“不过我听仲卿说,学武得多吃肉。因为学的时候把骨头拉开,骨头和骨头中间空了,吃肉才能补回来。”
“羊肉?”谢二郎忙问。
谢琅笑道,“鱼肉鸡肉或者瘦猪肉。”
“不用羊肉就好。我回头就去河里抓鱼,叫小牛也跟你一块学。”谢二郎道。
谢琅点了点头,“可以。帮我抓两条,给小七煮鱼汤喝。”
“三爷,我饿啦。”小孩说出来,肚子里咕噜一声。
谢琅笑出声来,“帮我烧火,我给你做好吃的。”
“好。”小孩拽着书包撞开大门。
谢琅跟进去,等那三只进来,叫猴哥去房顶看着,他就关上门,叫小七烧火炖肘子,他剁肉馅。至于小七的娘,被谢琅无视个彻底,反而比谢琅打她一顿还难受。
女人又在地上坐好一会儿,看到谢琅家炊烟升起,才确定谢琅没同她说笑。说不跟她废话就不跟她废话,只能起来拍拍衣裳上的尘土往村外走。然而,她却不知道,在她走后,谢琅吃过饭,就让谢广去告诉小七的两个伯母,小七的娘又来抢人了。
小七的大伯母先前刚被谢琅堵了一顿,没敢过来,就让小七的二伯母过来,问问谢琅想怎么办。
谢琅特意把小七叫到身边,对钱小花说,“咱们村的人,你弟媳应该都认识。”
“是前弟媳。”钱小花道。
谢琅点头,“我说错了。叫你娘找个人去那女人娘家,或者婆家打听一下出什么事了。”
“三郎叔是不是知道什么?”钱小花好奇地问。
谢琅:“小七的舅父上次过来说他妹妹身子笨重。她倘若真有了自己的孩子,忙着照看自家孩子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来找小七啊。”
推己及人,钱小花仔细想想,“是这个理。三郎叔怀疑她不能生?”
“小七怎么来的?”谢琅反问。
钱小花明白,“她嫁了阉人?我的娘啊,这下有意思了。她——”
“别她了。赶紧去找你娘。”谢琅道,“这次再敢跟我阳奉阴违,我下次找到赚钱的门道再教你家男人,我就不信谢。”
“我去,我去!不用我娘家人,我亲自去帮你打听。”钱小花说着就往家跑,边跑边兴奋地说,“急急慌慌把自己嫁了,居然嫁个阉人。我的娘啊,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么。”
秦红不禁走出来,“谁嫁个阉人?”
“没谁。她瞎胡扯呢。”谢琅道。
“三爷,什么是阉人啊。”
谢琅:“就是把你尿尿的那东西割掉。”
小孩慌忙夹紧双腿,“不要!”
谢琅扑哧笑喷,“不是你。我说的是坏人。割掉就生不出小孩了。你娘就想把你抱走。”
上午发生的事秦红听谢广说了。结合谢琅的话,秦红惊讶道,“那个女人?怎么会?听说她娘家一家很精明,给她挑了好久。走的那天我到现在还记得,高兴的像是要去当皇后似的。”
第80章 搬弄是非
谢琅笑道:“大概皇家的事听多了。”
刘彻的娘头婚嫁到普通农家,生下一个闺女没多久,刘彻的外祖母找术士为家里的孩子看相。术士说刘彻的母亲乃贵人,会生下天子。刘彻的外祖母立刻逼闺女和离,把其送到当时的太子,也就是景帝府中。后来刘彻的母亲得宠,果然生下一个皇子,也就是当今天子刘彻。
前有刘彻的母亲王太后,后有卫子夫一介歌女霸宠后宫,小七的母亲死了丈夫火速二嫁,认为自己会嫁得更好,谢琅也能理解。
可他虽没见过刘彻的母亲,也没见过卫子夫,凭刘彻和卫青的相貌,谢琅也能看出刘彻的母亲和卫青的阿姊都是美人。
美貌从古至今都是稀缺资源。
每个人都有争取幸福的权利。但不是人人都有过得更好的资本。
秦红不懂这些,可她知道景帝一朝也只出一个王太后,当今天下只有一个卫子夫。所以,当小七的母亲兴匆匆,抛弃幼儿离开养蚕里的时候,秦红很不看好。
那时秦红没说,盖因她家日子不如小七祖父家。说出来怕村里人觉得她羡慕嫉妒。
此时没外人,秦红家里有钱底气足,就点头道,“有可能。我刚才说她娘家挑很久,其实就挑三个月。”
“小七的爹头七刚过就开始给小七的娘挑下家?”谢琅问。
秦红点头,“满百日的第三天,还是第四天她就走了。小七还记得不?”
“他当时才两岁,哪能记得。”谢琅蹲下看着小孩,“你娘,就今天要你跟她走的那个女人说,小七,娘吃不上了,你给娘一口吃的,你给不给?”
小孩想也没想就摇头,见谢琅笑了,又怀疑自己错了,“三爷给不给?”
“不给。如果有人跟你说,小七,那是你亲娘,你家有肉,你应该给她一点吃的,你不想给,该怎么回答呢?”谢琅又问。
小孩脱口道:“拿刀砍他。”
“对!拿刀砍他。”谢琅笑道,“要记住这句话啊。”
小孩使劲点点头,“我记住啦。”
“三郎,你这样教他……”秦红不能苟同。
谢琅看向她,“嫂子,你想当叫小七养他娘的那个人?”
秦红想说怎么可能。话到喉咙眼,脸色涨红,“我,我错了。”
谢琅笑笑,抱起小孩关上门,到堂屋就指着东边的客厅对小孩说,“三爷的钱都存在木地板底下。以后觉得村里人烦,咱们就拿着钱去城里住。或者找你孟达爷爷。”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刘彻找他容易,他想找刘彻好像很难。
“我不要孟达爷爷。我喜欢仲卿爷爷。”
谢琅回过神,笑道,“我也喜欢你仲卿爷爷。”可你仲卿爷爷大概,极有可能同你三爷前后脚离开人世。你想找他也没法找,“你孟达爷爷官大,咱们想走,有你孟达爷爷在,村里人不敢拦咱们。”
“那好吧。”小孩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三爷,我困了。”
谢琅:“三爷也困了。睡觉去。”
天热了,卧室里闷,谢琅就把几案移到墙边,和小七直接躺在客厅地板上,一觉睡到申时。
谢琅坐起来醒醒困就把小七喊醒,免得他又晚上不睡,早上起不来。
小七确实不想起,谢琅说他下河抓鱼,小孩翻身坐起来,“我也去。”
谢琅把鞋扔给他,小孩穿上鞋就往茅房跑。
谢琅摇头笑笑,整理一下衣裳和头发,翻出村里老人帮他编的渔网就领着小七出去。
“三郎叔,干什么去?”
谢琅停下,往东看去,“钱小花,我叫你——”
“妥了,妥了。我见你家门关着,没敢去找你,正和你二嫂说,打算叫你二嫂告诉你。”
谢琅转向冯英,“真的?”
“你拿渔网干什么?不是叫你二哥帮你抓鱼吗?”
谢琅:“二哥明天去?明天是明天的,今天是今天的。”
“你去抓鱼?”
谢琅转过身看到是谢广,点了点头,“是呀。怎么了?”
“等等我,我也去。”谢广转身回家拿渔网。
“还有我们,等我们一下啊,三郎爷爷。”趴在树上吃桑葚的少年们立刻滑下来往家去。
谢琅很是无语,看到谢广出来就忍不住问,“你家的鱼还没吃完,你抓到怎么吃?天气这么热,今天不吃明天就坏了。”
“我放缸里养着。”谢广道,“我叔抓的鱼太小。跟你一起能抓到大的。”
谢琅:“当我是海龙王?精明的大鱼见到我不跑,反而上来送死。”
“是不是海龙王,等一下你就知道了。”谢广收拾一下渔网,见他没有要走的迹象,“不去?”
谢琅往钱小花那边努一下嘴,“我还有点事。”
“小七他娘的事?”
谢琅点头,就看钱小花。
钱小花先叹了一口气。
谢琅眉头一皱,“我猜错了?”
钱小花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用一副“你也有错的时候”的表情看着他,才说,“错了!”
谢琅气笑了,“钱小花,你是不是——”
“我说,我说。”钱小花不敢再作怪,“她男人的那玩意没有被割掉。但不能生是真的。早先娶过一个,没能生出孩子,她男人就说人家不能生,把人家休了,娶的小七的娘。
“我找他们村的人问,他们村的人都说女的不能生。我就跟他们说,不是的。小七的娘亲口跟我说的,她男人不行。三郎叔,我聪明吧?”
四周陡然安静下来,连牲口都不叫唤了。
站在钱小花四周的人相视一眼,接着默契十足的转向谢琅,这也太缺德了吧。
谢琅心说,何止缺德,简直想把小七的生母逼死。
可钱小花难得干一次人事,谢琅不能数落她,还得夸她,“你,很聪明。聪明的让我意外。没想到你钱小花,还有有用的一天。”
“那是你知道的太少。”钱小花道。
谢琅点头,“是少。看在我没能及时了解你的份上,提醒你一句,你那样说,你的前弟媳极有可能带着她娘家兄弟来找你。”
“找我干什么?”钱小花不明白。
谢琅:“搬弄是非。”说完就抱起小七,“咱们抓鱼去。”
“等等,等等,三郎叔——”
谢琅脚下一顿,回头问,“你还收拾不了她?这里可是养蚕里。”
钱小花一想,对,她自己的地方,她怕什么。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她打一对。
“没事了吧。”谢琅到北面河边,就对谢广说,“去弄几根细竹竿,把水搅浑,把鱼往网的方向赶。”
谢广:“就这么简单?”
“去年的鱼小,今年的鱼大。”谢琅去年放的鱼苗多。冬天捕鱼的时候,每家分两三条,谢琅就不准大家捕了。
村里人都知道把鱼捕完,明年就没得吃了。哪怕像小七的大伯和二伯那种人,也没敢偷偷去捕鱼。
一来他们担心以后没得吃,再者就是沟离养蚕里有段距离,想瞒着村里人捕鱼很难。一旦被村里人发现,谢琅能逼他们买几十斤鱼苗撒进去。
沟渠里只有鲤鱼和鲫鱼,鲫鱼刺多,鲤鱼刺相对少一些,也不是人人都敢吃。
如今村里人都不差钱,粮食吃不完,养的猪也可以杀了吃或卖了,以致于开春以来,还没有几户人家去沟里捕鱼。
谢广的叔去捕鱼,谢琅觉得他就是闲的。
今年朝廷不需要那么多劳力,劳役可以用钱代替,养蚕里的男人就没出去,叫谢琅把钱给亭长。
谢琅给钱的时候,把夫子的那份也给了,村学也就没像去年一样中断一个多月。
话说回来,谢琅就是知道村里的男人闲得发慌也不去捕鱼,之前听谢广说他家有鱼才那么惊讶。也是因为知道没人捕鱼,谢琅才敢叫谢广把水搅浑。
谢广不知道水里有不少大鱼,以为都是巴掌长的小鱼,不想质疑谢琅,还是忍不住问,“不会把鱼吓跑吗?”
“不会。”谢琅道,“抓不到——”
“抓不到三郎叔明天去城里买了给我们?”
谢琅瞪一眼说话的少年,“想得美!抓不到就把水放了。”指着不远处被挖开,后来又填平的道路,“挖一条沟出来,把水放到那边,咱们下去捡。”
“啊?”半大小子惊呆了,“还可以这样?”
谢琅:“怎么不可以?这边的水全流到渭河里,再从山上引下来就好了。”
“也对。三郎叔,咱们冬天就这么搞。”
谢琅乐了,“行啊。冬天结冰水流不下来,我让你一桶一桶的挑。”
说话的少年顿时没话了。
其他孩子忍不住笑了。
“行了,都别笑。”谢琅道,“多弄几个竹子尽可能把鱼吓得乱窜,撞到咱们渔网上。”
谢广抬手递给他一根细长的竹子。
谢琅没接,“你们做,我指挥。”
谢广顿时想翻白眼,“您坐着收鱼还差不多。”
“我是这样想的。”谢琅道,“不服下次别跟我一起出来。”
“没有,没有。我就是随口一说。”谢广见小七看他,“要不要?”
小七伸手就抓。
谢琅把他拽到身边,“你还没有竹竿重,给我老老实实在这边呆着。”
小孩顿时老实了。然而,没安分一炷香,又站起来,“三爷……”
“干什么?”谢琅板着脸问。
小孩指着浑浊的水,“我,我看见鱼了。”说着转向谢琅,可不可以去抓鱼?
“谢广,把渔网拿起来看一下。”谢琅道。
谢广:“现在就收网?”
“先看看,没有再放下去。”谢琅道。
谢广一听不是收网回家,立刻叫对面的人把网放开。
谢琅走过去,帮他把网往上扯,网扑通两下。
谢广大惊,“有鱼?”
“快,快拉上来。”站在岸上的少年七嘴八舌道,“我看见鱼了。”
“很大。”
“比去年的大。”
谢琅顿时觉得脑门痛,“都别说话。鱼吓跑了,我把你们扔进去捞。”
“不行。水底下有竹箭。”
谢琅转向说话的少年,“既然知道有箭,就给我闭嘴,把你们的鱼篓子拿过来。”
“先给我们?那多不好意思。”话音落下,鱼篓递到谢琅面前。
谢琅瞪他一眼,“你这叫不好意思?”
“长者赐,不敢辞。”
谢琅乐了,“跟夫子学三天,都知道这句话了?不错,有出息。”
“三郎叔,我就当你夸我了啊。”
谢琅:“本来就是夸你。赶明儿陛下再颁布求贤诏的时候,你上书试试,搞不好真能弄个一官半职。”
“陛下?”小七突然开口,“三爷,哪个陛下啊?”
谢琅心中一凛,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