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酒肉朋友
钱小花呼吸一窒,噎的说不出话来。
众人笑喷。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立刻说,“给猴哥做十件吧。”
“凭什么?”钱小花横眉倒竖,瞪着她问。
“就凭你挤兑小七。小七,回去告诉你三爷,你二伯娘嘲笑他给你猴哥做的衣裳。”
“好!”小七拔腿就往家跑。
钱小花脸色骤变,“谢小七,给我站住!”
谢琅眉头紧皱,谁啊。活得不耐烦了,竟敢吼他家小七。
扔下锯,谢琅就大步往外走,“谁叫小七站住?”
“钱小花。”秦红就是听出钱小花的声音才出来,结果正好看到钱小花往烘干房后躲,“在那边。”
谢琅迎上去抱住小七,“你伯娘有没有骂你?”
小孩摇了摇头,“伯娘说,猴哥身上的衣裳,她做十件。”
“钱小花,是不是真的?”谢琅抱着小孩一边往烘干房走去一边问。
乐于见到钱小花被收拾的人立刻说,“她还说你做的不好。”
“那你给我家猴哥做十件吧。”谢琅说着,看到虎子和小狼,“算了,九件。猴哥、虎子和小狼分别三件。”
钱小花忙不迭跳出来,“我没有。”
“那她们怎么说是你?”谢琅问,“为何不说秦红嫂子,也不说我二嫂和大嫂?”
钱小花张嘴想解释,可她说出来就坐实了她嘲笑谢琅做的衣裳难看。不说出来就得给几个畜生做九件。哪怕没有袖子没有裤子,九件也需要不少布。
钱小花:“她们羡慕我!”
众人同时吁一声。
钱小花瞪着眼睛看着众人:“吁什么吁?敢说你们不羡慕我是小七的伯娘?”
“不羡慕!”众人异口同声。
钱小花张张嘴,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指着众人,“口是心非。懒得搭理你们。”不待众人回神,拔腿就往东跑。
秦红笑喷,很是无语,“这个钱小花,真不要脸。”
“她知道要脸就不会没事就往这边跑了。”冯英看一眼钱小花消失的方向说道。
谢琅:“最近是不敢来了。”
“肯定的。”冯英道,“担心你又找她要衣裳。”说到衣裳,冯英又忍不住看一眼猴子、虎子和小狼,“你给它仨缝的那都是什么东西?”
谢琅瞥一眼猴子,“练手之作。还是用我的旧衣裳缝的。小七,回家不?”
“回家。”显摆没显摆成,还被钱小花嫌弃,小孩很不开心,抱住谢琅的脖子,“三爷,我困了。”
谢琅把他往上抱一点,拍拍他的背,“困就睡。”随即问秦红,“你们什么时候去买过除夕的东西?”
“你现在就买?”秦红问。
谢琅点头,“差不多了。我担心过些天下雪封路。菜就找咱们村里人买。”
村里有不少人在房前屋后种了许多萝卜白菜。天天白菜萝卜汤,他们也吃不完。谢琅打算找那些人买一些。
“我打算把我家的两只羊卖了,再买十来斤羊肉。”谢琅道。
秦红:“你家就两只羊。卖了还买不?”
谢琅摇了摇头,“天暖和一点,我就得给你们做耧车,还有几家要犁和耙的,我想养也没空喂。夏天再买。喂到冬天卖了,也能卖个高价。”
冬天羊肉比平时贵。
秦红知道这点,“你这个打算挺好。那咱们明天早点去?”
“早点去。我还得买点盐。对了,你们跟酒肆说一声,入冬以来还没下过雪,除夕前后肯定会下。”谢琅看一眼天,“最近冷的也不正常。”
秦红点头,“小广他爹今天早上还说,突然冷起来,像是要下雪。”
“那油皮还能卖不?”正在烤油皮的妇人高声问。
秦红:“我明天问问。快到除夕了,买油皮的肯定多。酒肆不要,粮食铺,杂货铺也要。”
“你们就放心做吧。”谢琅道,“冬天没什么吃的,就指望豆子做的东西换换口味,你们做多少,他们要多少。”
秦红也是这样想的,“对了,三郎,要不要给你留点,留着去王公子家?”
卫青没来找他,谢琅这几次去城里也没碰见他,就不想再去找他。可卫青真把他当朋友,过年了,不去朋友家里坐坐也不合适。
“那我后天再去吧。明天上山找点东西给王公子送过去。”谢琅思索片刻,对冯英说,“二哥明天去不?帮我把羊卖了。”
孙芳开口道,“你大哥去。”
“他不行。二嫂,你跟二哥一起去。”谢琅道,“跟他们谈价格的时候,心里想着咱们也不是非卖不可,就能谈个高价了。”
冯英好奇地问:“为什么?”
“买牲口的人比咱们聪明,人家一看你表情就能看出你是急着用钱,还是卖不卖都行。你急着用钱,就压价。你不着急,就给你个相对公允的价。”谢琅道。
冯英点了点头,“我记下了。你还要买什么?”
“后天去王公子家,我估计没空往东西市去,你给我买一包盐。”家里猪油还有两罐,油不需要了。谢琅想一下,“再给我买点白面。”
冯英惊叫道,“买面?”
“你们给我的粮食都没法吃。磨出来的全是麦麸。”谢琅往谢仲武的妻子那边看一眼,“不信你问她。白面没有麦麸多。”
谢琅用他们的磨盘磨面的时候,谢仲武的妻子看到了。便点了点头,道,“也不知是谁家的粮食。麦粒瘪的,我觉得十斤粮食都没三郎家一斤粮食出的面多。”
“那,那怎么办?”冯英下意识找她婆婆,往四周看一遍才发现姚桂芝在家挑豆子。
谢琅:“应该也有好的,只是我没找到。回头我做个筛子把面筛出来,麦麸留着喂小鸡和牛。鸡长的快,也省得我找你们买了。”
冯英一听不浪费,放心下来,“五十斤?”
“可以。”谢琅挺喜欢吃黄面馍馍的。同冯英说完这事,就和谢仲武的妻子和秦红商议,改天用他家的驴磨几十斤糜子,留着做炊饼。
秦红当然没意见。
托他的福,谢伯文不用上山拿命换钱,她家的账还清,把盖三间大瓦房的砖买齐了,家里还有富余。别说谢琅用驴拉磨,用他家驴耕地,秦红也借给他用。
谢琅想想没别的事,就抱着已经睡着的小七回家。
到家把小七放屋里,谢琅就去厨房。看到橱柜里还有几条鱼,他早两天杀的,就打算做鱼汤。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跑出去问,“最近有没有人去河里抓鱼?”
“抓鱼?”众人反问,“抓什么鱼?”
谢琅:“没有?”
众人摇了摇头。
女人前些日子忙着养蚕抽丝和做腐竹,恨不得一分为二。男人忙着做纸,练习抄纸,累得胳膊酸痛,吃着饭都能睡着,都没空吃鱼,更别说抓鱼了。
谢琅指着北边和东南边,“相互转告一下,明天上午去那边沟里抓鱼。”
“有鱼吗?”众人很怀疑。
前里正谢建康去渭河抓育苗给了谢琅灵感,他不能直接给养蚕里的人送鱼。可以间接帮他们。
养蚕里的人见识浅薄,蛮不讲理都是因为穷。
仓禀实而知礼节。
谢琅相信他们物质得到满足,即便没有人教他们,他们也会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和修养。所以他就往沟里放一些鲤鱼鱼苗。
野生鲤鱼一年才能长一斤。但沟渠外侧都是桑树,桑树花、桑葚以及虫子掉下来足够鱼吃的。谢琅感觉他投放的鱼苗,即便没长到后世的一斤,也有七八两了。
谢琅便十分肯定的说:“有。前里正放了一点鱼苗进去。我又从泉水里抓了一些鱼苗放进去,该长大了。”
“明天去看看?”
谢琅点头,“都把家里的渔网,或者鱼筐拿出来。没有的叫家里的老人编几个。”
“知道了。”女人答应下来,烤好腐竹就直接回家跟家里人说这事。
村里人忙着做油皮,以致于沟渠挖好都忘了。得知谢琅还往里投放鱼苗,不禁感慨,谢琅心地善良,一定能长命百岁。
前世只活到三十七的谢琅幸亏没听到他们的话,否则一定会跟他们说,他不求太多,五十岁足矣。
幸而谢琅不知道,把牛羊牵屋里,就去灶房做鱼汤。
鱼汤做好,小七揉着眼睛进来。
谢琅见他晃晃悠悠的,跟个不倒翁似的很想笑,“还没睡饱?继续睡。”
“我饿啦。”小孩努力睁大眼睛,吸吸鼻子,可怜巴巴望着谢琅,他又困又饿好可怜啊。
谢琅指着灶前面的木凳子,“坐下。饼熟了咱们就吃。”
小孩坐下,小脑袋就跟捣蒜似的。谢琅很担心他一脑袋扎锅底下去,连忙过去抱着他。
小孩大约又睡一盏茶,闻到香味的金猴坐起来叽叽叫的时候,小孩才清醒过来。谢琅给他擦擦手和脸,就把鱼盛出来吃饭。
饭后天黑下来,谢琅用木板把牲口圈门堵严实,就带小孩去洗漱。
到卧房里不困,便点着油灯教小孩认字,又给小孩讲一些故事。
小七在故事中一觉到天亮,醒来不见谢琅也没闹,自己穿好衣裳,趿拉着鞋就喊,“三爷。”
“我在做饭。来吧。”谢琅回一句,往灶里塞把柴火就往外走,“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多睡会儿?”
“我不冷。”穿的很厚很厚的小七扬起红扑扑小脸,“三爷,我也去抓鱼。”
昨晚谢琅跟他提一句,没想到他还记得,“好。把你的小筐拿出来。”
小孩转身就往粮食放跑,“啊!”
谢琅慌忙跟过去,“怎么了?”
“老,老鼠?”小孩指着屋檐。
谢琅抬头一看,黄色的东西吊着一个黑色的老鼠,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粮食房里进老鼠了,“那是黄鼠狼。”
“不是老鼠?”小孩忙问。
谢琅:“和咱家小黑狼一样。只不过那种是黄色的,也只能长那么大。它在帮咱家抓老鼠。”
“和小狼一样好?”小孩明白了,不害怕了,“小狼的朋友吗?三爷。”
谢琅没法解释,想了想,“算是吧。你不找筐?”
小孩想起来了,差点把正事忘了。找到他的小背篓,就抓着谢琅的手要出去。
谢琅看到堆在一处的纸,那些可都是他擦屁股的,千万千万不能让老鼠给祸害了。
犹豫片刻,饭后谢琅就整理一下,在他和小七以前住的房间里搞个木框子,把纸放木框子里,上面用一块大木板压住。
谢琅和小七搬进正房,就把榻和破被子留在里面,把猴子、虎子和小狼移到里面。它仨想睡自己的窝就睡自己的窝,想谁榻就睡榻。但不论睡在哪儿,老鼠都不敢进去。
整理好,又去粮食房里检查一遍,确定粮食袋子没有被咬破,就领着小七去抓鱼。
不出谢琅所料,每家都分两三条七八两重的鲤鱼。
家境富裕的高兴,手头不太宽裕的更高兴,谢琅看着每张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也挺高兴。让小七跟谢广一起回家,他就和谢伯文上山了。
冬天山上光秃秃的,谢琅五感灵敏,又有猴子帮助,和谢伯文一个时辰就打到五只灰兔子。
谢伯文两只,谢琅留下来一只,翌日就带着两只大兔子和一包腐竹,抱着小七去卫家。
到卫家家门口,谢琅趁着小七不注意,往背篓里放两条大鲤鱼。
卫家门房看到他又惊又喜,没进去通禀就把谢琅往里迎。边关门边说,“谢三公子再不来,我家公子都要去找你了。”
“那他怎么不去找我?”谢琅故意问,“我都备好酒肉了。”
“仲卿找你就是喝酒吃肉?”
谢琅头也没抬,顺嘴接道,“是呀。谁让我俩是酒肉朋友。”说出来一惊,这声音怎么有些耳熟。顺着声音看去,没看到人,“谁呀?”
“在这里。”
谢琅转过身,看到通往后院去的门口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未央宫那位。
“怎么――”怎么又是他。谢琅脸色骤变。
“怎么又是吾?吾也纳闷,去年和今年就往仲卿家来两次,次次都能碰到你,你说你我这是什么缘分?”
孽缘!
谢琅在心里嘀咕一句,就把小七放下,“给你刘爷爷磕头。”
第62章 百两黄金
谢琅抬头直视刘彻,什么都行?
“你不意外?”刘彻挑了挑眉问道。
谢琅:“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长安城乃都城,长安也是陛下的长安,草民从未想要瞒过陛下。请仲卿帮忙,也只是不想引得宵小窥探。”
信口说出溥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小子果然不是寻常农夫。
刘彻来了兴趣,“为何不让仲卿直接呈给吾?”
“草民听说淮南王也曾做出豆腐,又听说不可食用。草民不知是真是假,就不敢拿此物邀功。”谢琅半真半假道。
刘彻不禁坐直,“刘安?”
“是的。”谢琅道,“草民忘记听谁说的,淮南王丹药没炼成,炼出一瓮白玉板。草民好奇,回家试一下,结果煮出一锅豆浆来。草民嫌那东西寡而无味,放一些盐进去,没想到就成了豆花。”
“油皮又是如何做出来的?”刘彻接着问。
谢琅不禁看向卫青,你没说?
“朕想听你说。”刘彻开口道。
谢琅:“豆浆变凉,上面有一层皮,草民揭掉放在碗中,打算喂牛的。当时草民家中忙着盖房,一时就给忙忘了。等草民想起来,油皮都变硬了。草民想扔又觉得可惜,不扔又担心吃出病来,就煮了喂羊了。”
“竟是羊先尝的?”刘彻不可思议道。
谢琅心说,当然不是。
“不熟悉的东西,草民不敢入口。”谢琅说着,看一下刘彻,见他没生气,才说,“草民也没想到城里人会喜欢。起初养蚕里只有六家做豆腐。其中两家知道臭豆腐比豆腐价高也没敢做。”
卫青道:“现在你们村是不是家家户户都做豆腐?”
谢琅摇了摇头,“不做豆腐。都是做素鸡、豆腐干和干油皮。”
干油皮就是腐竹。腐竹这个词谢琅没法解释,就随村里人喊干油皮。
“这几样也是你做出来的?”刘彻好奇地问。
谢琅点头,“村里人太好,给草民送了许多豆腐和薄豆腐,草民吃不完,又不能送回去,闲来无事,试着做出来的。”
“你做这么多东西,自己却不卖,靠什么生活?”这是刘彻最感兴趣的,“别说打猎。你打到的东西都给仲卿了。”
谢琅笑道:“打铁,做犁。”
“犁地用的犁?”刘彻不信,那东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做出来,恐怕都没人家轻轻松松做一天油皮赚的钱多。
曲辕犁这东西谢琅有想过告诉卫青,但他没想过现在就说。
可是既然刘彻问了,他不想说也得说。只是他就这么说出来,谢琅又不甘心,便看着刘彻故意问,“陛下刚才说的赏赐?”
“你想要什么?”刘彻盯着他问。
谢琅转向卫青,我可说了。万一把皇帝惹生气了,你得帮我一把。
“吾恕你无罪。”刘彻道。
谢琅立刻说:“小七还小,草民却已十八岁,过两年必须得服兵役。草民恳求陛下免了草民的兵役。草民一人即可。”
刘彻乐了,合着在这里等着他,“你的犁就是吾知道的那个犁?”
“不是。”谢琅转向卫青。然而,他还没开口,卫青就吩咐仆人去取笔墨。
谢琅拿着毛笔,把曲辕犁和耙画在竹简上。卫青立刻呈给刘彻。
刘彻并不是一个“何不食肉糜”的帝王,只需一眼就看出耙的用法。而曲辕犁他不甚明白,便用眼神询问谢琅。
谢琅把曲辕犁的用法说出来。刘彻啪一下把竹简摔在案几上。
小七吓得就往谢琅怀里钻。
谢琅不明所以,“陛下不信?”
“陛下是气你应该把此犁公之于众,而不是豆腐。”卫青解释道。
谢琅张了张嘴,就因为这点事?至于么。
至于。
有了犁和耙,粗耕粗种步入精耕细作,一亩地至少可以多见一石粮食。
泱泱华夏,巍巍大汉,一年能多见多少粮食,谢琅算不出来,反正足矣把国库堆满。
可事已至此,谢琅解释再多都是掩饰,“草民忘了。”
“什么?”刘彻满腔怒火嗖一下泄的一干二净,指着谢琅,不敢置信,“这么大的事,你忘了?”
谢琅:“陛下,草民去年才十七,还有个孩子要养,家里还在建房,还有牲口,还有十六亩地。草民实话告诉陛下,不是因为草民家中只有草民一人干活,草民也想不起来把家里的犁改成这个样,后又做个耙出来。”
“你,你,再有下次,朕饶不了你。”刘彻咬咬牙瞪着他无奈地说。
谢琅心想,当皇帝可真了不起。这么不要脸的话都能说出来。
“其实还有――”
刘彻震惊:“还有?!”
谢琅连忙抱紧怀里的小孩,看向卫青。
卫青把笔递给他,又给他一卷新的竹简。
谢琅腾出一只手,把耧车画出来,“此物陛下可曾见过?”
“耧车。朕知道。”刘彻仔细看了看,“不对,你画的有三个耧脚?”
谢琅点头,“比以前的好用。”
“没了?”刘彻收起来,就盯着他。
谢琅犹豫要不要说,“纸陛下可曾见过?”
“宫中便有。”卫青道。
谢琅:“养蚕里的人最近在用竹子试做纸,做好了,草民再呈给皇上?”
纸和农事无关,而当务之急是把耧车、耙和犁公之于众。刘彻想也没想就说,“做好直接给仲卿。”
“遵命。”谢琅见他又拿起竹简,忍不住说,“陛下刚才答应草民的事?”
刘彻:“给你免了。你怀里那个孩子也免了。但只限你二人。”
“草民谢陛下。”谢琅正想俯首谢恩,一看怀里的小孩,连忙放开小七。
刘彻见状,“免礼。仲卿,看来吾今日没口福了。”
卫青起身道,“微臣恭送陛下。”
刘彻走到谢琅身边,笑看着他,“你确定只有这些?”晃一下手里的东西。
谢琅下意识回想。
刘彻瞪直了眼,“还有?”
“没了,没了。”谢琅道,“只有纸。”
刘彻刚才不过随口一问,现在反而不信了,“真的?”
“草民还有一事。”谢琅看一眼刘彻,你不想听,我也可以不说。
刘彻真想把他拖出去斩了。十七八岁的人,也不知怎么这么多心眼,“说!”
谢琅有矿,底气十足,才敢把豆腐的做法公之于众,才敢教村里人做纸,才能毫不犹豫地把曲辕犁、耙和耧车画出来。
如今外人找他做耙,是八十文一个。一旦做耙的人多了,净赚三十文,乃至二十文也有人干。可谢琅不干。那么他以后就没法跟村里人说,他的钱是做犁、耙和耧车赚的。
“草民如今靠这三样生活。”谢琅不敢直接开口要钱,就故意说,“可不可以请陛下暂时不要昭告天下?”
刘彻不答反问,“你认为呢?”
“除夕过后再昭告天下,好像也不晚。”谢琅弱弱道。
刘彻板起脸,“晚了!”不容他开口,就说,“吾赏你百金。”
“金子?”谢琅忙问。
卫青不禁抓住他的胳膊,不得无礼。
刘彻瞥他一眼,“难道你认为自己只值百两铜?”
“多谢陛下。”百金虽然是百两黄金,也够他家小七用一辈子了。谢琅这个谢真心实意,“开春农忙过后草民就督促村里人做纸。”
卫青连忙说:“纸不急。回去好好跟村里人说,他们如果不想做,或者没空,你出钱请他们做。用了多少钱,为兄给你。”
“啊?”谢琅看到卫青眼中的担忧,不禁笑了。
已走到门口的人猛然停下,扭头看谢琅,“可笑?”
“不是,不是,仲卿误会了。”谢琅笑道,“草民以前跟仲卿说,草民是养蚕里的村霸。仲卿以为草民同他说笑。”
刘彻听卫青提过这事,“不是?”
“小七,告诉你刘爷爷,我是养蚕里的什么。”谢琅看向小孩。
小孩抓住谢琅的手,小心翼翼看着刘彻,弱弱地说,“里长。”
“里长?”
二人同时惊呼出声。
谢琅点了点头。
刘彻又忍不住怀疑谢琅的年龄,“方才说你多大?”
“不是里长,草民也不会教村里人做豆腐,也不敢擅自把豆腐的做法公之于众。”谢琅道。
卫青打量他一番,依然难以置信,“养蚕里的人让你当里长?”
“他们,他们要我三爷当的。”小七突然开口道。
童言无忌。
卫青和刘彻不得不相信谢琅说的是真的。
“养蚕里这个地方,吾一定要去一趟。”刘彻说完,深深的看了谢琅一眼,掉头就走。
卫青跟上去,把皇帝送到门外,命仆人关上门,同谢琅到屋里,就屏退所有人。
“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谢琅点头,“里长确实是他们逼我当的。”
“这是为何?”卫青不解。
桀骜不驯的帝王走了,屋里除了谢琅,就只剩气质儒雅,谢琅口中的好人卫青。小七胆子大起来,“赚钱。”
卫青明白了,紧接又忍不住替他担心,“那你把那些给陛下,他们会不会怪你?”
谢琅:“不会的。那东西只有我和我大伯会做。只是不能让他们知道陛下赏我百金。陛下使人送来的黄金就先放仲卿家中。仲卿给我十贯铜钱,我带回去。”
卫青也是穷过来的,知道十贯钱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是一笔巨款,又不至于让他们心生歹意,杀人夺钱,“我现在就命人准备。”到门口吩咐下去,回来就问,“这样就行了?”
“行了。纸做出来,我再把那些黄金拿回去。村里人若问我哪来的钱,我就说卖纸赚的。”谢琅道。
卫青皱眉,“你做他们也做,骗不了他们吧?”
“可以。”谢琅笑看着他,“你曾给过我五贯钱。”
卫青恍然大悟,村里人怀疑他,他就可以推到自己身上,说他给的,“贤弟果然聪慧过人。”
“坏了!”
卫青忙问:“怎么了?”
他把铁锅给忘了。
谢琅不好解释他为何要把做饭的陶瓮换成铁锅,就假托为了煮竹子,想打一口结实的铜锅,但他没有那么多铜,就打了一口铁锅。
随后谢琅又说,“最近天冷,无法做纸,那口铁锅没人用,我就给忘了。”
“此事我回头跟陛下说一声,和农事无关,陛下不会怪你。”卫青拉着他坐下,示意他别担心,“除了这个还有吗?”
谢琅觉得没有了,“我家的粮食高产算吗?种子是我特意挑捡过的,所以今年收获的麦子格外多。”
“这点不算。老农都懂。”卫青闻到香味,“一定是鱼好了。”立刻吩咐仆人打水。
谢琅往四周看了看,“你母亲呢?”
“天冷有些不舒服,在屋里歇着。”
谢琅:“我去看看?”
“别去了。昨晚一夜没睡,陛下来之前她刚歇下。陛下都没进去。”卫青看着小七窝在谢琅怀里不动弹,“是不是冷?”
小七摇了摇头,抿嘴笑笑,“不冷。”
“这孩子真乖。”卫青摸摸他的小脑袋,“你三爷好不好?”
小孩连连点头,“三爷最好。”指着自己身上的衣裳,“三爷买的。”
“你日后要好好孝顺你三爷。”卫青道。
小孩认真的说:“我孝顺。”
卫青顿时乐不可支,冲他伸出手,“小七真是个乖孩子。”
谢琅把小七递过去,“小七,你刘爷爷给三爷多少金子?”
“百金。”小孩道。
“我大伯问你,你该怎么回答?”
“十贯钱?”小孩看着谢琅,我说的对吗?三爷。
卫青开口道,“对!小七真是又乖又聪明。以后不论谁问你都这样说。”
小七点头,“我知道的。不能让别人知道。”
“公子,饭菜好了。”
卫青抱着小七站起来,“端上来吧。”亲自给小七洗洗手。
冬天日头短,饭毕,卫青也不敢留他们。铜钱装好,卫青又送谢琅一件狐皮大氅,就命仆人把他们送到北门。
谢伯文见谢琅的背篓很重,上面还有一个布包,误以为里面都是“王公子”送他的东西。谢琅也没解释。
到村里,谢琅见谢仲武家门口有许多人,把布包放屋里,出来就冲那些人招招手,“都过来。今天让你们开开眼。”
“王公子送的什么?”谢伯文好奇了一路,因谢琅不说,他就没好意思问。
谢琅把背篓翻过来。
众人只听哗啦啦一声,正想问什么,看到一堆铜钱,不禁惊呼,“王公子给的?”
“算是吧。”谢琅故意沉吟片刻才说。
谢伯文不禁问:“什么叫算是?”
“从今天开始我不再做耧车,犁和耙。王公子知道我会做那个,就把此事告诉他上面的官,那个大官说他要把那三样公之于众。可他又担心城里做那三样的多了,我赚不到钱,就让王公子给我十贯钱。”谢琅说着,停顿一下,“我总觉得有一半是他私自给我的。不过我也没问。问了王公子也不会承认。等你们做出纸来,我就把我家那些好纸全送给他。”
“厚薄不均匀的也不卖了?”
谢琅摇了摇头,“那个卖。我答应你们卖的钱请一年夫子,如今有了这笔钱,不论那些纸能卖多少,都请两年夫子。两年后你们自己出钱请。”
有孩子的人家放心下来,也不再盯着他的十贯钱。
“什么时候公之于众?”谢伯文问。
谢琅不知道。但刘彻不会让他等太久。
“除夕前。元宵节到城里一定可以买到。”谢琅道,“利民的东西上面很看重,指不定现在已经递到未央宫。”
“皇帝住的地方?”
众人惊呼,“三郎做的东西都见到皇帝了?”
“那当然。”谢琅把铜钱扔背篓里,“以后皇帝还用我做的纸呢。”
“你怎么知道是用你的?说不定是用我的。”
谢琅笑看着说话的女人,“你会吗?”
“你――你,我男人会!”
谢琅嗤一声,“不跟你们叨叨了。我家猴哥该饿了,我得去伺候它。这些你们都给我守口如瓶。再逢人就NN,传到小偷耳朵里,有好事再带着你们,我就不是谢三郎!”
众人连忙做个闭嘴的手势。
谢琅指着众人,“别以为这样我就信你们。真招来游侠,我把你们全剁了。”说完就回屋。
众人吁一声。
“看把他能耐的。”
谢伯文扭头看去,没找到说话的人,“他不能耐,他有猴哥,还有王公子。三郎一段时间不去,那个王公子会不会来找他?”
众人老实下来。根本没把谢琅的威胁放在心上的人面露尴尬,接着就找个理由家去了。
谢琅把铜钱扔卧室里,就撸起袖子炖鱼汤。
晌午刚吃过,再好吃小七也不想吃,看到谢琅拿鱼,就抓住谢琅的衣角,“三爷,我想吃饼。”
“三爷也想吃。这个是给你猴哥和虎子、小狼做的。”谢琅道,“等我一会儿。给它们做好,再做咱们的。”
小孩高兴了,“三爷,我领虎子玩去?”
“去吧。别跑太远。”
小孩挥挥小手,“我知道的,三爷。猴哥,咱们玩去。”
谢琅把鱼放锅里,反而开始愁晚上吃什么。
在卫青眼里他好像十天没吃过饭似的,他都吃到喉咙眼了,卫青还觉得他没吃多少东西,一个劲让他多吃点。
盛情难却,谢琅就吃多了,以致于现在还不饿。
可晚上不吃,他正长身体,消化的快,顶多亥时他就该饿了。
一边烧火一边琢磨,琢磨不出来,谢琅的意识潜入江山图中,看到熟透了的榴莲,谢琅不想吃。看到地上掉落的橙子,谢琅也不想吃。
整个江山图转一圈,谢琅只想吃“草”。
小七肯定也和他一样。
谢琅见鱼肉炖出味来,淘一把米,煮两碗白米粥。随后,端着碗去隔壁,“秦红嫂子,给我点酸菜。”
“晌午吃好的吃多了?”秦红开玩笑道。
谢琅点点头,“是呀。”
秦红惊讶:“真的?”
“真的。王公子恐怕我吃不饱,吃的我未来三天都不想沾肉。”谢琅把碗递过去,“半颗酸白菜就成了。”
秦红给他一颗,见碗放不下才切掉一半,“寒菜要不要?”
“什么寒菜?”谢琅没听清楚。
秦红又打开一个坛子,夹一个菜梗,“这个你没吃过?”
谢琅看清楚,属于谢三郎的记忆涌入脑海,去年谢三郎还在的时候腌过苋菜。但他不会,腌坏了,再后来就全倒掉了。
“是不是也叫苋菜?”谢琅试探道。
秦红点头,“对!”
谢琅不禁拍拍自己的脑袋。
这下把秦红拍懵了,“怎么了?”
“腌这个的水可以做臭豆腐。”
第63章 瑞雪兆丰年
谢琅说出来,又忍不住朝自己脑袋上一巴掌,这么方便简单的做法也能忘。
“你又打自己做什么?”秦红忙问。
谢琅指着苋菜缸,“我早该想到的。”
“因为这个?”秦红扑哧笑出声来,“我还当什么事。你每日那么多事,哪能什么都想到。再说了,也不一定能成。”
谢琅:“这么臭一定行。嫂子,给我倒一小坛,明日再给我留一板豆腐,我试试。”
“行。”秦红想也没想就应下来。
翌日早上,谢广就把豆腐给他送过去。
谢琅切一半放入盛臭苋菜水的坛子里,另一半切成小块放入柜子里,就把豆腐板子给谢伯文送过去。
冯英看清谢琅手里的东西,回家就跟姚桂芝说,谢广又给谢琅送豆腐了。
一刻后,姚桂芝端着一板豆腐和素鸡给谢琅送过去。
谢琅很是惊讶,“不年不节您给我这个作甚?”
“给你就是让你吃的。”姚桂芝说着就往灶房里瞅,没瞅见豆腐,误以为谢琅吃了,“天冷可以放好几天,慢慢吃。”放下就走人。
谢琅眉头微皱,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这么多让他和小七怎么吃呀。
谢琅长叹一口气,就把豆腐放在洗脸台上,素鸡放灶房里。
晌午做饭的时候谢琅把素鸡切片用酱炒。炒的时候谢琅放了许多油,考虑到酱本身咸,就没放盐。做好也只撒一点来自江山图里的葱花。
谢琅把他家四个小的喊过来,他和小七一盆,金猴一盆,虎子和小狼分别一碗。分好之后谢琅才开口,“今天就吃这个。”
金猴站起来往四周看。
谢琅抬手递给它一块面饼,故意问,“是不是找这个?给你。”
金猴扭头给他个侧脸,谁要吃面饼,它要鱼汤,它要肉汤。
“没有。”谢琅指着它的盆,“今天只有这个。”
金猴吸吸鼻子,转过头盯着谢琅,真没有啊?
“不吃算了。”谢琅晃悠一下饼,就往自己嘴里塞。
金猴连忙伸出手。
谢琅把饼给它。
金猴咬一大口饼,就瞥谢琅一眼,这个神奇的怪人又怎么了?柜子里明明就有鱼,他为啥不做啊。
“猴哥,这个好吃。”小七夹一块素鸡,转身面对着金猴放入口中。
金猴见小孩子也吃素鸡,伸手抓一块塞嘴里,打算来个囫囵吞枣,惊得又睁大眼睛,好吃?
不信邪的金猴又抓一块,砸吧咂咂嘴,这个神奇的人类真神奇,啥味都没有的素鸡也能做这么好吃?
“好吃吧?”谢琅看着金猴。
金猴不会说话,直接抓一把塞嘴里。
小七惊讶道,“三爷,猴哥好喜欢三爷做的菜啊。”
铁锅、猪油和酱,这三样聚在一起,炒什么都好吃。哪怕是青菜或白米饭。
“你喜不喜欢?”谢琅问。
小孩点了点头,咧嘴笑道:“喜欢。”
“喜欢就吃。感觉吃饱就别吃了。这东西吃多了肚子胀。”谢琅提醒他。
小孩举起饼,“我吃饼。”
谢琅看着薄薄的面饼,心中一动,掰一小块蘸点菜汁放入小孩口中,“好吃不?”
“好吃G。”小孩睁大眼睛,就把手里的面饼放菜盆里。
金猴听到惊呼抬起头,看到小孩的动作,也学着小孩往面饼上裹菜汁,随后塞入口中,就不禁砸吧嘴。
人类太聪明了,太会吃了。
难道这就是人类和它们的区别?
一定是!
金猴把面饼吞下去,再次伸出手冲谢琅叽叽叫,再给一块,没尝到味。
谢琅递给它就指着菜盆,“把这个吃完。”
金猴瞥他一眼,我吃着呢。低头抓一把素鸡塞嘴里,就把面饼放盆里。
谢琅看到它的动作,又忍不住说,“猴精猴精,真没说错你。”
“猴哥最精。”小七道。
谢琅点头,“对!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小孩顿时不再开口。吃饱了,擦擦嘴,也不找谢琅,自己钻进卧室里睡觉。
谢琅把里里外外收拾妥当,才把小孩捞起来,不让他睡了。否则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领着他出去转一圈,谢琅让小七去找别的小孩玩,他回家在厕所和牛圈中间的空地上挖个深坑,也是地窖,把他堆放在灶房里的红薯倒进去。
谢琅不想让村里人知道,早些天天蒙蒙亮或者快黑的时候,他就去屋后或山上挖红薯。挖了四背篓,足够明年做种子的,谢琅就没再往山里去。
山上的能留到明年,谢琅明年种红薯的时候都不用找理由,直接说在山上找的就成了。要是下雪的时候被冻死了,那谢琅只能把看到他栽红薯的老者找出来,让他证明自己是从山上弄来的。否则,村里那些闲着没事的长舌妇又得瞎嘀咕。
红薯窖藏好,天也黑透了,谢琅把小七喊来家,蒸五碗鸡蛋羹,一家五口各一碗,吃完就各回各屋睡觉。
翌日,谢琅打开房门见外面大亮,心中一惊,又睡过了?
打开堂屋大门惊的张大嘴,“小七,快起来,下雪了。”
“啊?”小孩翻身坐起来,一股冷风袭进被褥里,小孩慌忙躺下,“三爷,我的衣裳。”
谢琅给他穿好,拎着小孩到外面,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谢琅不禁弯下腰用手拨开,足足有十公分厚,不禁在心里感慨一句,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是个好年景。
“想不想堆雪人?”谢琅站起来看着小孩问。
“什么是雪人啊?”往年下雪的时候,衣着单薄的小孩都是躲在被褥里。今年还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站在雪地里,万分好奇,“是小七吗?”
谢琅笑道,“是小七。你往后退一下,三爷给你堆个小七。”
多年不堆雪人,谢琅堆的一点也不像。可小七见他堆出个人样,就忍不住大喊大叫,“三爷,是我!是我!”
“还没好。”谢琅去灶房搞点锅底灰,给雪人做个眼睛眉毛,又用雪给他做个鼻子和嘴巴,才往后退一步,让小孩自己看,“像不像?”
小七想也没想就说,“像!”
“你三爷堆个小狗,你也说像。”
谢琅扭头看去,姚桂芝站在门口,“有事?伯娘。”
“我来拿豆腐板子,你二哥得用。”姚桂芝道。
谢琅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还去?”
“雪没化,路上好走,今天多送几趟,除夕前就不去了。”姚桂芝说到除夕,忽然想起一件事,“去年让你跟我们一起过,你就不愿意。今年还自己过?”
谢琅摇了摇头,不待她开口就指着小七,“我俩。还有它们。”指着听到动静跑出来的金猴、虎子和小狼。
姚桂芝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不禁笑道,“我忘了。”
“正常。毕竟咱们村就我养它们。”谢琅把板子给她,“过除夕的菜和肉都买好了?”
姚桂芝:“今天去买。我们今年跟你大哥和二哥一起过。你真不跟我们过?”
“在你家吃过,还得回来给它们做,太麻烦了。”谢琅想做榴莲炖鸡,再做个板栗烧鸡,再做个红烧羊肉以及清蒸鱼。
到她家谢琅只能喝白菜萝卜羊肉汤。不养那三只和小七,他也不去。
姚桂芝不疑有他,却忍不住说:“你打算养到什么时候?”
“我养不起的时候。有它仨在,我和小七也能睡个踏实觉。”
谢琅此话一出,姚桂芝没话了。
别说“王公子”给谢琅十贯钱,就算没给,他的这一处院子也够惹眼的。
谢琅把姚桂芝送出去就闩上门,免得又有人不敲门就进来。
吃过饭,谢琅才把门打开,让小七去找小马玩,他去山上转转。
谢伯文见他往山上去,不禁问,“这时候上山干什么?”
“昨夜大雪,说不定有冻死的东西,捡几只给那几个小的吃。皮留着做鞋或衣裳。”谢琅道。
谢广立刻从屋里跑出来。
谢琅忍不住笑了,“走吧。一起去。”
听到这话的人都走过来。
谢琅搁心里叹了一口气,也没撵他们。然而,正因为他一时心软,到村东头身后已跟了一群人。有几个甚至才十来岁,还没谢广大。
谢琅也就没往山里面去,从他们自己搭的简易木桥上过到山那边,就转向东南往竹林里去。
有人不明白,“那边也有东西?”
“那边有几个我和谢广之前挖的坑,做的陷阱。下了一夜的雪,陷阱应该都被雪盖住了。野猪或别的东西看不见,摔进去就出不来。”谢琅说着,转向众人,“没有我或谢广领着,你们别往山里去。里面也有不少陷阱。陷阱口都是用杂草盖住的,掉进去能摔死你们。”
“你是挖多深?”
谢广接道,“底下放了竹箭。”
众人打了个寒颤。无需谢琅多言,他们也不敢偷偷往上面去了。
谢琅猜的没错,大雪掩盖了真相,他如愿的坑到了两只大野猪。众人合力拽上来,野猪已冻僵住了。
谢琅估计一下野猪的重量,收拾干净之后,每家也能分好几斤,就直接打道回府。
众人一听他要分肉,也不说再上山看看。
到村里,谢琅抄着手悠闲地看着众人把猪收拾干净,就拎着两串肋条和一块肥肉回家了。
到家谢琅用大料把肋条全炖了,炖好之后捞出来,给金猴、虎子和小狼一堆,还剩一陶盆。
谢琅指着肉,“这些也是你们的口粮。”放在橱柜上面就去刷锅熬油。
谢琅会做的面食并不多,他又想给他家小孩做点吃的,就和一块面,擀成面条的厚度,切成菱形放在油锅里榨。
香味飘到大门外也没有人过来。盖因都以为他在熬猪油,各家各户也都忙着炖猪肉熬猪油。
在这种氛围下除夕过去,迎来人日,也就是正月初七。
此时正月初一没有上门走亲戚的,初七这天有。
谢琅家的亲戚都断了,他拎两条鱼到谢伯文见坐一会儿,就和小七回去了。
“小七,今天想吃什么?”谢琅笑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的小孩。
小孩脱口而出,“青菜。”
“你越来越会吃了。”在门口扫雪的谢伯文听到忍不住发笑,“这个天让你三爷上哪儿给你找青菜去?”
小孩歪着头,“我家有。”
“有?”谢伯文看向谢琅。
谢琅点了点头,“我家院里种的没冻死。”
“冻死?对了,三郎,快去看看你家麦子还活着不。”谢伯文连忙放下铁锹,要和他一起去。
“这是伯文家吗?”
谢琅循声看去,一个五十左右的妇人,“谁呀?”就看到谢伯文脸色骤变,“不,不会吧?”
谢伯文拔腿往屋里跑,“秦红,小广,快,把肉藏起来,白面饼收起来,衣服,衣服来不及,把旧衣裳套上――”
“伯文哥,在干什么呢?你家来客人了。”谢琅看那妇人要进去,连忙大声喊。
第64章 祸从口中
五十岁左右的妇人停下脚步,转身打量起谢琅,“哎,我是不是见过你,瞧着怎么有些眼熟。”
“这是我家。”谢琅指着北面的房屋。
妇人恍然大悟,连声说,“瞧我的记性。人老了,不服老真不行。你就是三郎吧。”
“我是。您是?”谢琅隐隐猜出来了,但他还不能确定。
“这是我姑。”
谢伯文从屋里出来,“姑,怎么就你一个人来?”
“我一个人来,有的人还不高兴呢。”
谢伯文下意识往四周看,“谁呀?”
“你!”妇人指着谢伯文,“别以为我老眼昏花。你家旁边突然多出这么大一处院子,我一时没敢认,问那边的人这是不是伯文家,你转身就往屋里跑。是不是叫你媳妇把家里的好东西藏起来,把破烂全拿出来糊弄我?”
谢琅不禁暗呼一声,好聪明的女人。
谢伯文面露尴尬,“没有,没有。”
“伯文哥家有什么好东西?”谢琅一脸好奇地问。
秦红走出来,“哪有什么好东西。托三郎兄弟的福,欠的账还清,买了砖也就剩个过除夕的钱。姑,外面冷,咱们进去。”
“我觉得也是。”谢琅笑道,“你家买毛驴的时候差点把全村借个遍,都想去找你姑借了。对了,后来借了没有?”转向谢伯文的姑,眼中尽是好奇。
谢伯文开口道:“没有。我姑家也没什么钱。姑,咱进去吧。”感激的看了谢琅一眼,就把妇人往屋里请。
谢琅看着房门缓缓关上,摇头笑笑,转身看到拖家带口往这边来的女子,眼中一亮,“谢广的姑母?”
“三郎兄弟?”三十岁左右的女子走过来,“你一人站在这儿做什么?”
谢琅迎上去,指着谢伯文家小声说,“你姑来了。进去就跟你大哥和大嫂吵吵,快去看看吧。”
“什么?”女子拔腿就往东边跑。
谢琅看向谢广的姑丈,“你也快进去吧。我总感觉待会儿得打起来。”
“谢谢。”男人拎着东西大步追过去。
几个孩子见状,也慌忙跟上去。
谢琅见门关了开,开了又关,啧一声,进屋就喊,“谢小七,出来烧火。”
“做青菜?”小孩从他三个朋友屋里跑出来。
谢琅掀开盖在青菜上面的草席,见青菜没冻坏,“行,给你炒青菜。”
“三爷最好最好啦。我最最喜欢青菜啦。”小孩高兴的伸手搂住金猴的脖子,“你喜不喜欢青菜啊?猴哥。”担心金猴听不懂,还指着西边的菜地。
金猴给他个侧脸,盯着挂在堂屋屋檐下的鱼。
谢琅看到金猴的动作险些笑喷,“小七,放开你猴哥,让它领着虎子和小狼上山打猎去。”
“现在啊?”小孩指着屋顶上厚厚的雪。这么冷就别去了吧。
谢琅:“没事。它们的毛厚,挡风。身上又穿着我给它们做的衣裳,不冷。”
虎子九个月大,小黑狼八个月大,加上金猴,它仨想天天都能吃饱,必须得自己上山猎食。
“你把它们送到路口。”谢琅指着北面,“否则我得杀鸡。”
此言一出,小孩不劝了,冲他的三个朋友招招手,“跟我走。”
谢琅薅一把青菜,又把草席盖上,就去屋里烧热水洗菜。
火刚点着,小七就回来了。
“去了?”谢琅问。
小七:“我跟猴哥说,三爷给它炖肉吃,它就去啦。”
“那等它回来,我就给它炖肉。”谢琅话音一落,听到咣当一声,连忙往外跑,“怎么了?”
小孩扭头看看,摇了摇头。
“你没听――”
砰!
谢琅循声看去,只看到一堵青砖墙。
他家墙太高,挡住了外人的窥探,也挡住了他自己的视线,“一定是谢广家。”
“三爷,柴火要掉啦。”小孩指着灶房。
谢琅扭头往东,连忙跑进去把柴火塞进去,“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去哪儿?”小孩不关心别人家的事,而且他很想吃青菜,以致于问话的时候连动都没动。
谢琅:“谢广家。我觉得打起来了。”
“打架?”
谢琅点了点头。
小孩来了兴趣,边往外跑边说,“我去看看。”
“别跑太快。”谢琅连忙提醒。
“我知道,三爷,我长大啦。”
谢琅顿时想翻白眼,“还没灶台高。你是长大了。胆子长大了还差不多。”
温水即可洗菜。谢琅等锅底下他刚才塞的那把树皮烧完,把锅盖盖严实,就往外面去。
看到谢广家门口站满了人,谢琅很是担心,“没出什么事吧?”
“小广的姑母和她姑母吵起来了。”冯英走过来,好奇地问,“你离这么近没听到?”
谢琅摇了摇头,“应该是在屋里吵的。你们怎么知道?”
“我们刚才都在那边。”冯英指着东南边的烘干房,“上次化雪的时候里面漏水了。刚才她们几个在我家聊天,”指着不远处的几个女人,“说到烤干房,我们担心雪把屋顶压塌,就拿着木锨和扫把过来打算把雪扫掉。没想到刚到那边就看到谢广的姑母和她姑母往东边去。”
谢广的爷爷奶奶在东边住。
谢琅:“找谢广的爷爷评理?”
“应该是。”冯英说着,见谢琅没有过去的打算,“你身为里长不过去看看?”
谢琅很想送她一记白眼,“清官难断家务事听说过没?更何况我也不是清官。”见没打起来,就冲小七喊,“过来。”
小孩没动,“我想和小牛玩儿。”
“别玩雪。”谢琅提醒道。
小孩点了点头,“我不玩雪。雪冷。”
谢琅立刻转身回屋洗菜。
离晌午还早,菜洗好放柜子里,谢琅就回堂屋继续给金猴、虎子和小狼做衣裳。
城里有卖衣裳的,谢琅不想找姚桂芝做,也没必要自己做。但城里没有卖亵裤的。现在可以麻烦姚桂芝,等他满二十岁,他请姚桂芝给他做,姚桂芝一准给他找媳妇。
为了将来着想,谢琅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终于缝出一件左右一样长,针眼密集的马甲,谢琅起来伸个懒腰,就听到院里扑通一声。
谢琅连忙跑出去,看到院里的东西,惊得张大嘴,无奈地指着他的三个“祖宗”,“你仨真行。哪天我死了,也是你们仨气死的。”
大白虎一步跳到谢琅面前。
谢琅吓得后退两步,“站住!虎子。”
大白虎停下来。
谢琅走过去把它身上沾满了鲜血的马甲扯下来,“我让你们打猎,不是让你们戏耍它们。”指着浑身布满伤口的两乳猪一狍子,“下次不准再这样。还有你俩,给我过来。”
金猴磨磨蹭蹭过去就盯着谢琅,神奇的怪人,你打我,我不打你,但我会生气噢。
“害怕我打你?”谢琅瞪它一眼,就把它的马甲拆掉。接着是小黑狼的。
见金猴要往屋里去,谢琅连忙说:“站住!”
翻出它仨的洗澡盆,就往里面注半盆温泉水,随即翻出他给它仨做的梳子,“过来!”
神奇的怪人,你疯了啊。这么冷的天,你让我们洗澡?你还是不是人呐。
金猴瞪大眼睛看着谢琅。
谢琅直接冲大白虎招手,“过来!”
在大白虎眼中谢琅和小七就是它亲人,他们不会,也不可能伤害它。
大白虎也不想洗澡,看到谢琅喊它,还是乖乖巧巧的在谢琅身边坐下。
谢琅拿着面巾沾一点水把它身上的血迹擦掉,就用梳子梳一下。反反复复不知多少次,谢琅累的手都酸了,才把大白虎收拾干净,“等着!”
进屋把大白虎的马甲找出来给它穿上,“玩去吧。”拍拍它的屁股。
大白虎欢快的嗷一声,吓得养蚕里的牲口趴在地上,吓得正在吵架的人们停止下来,大白虎也找到了它亲爹谢小七。
谢广看着被吓住的几人,故意问:“怎么不吵了?”
“老虎下山了!”谢伯文的姑母吼道,“你没听见?”
谢广点头,“听到了。”
“那还不快跑?看我干什么?跑啊。”谢伯文的姑母说着就往外跑。
谢伯文叹了一口气,拦住她,同她解释一遍老虎的来历。见她不信,就指着外面,“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妇人到门口,就看到老虎背上趴着一个小孩,老虎身边还围着许多小孩,顿时目瞪口呆,“那,那不是老虎吧?”
“是的。谢三郎家养的。”谢伯文道,“他现在是里长,他不准我们教外人做干油皮,我们敢偷偷教,惹怒他,白虎神兽会降罪于我们的。”
妇人张张口,艰涩道,“那真不是大狗?”
“他家还有一个金色的猴子和纯黑色的狼。”谢伯文道,“它仨向来喜欢在一起。那俩没出现,肯定和谢三郎在一起。等一下该出来了。”
妇人还是不信,在门口站有半个时辰,看到金色的猴子和黑色的狼,还跟做梦似的,“谢三郎不是人吧?”
“当然是人。”谢伯文道,“他心好,金猴才在他家住下。因为他心好,运气也好。我去打猎,十次顶多打到三次。他去打猎,运气好的时候猎到成年的公鹿,不好也能弄到几只兔子。最近天冷,我们没往城里去,他家的皮毛都堆成小山了。”
小山是假,大大小小几十张是真的。
托大白虎的福,不知该如何应对难缠的亲戚的村民福至心灵,不约而同地把谢琅推出去。
此时的人特别信鬼神,他们长这么大只听说过圈养野兽,从未听说过散养,野兽还不伤人的。以至于不想信也不得不信,谢家三郎是白虎神兽看中的人。
申时左右,谢琅正在院里用简易的灶和陶瓮给他三个“祖宗”炖乳猪的时候,他家门口热闹起来。
谢琅只听到人声不见人进来,忍不住感慨,这群笨蛋终于学聪明了。
盖上锅盖,谢琅指着猴子,“还没熟不准吃。”又指着虎子和小狼,“看住它俩。”才往外走。
打开门一看几十口,谢琅吓一跳,“天捅破了?”
“天没破。不过咱们养蚕里的天快塌了。”
谢琅转向说话的人,睨着他,“这是盼着我早死,还是盼着我早死呢?”
“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说你是咱们养蚕里的天。”
谢琅气乐了,“原来在这里等着我。究竟出什么事了?”
“我来说吧。”谢伯文走出来,满脸尴尬,“三郎兄弟,我对不起你。”
谢琅顿时想翻白眼,“直接说事。”
“虎子把我姑母吓住,她不闹了,我就把她叫去我家吃饭。”谢伯文看一眼谢仲武,“我们家的人都去了。我姑到堂屋看到案几上的竹简就问,哪来的。仲武家的小子说,谢广的。
“我姑就说我家不得了,有钱给谢广请夫子了。我们就说是你心好,给村里人请的。你嫂子本想夸你,说你给村里人请了两年。我姑一听这话就要把她孙子送过来,跟谢广一起去学堂。”
谢仲武点头,“我妹妹也想把她家几个孩子送过来。”
“我们家的亲戚听孩子念什么道可道,问我们谁教的。我们随口说夫子教的。他们知道也要把孩子送过了。三郎,我们真没料到这点,否则,否则我们肯定把孩子关起来。”
谢琅长叹一口气。
“三郎,先别叹气。”姚桂芝急急道,“你姐的意思等她的孩子像小七这么大,就把孩子送过来叫小牛教他。”
谢琅转向姚桂芝,“我姐不是还没怀孕?”
谢建业的闺女是去年秋天嫁的。除夕前过来一趟,谢琅还听姚桂芝唠叨,嫁过去好几个月了,怎么还不怀孩子,莫不是身体不舒服。姚桂芝还要给她请巫师,还是谢琅拦下的,劝姚桂芝再等等看。
“她今天上午过来说可能有了。”姚桂芝说出来,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咱家就她一个姑娘,又帮你大嫂和二嫂做了大半年豆腐,走的时候我也没给她太多钱,总不能说不行吧。”
谢琅揉揉额角,“咱们村大的小的加一起,我记得有将近三十。你们亲戚家有多少?”
“我这边有四个。”谢伯文开口道。
姚桂芝接道:“我这边暂时没有。”
“算一下,算一下。”谢琅道。
众人连忙把谢广叫过来,他们说一个,谢广往上加一个。
一盏茶后,算出来了,谢广反而不敢开口,“三郎叔……”
“三十五个?比咱们村的人还多。”谢琅指着他们,“你们啊你们,平时算我家的钱的聪明劲哪去了?我用什么钱请夫子?是不是卖纸的钱?纸是谁做的?”
谢伯文期期艾艾道:“我们只顾得防她借钱,防她打听烘干房和你这边做纸的棚,实在没料到我姑会叫她家孩子过来学文识字。”
“你姑是个聪明人,真聪明啊。她家孩子过来,你不能在家说烤油皮,也不能把纸往家里带。否则,小孩子今天听一耳朵,明天听一耳朵,长大了一琢磨也能琢磨出来。”谢琅看似对谢伯文说的,其实是跟众人讲的。
谢琅话音落下,众人脸上也露出担忧。
谢琅叹气道,“好在咱们做纸的时候,学堂放假了。”
众人想问,放什么假。回想到去年,农忙过后做的纸,而且只做两个月,等秋收过后,学堂再开课他们就不做了,同时长舒一口气。
“吓死我们了。”
谢琅:“我没吓唬你们。纸这东西本来就不稀奇。从你们这边听一点,回去再找会做纸的请教,说做出来跟玩似的。”
“我们不说。”
谢琅笑道:“家里孩子呢?”
众人没话了。
“都回去吧。好好跟家里孩子说。千万别吓唬他们。否则孩子一生气,跟你们对着干,本不想说,也得给你们全抖搂出来。”谢琅说完,就冲众人挥挥手。
谢伯文忍不住问:“你的意思让他们来?”
“不来行吗?”谢琅看向他。
谢伯文不禁揉揉额角,“这都是什么事啊。”
“祸从口中,就是这个意思。”谢琅道,“以往不让你们瞎N瑟,还觉得我吓唬你们。现在都老实了吧。”扫一眼众人,就关门回屋继续炖肉。
谢琅用大料炖的乳猪,而虎子和小狼长大了,无需炖太烂。入味即可。
两头乳猪捞出来,谢琅就用水炖狍子。傻狍子炖好,两头乳猪已去掉一半。
谢琅看到金猴还想吃,朝它爪子上一巴掌,“差不多得了。”
金猴瞪着眼睛看着谢琅。
谢琅转身去屋里,再次出来,手里就多了个大榴莲。
小孩吸吸鼻子,抬起头,惊叫道,“三爷!”
“嘘!”谢琅放下榴莲就往四周看,“小点声。”
小孩放下毛笔跑过来,“我要一大块。”
除夕当天谢琅做榴莲炖鸡的时候,小孩气得要离家出走。在他看来那么臭的东西和鸡一块炖,就是糟蹋鸡肉。
偏偏他三爷一意孤行。
小七嫌谢琅败家,出走到门外,打算找谢建业,猛然意识到不能让人知道他家有怪东西又回来了。
谢琅没管他,待他把榴莲肉剥碟子里,把叉给小孩,让小孩吃的时候,不知道碟子里的东西就是榴莲,小孩一吃就停不下来了。
什么东西吃多了都不好。
谢琅便和小孩约定,三天一次。小七今天早上还提醒谢琅榴莲,谢琅没理他,小七以为山上没了。
乍一看谢琅拿出来如何不惊喜。
“三爷,你放在哪儿的?”他怎么都没找到。
谢琅笑道:“你不知道的地方。”
用麻布包着手,谢琅掰开榴莲,给他和小七留两块,剩下的就全给金猴。
金猴吃完,谢琅就把榴莲壳塞火里,焚尸灭迹。
小七面露不舍,“是不是没了?三爷。”
“还有几个。咱们得慢慢吃。”谢琅前世很少用到江山图,就没打理过。
如今经常要用到,谢琅就在半山腰凿几个洞,把各种粮食瓜果放进去。而江山图不是静止的,榴莲可以存放许久也有期限。
谢琅便说:“三天吃一次可以吃一个月。”
“那就一个月吧。”有的吃,小七高兴了,擦擦手继续趴在灶旁边练字。
一个月后,天暖和了,谢琅亲自去请夫子来养蚕里授课。
束没变,谁家孩子去学堂,谢琅找谁家孩子要二十斤腐竹,每五天给夫子一次。
腐竹吃不完可以拿去卖,能换不少钱,夫子很乐意学堂里多了几十个小孩。反正有谢琅在,孩子不敢闹,教一个和教六七十个没什么区别。
在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氛围下,谢琅家的麦子越长越旺,每天都会有一群村民过去围观。
二月二十四日,休沐日,谢琅不用去学堂。伺候好家小,谢琅打算找村里人买几日小羊羔,出门就看到西边大路上站满了人。
谢琅走过去,“看出什么没?”
“你家麦子命真大。冬天经过三场雪都没死。”前里正谢建康的叔指着麦苗,“乌青乌青的。你家这六亩地,我就觉得能见五十石粮食。”
“五十石?”众人惊呼。
五十石就是后世的三千斤。
谢琅算一下,笑道:“夸张了。这边的地不如东边的好,最多四十石。不过,麦粒肯定饱满,比你们的都好。”
“三郎,这个可以当种子不?”
此话一出,众人都看向谢琅。
谢琅:“可以。但这个收上来,你们的小麦都种下去了。跟你们换,也得等明年才能种。”
“我们说的就是明年。”
谢琅点头,“行。不过,我打算在东边种些别的东西,过些天你们得帮我一块种。”
“行啊。种什么?”
谢琅摇了摇头,“没法说。因为去年没种出来,我想今年再试试。”
谢建康的叔明白了,“就是你去年到处找人问,那个花怎么不结果是不是?”
谢琅点头,“对!就是那个。我家粮食多的吃不完,这六亩地种的就够我们吃的了。我想在那边试一下。就算不成,也能薅掉喂牛。”
村民乐意看到谢琅用他自家的地乱种。又听他都做好颗粒无收的准备,三月份,养蚕里的村民把小麦种下去,就去帮谢琅种东西。
有些人想偷偷拿几根回家种,又担心被谢琅知道了,不跟他们换麦种,愣是连一个都没敢偷。
谢广看到棉花苗和红薯苗,一眼就认出来,“三郎叔,这是你在山上弄的吧?”
“是的。”谢琅正在想怎么和村里人解释,谢广这么一说,谢琅把话咽回去,“担心是草?”
谢广点头,是的。
“草也不怪你。继续种。”谢琅站起来揉揉腰,“我还从山上弄了几棵果树,在我家院里放着,这边种好,去帮我挖坑栽树。”
虎子和小狼长大了,谢琅再上山也无需喊谢广同行。谢广没怀疑,村里人也没怀疑。只是见到杏树、桃树和柿子树,忍不住问他,“是不是给猴哥种的?”
谢琅直接点头,“是的。快种吧。”
众人也觉得是,再然后看到谢琅家鸡窝和鸭圈上面多了一个棚,上面还有许多藤条,谢琅说是果子树,村里人也没问什么果子。
问也到不了他们嘴里。因为都是猴哥的口粮。
谢琅见免去这么多麻烦,第一次不嫌他家三只吃货烦。
随后在家休息两天,谢琅就带村里人上山砍毛竹。
毛竹都扔到泉水里,亭长也来通知谢琅,该给朝廷做事去了。
村里的男人像去年一样出去,女人却不再担心,不再惶恐,该干什么干什么。期间谢琅家的小麦熟了,都是村里的女人帮他割的。
谢琅先前答应村里人,收下来就换给他们,也信守承诺,都没往家里送。
也是谢琅如此爽快,他家四亩棉花开出白花,村里的女人无需谢琅提醒,每天早上下地给他收棉花。年龄大的女人聚到谢琅家做竹纸的棚下面,给谢琅剥棉花。
谢琅研究脱棉花的东西。
村里人一开始问谢琅那东西有什么用。谢琅说可以做被子,但得把棉籽弄出来,否则能硌死个人。
打那以后,村里人不问了,整天盯着他做脱棉籽的东西。
谢琅只见过弹棉花的,没见过脱棉籽的,只能凭想象做。结果村里的男人都回来了,谢琅也没能做出来。
谢琅想穿棉衣盖棉被,不死心继续研究。
村里人也希望谢琅能做出来,便不让她们家男人去打扰谢琅。
皇天不负有心人,五月底,谢琅终于做出来。
六月初一,谢琅把剥好的棉花弄外面,就招呼村里人,“每家每户派一个人出来,再去找前里正把秤拿过来,每家一斤棉花籽。明天我就教你们种棉花。到秋让你们都穿上棉衣盖上棉被。”
“真的?!”众人齐呼。
谢琅点头。
“你怎么这么好啊。三郎!”
谢琅心想,可算说句人话了,“谁让我是你们的里正呢。让你们过好是我应该做的。快去!”
“好!”
谢琅连忙喊:“等等,前里正家在东边,不在西边。”
“我们去北面给你摘棉花。”
谢琅又想骂人,“这么热的天,棉花壳上的叶子都干了,一碰就落到花上面,怎么摘?给我回来!”
第65章 棉衣棉被
众人恍然大悟,道:“忘了。”
“干脆把棉籽一块忘记得了。”谢琅没好气道。
众人尴尬地笑笑,那可不成。
“快点!”谢琅指着不远处的草席,“去掉棉籽的棉花都放在那上面晾晒。”转向姚桂芝,“伯娘教我缝被褥和衣裳,我想用棉花给王公子做两条被褥和一件棉曲裾。”
姚桂芝点头,“应该的。不说他帮你管上面的官要十贯钱,凭他送你一见狐皮大氅,也该回送他一件棉衣。只是王公子会喜欢吗?”
“我听人说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王公子知道是我亲手缝的,粗布麻衣他也会喜欢。”谢琅才不想给卫青缝衣裳,他是担心那个不要脸的皇帝收拾他。
得知他亲手给他小舅子缝一件衣裳,那个不要脸的想责罚他,卫青也会帮他求情。
姚桂芝见白色的花和棉籽分开,就问,“晒干就好了?”
“不行。”谢琅摇了摇头,“我得想个法子把这些花弄一块,就像缠在一起的蚕丝一样。”
姚桂芝掰扯一下棉花,“这怎么能缠在一起?”
“我暂时还没想出来。先把这些分出来再说吧。”谢琅道,“离冬天还早,我还有时间。”
谢建康小跑过来,就问,“三郎,你真要把棉籽分给大家伙儿?”
“三郎说话一个吐沫一个钉。”
谢琅抬起头,四周全是脑袋,导致他又没找到说话的人,“你们都让开一点,我都快被你们围的喘不过气了。”
众人往后退一步,而且是一小步。
谢琅很是无语,“都不用做油皮了是不是?也不用搭做竹纸的棚?家里的牲口和孩子都喂饱了?”
年轻的媳妇一哄而散。
谢琅深吸一口气,无奈地说,“每次都得我数落你们几句才行吗?”
还未离去的人露出不甚好意思的笑容。
谢琅转向秦红,“嫂子,今年帮我腌缸寒菜。”
“留着做臭豆腐?”秦红问。
谢琅点了点头。
众人疑惑不解,想问谢琅,见他忙个不停,就转向秦红。
秦红:“三郎除夕前用腌寒菜的水泡豆腐,只泡两三天,那个臭味就跟豆腐放了半个月似的。三郎说用寒菜水泡出来的豆腐比放半个月的好,人吃了不容易出事,就打算自己腌一缸。回头把寒菜捞出来,留着冬天泡豆腐。”
众人齐刷刷看向谢琅。
谢琅赶在他们之前开口,“真的。我还试过把豆腐切成这么大一块。”用食指和拇指比划一下,“不放任何东西,搁柜子里半个月变臭了可以直接吃。对了,我还试过把豆腐冻成块跟猪肉一起炖。”说到这点,就转向姚桂芝,“就是伯娘给我送的那板豆腐。”
“我去你家拿板子的时候不见灶房里有豆腐,还以为你炖了给它们仨吃了。”姚桂芝道,“没想到是冻起来了。放在哪儿冻的?”
谢琅家的羊圈矮,由于黄鼠狼经常光顾,也没老鼠敢往上面去,谢琅就往身后指一下,“院里羊圈顶上。”
“难怪我没看到。”姚桂芝不禁说。
谢建康忍不住问,“那咱们也能做臭豆腐了?”
“人别太贪。”谢琅睨了他一眼,“我家遭贼有猴哥。你家遭贼可没有。”
正想着什么都干的众人老实了。
有命赚没命花又有什么用呢。
谢琅其实不是担心村里招贼,而是担心村里人忙起来,放三天即可拿去卖的臭豆腐,放了一个月才想起来。
人都有侥幸心理,此时的人又特别珍惜粮食,存在侥幸心理,吃出事来一个家就散了。
如今可以做腐竹,可以做纸,还有棉花,日后还可以纺线织布,养蚕里的妇人还会养蚕,这么多赚钱的行当,完全没必要碰不安全的。
谢琅见他又把众人劝回来,放心下来,就指着棉花说,“这东西城里好像没有。真能做成被褥,又比蚕丝便宜,朝廷肯定出高价买咱们的。”
“为什么?”姚桂芝问。
谢琅:“给当兵的用。”
众人明白了。
姚桂芝忙问:“那咱们把粮食收上来就全种这个?”
谢琅笑看着她,“咱们村多少地?”
姚桂芝下意识回想。
谢建康忍不住说:“三郎的意思他没这么多棉籽。”
“对哦。你才四亩地。”姚桂芝不禁拍拍脑子,“我这个脑袋也不行了。”
谢琅起身,让谢大郎帮他脱棉籽,“别拍了。小心越拍越严重。”
姚桂芝僵住,扭头就瞪谢琅。
谢琅可没搭理她,揉揉肩膀就对前里正谢建康说,“称吧。”指着众人,“站齐,一个一个来。这个棉籽先不要告诉外人。明年种多了,再告诉你们家亲戚。”
“告诉他们干什么?”
谢琅叹气,“棉花不是纸,做好了可以搬屋里藏起来。你们不讲,他们就敢半夜里来偷。咱们养蚕里那么大,每个路口拴两条狗也防不住。再说了,这东西真能做成被褥,朝廷也会让咱们告诉别人。告诉外人,不如主动把多余的棉籽给亲戚。”
“三郎说得对。他们再找你们借钱,就让他们多种几亩棉花。”谢建康道。
谢琅点了点头,“以前说你们只能看到眼皮子底下的,还嫌我说话难听。现在呢?”
“现在,现在也不是我们眼皮子浅。”
谢琅笑了,还敢反驳了,“是什么?”
“是你脑袋转的快。”
谢琅顿时噎住,“这是承认自己笨了?”
“我笨,你大伯一家也笨。”
姚桂芝立刻接道:“我是挺笨的。”
堵谢琅的人瞬间说不出话来。
谢琅笑道,“行了。别叨叨,过来我跟你们说怎么种。”
“不是直接种?”
谢琅拿起一个棉籽,“壳太硬,要用水泡一下。然后弄块泥巴把棉籽放进去,一个里面放两个就行了。放在屋后没有太阳的地方,还得在上面搭个薄薄的草席,免得被烤坏了。瞧着快干了,就洒点水。差不多就这样吧。我只种过两次,不太懂。你们自己摸索。能种出一半,明年就不用愁了。”
去年谢琅种的颗粒无收。
这样讲虽然很不负责,但村里人也不能要求太多,因为他是真不懂。去年还拿着棉花花到处问,怎么不结果。
“这么说今年你也不打算卖?”姚桂芝问。
谢琅指着棉花,“看起来多。除了送给王公子的,顶多还够我和小七做两条被褥和棉衣的。我和小七都长高了,不做棉衣,今年也是拿钱买人家卖的厚衣裳。”
大概是生活好了,谢琅和小七这大半年来长了不少。
姚桂芝想劝他把裤脚和袖口接长一点都不好劝。因为谢琅即便听他的,去“王公子”家,穿着另接的衣裳也不合适。毕竟谢琅现在不缺钱,没必要让王公子误以为他去“讨饭”。
“三郎,这个我们帮你弄,你想想怎么把这些白色的花弄在一起吧。”秦红开口道。
谢琅点头,“是
得想啊。”
棉花交给众人,第二天谢琅教会众人育苗,就琢磨弹棉花的东西。
那东西谢琅小时候见过不少次,大概四五天,谢琅就把弹棉花的工具做出来了。
棉花晒在门外,他门口每天都有许多人,讨论他的棉花,以致于谢琅拿着弹棉花的工具出去,村里的女人就笑他,“你怎么把自己的弹弓拿出来了?”
谢琅白了她们一眼,就试着弹棉花。
起初女人们笑的前仰后合,后来慢慢发现他真能把棉花弄在一起,纷纷走过去让谢琅让开,她们帮谢琅弹棉花。
谢琅从不跟她们客气。然而,东西看着轻松,每个人上手一盏茶的功夫就叫着累。
弹棉花本就是体力活,她们累,谢琅就喊村里的男人。
村里的小麦是春小麦,六月底才收割,而此时毛竹还没泡好,村里人除了做腐竹,就是用树皮,麻衣等物试着做纸。
男人们一听谢琅找他们弹棉花,纸也不做了,纷纷过去帮忙。可他们还是弄了十来天才把谢琅的棉花弄好。
村里人不敢相信,谢琅在姚桂芝的帮助下缝棉被的那天,村里人还在他身边叽里咕噜的说,“棉花这么难弹开么?”
“怀疑我做的东西?”谢琅问。
“肯定不是。”姚桂芝道,“她们的意思能不能做个更快的?”
谢琅摇头,“我只想出那个。嫌那个累,你们自己再想想。对了,脱棉籽的东西只有一个。到秋棉花收上来,我谁都不借。”
“为什么?”众人齐呼。
谢琅指着她们,“你们这么多人,我先借谁?”
众人无言以对。
“让你们家男人过来跟我学。或者拿钱找村里会木匠活的老人做。”谢琅道,“还有弹棉花的那东西。”
忙着棉花的事,谢琅最近就没去学堂。谢琅时间多,第二天上午便教村里的男人做脱棉籽和弹棉花的工具。
下午继续缝被褥缝衣裳。
六月十八日,村学休息,朝廷也休息。
上午,谢二郎从城里回来,谢琅用他家的驴和车,载着小七和两条被褥一件棉衣以及两捆竹纸前往卫青家。
如同上次一样,门房打开门也不去通禀,就把他往里迎。
谢琅这次没有大步流星进去,而是小声问,“陛下不在吧?”
“陛下等君已久。”
草!
谢琅低咒一声,抬头看去,院子里站着一人,不是别人,就是皇帝刘彻。
谢琅张张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刘彻笑眯眯走过来,“吓傻了?”
“这里其实是未央宫吧?”谢琅呆呆地问。
“噗!”
谢琅转过身,卫青从门外进来,“你,你不在家?”
“我随陛下刚出来就看到你和小七了。”卫青笑着说,“陛下见你拉着车行的慢,不许为兄过去帮你,还先行一步。”晃一下手里的东西,“我去给小七买点东西。”
孩子每次过来都吃他自家做的东西,卫青挺不好意思,就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小七,“西南夷那边产的。”
小七抬头看着谢琅。
“拿着吧。”
小七收下来就说,“谢谢仲卿爷爷。”
“不客气。”卫青看着仆人拉进来的板车,“纸做出来了?”
谢琅深吸气,看一眼刘彻,本着早死早投胎的心思,开口道,“仲卿先看看吧。”
“担心吾治你的罪?”刘彻瞥了他一眼问道。
谢琅摸摸鼻子,你知道还说。
“草民没犯错。”谢琅硬着头皮道。
刘彻冷哼一声,走到板车边解开绳子,拿起纸,顿时惊得张大嘴。摸摸又捏捏,随即朝自己身上掐一下,不是做梦,猛然转向谢琅,“谢三郎!”
第66章 暴跳如雷
小七慌忙抱住谢琅的大腿。
谢琅一看到刘彻就猜到他会发火。不急不慢的抱起小七,往卫青怀里一塞,“陛下先看看那包东西。”
刘彻听出他潜意思,看到那包东西他会恨不得剁了谢琅。
“这一包?”刘彻指着最大的布包。
谢琅指着最小的那包,“那个。”里面装的是弹好的棉花。
刘彻拆开布包,摸到软乎乎的东西,不解其意,“何物?”
谢琅走过去又打开一个布包。
卫青:“衣裳?”
“草民给仲卿做的。”谢琅看向卫青,“针线活不行,仲卿穿的时候外面再罩一件。”说完双手呈给刘彻。
刘彻接过去摊开,顿时明白衣裳里面软绵绵的东西就是那白色的东西,“这不是蚕丝?”
“是地里长出来的。像种小麦似的种下去的。”谢琅说完,往后退一步。
刘彻愣住,反应过来,指着谢琅,咬咬牙,半晌憋出一句,“吾弄死你!”
“哇……”小七大哭出声,“三爷,呜呜……三爷……”伸手就要谢琅抱。
卫青和刘彻皆被吓到。
谢琅叹了一口气,接过小孩,拍拍他的背,“你刘爷爷跟我说笑呢。”
刘彻想说,吾没说笑。看到小孩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咬牙切齿地指着谢琅,“你,你很好!这么多好东西,你竟然先把豆腐公之于众。”
“陛下请容草民禀报。”谢琅见他又要问罪,连忙打断他的话。
刘彻放下手,“说!”
“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谢琅脱口而出。
刘彻噎的久久无语。
待他找回自己的声音,就忍不住问,“这是你该关心的事?”
“不是。这些也不是草民应该操心的事。”谢琅瞥一眼光滑的纸和白花花的棉花。
刘彻又噎住了。
素来崇拜刘彻的卫青此刻都想笑他,“陛下,三郎的这张嘴,恐怕只有主父偃和东方朔加一起才辩得过他。”
“他俩也不行。”刘彻指着棉花和纸,略带嘲讽,“他俩从未见过这东西。知道是他做出来的,恐怕会对他俯首称臣。”
谢琅连忙说:“草民不敢!”
“你都敢欺君,还有何不敢?”刘彻睨着他。
谢琅低着头,看起来万分恭敬,“草民去年种这种花没能种出来,担心今年也一样,才不敢让陛下知道。这东西长得像木棉,开白花,村里人也不认识,草民就管这东西叫棉花。这里的棉花是头茬棉。”
“什么意思?”卫青替刘彻问出口。
谢琅:“这东西就像树上的果子,有先熟和后熟。这是先熟的那一波。摘下来就把里面的棉籽去掉,做成这个样子,一刻未敢耽搁。”说着,看一眼刘彻。
刘彻微微颔首,继续编。
“棉籽分出来,草民把棉籽送给村里人,让他们育苗。春小麦收下来就种棉花。倘若一切顺利,九月份陛下去养蚕里便可看到遍地白花。此时养蚕里只有四亩,便是草民家中的。”谢琅道。
刘彻见谢琅敢邀他去养蚕里,便不再怀疑他,“只有四亩?”
“是的。还是在山里发现的。草民小心把种子收起来,去年也只敢在屋后种一几株。”谢琅道,“草民心里有底了,今年才敢把种子全种下去。”
刘彻:“山里有没有?”
“极少。这东西需人来授粉。”谢琅见他不懂,便解释道,“花开结果前都是蜜蜂采粉。这种花里没有蜜蜂要的那种粉。所以蜜蜂不去,只能人自己想办法。”
刘彻再问,“去年你不知道,所以没能长出来?”
谢琅点了点头。
刘彻本想昭告天下。如今看来只能慢慢等待。
“还有没有?”刘彻盯着他。
谢琅不禁咳嗽一声。
刘彻瞬间明白,还有。
“谢三郎!”
谢琅连忙说:“草民说,草民说。养蚕里有竹子,所以养蚕里的人可以用竹子做纸。据草民所知,许多地方没竹子,草民就让养蚕里的人用先人的办法,加上草民琢磨出来的,麻衣、树皮等物做纸。草民发现放入一种树皮,做出来的纸虽不如竹子光滑,吸水,也远比以前的好。”
说完谢琅拿起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一张纸递给刘彻。
刘彻接过去看到是竹纸和杂纸的做法,点了点他,“有备而来啊。”
“草民恳请陛下暂时不要把竹纸的做法昭告天下。”谢琅道,“草民骗村里人,他们做出来的纸可以卖很多钱。陛下倘若现在就公告天下,他们会恨死草民的。”
同纸比起来,刘彻更在乎棉花,所以还未想过把纸昭告天下,“吾答应你。只有这些?”
“还有一个在地里,还未长大。长成什么样,草民也不清楚。”谢琅半真半假道。
刘彻张了张嘴,又忍不住指着他,“吾不问你,是不是又像这次一样?”
“草民现在说,没有种子也没什么用。还给陛下徒增烦恼。陛下日理万机,草民不敢拿这等小事烦陛下。”
刘彻简直气笑了,“你欺君还有理了?”
谢琅心想,反正比你有理。
“草民不敢。”谢琅低着头恭顺道。
刘彻点了点他,“少在吾面前装。吾已看清你的真面目。你就是个抓不住,逮不着,滑不溜的泥鳅。哪天被吾抓个正着――”注意到他怀里的小孩,话锋一转,“吾一定好好赏你。”三十大板,皮开肉绽。
“谢陛下。村里的棉花收上来,除了留够自家种的,草民就让他们无偿送给朝廷。”谢琅道。
刘彻冷笑一声,盯着他,“我是缺钱的人吗?”
你不缺钱。你爹和你爷爷给你攒了万贯家产。拴铜钱的绳子都烂了。米仓里的米都生小的了。可我敢说卖给你,你就敢把我推到菜市口,让刽子手吓唬我一番。
谢琅:“草民谢陛下。”
“呵!嘴上谢吾,凭你的胆识,指不定在心里怎么腹诽吾。”刘彻放下棉衣,注意到还有个大包,“这又是何物?”伸手摸摸,软软的,“给吾做的棉衣?”拆开一看更像被褥,“谢三郎!”
谢琅连忙说:“草民不知陛下在仲卿这里。”
再说我跟你也不熟。
刘彻此时此刻恨不得生撕了他,“你知道也不会给吾做。”
“此物应该是献给陛下的。”卫青开口道,“有两个。”
刘彻转向他,“休要为他开脱。两个,一上一下刚刚好。”睨了谢琅一眼,“对你的仲卿兄真好。”
“草民不过是投桃报李。”谢琅道。
先是“溥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又来个“投桃报李”,还能说出“民以食为天”’。谢琅再说自己只是个普通农夫,他还信谢琅,他就是谢小七。
刘彻直接问:“师从何人?”
“草民从未见过他老人家。”谢琅信口胡诌。
刘彻指着他,“别跟我说在梦里学的?!”
“陛下英明!”
“……”刘彻噎了一下,怒道,“你当吾是你怀中小儿?”
小七伸手搂住谢琅的脖子。
刘彻眼中一亮,“小七是不是?刘爷爷有个问题想问你。”
小七整张脸埋在谢琅脖子里。
刘彻气结,真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孩子。
“仲卿!”刘彻转向卫青。
君命不得不从。
卫青走向前,“小七,仲卿爷爷抱抱。你三爷累了。”
小七伸出手抱住卫青的脖子,还偷偷看一眼刘彻。
刘彻拿大的没办法,拿小的,好像也无可奈何。
“小七,这个东西是你三爷在山上找的吗?”卫青指着棉花。
小七点了一下头。
卫青:“多不多?”
“好多好多。”小孩说完就看谢琅,我没说错吧?三爷。
谢琅笑道:“你仲卿爷爷想知道我跟谁学的文字。”
“夫子啊。”小孩脱口而出。
刘彻忙问:“哪个夫子?”
“就是夫子啊。”小孩疑惑不解,还有别的夫子么。
卫青开口道,“你见过吗?”
小孩使劲点点头。
“在哪儿?”刘彻忙问。
小孩想也没想就说,“学堂。”
“学堂?”刘彻和卫青同时看向谢琅。
谢琅先说去年卖熊,后又把刘彻彻赏他百金,他只带回去十贯钱的事和盘托出。
末了谢琅才说,“草民认识的字都是村学的夫子教的。”
“你竟在村里私设学堂?”刘彻指着他,还有他不敢干的事么。
谢琅:“陛下独尊儒术,草民崇拜陛下,便找村里懂文字的人了解儒家的事。得知孔老夫子在家乡传道受业解惑,草民万分敬佩,才在村里私设学堂。”
刘彻张张嘴,发现无法反驳,转向卫青,“你信他的鬼话吗?”
“不信好像只能把廷尉找来。”卫青道。
别看刘彻这么生气,让他对谢琅用刑,刘彻还真不舍得。
“吾先给他记下。”等他没用了,再跟他一块算。刘彻瞪着谢琅,“祈求这辈子都别被吾抓住。”
谢琅轻咳一声,“有件事草民一直想向陛下和仲卿坦白,草民小的时候,有个术士曾给草民算过命――”
“贵人面相,官至封侯。”刘彻道。
谢琅看一眼卫青,“那是仲卿的面相。草民的是三十七岁有个死劫,过去了寿终正寝,过不去就去了。”
“谢三郎啊谢三郎,吾只知道你胆大包天,没想到你心还能如此狠。狠的连自己都诅咒。”刘彻指着他,“以为这样说,吾就不追究你屡屡欺君?”
谢琅苦笑:“谎话陛下深信不疑,真话怎么就不信了呢。”
“你十句话里九假一真,让吾如何信你。”刘彻瞪着他道。
卫青忍不住问:“三郎,此事是真的?”
“我宁愿是假的。”谢琅道,“但我遇到的事很神奇,让我不得不信。”指着棉花,“村里人从未见过,我上山就看到了。我这两年也如同开窍了一样,只要我想做的事,没有不成的。”说着,连忙补充一句,“小事,小事。草民说的是小事。”
刘彻冷笑两声,“这些都是小事?”指着棉被问道。
“陛下心系天下,草民只关心吃饱穿暖。草民所忧所想和陛下比起来,草民认为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谢琅道。
刘彻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吾说不过你,吾认行了吧。现在吾问你,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希望地里的东西可以长大。”谢琅道。
刘彻记下了,接着又问,“家中还有没有棉花?”
“在地里,还未收上来。”谢琅继续胡诌,“如今每三四天采摘一次。月底便可全部收上来。”顿了顿,“草民犁地种黄豆。”
卫青奇怪,“为何不种棉花?”
“家中只有我和小七二人。我如今种的四亩棉花,是村里人帮忙采摘的。等他们种了棉花,就无法再帮我。”谢琅道,“倘若是豆子,黄豆熟了,他们抽出半天就可以帮我割好。否则,棉花长得很好,不能及时摘回来,赶上下雨天也会发霉。发霉不可以用,不如直接种黄豆。”
刘彻十分意外,“你倒是不贪。”
“太贪会遭报应的。”谢琅脱口道。
刘彻不得不重新审视他,“这也是夫子教你的?”
“草民自己悟出来的。因为不贪,草民最近才能心想事成。”谢琅道。
刘彻想信他,又担心他拿此话糊弄自己。可他想到谢琅把这么大的事瞒下来,甚至都没打算告诉他,刘彻又不得不信他所求不多,只是一生安稳。
“吾暂且信你。”刘彻扭头喊小黄门,“这些带回去。”
谢琅慌忙说:“仲卿的。”
“现在天热,为兄用不着。”卫青说着,就冲他使眼色,顺着陛下。
谢琅指着棉衣,“陛下高大威武,带回去也穿不进去。”
刘彻不信。正好身上的衣裳薄,也无需脱下,立刻命小黄门过来伺候他更衣。
胳膊进去了,胳膊抬不起来了。再看衣长且大,腋窝处再大一点,或者肩宽一点,他穿上就刚刚好了……刘彻瞬间明白,“谢三郎,你竟敢防着吾?!”
“草民不敢。”谢琅心想,既然知道,何苦说出来,“这件衣裳仲卿兄穿上还有些肥大。”
刘彻脱下来就冲卫青使眼色。卫青把小七给谢琅,当着刘彻的面把棉衣穿上。刘彻就拽他的肩膀,“抬起手来。”
卫青很是轻松的抬起胳膊。
刘彻深呼吸,暗暗提醒自己,还没有儿子,气死了天下就会落到旁人手中。这才转向谢琅,对小黄门说,“被褥给吾拆了。”
小黄门下意识看谢琅。
“看他作甚?”刘彻怒道。
小黄门心想,当然是只有他能把陛下您气得要杀人,还不敢动他。
“那团棉花足够做一件棉衣。”谢琅开口道。
刘彻不信,“这么一点?”
“棉花比蚕丝重,太厚穿在身上很累。”谢琅道,“仲卿的这件也很薄。陛下不信,可以拿起来掂量掂量。”
刘彻是真不信,也不敢信他。
卫青把棉衣递过去,刘彻就把板车上的拿起来,左右手掂量一下,两边换一下,又重新掂量一下,还真差不多。
“你嘴里竟然还有真话。”刘彻简直不敢相信。
谢琅忍不住翻白眼的冲动,“草民句句属实。”
“只是说一半留一半。”刘彻白了他一眼,就让小黄门连着板车一起推走。
谢琅连忙提醒,“板车是别人的。”
“不是你的?”刘彻看向他。
谢琅:“草民家中只有一头牛。”
“你连马都没有?”
谢琅心想,我连驴都没有。是不是很意外。
“小门小户养不下。”谢琅道。
刘彻很想说,那就
别窝在养蚕里了。
可他转念一想,谢琅出来,也做不出竹纸,种不出棉花。他出来自己失望,违背了谢琅的本意,谢琅也不高兴。
刘彻便问,“牛和驴可否一起养?”
谢琅摇了摇头。若是没谢三郎的记忆,他都不会养牛,更别说前世只在电视里见过的驴。
“可以。”卫青开口道。
刘彻转向小黄门,“给他买头驴和一辆车。”
“陛下,微臣家中有车。”卫青不待他开口,就吩咐仆人把他母亲的车拉出来。
谢琅不禁松了一口气,卫青真是个好人。他大伯的车保住了,他也不用头疼回去该怎么解释。
刘彻险些气晕,他堂堂一帝王还能赖他一辆木板车不成。这个小肚鸡肠的谢三郎!
本想多待一会儿,刘彻决定立刻回宫。
谢琅随卫青把皇帝大人送出去,转身就忍不住问,“陛下近来很闲?”
真是这样,他最近就不往城里来了。
卫青听出他潜意思,笑道:“赶巧了。”顿了顿,“三郎,刚才陛下要试棉衣,你不该说只有为兄可以穿。”
“陛下拿到宫里试一下,发现穿不上只会更生气。”谢琅看向卫青,“虽然对陛下很不恭敬,我相信陛下更厌恶被欺骗。”
卫青:“那你还骗陛下?”
“我不骗陛下,上次全说了,陛下该如何赏赐我?”谢琅反问,“高官厚禄我不需要。封侯拜相我也不需要。
“再说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一句话可命我为相。一句话也可以把我贬为庶民。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那些虚荣,何必让陛下绞尽脑汁的赏我,让我高兴,回头陛下后悔了,又绞尽脑汁的把我贬为庶民呢。”
卫青叹气道,“所以你故意气陛下,功过相抵?”
“不全是。我真没想到今天会遇到陛下。”谢琅叹气道,“你给我句实话,真是碰巧了?”
“陛下,不进去了?”
刘彻望着紧闭的大门,嗤一声,“回去!”
“纸不给卫大人了?”
“有谢三郎,卫青这辈子都不用买纸。”刘彻说完掉头就走。
卫青微微皱眉,“我好像听见陛下的声音了。”
“去而复返?”谢琅慌忙往大门的方向看。
卫青仔细聆听,门外很安静。往木板车上看,上面只有一个东西,就是谢琅给他做的棉衣,“没落下什么,应该是为兄听错了。”
“吓死我了。”谢琅长舒一口气,“他一个皇帝,怎么整天神出鬼没的。”
卫青笑道,“如今好多了。早些年陛下经常扮成别人出去玩,才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不说这个了。”谢琅道,“我刚才说陛下想看到遍地白花还得再等几个月是真的。陛下倘若想去,仲卿兄劝一下,天凉快了再去。”
卫青点头,“天热,陛下不会去的。”
“那就好。我担心陛下到的时候,连我家那四亩也没得看。”谢琅说着,忽然想到刘彻走的时候把两捆纸全拿走了,“我家中还有纸,明天再给你送些过来。”
卫青下意识抬头看看天,“这个时辰了你还走?”
“这个车是人家的,下午还得用。陛下赏我的驴和车先放仲卿家里。我明日再来牵。”谢琅道。
卫青点了点头,“我送送你。”
得知谢琅自己驾车来的,卫青把他和小七送到北门,谢琅驾车远去,卫青才转身回去。
谢琅回头看一眼,见离城门甚远,才开口问,“小七,知道陛下是干什么的吗?”
“很厉害的大官。”小孩道。
谢琅笑道,“小七真聪明。小七,陛下以后会去养蚕里找咱们玩,到那时你知道喊陛下什么吗?”
“刘爷爷?”小孩试探着说。
谢琅摇了摇头,“错了。要喊孟达爷爷。你刘爷爷很厉害,村里人听到‘刘’这个字就能猜出你刘爷爷的身份。所以不能提刘。”
小孩好奇地问:“我提刘,刘爷爷和仲卿爷爷就变成别人的爷爷啦?”
“是的。”谢琅道。
小孩捂住嘴巴,“我不要说。”
“小七真乖。”谢琅道,“明天村里人问咱们哪来的驴和车,你知道该怎么说吗?”
小七摇了摇头,“不知道G。”
“仲卿爷爷送的。”谢琅道,“以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说仲卿爷爷给的。”
这点小七知道,“我记住啦。”
到养蚕里,俩人下了车,谢琅回家给金猴、白虎和黑狼炖肉,小七拿着卫青给他买的好吃的在外面就炫耀,“我仲卿爷爷买的。”
“给我一个尝尝。”
谢琅听到这个声音扭头就往外看。
“不给你吃。”
谢琅乐了,“活该!”
“我给小牛吃,也不给你吃。哼!小牛,我们去那边玩儿。”
谢琅再次往外看,小七领着一群小孩从东往西跑。
大料和从城里买的猪肉扔陶瓮里,往里面塞几个大木柴,谢琅就洗洗手往外走,“钱小花,你几岁了?”
“八十还差五十。”秦红笑道。
谢琅睨了又想往烘干房后面躲的女人,“再过几年闺女都好嫁人了,要点脸吧。”
“我逗小七玩呢。”钱小花道。
谢琅:“这话也只有你自己信。再让我听到你哄小七的东西,我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我真是逗他玩。别说他不给我,给我也不要。”
谢琅:“我只看结果。”说完就把牛牵屋里。
猪肉炖出香味,谢琅把肉捞出来,就拿着镰刀去屋后撬开一根红薯。见有的红薯巴掌大,谢琅割一筐红薯藤,扔羊圈里面,就拿着锄头扒红薯。
随后在谢建业屋后收拾一块地出来,把红薯放在里面。
秦红见他一会儿洒土一会儿浇水,便过去帮忙,“育苗?”
“我试试。不知道能不能出来。屋后种的那些苗是我去山上弄的。”其实是从江山图里弄的。谢琅仗着山上也有,村里人又不了解,便信口胡诌,“能成,回头各家分一把,在房前屋后试种一下。不能成就得看天意了。”
秦红笑道:“谢广他爹说你这一两年运气好,你希望能成就能成。”
“但愿吧。”都不知道红薯藤也能种活,谢琅根本没指望自己能搞出红薯苗。
可谢琅希望冬天能光明正大的吃烤红薯,所以他一天看三次,早晚洒两次水,比伺候他自己还上心。
不知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是红薯被他折腾烦了,养蚕里的人忙着收小麦的时候,他的红薯发芽了。
待养蚕里的人开始种豆子的时候,谢琅就把被摘的光秃秃的棉花拔了。
有谢建业一家和村里人的帮忙,四亩棉花半天就被拔光,堆在谢琅家院墙外面。
棉花拔掉,村里的男人开始做纸,女人做腐竹,谢琅就让村里人的老年人帮人收红薯。不过,谢琅也没闲着。
谢琅把陶瓮搬到地头上,从井里打一桶水,把红薯洗
干净扔陶瓮里面用麦秸炖。
四亩红薯陆续全运到他院子里,一瓮红薯也炖熟了。
谢琅把老人和孩子叫到跟前就说:“老人吃大的,小孩吃小的。排排站好,我来分。”
“这么烫怎么吃?三郎。”谢广的奶奶开口问。
谢琅想一下,“回家拿碗。我再给你们盛点汤。我感觉这汤得像放了蜂蜜一样甜。”
话音落下,小孩转身就往家跑。
小七连忙找谢琅,“三爷,快给我钥匙。”
“要钥匙干什么?”谢琅疑惑不解。
小孩急急道:“回家拿碗。”
“你家还有一堆呢。”
小孩转向说话的人,指着陶瓮,“我要吃这个。”
“等一下我给你留两个。”谢琅把红薯分完,给小孩留一个小的,让小孩拿着勺子慢慢吃,就开口问众人,“味道如何?”
“真甜的跟蜜一样。就是,就是有点噎人。”
谢琅种的是个头非常大,产量极高的红皮薯,这种薯不如黄皮的甜,但对于几乎没吃过糖的村民来说也非常甜。
“噎人才能管饱。”谢琅道,“我在我大伯屋后搞的红薯苗都出来了。等你们把自家棉花种好,就留一小块地种这种薯。到秋收上来,吃一半留一半放地窖里,来年开春随便在哪个田间地头种一点,就够自家吃的了。”
“这个不卖?”谢健康的叔忙问。
谢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卖。总不能煮一大缸运到城里卖吧。先种,回头我问问王公子,朝廷要这东西,咱们就多种点。不要就留咱们自己吃。”
“也吃不完啊。你家那么多,够你吃到除夕的。”
谢琅笑道:“我打算切成片晒干装起来,就像晒干的竹笋那样,吃到明年这个时候也没关系。”
经历过灾荒的老人一听这话,连忙问,“能放多久?”
“我也不知道。竹笋能放多久,这个就应该能放多久。”
“那我们多种点,攒起来以备荒年。”
谢琅笑道:“随便吧。别忘了明天栽棉花,后天来帮我种红薯。”
老人们连连摆手,不会忘的。
翌日,谢琅把地重新犁一遍,种四亩黄豆。另外四亩还留着种红薯。
谢琅这次收的红薯除了给他大伯和谢伯文家一点,谁都没给。但每家给一把红薯苗,好好种,能收百斤红薯。
村里人都知道谢琅如今惹不得,所以有人听家中老人说红薯不错,应付荒年的好东西,眼馋他家红薯,也不敢去他家红薯地里拔红薯苗。
如此过了两个多月。
养蚕里的人做的竹纸卖出去,家家户户都添了驴或者牛,村学又开学了,养蚕里的棉花也开了。
九月十二日,休沐日,谢琅盯着村里人摘第一茬棉花的时候,刘彻来到卫青家中,进门就问,“养蚕里的白棉花开了没?”
第67章 刘彻进村
卫青仔细回想一番,“拜月节那天三郎过来,我问他,他说还得一个月。应该还没有。”
“一个月?离一个月只剩三天。差不多了。”刘彻算一下,立刻说,“换身衣裳,随吾走一趟。”
卫青:“直接去养蚕里?”
刘彻听卫青讲过,谢琅家在养蚕里最西边,也就是到养蚕里就能看见他家。同样他们一靠近养蚕里,谢琅就会发现他们。
刘彻沉吟片刻,决定从山边进,“他不是说山上有棉花?先上山看看。”
“山上有三郎布置的陷阱。”卫青提醒他。
刘彻:“多带两个人。”
卫青本以为他会带十几个人。没想到加上他和刘彻本人才十个人。
好在另外八人武艺高强,以一当十,又都带着弓箭,卫青也就没劝他再带几个人。
弓箭匕首全带上,卫青就牵着马随他直奔位于养蚕里东南的山上。然而,到山脚下刘彻就忍不住皱眉,“这里何时多出一排竹子?”
“微臣过去看看?”卫青道。
刘彻想了想,缰绳扔给身后的人,“吾和你一起去。”
拨开竹子,刘彻往前一趔趄。
卫青脸色骤然变得煞白,“小心!”
刷一声,另外八人同时拔出宝剑。
刘彻抬抬手,“没事。前面是条沟,吾刚才没注意。”往四周看了看,“看来咱们只能从大路进村了。”
“现在过去?”卫青问。
刘彻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高山,嘴角溢出一丝笑,“不!吾要看看淡漠名利,心在田野的谢三郎究竟瞒了吾多少事。”
“三郎叔,看到我们收这么多棉花是不是特后悔自己没种?”
谢琅扭头看向说话的人,嗤一声,“钱小花,六月底种棉花的时候你们是怎么说的?”
“什么怎么说的?”
背着刚刚摘下的棉花,正准备回家的秦红猛然停住脚步,“你忘了?”
“我说什么了?”钱小花下意识回想,没什么啊。
秦红无语,“三郎给咱们棉籽,咱们每家给他一斤剥好的棉花。”说着,心中忽然一动,直视钱小花,“你这女人又想耍赖?”
“肯定的。”冯英家的棉花开的不多,去地里扫一圈就完了。此时正蹲在路边拔草,准备拿回去喂驴。听到秦红的话冷哼一声,“全村人都记得,就她不记得,怎么可能。”
钱小花张了张嘴,“我真不记得了。什么时候说的?”
“三郎教咱们种棉花的时候。前里正说回头棉花种出来,一家给三郎一斤。你们当时都说应该的。现在想起来了没?”冯英问。
钱小花没印象了,见她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就很痛快的说,“想起来了。”
“等你到家不会又忘了吧?”冯英盯着她问。
谢仲武的妻子和姚桂芝立刻走过来。
钱小花连忙说:“不会,不会。”
会她也不能认。否则这些女人能撕了她。
“那你把棉花给三郎。”冯英对她极其不放心,“放在这个筐子里。”说着话把她的背篓举到钱小花面前,“倒在里面,连同我的一块给三郎。”
“我还没剥。”钱小花道。
冯英:“我帮你剥。”随即转向谢琅,“这就算我给你的了。”
谢琅双手环胸,嘴角含笑,微微点头。一见钱小花想走,“站住。”
钱小花整个人定住,缓缓转向谢琅,期期艾艾地问,“三郎叔还有事?”
“跟你大嫂说她的那份也赶紧送过来。记住,我不要有棉花叶子的。”谢琅道。
钱小花一听不是让她再加点,松了一口气,“我这就去找她。”不容谢琅开口,拎着箩筐就跑。
“这个女人。”秦红摇头又叹气,“咱们村除了你,都没他们两家有钱,这次的棉花还都不如她家开的多,人怎么还跟以前一个德行啊。”
“出了窑的砖,就这样了。”谢琅放下手道。
秦红没明白,“什么意思?”
“定型了。”姚桂芝笑道,“三郎,要不要我给你剥?”
谢琅摇了摇头,“不用。我回去一会儿就剥好了。对了,小七呢?”
“放羊去了。”孙芳道。
谢琅没听清楚,“放什么东西?”
“你家的四只羊啊。”孙芳道,“他见小牛和小壮牵着羊去北边河边放羊。他就牵着你家的羊跟过去了。”
谢琅张张嘴,怒道,“他还没羊高。放个屁羊!”随手把背篓递给孙芳,“我去找他。”
“你找他也不来。小牛去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十好几个孩子。说是放羊,其实就是换个地方玩。”姚桂芝劝道,“等他玩饿了,你不喊他,他自己就回来了。”
谢琅脚下不停,“那我更得去找他。一群孩子疯掉河里,比他把羊放跑还麻烦。”
“不会的。他们知道水底下有竹箭。”姚桂芝道。
谢琅小时候皮,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那种。他是上初中了才老实下来。很清楚七八岁,十来岁的孩子有多能闹腾。简直猫嫌狗厌。
“你们不知道。”谢琅不想再解释。边往北走边喊,“谢小七,给我回来!”
刘彻停下来,往西北看去,“这是谢三郎的声音?”
“是他。三郎开玩笑的时候说过,养蚕里只有一个谢三郎,也只有一个谢小七。”卫青看向刘彻,“微臣把三郎喊过来,还是陛下过去?”
刘彻先前刚往山上走几步,就看到一朵朵白色的东西。扯出来一看,正是谢琅送给卫青的棉花。而在棉花树附近,刘彻还看到了许多枯萎的棉花树。
观其枯萎程度至少有一年。
满身心眼的谢琅没骗他,刘彻就打算下山。但他发现不远处有几根绳子,来了兴趣。
用手中宝剑碰一下绳子,绳子嗖一下飞上去,刘彻吓一跳,同时也猜到前面有谢琅布置的陷阱。想到谢琅时不时给卫青送猎物,刘彻带人把四周陷阱扫荡一遍,捡了一只野鸡和一只兔子。
随后刘彻带人下山,又发现东南边多了一片竹林和桑树林。刘彻心下好奇,带人过去,又在陷阱里抓到一只傻狍子。
刘彻不答反问,“仲卿,我们倘若直接走,赶明儿谢三郎上山,发现他布的陷阱都被破坏了,会不会跟村里人打起来?”
“不会。”卫青肯定道。
刘彻转身面对着他,“为何?”
“养蚕里的男人忙着做纸。女人,”卫青指着山,“上面的棉花开了,下面的肯定也开了,忙着摘棉花,还有做豆腐,恐怕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人用,不可能有空往山上来。”
刘彻想想,“你说得对。肯定会认为是山上的东西破坏的,然后大骂一通。”
卫青点了点头,“极有可能。”
“看来为了不挨骂,吾也得去见见他。”刘彻道。
“陛下不想过去,微臣把他绑来。”
刘彻扭头看向说话的人,“你?”轻笑一声,“他把你绑去送去廷尉那里还差不多。”
“陛下――”
“我曾输给三郎。”卫青此言一出。另外八人同时看向他。
刘彻点头,“别怀疑。吾亲眼所见。”
“是的。当日陛下也在。三郎如果只是一个擅长种地的农夫,可没资格让陛下亲自来一趟。”卫青道,“刚才我说把三郎喊过来,是担心村里人问三郎我们是谁,三郎无法解释。”
刘彻:“谢三郎比你心眼多,他会有办法的。你别为他操心了。”说着就往西走,忽然定住。
“怎么了?陛下。”卫青连忙问。
刘彻指着西北方向。
卫青看过去:“木桥?”跑过去一看,“真是木桥,而且是通往养蚕里东边的木桥。陛下,从这里过去?”
刘彻点了点头,“正好问问村里人,谢三郎那小子是不是里长。”然而,刘彻一行真到村里,迎来的就是铁锹、锄头、扫帚等物。
跟在刘彻身边多年,见惯各种大场面的卫青直接愣住。反应过来迅速抽出宝剑,把刘彻挡在身后,“我们没恶意。”咽口口水,“我们是三郎的朋友。”
“你是三郎的朋友?”
卫青点头,“对!三郎早几天还给我送了两捆纸和两床被褥,对了,还有一件棉衣。三郎说是他亲手缝的?”
“你还真是三郎的朋友?你,你就是王公子吧?”
卫青眉头微皱,“王公子?”
“对。你不是王仲卿?”
“噗!”
刘彻笑喷。
“不是?”
刘彻点头,“是的,他叫王仲卿。”抬手拍拍卫青的肩膀,“仲卿,没事。他们想必是怕村里进了坏人,才如此紧张。”
“对对。自从我们养蚕里做出纸,天天都有生人在村子周围转悠。实在抱歉,王公子,我早该想到。您若跟他们一样,不可能骑着马,带着剑的直接入村。肯定是趁半夜我们都睡着的时候再来。”
卫青收起宝剑,“这么说你相信我?”
“当然。你可不知道,王公子,你那件棉衣还是我看着三郎缝的。”
卫青不禁打量一番面前的老者,“你是三郎的大伯?”长得怎么一点也不像。
“不是。我是养蚕里的前里正谢建康。现在的里正是三郎。三郎跟你说了吧?”
卫青点了点头,就看刘彻,居然是真的。
“这位是?”前里正顺着他的眼神看去,“你朋友?”
刘彻抢先道:“他兄长。”
“啊?你就是王孟达?”
“王孟达?!”
刘彻一行齐呼,包括卫青。然而,还是刘彻率先反应过来,“三郎那小子跟你们说过我?”
“他说仲卿的兄长很厉害,我还当他胡扯。”谢建康看了看刘彻通身气派,“没成想那个满嘴胡说的小子竟然说的都是真的。”
刘彻来了兴趣,“他跟你们也胡扯一通?”
“跟您也是?”谢建康惊讶道。
刘彻:“偶尔。我问他的问题,他不想回答,就跟我胡扯。不过,多数情况下还算老实。”
“那他跟您胡扯的,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吧?”谢建康小心翼翼的问。
刘彻心说,都是要紧的事。而且一件比一件要紧。
“不是。”刘彻看周围人越来越多,轻咳一声,“我们边走边说?”
谢建康连连点头,“好好。往这边走。”指着远处最高的房子,“那就是三郎家。全是用青砖建的,看起来可气派了。不过,三郎能建那处院子,也多亏了你弟弟仲卿。”
卫青接道,“我给他的五贯钱?”
如果说谢建康刚才还要一丝不怀疑,听到卫青的话,顿时确定他就是王仲卿。
“对啊。你给他的钱简直是及时雨。”
卫青心说,是他光明正大的用自己的钱的及时雨吧。
“也不算是我给的。他那头鹿也能卖不少――”
嗷!
“虎啸?”卫青刷一下抽出宝剑。
谢建康吓一跳,连忙说:“别紧张,别紧张,是三郎家养的虎。”
“谁?”卫青忙问。
谢建康:“三郎啊。除了白虎,还有只金猴和黑狼。”一见几人脸色不对,后知后觉,“三郎没说?”
第68章 天机不可泄露
何止没说,他连一个字都没提。
谢琅很健谈,有时候说话不经过大脑,卫青一直认为他嘴上没个把门的。以致于谢琅碰上刘彻,卫青就高度紧张,担心他一秃噜嘴把自己的小命秃噜没了。
万万没想到,那些不过是谢琅想让他看到的。
卫青心中万分复杂,无以言表。
刘彻身为帝王,没那么多顾虑担忧,想问就问,“猛虎的虎?”
“是,是的。”谢建康点点头,饱含担忧地问,“王大公子,您,您不会怪三郎吧?”
刘彻看向他,“怪?”谢建康点头。刘彻嗤笑一声,“他骗我的次数多了去了。怪他我能被他气死。走吧。”
“啊?哦哦哦。好好。”谢建康连忙带路,“王公子,您大人有大量,我替三郎谢谢您。您放心,我等一下就收拾那小子。”
刘彻脚步一顿,看向谢建康,面露怀疑,“你收拾他?”
“哈哈,前里正,人家王大公子都不信你。”
刘彻循声看去,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子,“你是?”
“我是三郎叔的邻居,我叫谢广。”
谢广忙着挖他家粪坑的时候,隐隐听到有人喊,快来人。虽然不知道出什么事了,谢广也没多想,拽着铁锹就往东跑。
跑到东头听到刘彻说“他叫王仲卿”,谢广就想挤进去看看王公子究竟长什么样。
前里正谢建康一直挡着,导致谢广现在才看清“王家兄弟”长什么样。
谢广心里有些埋怨谢建康。碍于谢建康是长辈,他不敢表达出来,便趁机说,“王大公子,别信前里正的,我三郎叔收拾他还差不多。”说着,还瞥一眼谢建康,眼中尽是鄙视。
谢建康抡起扫帚就要打他。
谢广拽着铁锹拔腿就跑,“三郎叔,你朋友来了。”
“我没朋友。”
谢琅的声音从院里传出来。
谢广脚下一踉跄,险些摔在铁锹上,正想转身解释,看到纸棚旁边的小孩,眼中一亮,“小七!”
“叫我干什么呀?”小孩转过头,睁大眼睛,“仲卿爷爷?”
卫青笑道:“是我。”
小孩飞奔过来,一看到刘彻,猛然停下来,转身就跑。
“小七!”卫青连忙喊。
小七下意识停下来,接着就喊,“三爷,仲卿爷爷和,和很厉害的爷爷来了。”
“哪个仲卿爷爷?”
“你说哪个。”刘彻大步走到门口。
谢琅霍然起身,正想该怎么行礼,看到他身边的人,“前里正大伯?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这个说来话长。”卫青出现在刘彻另一边,看向刘彻,“进去再说?”
刘彻微微颔首,猛然僵住。
“怎么――”卫青看到谢琅身后的三只,白虎、金猴和黑狼,顿时目瞪口呆。
谢琅疑惑不解,“怎么了?”
“有你家那三个小祖宗在,谁敢进去。”谢建康开口道。
谢琅下意识问:“什么小――”扭头一看,“你们仨怎么出来了?给我进去。”
“三,三郎,别――”卫青张大嘴,看着金猴、白虎和黑狼挨个回屋,朝自己手上掐一把,居然是真的,“陛――”
“比在陛下甘泉宫里看到的虎还听话。”刘彻连忙打断他的话。
卫青陡然清醒,“兄长万不可这样说。”
“对对,不能这样讲。传到陛下耳朵里,陛下会生气的。”谢建康把半开的门全部推来,“大公子,二公子有所不知,那个虎那么听话,是它刚一出生就被三郎抱来家了。”
谢琅迎上去,“这些我会跟同他们解释。”做个请的手势,等十人全部进来,就转向谢建康,“请吧。”
“请什么?”谢建康不禁问。
谢琅抬手指着外面,滚蛋。
“你,我――”指着刘彻一行,谢建康道,“我――”
谢琅笑道:“他们是我朋友,就不劳烦您老招待了。”看向堵在门口往里瞅的村民,“还有你们,家里的活忙完了是不是?该干嘛干嘛去。”
“看看都不行啊。”
谢琅板起脸,“不行。一个个的实在没事干,就给我回家剥棉花去。下午我挨家挨户收。有一片碎叶子我都不要。”
“不要我们还不给了呢。”
谢琅笑看着说话的人,“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不要,回头摘了再给你。”
刘彻扑哧笑喷。
说话的人脸一下红了。
谢琅也忍不住笑了,“走吧。”看向还赖着不想走的谢建康。
谢建康扭头往北边看。
站在堂屋门口的一行人扭头打量起谢琅的家。
房子不大,但青灰色的瓦配青色的砖,看起来意外舒服。院子很小,却井井有条。院里好些牲口圈,竟连一丝臭味也闻不到。深秋时节,地上也不见一片落叶。
从东走到西,刘彻一行被各种羊粪牛粪驴屎熏得睁不开眼,鼻涕都快出来了,骤然来到如此干净整洁的四方天地,顿时有种到了世外桃源的感觉。
刘彻本来对谢琅家没抱任何期待,此时非常想去屋里看看。因此就算谢琅不下逐客令,刘彻也会请闲杂人等出去。
谢建康见“王家兄弟”不开口留自己,也明白人家什么意思,瞪一眼谢琅,转身就走。
谢琅啪一下把门关上,向刘彻走去,“不知您过来,有失远迎。”
“你跟村里人说我是仲卿的兄长,我就给仲卿当一日兄长。”他赏谢琅百金,谢琅只敢带十贯回去,刘彻还觉得他过于谨小慎微。
刚才见识到乡民的彪悍,看到前里正以及村民眼中不加掩饰的好奇,刘彻此时此刻不得不承认,谢琅想得周到。
话说又回来,刘彻来养蚕里的目的是看棉花,他至今还没见到棉花,更想看看谢琅口中的那个还未长出来的东西,自是不敢暴露身份,连累谢琅不得不搬出养蚕里。
谢琅没想到他如此善解人意。转念一想,成大事者多不拘小节,放心下来,便拱手道,“多谢陛下理解。王兄请进。”退到一旁,指向正房。
刘彻到屋里转过身看到卫青跟个柱子似的守在门外,忍不住笑了,“你是三郎的好友王仲卿。”
卫青转身迈进去。
“仲卿爷爷,快坐。”小七拽着卫青的衣裳,就指着东边的坐垫,眼睛盯着刘彻,这是我仲卿爷爷的,你不准坐。
刘彻气笑了,“我比仲卿大,我应该先坐。”
“三爷。”小孩扭头找谢琅。
谢琅抱着水壶从灶房里出来,“没了是不是?那就坐里面去。”到屋里就指着东边。
卫青和刘彻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皆露出惊讶之色。
他们进门看到西边一堵墙,东边是布帘,便以为是谢琅的卧房或者放私人东西的地方,也就没好意思乱看。
谢琅脱掉草鞋,把水壶放在地板上的方几上,把布帘拉开,刘彻也看清楚东边这间房的全貌。
地上铺着木地板,地板最中间是一个四方几案,几案四周有七八个圆型坐垫。靠北墙有个书架,上面放有竹简和笔墨砚台。
靠南边,也就是窗户下有一堆纸,上面还有画的痕迹。不像是谢琅画的,应该是小七干的。
刘彻又仔细打量一番,木地板干净亮堂,还隐隐能闻到一股香味,和他的宣室殿有一比,眼神一暗,“谢三郎,你还真不怕死。”
“王兄何出此言?”谢琅问。
刘彻脱掉靴坐到谢琅对面,就给另一边的卫青使个眼色。
卫青抱着小七坐下,指着面前的几案,“三郎,此物做何解释?”
“几案。”谢琅脱口而出。
卫青叹气,“三郎,请认真回答为兄。”
“山里寻的。”谢琅不假思索道。
刘彻立刻找小七,一见窝在卫青怀里的小孩就比几案高一点。估计问也是白问,“这也是山里寻的?”指着木地板。
谢琅点了点头,“是的。”
“呵!”刘彻冷笑一声,“朕敢问,你还真敢答?”
谢琅分别给他和卫青倒一杯水,放下茶壶才说,“君让草民回答,草民不敢不答。”
刘彻顿时噎住,瞪他一眼,再次转向小孩,“小七,刘,咳,孟达爷爷问你,这个东西是你三爷买的,还是他自己做的?”
“我三爷做的。”小七说着,指一下地板,“这个也是。”随即指着门,“那个也是。”接着画一个大圈,“都是。”
刘彻顺着小孩的手指看去,门是红色的,“仲卿。”冲门努一下嘴。
“微臣没见过。”卫青道。
刘彻转向谢琅,肯定道,“不是楠木?”
“桃花心木。”谢琅笑着说,“有些地方又叫红椿木。价几何草民不得而知。草民没买过也没卖过。”
刘彻瞪着眼睛看着他,“又是在山里寻的?”
“还真是。”不过是在江山图里的山里寻的。谢琅没敢说,“陛下,这些东西又不是兵器。”
刘彻:“你还想做兵器?”
谢琅不禁扶额,“陛下认识草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应该很清楚草民贪图享乐。有机会弄到这些木头,放着不用可不是草民。再说了,这些东西对陛下来说也不稀奇。”指着几案,“在陛下眼中还不如一朵棉花。”
“那你――那你告诉吾,你在哪儿寻的。”刘彻道。
谢琅看向他,“真想知道?”
刘彻点头。
“天机不可泄露。”
刘彻勃然大怒:“谢三郎!”
站在屋外的八人下意识往屋里冲,看到卫青抱着小七一动未动,八人互看一眼,悄悄退出去。
“陛下,草民有心瞒陛下,陛下这辈子都不知道。”谢琅望着刘彻,“草民为何不瞒陛下?因为草民知道陛下不拘小节,心胸宽广,海纳百川,哪怕草民不说实话,陛下也不会怪草民。”
刘彻冷声道:“你错了。”
“那就去看看棉花?”谢琅试探道。
第69章 皇帝难为
刘彻憋屈。
人生第一次如此憋屈。
冷不丁想到那日在卫青府门外听到的那番话,又看谢琅一副诚心邀请他去看棉花的模样,刘彻总觉得他故意的。
故意放出一堆把柄,好让自己安心。
再一想谢琅敢直呼他的名字,又觉得他用金丝楠木做地板,用乌木做几案的时候压根没想这么多,纯粹贪图享乐。
可是,不论是哪种原因,他都不能动谢琅。
刘彻暗暗运气,反复劝自己,莫生气,莫生气,他若气死谁如意?不是谢琅,是刘安。
刘安人不如其名,一点也不安分,巴不得他生不出儿子,好取而代之。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他熬也熬死他了。
“陛下……”卫青轻声呼唤。
刘彻回过神来,瞥一眼谢琅就站起来。
谢琅立刻跟着起身,趿拉着草鞋就往外走。
刘彻皱眉,正想训他两句,见谢琅转向东边,紧接着从屋里出来,左手多了一个背篓,右手多了一个锄头,“摘棉花还需要锄头?”
谢琅:“挖草民以前跟陛下说的那东西。”
“走吧。”刘彻率先往外走。
谢琅等他越过自己,才抬脚跟上去。
自打养蚕里做出竹纸,四周乡民都盯着养蚕里。谢琅担心有人偷棉花,就让村里人把棉花种在自家屋后。屋后没有地的,暂时跟旁人换一点。这就造成棉花三面黄豆和高粱,一面房屋,把刘彻的视线挡在了外面。
谢琅和刘彻一行到他家屋后,刘彻才看到一大片绿油油的棉花,少说也有二十亩,“几十亩?”
“三十亩。”谢琅道。
刘彻:“亩产多少?”
谢琅摇了摇头。
刘彻不信,“你没称?”
“棉籽剥出来就给村里人了。头茬棉给了仲卿,后面摘下来的晒干被我做被褥和棉衣了。等我想起来称一下,也没法称了。”谢琅道。
这个解释刘彻服了。
见有村民往他这边瞅,刘彻也没再追根究底,“别忘了你之前承诺我的事。”
“一直记着呢。”谢琅弯腰拽掉几根红薯藤,就递给同刘彻一起来的人,“这个拿去喂马吧。”
卫青不禁问:“这个掉了,里面的东西还能活?”
“他挖出来。”刘彻开口道。
谢琅笑着点点头,小声说,“陛下就是陛下。”
“没用。”刘彻微微摇头,“挖出东西来,我再看心情原不原谅你。”
谢琅摇头笑笑。
“笑什么?”刘彻问。
谢琅怕不远处的村民听见,小声说,“草民一旦把东西挖出来且煮熟,陛下就没空管草民屋里那些东西了。”
“是吗?”刘彻不信。
谢琅不再废话,挖一背篓红薯,和卫青两人抬到院里,把红薯倒洗菜盆里,就拿着扁担去挑水。
“让他们去。”刘彻开口道。
谢琅立刻把桶和扁担递给刘彻的人,回屋把陶瓮拿出来放在铁器房旁边的简易灶上,金猴、白虎和黑狼出来了。
卫青下意识挡在刘彻身前。
刘彻抬手拨开他,“有谢三郎在,你怕什么。”
“有我在是不用怕。”大门敞开着,村民想看看传说中的王家二公子,来来回回从他门口过,谢琅也没敢自称草民,“这个陶瓮和给它仨做饭的陶瓮一模一样。它们见我拿这个,就以为我给它们做饭,才迫不及待地跑出来。”
卫青:“你给它仨做?”
“吃惯了熟的,不愿意吃生的。”谢琅说着,叹了一口气,一副老父亲的模样,无奈地说,“都是我惯的。”
刘彻无语又想笑,“那就给它们改过来。”
“不行啊。”谢琅指着金猴,“聪明的跟人一样。我不做,它敢自己做。我可不敢让它做。房子点着了,我哭都没眼泪。”
卫青不禁问,“猴子还会用火?”
“猴哥什么都会用。”小七突然开口。
刘彻心中一动,冲小七招招手,“说说看。”
小七下意识看谢琅。
“说吧。”谢琅道。
小七立刻说:“猴哥会开锁,会抓兔子,还会抓小偷――”
“小偷?”卫青惊道,“什么时候的事?”
谢琅:“让小七慢慢跟你们说。对了,堂屋柜子里有些柿子。小七,带你仲卿爷爷去拿柿子。”
小孩伸手抓住卫青的大手。
卫青第一反应是看刘彻。
刘彻跟上去。
两大一小到堂屋翻出一盆硬邦邦的柿子。
“这个可以吃?”刘彻很怀疑。
小孩使劲点点头,“好吃。”
“怎么吃?”刘彻问。
小孩指着柜子上的小刀,“三爷说得削皮。”
卫青拿出他的匕首,用盖在柿子上面干净的麻布擦一下,快速削好一个就递给刘彻。
刘彻瞥一眼在外面洗东西的谢琅,放到小七嘴边,“咬一口。”
“我有。”小七说着从盆里拿一个。
卫青拿过刘彻手里的柿子,切一小块递给小七,“先吃。我帮你削皮。”
谢琅说过,卫青是好人。小孩不疑有他,塞嘴里砸吧砸吧就盯着卫青。
刘彻咬一口,眉头微挑,“真不涩?”
“那微臣也尝尝。”卫青嘴上这样说,削好一个给小七,又给刘彻削一个。
谢琅瞥见连忙提醒,“少吃点。等一下还得吃这个。”指着他还没洗好的红薯。
刘彻的嘴巴停顿一下,转手把柿子递给小七,“你吃。”
“我才不要吃你剩的。”小孩哼一声,坐到卫青身边,离刘彻远远的。
卫青笑道:“刚才进来的时候微臣看到门外有一棵柿子树,这个柿子想必就是从那颗树上摘的,不是三郎买的。三郎,对不对?”
“对!吃不完就扔了吧。”谢琅道,“你们不怕猴哥,就给猴哥吃。”
小七连忙说:“猴哥也不吃剩的。”
“你猴哥可没少吃你剩下的。怎么就不能吃你孟达爷爷剩的?”谢琅反问,“是不是不喜欢你孟达爷爷?”
小七瞥一眼刘彻,见刘彻笑眯眯的看着他,小孩脸一下红了,“我,我才没有!”
“忘了咱家的新板车和驴是谁给买的了?”谢琅提醒他,“你身上的衣裳,是谁给咱们的钱买的?”
小孩夺走刘彻手里的柿子,就冲院里喊,“猴哥,过来!”
“它能听懂――”卫青看到猴子晃悠悠走过来,张了张口,就转向刘彻,这也太精了吧。
刘彻也很意外,“三郎,养多久了?”
“一年多了。”谢琅道,“猴子本来就聪明,跟我和小七在一起这么久,听不懂人话,也知道‘猴哥’是它。”停顿一下,又说,“就是一条狗,养它这么久,它也能听懂。’
宫里就有狗舍。谢琅这么一解释,刘彻反倒能理解,“狼不吃羊吗?”
“它们不吃生的。”谢琅道,“只会弄死羊,让我给它们做。”
洗好的红薯放陶瓮里,谢琅让刘彻的人帮他照看一下火,就指着刘彻带来的东西,“这些是在山上捡的吧?”
卫青乐了,“你怎么知道?”
谢琅拎起狍子,指着上面的伤口,“竹箭伤的。”
“是的。”卫青点头道,“别做了,我们吃你做的那东西就成了。”
刘彻嗤一声,“他可不是做了给你我吃。”
谢琅正想恭维他两句,眼角余光瞥到又有人从门口过,不禁拔高声音,“没完没了了是吧?”
刘彻正想问他怎么了,就听到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刘彻无语了,“你们村的人……”这都什么德行。
“闲的。”谢琅扔下狍子,等挑水的人进来就把门关上,又不放心,“敢趴在门口偷听,我让猴哥揍你们。”
“谁偷听啦。没人偷听。”
谢琅冷声道,“我不跟你们废话。猴哥,过来。”
金猴拿着卫青给它削的柿子晃悠悠走到谢琅身边,干啥啊。
西边有一个豆秸垛,一个麦秸垛,还有一堆棉花树,没人会在西边偷听。谢琅就指着东边的偏房,“上去呆着。”
上去干啥玩意?
金猴一动不动。
谢琅拎起狍子,“还想不想吃了?”瞪着眼睛看着它。
金猴抓着竹子跳上院墙,沿着院墙爬上东偏房房顶上,抬手把柿子蒂扔下去。
“谁砸我?”
谢琅立刻接道:“你猴哥!”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刘彻看到这一幕万分想笑,“三郎,你家平时也这么热闹?”
“以前热闹,谁想来谁来,都不敲门。自从有它仨,大门敞开着也没人敢进来。”谢琅说着,去屋里拿个刀,三下五除二把狍子剥的干干净净。
同刘彻一起来的八人看直了眼,纷纷问他跟谁学的。
谢琅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刘彻,“陛下猜猜看。”
“手熟罢了。”刘彻不假思索道。
八人转向谢琅。
谢琅笑着点了点头,把内脏扒了扔平时洗肉的陶盆里,就拿一把斧头把狍子剁了放另一个简易灶上。随后是兔子。
浮沫撇掉,扔一包大料进去,红薯也炖出味了。
谢琅把碗筷全拿出来,又拿两个盆,捞两盆红薯,端到堂屋就对刘彻带来的人说,“想吃自己盛。不过,我不建议你们吃太多。这东西通气。”
“这是药?”刘彻正想拿一个,听到这话立刻把手缩回去。
谢琅摇了摇头,“不是。”拿一个放桌子上,等热气散去便一掰两半,递给刘彻一半,又给他一个调羹,另一半给小七,随后又掰开一个才递到卫青手里。
“里面白色的东西都可以吃。”谢琅道。
刘彻明白了,用调羹挖一块,软软的,甜丝丝的,不用嚼就可以咽下去,“这东西,怎么跟瓜似的?”
“瓜可没法跟它比。”谢琅把嘴里的红薯咽下去才说,“这东西亩产六十石――”
“咳咳,咳咳!”刘彻慌忙挡住嘴,“你说什么?!”
第70章 神仙谢三郎
谢琅故作不解,“六十石怎么了?”
“还怎么了?”刘彻放下手中的红薯,拍掉咳到身上的红薯,咽下嘴里的红薯,“你故意的?”
谢琅:“什么故意的?”
“六十石。三郎,这里没外人,你就别装傻了。”卫青都看不下去了。
谢琅看了看卫青,又看了看刘彻,眨了眨眼睛,“认为我故意说六十石,好看陛下出糗?不是的。你们误会了,我说六十石是鲜的,不是晒干的。”
“朕说的也是鲜的。谁跟你说干的?你说小麦一亩地四石,难不成是指面粉?”
谢琅:“这倒不是。”
“那还不是故意的?”刘彻又问。
谢琅摇了摇头。一见刘彻瞪眼连忙说,“确实有六十石。虽然我没称过,但只多不少。”
“没称过?”这话刘彻不明白了,“除了你家屋后的,旁的地方还有?”
谢琅:“没有。是已经收上来一茬了。”
“收小麦的时候?”刘彻问。
谢琅点头,“对!其实那时候还没长大,我担心耽误秋种就都给收上来了。当时也是种这么多,我家院里堆的满满的。我两个嫂子和我伯娘没事就帮我把这东西切成片,忙了两个月才全部晒干装起来。对了,就在西边屋里。”
谢琅家西边两间房分别是铁器房和木器房。刘彻把曲辕犁、耙和耧车的做法公之于众,城里有卖那些东西的,谢琅不用再做,就把木料堆到铁器房中。
他家正房最东边的那间房里堆满了小麦和糜子,红薯干收上来,谢琅只能把红薯干堆在原来的木器房里。
“带我去看看。”刘彻说着话立刻站起来。
谢琅把西偏房的门打开,刘彻走进去拆开一袋,拿出一块看到边上的皮,便可看出和他刚才吃的一模一样,“这里面都是?”
“全都是。”谢琅道,“这东西用水洗干净,放锅里煮熟,不如鲜的好吃也可果腹。”
刘彻放回去,“做一点我尝尝。”
“要煮好一会儿。”谢琅提醒他。
刘彻:“煮!”
谢琅舀一瓢放盆里洗两遍,就倒入铁锅里煮大约两刻,又焖一会儿,就用盆盛出来端到堂屋。
刘彻手里有箸,谢琅放下盆,刘彻用箸夹一块就放入口中。
谢琅不喜欢红薯干,见刘彻又夹一块,忍不住问,“好吃?”
刘彻担心他又语不惊人死不休,咽下口中的红薯干才敢说,“我喜欢这个。”瞥了他一眼,“你不喜欢?”
“三爷喜欢烤的,我也喜欢烤的。”
小七冷不丁开口,卫青转向谢琅,“还可以烤?”
“应该熟了,我去拿出来。”谢琅坐在灶房里煮红薯干的时候,随手扔锅底下几个。
扔进去他才反应过来,外面陶瓮里还有很多红薯。可他扔都扔进去了,总不能再扒拉出来吧。
盯着火的时候,谢琅闲的没事干,又扔进去几个,务必每人一个。然而,后扔进去的没熟,谢琅挑好一会儿才挑四个。
端到堂屋里,谢琅亲自剥开皮递给刘彻,“草民觉得这个比煮的好吃。其实草民觉得蒸着吃都比煮着吃好吃。”
“那你还煮?”刘彻看向他问。
谢琅往外面看一眼,“这么多人蒸要蒸好几次。不如一瓮煮着方便。对了,肉该好了。陛下先吃,草民去伺候那几个小的。”
刘彻刚才就注意到白虎趴在简易的灶旁边都快睡着了,也没拦着谢琅,咬一口烤红薯,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卫青好奇地问:“好吃?”
“比煮着甜。”刘彻指着桌子上的烤红薯,“你尝尝。”
“仲卿爷爷,我想吃。”
卫青:“我给你剥。”
“我吃一半。”小孩伸出一根小手指。
卫青笑了,“那咱俩一人一半。”掰一半给他,揭掉皮,卫青才剥自己的。
半个红薯下肚,卫青也爱上了烤的味道,不得不承认,“还是三郎会吃。”
“吃了好几个月,再不知道怎么做好吃,他就不是谢三郎。”刘彻说着,往院里瞥一眼,“还有什么吃法?”
谢琅:“煮熟后去掉皮和面粉裹在一起放油锅里炸算吗?”
“不算!”刘彻道。
谢琅摇了摇头,“那就没用了。”
其实谢琅想做红薯粉,可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做。
谢琅干脆说:“陛下身边能人甚多,让他们试试。”
“朕没有这东西。”刘彻提醒他。
谢琅笑道:“十文一石卖给陛下?”
“此话当真?”刘彻连忙问。
谢琅:“六十石,一亩地就是六十百,除了陛下没人能买得起。再说不卖给陛下,草民也得想办法卖给别人。”
“对。你没地方放。”刘彻想起来了,心中一动,故意说,“五文一石。”
谢琅嘴巴动了动,险些说,你做个人吧。
“陛下,棉花还要不要?”谢琅笑看着他。
刘彻噎住。
卫青忍俊不禁,他这是图什么啊。
谢琅见好就收,收起笑,正经道,“这东西如果五月份种下去,现在就可以收了。今年种的有些晚,得月底才能收上来。月底陛下派人过来拉。拉回去就放地窖里。天气好的时候打开查一下,否则里面的水把那些东西捂坏掉都不知道。”
“是不是像菜一样?太冷也会冻坏。”卫青问。
谢琅点头,“去年我在山上弄了四背篓。今年开春扒出来做种子的时候只有两背篓好的。幸亏一个上面出了好多。否则别想种这么多。”
“这个上面?”卫青指着红薯问。
谢琅把肉分别放金猴、白虎和黑狼吃饭的盆里,洗洗手走到堂屋,就挑一个表面坑坑洼洼的红薯,“开春天暖和了,芽会从这些地方冒出来。所以尽量把不好看,且皮没有破的挑出来做种子。”
卫青连忙抬抬手,“先别说,我拿笔记一下。”
“棉花也说一下。”刘彻道。
谢琅正打算说棉花,于是随卫青走到东边,他说,卫青记。然而,谢琅知道的也不多,他能种成都是因为江山图里的种子好。
卫青写好,谢琅便对着刘彻说,“这些只是草民一家之言。换个地方,旁边没有山,可能就不一样了。陛下把此法公布出去的时候,别要求百姓务必按照纸上的来做。”
“朕暂时不公布。”刘彻道。
谢琅不禁问:“陛下自己种?那么多即便明年开春只能留下一半,也能种上百亩地。”
“这就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了。”刘彻看着他略带嘲讽道。
谢琅点头:“陛下说得对。草民只需把那些东西扒出来卖给陛下就成了。那草民现在请问陛下,陛下吃饱了没?”
“饱了。”刘彻下意识说。
谢琅往外看一眼,“天色已晚,草民就不留陛下了。”
刘彻楞了愣神,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竟然敢下逐客令,“谢三郎!”
“陛下日理万机,抽出半天来养蚕里探望草民已属不易,草民不敢耽误陛下处理军国政务。”谢琅恭敬地说。
刘彻指了指他,就往外走,到门口猛然转身回来坐下,“好你个谢三郎,朕又险些中了你的计。朕走了,你就无需解释了对吧?”指着东边的木地板。
这次真误会谢琅了。谢琅只是被刘彻的话气到,反将他一军罢了。
“山里找的。草民已解释过了。”谢琅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说道。
刘彻指着东边的几案,“你当朕没见过那木头?你那个几案是整块木头雕出来的。那么大的木头三个人也难抬下山,你一个人怎么找?”指着东南边的山,“那座山指不定都没你这个木头年数久远。”
“那陛下是真不知。那座山上有白罴。据说白罴那东西在人还未出现的时候就已存在。”谢琅道,“那座山多半是盘古开天辟地时开出来的。”
刘彻不禁问:“你怎么知道?”说着,打量一番谢琅,“你是神仙?”
“陛下见过草民这种神仙吗?”谢琅指着自己,“听说神仙无欲无求,居无定所。想歇息了就找个山洞睡一宿。可不会,也没空做什么几案,弄什么地板。”
刘彻先前没往这方面想,这个念头冒出来,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谢三郎一个农夫,能在山上发现棉花等作物很正常。他把犁和耧车改的好用也可以解释。白虎、金猴和黑狼都来他家可就大大的不正常。
刘彻试探道,“下凡历劫的神仙?”
这人怎么越说越扯。
“陛下还不如说草民是来帮助陛下的神仙。”谢琅说着,又指卫青,“草民若是神仙,他也是。草民是管种庄稼的,仲卿乃武将。”
卫青苦笑道:“术士的随口一句话,你怎么还当真了啊。”
有一次卫青随刘彻去甘泉宫,有个人见到卫青就说他贵人面相,官职封侯。当时周围很多人,刘彻又未曾下封口令,这事就传开了。
正因如此,谢琅先前才敢屡屡提这事。
谢琅笑看着刘彻,“陛下都当真了,三郎可不敢不当真。”潜意思你说我是神仙,你小舅子也是神仙,你周围的能人都是神仙。
刘彻被他气笑了,“你不承认也没用。”
“陛下如果一定这样认为,那草民就认。可草民不会飞天遁地,也没有万般变化,哪天陛下想看草民腾云驾雾,草民做不了,陛下不会又认为草民欺君吧?”谢琅是凡人,纵然有江山图,刘彻一个帝王想杀他,他也只能乖乖受死。
刘彻:“吾对你那些变化不感兴趣。直接告诉朕是不是下凡历劫的神仙就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