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有口难言
谢琅反手抓住他的胳膊,“你说谁?”
“还能有谁。你大哥,谢大郎,领个女人回来了。”
谢琅脱口而出:“不可能!我大哥和伯娘去春娥村里相看――等等,从春娥那边带过来的?”
谢广一个劲点头,“对。所以我才这么着急喊你。不是你帮他找的么?直接跳过媒聘不合适吧。”
“他――这个没脑子的。我们,等等,等我一下。”谢琅转身回屋。
谢广不禁问,“怎么了?”
“正吃饭。我得把猴子的碗盛满,不然它得上灶台。”谢琅一边说一边去灶房。
今天炖了两个鸭子,鸭子都挺大,陶罐放不下,谢琅用铁锅炖的。
鸭肉炖好,谢琅先给金猴盛一盆鸭翅鸭脖鸭肝鸭心,他和小七分别是一个鸭腿。小老虎和小狼还小,谢琅就把鸭腿上的皮加油弄剥给它俩吃。
它俩快吃完了,谢琅正打算给它俩一个鸭掌,当它俩的磨牙棒,谢广就来了。
谢琅捞出四个鸭掌,给猴儿两个,另外两个给它俩,就交代小七,“看着你猴哥别上灶台。锅里还有鸭汤,是留咱们晚上煮面的。”
“我知道。”小孩知道他有事,使劲点一下头就挥着小手,“三爷快去,我给三爷看着。”指一下谢琅的碗。
谢琅拿起鸭腿,一边吃一边往外走。
谢广忍不住咽口口水,“我娘说今天杀鸡。”
“还没杀?”
谢广:“你之前给个竹鼠,后来给烤猪肉,又给只兔子,我娘就说杀了也吃不完。”
谢琅轻笑一声,“你怎么不说她吃不完都给你吃?”
“那我娘得唠叨的我想去死。”走到往谢建业家拐的路口,谢广就指着门外驴车上的东西,“那个女人的。”
谢琅看过去,两个大布包,还有两个木箱子,惊讶道,“这么多?”
“母子俩人的不算多。”
“咳咳,咳咳,你说什么?”谢琅慌忙扔下骨头,叫道,“母子?!”
谢广点头,“有个小孩,和小七差不多大。”
谢琅张口结舌,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有口难言,“他脑袋被他家驴踢了?!”
“没有。”
谢琅循声看去,姚桂芝站在门口,大概是听到他的声音就从屋里出来了。
“伯娘怎么也不拦着?”谢琅拧着眉头走过去。
姚桂芝往他这边来一点,压低声音说,“我也不想。”
谢大郎载着姚桂芝到村西,也就是往古驰道拐的那个路口,姚桂芝看到姚兰花和她娘,吓得险些从驴车上摔下来。
谢大郎下意识停车。
姚兰花见状,拔腿就往他这边跑。
姚桂芝回过神,朝驴身上一鞭子,驴吃痛,从姚兰花身边窜过去。姚桂芝松了一口气,就催谢大郎赶紧走。
姚兰花被受惊的驴吓呆住,反应过来就喊谢大郎,让他停车。
姚桂芝又给驴一鞭子。姚兰花见驴车不停反而跑的更快,追着驴车破口大骂,骂姚桂芝。
谢大郎没能亲眼看到姚兰花猖狂的模样,虽然他娘和他妹以及村里人都说姚兰花恶毒,谢大郎心中还对她存有幻想。
乍一见姚兰花都敢骂他娘,半天没回过神。
夫妻八载,谢大郎信了爹娘的话,心中没有一丝怀疑,姚桂芝反而害怕,儿子的心比前儿媳妇还狠。
所以姚桂芝见谢大郎一脸不敢接受的模样也没说什么。但他的反应也让姚桂芝知道,必须尽快给谢大郎找个妻子。
母子二人到谢春娥村里,谢春娥就告诉姚桂芝,她丈夫帮谢大郎相看两个,都是他们村的闺女。
一个十八岁,未曾嫁过人,每年都要交税,爹娘很是着急,大有是个男人就能成的意味。
姚桂芝担心再请个姚兰花回去。听说这么大还没找到人家,爹娘要求又这么低,姚桂芝怀疑女方有问题,就问谢春娥那姑娘性情如何。
谢春娥不敢瞒她,就说姑娘长得好,就想找个好的。
农家日子最好的不过是里正家。可当上里正的人不愁儿媳妇,大部分儿子十六七岁就定好了,轮不到别人挑。
家境稍微差一点的,姑娘看不上,就这么高不成低不就的把自己剩下了。
姚桂芝一听就觉得那姑娘事多,叫谢春娥说下一个。
养蚕里的日子越来越好,谢春娥还真不敢说她丈夫给谢大郎找的是个寡妇。
女人年龄不大,今年才二十,长得也还行。丈夫死后,她丈夫族里人想要她家田地,就让女人另嫁。
女人有房有地,认为自己能拉扯大儿子就不愿意嫁。
常言道寡妇门前是非多。
族里人就说她不守妇道,族里女人在背后议论她,孩子欺负她孩子。女人在婆家过不下去,就带着儿子回娘家了。
娘家日子不宽裕,刚开始两个月还好,时间长了,那女人的弟妹和嫂子就催她赶紧嫁。
这点谢春娥的丈夫不知道,还是谢春娥的婆婆说的。
谢春娥不放心,背着她婆婆,让她丈夫偷偷去打听一下,那女人干活一把好手,也没有碎嘴的毛病,就是性子有些厉害。
姚桂芝听到厉害就不大乐意。冷不丁想到谢琅曾跟她说,只要心好,厉不厉害都行。
随后又想到姚兰花是个闷不吭声的,看起来很老实,结果心那么毒。
姚桂芝就说她想见见那个女人。
还未出月子的谢春娥就裹着头巾陪她走一趟。
姚桂芝听女人说话爽利,看起来比姚兰花年轻,面相也舒服,又想到她带着个儿子,不敢作恶。因为她不老实,姚桂芝把她和她儿子赶出去,她就彻底没家了。姚桂芝就对谢春娥使个眼色,就这个。
谢春娥正想同那女子的爹娘说,姚桂芝很满意。
女人的嫂子和弟妹过来,进门就讲聘礼。
养蚕里的日子好,女人有所耳闻,很担心她嫂子和弟妹把姚桂芝气走,就隐晦的表示她二嫁,不用聘礼。给她置办两件衣裳,给她爹娘买块羊肉就成了。
那妯娌二人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话赶话就让女人滚。
姚桂芝腰板硬,见她俩欺负她未来儿媳妇,顿时不乐意了。
有道是三个女人一台戏。算上谢春娥,和那女人的娘,是六个女人两台戏。
大戏开锣,也不知怎么演的,结束时女人就和她儿子上了姚桂芝和谢大郎的车。
姚桂芝跟谢琅说起来,也没能回忆起来,因为当时场面太乱,险些打起来。见谢琅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姚桂芝老脸一红,讷讷道,“我也是老糊涂了。”
“您可不止老糊涂,是很糊涂。”谢琅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姚桂芝点头,“是是。可人都上车了,我也不能再让人下去啊。”
“婚书呢?”谢琅问。
姚桂芝看着谢琅,“你是里长,你给想个办法。”
谢琅翻个白眼,“我刚安生两天。”
“也是你跟我说的尽快啊。”姚桂芝接道。
谢琅张张嘴,“……我也没跟你说过要这么快。见一面就把人领回来。”
“可,可现在人来了,总不能送回去吧。”姚桂芝苦着脸道。
谢琅长叹一口气,“明天再让大哥过去一趟。”顿了顿,“让前里正随他一起去。里正家的伯娘充当媒人。下午二嫂去城里是不是?你和她一起,买十斤羊肉,再买两匹布,明天送去那边,过个明路。”
“十斤羊肉?”谢广惊呼一声。
此时的一斤不过是后世的两百五十克,半斤。谢琅都嫌十斤少,想让她买二十斤,“成婚那么繁琐的事,现在只剩这点,十斤多吗?”看着姚桂芝。
十斤不多。
姚桂芝摇了摇头,“就买这些?”
“你觉得少就再拉一板薄豆腐,一板素鸡,一板豆腐干和一板干油皮过去。”谢琅道。
这些家里都有,花不了几个钱。
姚桂芝道:“那就添四板东西。我这就去找你二嫂。”
“等一下,让那个女的――对了,叫什么?”说了半天,谢琅都忘了她叫什么名。
姚桂芝道:“叫孙芳。儿子本来跟她丈夫姓,到娘家改成跟她姓,叫孙小壮。听春娥说,不想看她儿子跟他爹一样,体弱早逝。”
谢琅点点头表示明白,“明天谈好告诉我一声。”
“我知道。”姚桂芝说着见冯英从屋里出来,“我和你二嫂去城里。”
谢琅点一下头,转身就想走,“等一下,那个孙芳先别去我大哥家。”
“跟你姐说好了,这两天跟她睡。”姚桂芝道。
谢琅彻底放心下来,冲谢广使个眼色,回去。
谢广跟着他道谢琅家门口才说,“这也太快了吧。”
“快不好?”谢琅笑着问,“有他在前,赶明儿你今天见明天娶,也没人说你。”
“可不能跟他这样说。”
谢琅扭头看到秦红从她院里出来,“我和他说笑呢。我大哥也是不得已。姚兰花今天没能和我大哥说上话,明天一准得过来。”
听说谢大郎领个女人回来,在谢仲武门口排队烤油皮的女人都不烤了,聚在一起聊,谢大郎是不是出去一个月憋坏了,才这么急不可耐。
众人一听谢琅的话,立刻抛下谢大郎,跑过来问,“姚兰花又来了?”
谢琅把他刚才从姚桂芝那儿听到的说给她们听,末了就说,“明天早上不来,晌午咱们最忙的时候也得来。你们注意点。决不能让她进村。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我虽聪明,也不是天下最聪明的人。她看到咱们的烤房,回去一说,难保不会有人做出来。”
谢琅前世去过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看过彩绘铜车,得知马颈圈采用的是金银焊接技术,焊机痕迹要放大二十倍才能看清。陵中出土的宝剑,历经两千多年,依然锋利无比,就不敢小看古人的智慧。
谢琅的这番话也不是吓唬村里人。
众人彻底没心情调侃谢大郎,还忍不住同情她。
可她们想到姚兰花对村里很熟悉,又开始担心,“要不要找几个人在村口盯着?”
“你们回去跟家里大人孩子讲一声就成了。”谢琅道,“我记得这几天有不少人在路边放羊,都有谁?”
谢仲武的妻子走出来,“我家孩子都是下午去。”
“让我婆婆看着吧。”秦红开口道,“她和我爹没事,正好给我们两家放羊。”
谢琅点一下头,“村东头――”
“三郎叔,我家忙。”小七的二伯母钱小花立刻开口,端是怕谢琅又找她。
谢琅白了她一眼,就找几个家中有老人的,让她们家老人去村头做事,顺便盯着姚兰花。
钱小花松了一口气,躲到众人后面。
谢琅看见,眉头一挑,“钱小花,我交代你的事,你是不是压根没办?”
第52章 谢琅被打
众人回头看去,“什么事?”
“我家的油皮该,该烤好了,我得,我得回去看看。”钱小花小心翼翼的看一眼谢琅,不待他开口,转身就跑。
谢琅不禁骂道:“该死的!”
“他们家的人又去招惹小七了?”有人猜测。
谢琅摇了摇头,“我叫她给姚兰花找个厉害的男人,管住姚兰花。她答应的很好。我以为她搁心上了。现在看来,她根本没找。”
“也有可能找了,没上心。”秦红道,“上心了,姚兰花不可能还有空往这边跑。”
谢琅点头,“我就是这样想的。好在大哥现在这个妻子听说挺厉害,和姚兰花碰上也不怕她。”
“不会是姚兰花第二吧?”有人担忧道。
谢琅:“不会的。她有个儿子,明日叫她儿子跟小马一起去学堂,她肯定死心塌地跟着大哥。”
推己及人,二嫁比头婚日子好,儿子上学也不用自家出钱,她们也不敢乱来。
脑袋被驴踢的另说。
谢琅见众人接二连三的点头赞同他的话,才开口说,“她明天可能会跟我二嫂一起来烤油皮,你们不准笑话她。”
“不会的,不会的。”不为谢大郎着想,为了断了姚兰花的念想,她们也会跟谢大郎的新媳妇好好处。
谢琅放心了,转身回家,到门口想起一件事,冲几个小孩招招手,“去帮我找一下前里正的叔,说我今天想做种麦子的东西。”
村里人都知道这事。以至于谢琅话音落下,孩子们的长辈就催小孩别玩了,赶紧去。
谢琅到家把木头和他做好的耧脚以及做木匠活的工具都搬出来,又把小七忽悠出去,把厨房收拾干净,谢建康的叔就到了。
同来的还有村里几个老人。然而,他们一看耧脚就知道谢琅要做耧车。
谢琅闻言,很是惊讶,“你们怎么知道?”
“在城里见过。”谢建康的叔说道。
谢琅心中一凛,忙问,“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我爹和我娘也没说过。咱们村好像也没有。”
“你不知道也正常。那东西不好用。咱们村以前有个人费了很大劲,花很多钱买一个,种出来的庄稼跟撒的一样。不值得,就没人再用了。”
谢琅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遇到同类,“你们还记得那个放麦种的箱子是什么样的么?”
“隐约记得一点。”谢建康的叔说道。
谢琅笑道:“记得就好。我还担心做不出来。既然有人做过,你们也知道一点,有你们的帮忙,我的这个耧车一定能做出来。”
“你的和那个不一样?”
“我这个有三个耧脚,也就是一次可以种三行。我的耧车用牲口,或者人轻轻一拉就走了。前提是我得做出来。”
“咱们现在就开始?”
谢琅点头道,“好!”
小小的耧车看似简单,又有几个见过初代耧车的老者帮忙,谢琅以为很快就可以做好。然而,每天下午做半天,做了整整十天,谢琅才做出来,还不一定能成。
老人们让谢琅放点麦粒进去试试,谢琅拒绝了。
谢琅了解他自己,这次还不成,他晚上都睡不着。必须改好才能放心下来。
担心老人们误会,谢琅便同他们解释一遍,末了又说,“后天下午来我家试吧。我明天下午上山透透气,再处理一下村里的事。”
此言一出,老人们想起来了,谢琅现在是里长。
上午去学堂,下午窝在屋里做东西,他已有十天没管过村里的事了。
老人们平时不管事,吃饱等饿,也忘了这点,就起身告辞,叫谢琅出去转转。
十天前谢琅跟姚桂芝说,叫前里正跟谢大郎一起去孙芳娘家。然而,真去的那天,谢琅还交代谢大郎,孙芳的爹娘如果问前里正是谁,就说他是养蚕里的里正。
谢大郎不明白为何要这样说。谢建康听到了,就对谢琅说他记下了。
一车东西,谢大郎又把“里正”带过去,孙芳的爹娘很是高兴,也原谅姚桂芝第一次去他们家,就跟他们儿媳妇吵闹,不成体统了。
孙芳的爹娘和和气气的留谢大郎和谢建康夫妇吃顿饭,就对外说谢大郎是他们家女婿。
过了明路,补齐婚书,姚桂芝去找谢琅,把孙芳的名字写在族谱上。孙芳这才知道里正不是谢建康,而是谢家三郎。
过去这么多天,谢琅现在想起孙芳当时看他的眼神像看神奇的动物一样,还觉得好笑。
谢琅走到谢仲武门口,收起笑容,问,“姚兰花最近没来吧?”
“前天还来过。不过被我娘和她娘赶出去了。”端着腐竹准备回家的妇人指着和她同路的妇人说道。
谢琅皱眉,“前天还来的意思,是早几天也来过?”
“是的。三郎里长,你得想个办法,像姚兰花这样三天两头的过来可不行。不知道哪天就得被她钻进来。”
“对。只有千日做贼,可没千日防贼的。”
谢琅把视线移到孙芳身上。
“你让她去对付姚兰花?”冯英不禁大声问。
谢琅摇摇头,“回去跟伯母说,明天带孙芳嫂子去城里,从城里回来的时候直接拐去伯母娘家,领着嫂子过去认认门。”
冯英幸灾乐祸,“姚兰花得气死。”
“气死正好。”谢琅说着,往四周看看,“钱小花那个女人没事就跑过来跟你们闲聊,今儿怎么没来?”
冯英接道,“自打你那天问她事办的怎样,她就不往这边来了。”
“我看她能躲多久。”谢琅往东边看一眼,冷哼一声,就朝谢伯文那边喊,“谢广,明天跟我上山。”
谢伯文从屋里出来,“打猎?”
“看着小老虎打猎。”谢琅解释道,“它长牙了,可以吃炖烂的肉骨头,这几天越来越不喜欢吃鸡蛋。我家的鸭都快被它仨吃光了。”
谢伯文:“那叫谢广跟你去。我以为你打猎呢。”
“我最近忙着做东西,累得腰酸背痛,有心也无力。”谢琅说着话,忍不住伸个大大的懒腰。
谢伯文好奇地问:“那东西好了?”
“后天下午才能知道。”谢琅说着,看到小七在东边麦秸垛旁边,跟几个孩子疯玩,“小七,别玩了,过来帮我烧火,咱们做饭。”
小七立刻抛下朋友,朝谢琅跑过来,“做什么吃啊?三爷。”
“锅里还有你猴哥吃剩的鸭汤,咱们用鸭汤煮干油皮。”谢琅口中的干油皮就是腐竹,“可以吗?”
小孩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你是可以还是不可以?”谢琅蹲下,把他头发上的草拿掉,又拍拍他身上的灰尘,抱起他问,“想吃什么?三爷给你做。”
小孩:“我可以啊。猴哥和虎子不吃啊。”
“你管那只猴子叫猴哥?”冯英不敢置信地问。
小孩扭头转向冯英,为什么不可以叫猴哥?
冯英想说它又不是人,注意到谢琅也在看她,等她回答,“你让他这样叫的?”
“我让不让没用。那只猴只喜欢小七。”孩子小没威胁,猴子才喜欢他。这点谢琅没说,“别说叫哥,我喊它爹,它也不理我。”
孙芳实在忍不住,试探着说,“你们说的虎子和猴哥是?”难道是老虎和猴子。
“就是老虎和猴子。”冯英道。
孙芳惊得张大嘴,缓缓转向谢琅,一脸的难以置信。
谢琅笑笑,“让二嫂跟你说。”抱着小七,经过谢伯文身边,“跟谢广说,明天下午去。”
谢伯文点头,“我知道。你们上午得去跟夫子上课。说起夫子,卖熊的钱快用完了吧?”
“差不多了。”谢琅点一下头说,“用完也该收小麦了。”
谢伯文:“那农忙过后你打算怎么办?挨家挨户集一点?”
“我打算再做点东西。”谢琅说着,转过身面对着谢仲武门口的女人们,“回头叫你们家男人过来帮忙,顺便跟我学一下。那东西卖的出去,明年一年的束都由我出。卖不出去,谁想让孩子再识点字,谁家出钱。没意见吧?”
当然没有。
哪怕谢琅不出束,她们也希望谢琅的东西能卖出去,还能卖个高价。因为等她们做的时候,也能卖出高价。
“可能得忙一个月。”谢琅提醒她们。
众人便说,“那我们就当他们帮官家做事去了。反正那一个月他们不在家,我们也没饿死。”
谢琅放心下来,笑着说,“成。你们不跟着瞎搅合。我那个东西一定能做成。”
“你什么意思啊?”有人不高兴了。
谢琅:“意思就是你们事多,眼皮子浅,只能看到面前的那几个钱。明白了没?不明白我再说明白点,以前让你们建这个烤干――”
“明白,明白,别说了。”唯恐谢琅把陈年旧事全扒拉出来,让她们在孩子面前没脸。
谢琅轻笑一声,抱着小七到家,闩上门,就让小七领着猴子、虎子和小狼去院里。他去灶房打开柜子,手里多了一个西瓜。
谢琅把西瓜放洗脸台上,一切为四,直接给金猴四分之一,他和小七吃一小块。
小七也没吃过西瓜,清甜的西瓜到嘴里,小孩又惊得长大小嘴,小声惊呼,“好好吃啊。”
“这个瓜一次不可以吃太多。剩下这些留吃过饭再吃。”谢琅道,“看着你猴哥啊。”
小孩忙不迭点头,“我知道的。”吃完手里的,小孩就把瓜皮往灶房里扔。
谢琅连忙拦住,“扔羊圈里,给羊吃。或者牛食槽里。”
从一边开始啃的金猴正想啃瓜皮,见小孩把硬硬的瓜皮扔了,立刻转头啃红红的瓜瓤。随后把瓜皮扔牛食槽里。
小孩又惊又喜,“三爷,我没和猴哥讲,猴哥自己学会扔瓜皮啦。猴哥好聪明啊。”
谢琅心想,哪天你猴哥会用筷子,口吐人语,我都不奇怪。
“你猴哥是越来越聪明了。真棒!”谢琅言不由衷道,“我明天带虎子上山,你可以领着你猴哥和小狼出去逛逛。有一点千万要记住,猴哥怕生,不可以让小马离你猴哥太近。”
怕生是假。谢琅担心猴子野性难驯,伤着村里的小孩。此时可没法打疫苗。
小孩不疑有他,“我知道的,三爷。我明天拿个棍子,谁不听话我打谁。”
“不可以使劲。”谢琅连忙说,“用力会把人打死的。”
小孩再次点头,一看猴子又要抓西瓜,连忙伸手拦住,“不可以!”瞪着猴子,“吃过饭再吃!”
猴儿以为小孩想吃,转手拿另一块。
小孩再次拦住,“你不听话,我就不喜欢你啦。”
猴儿以为那块是谢琅的,瞥一眼谢琅,回窝躺着。
“三爷,猴哥好像生我气了。”小孩跟进去,满脸担忧地望着谢琅。
谢琅在屋里和面,没看到也从小孩的话里猜出来了,“它听不懂我说话,不知道吃多了拉肚子。别管它。吃过饭再给它吃,它就不生气了。”
饭后,谢琅和小七分别吃一小块西瓜,剩下的全给猴子。金猴又露出迷茫的神色,既然都是给它的,刚才为何不让它吃。
神奇的人类越来越奇怪了。
金猴看一眼谢琅,抓起西瓜埋头大啃。
谢琅送它一对白眼,伺候好三个小的,把牛羊牵屋里,就关门睡觉。
半梦半醒之间,谢琅听到咣当一声,睁开眼破口大骂一声,拉开门看到猴儿,忍着怒气问,“又怎么了?”
一个西瓜你吃掉一大半,还没吃饱?你的胃无底洞啊。
猴儿伸出手。
谢琅看过去,睁大眼睛,“兔子?”不像。谢琅连忙说:“等我一下。”
家里有钱,灶房里就添了一盏油灯。谢琅端着油灯出来,惊得瞠目结舌,“是老鼠?你抓老鼠――不对,黄色的老鼠,黄鼠狼?!在那儿抓的?”指着东南边的山。
这只猴儿不会是看到他炖竹鼠,就以为所有的鼠都可以吃吧。
金猴拎着被它拍晕,也有可能拍死的黄鼠狼直直地往南走,快到大门边,猛然转向西边。
谢琅明白了,“黄鼠狼偷吃鸡?不可能啊。相比鸡,它更喜欢老鼠。给我。”油灯放在鸡窝墙上,冲猴儿伸出手。
金猴把黄鼠狼递过去,谢琅靠近灯仔细看一下,不出他所料,黄鼠狼嘴边有很多灰色的毛,应该是老鼠的毛。
拍拍黄鼠狼的脑袋,黄鼠狼动一下,睁开双眼看到它在人手里,顿时挣扎起来。
谢琅把它放在地上,金猴伸出爪子就要抓。
“不行!”谢琅开口拦住。
金猴仰起头,谢琅指着黄鼠狼,又指一下自己的嘴,摇了摇头,“不可以吃。让它走。”
猴儿指着自己的嘴巴,比划一通,又按住地上的黄鼠狼。仿佛在说,你不吃,我吃。
谢琅怕猜错,干脆抓只鸡出来,指着鸡,又指着自己的嘴和猴儿,点点头,“可以吃。”停顿片刻,指着它爪子下的黄鼠狼,摇了摇头,“不可以吃。”
金猴整个猴身颓废下来,松开爪子,黄鼠狼抱头窜逃。
打那以后金猴再也没抓过黄鼠狼。
多年后谢琅想起这夜发生的事就想笑,猴儿真是猴界的吃货。
话说回来,这次真是半夜,公鸡没有再叫,谢琅却睡过头了。
自然醒来,谢琅打开门吓一跳,他家三只在门外站着。
确切地说猴子坐着,小老虎趴着,小狼半躺着,一副“你终于起来了,我们快饿死了”的模样。
谢琅简直气笑了,虚点点它们,到灶房里把金猴的食物盒塞满,就去煮栗米粥,蒸四碗鸡蛋羹。
小老虎确实不想再吃寡淡的鸡蛋羹。谢琅给它舀一点粥,小老虎尝一口,果断把鸡蛋羹吃光光。
谢琅看着虎崽子嗤一声。收拾好灶房,把牛羊牵出去,打扫好牛羊圈,洒一点水,又洒一点熟石灰,给牛羊圈消消毒,就领着小七去学堂。
闹哄哄的学堂随着谢琅的到来陡然安静下来。
夫子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这群孩子闹了?”谢琅指一下屋里的小孩。
夫子:“我让他们安静,安静一会儿又闹,我这个头啊,被他们吵的一抽一抽的痛。刚才还在想,你再不来我就去找你。”
“以后看谁不听话,就把谁的名字写下来。我收拾他们。”谢琅扫一眼屋里的小孩,“我跟你们的爹娘说,你们不听话,你们说他们会不会把你们吊起来揍?”
呼吸声瞬间弱了许多。
谢琅又扫一眼孩子们,才抱着小七坐下。
而被他威胁一通,中间休息的时候,孩子们都没敢乱跑。
尿急的出去撒泡尿,回来就拿着竹简认字。
夫子不禁庆幸自己当初允许谢琅跟着一起学,否则在养蚕里当两个月夫子,他得少活十年。
谢琅不知道这点,误以为孩子太疯,夫子拿他们没办法。
午时,夫子走后,谢琅领着小七绕着养蚕里转一圈。名曰活动一下筋骨,其实是提醒有孩子的人家管管自家孩子,才领着小七回家。
现如今田边地头以及谢琅种在院子里的菜都长大了。谢琅到家就直接用江山图里的青菜,炒个青菜,炖条海鱼,一家五口吃饱,谢琅把牛羊喂好,就让小七领着他猴哥和小狼出去玩,他和谢广带着小老虎上山。
做耧车的那些天,谢琅下午没空,早上有空他也没上山。以至于他和谢广到山上就去查陷阱。
谢琅见陷阱都被破坏了,就问谢广,“你这几天也没来?”
“没有。我爹以前打猎是因为家里穷。现在用不着他上山打猎,他又觉得山上危险,你不来,也不准我来。”谢广不知他为何这样问,“怎么了?”
谢琅检查一下拴在陷阱周围的绳子,“看起来像人为破坏的。”
啪!
谢琅脑后一痛,条件反射般闪到一旁。
吼!
小老虎大叫一声,三步做两步走,跳到谢琅身边。
“谁?!”谢广抓紧手里的砍刀,就往四周看去。
谢琅抬抬手,“不用问了。”
“什么?”谢广忙问。
谢琅指给他看。
“毛桃?”看到地上宛如鸡蛋大小的桃子,谢广惊讶道,“这里怎么会有毛桃?”
半个月前谢广这样问,谢琅无法回答。
家里有一尊心智和小七差不多的金猴,谢琅都没经过思考就说,“猴子。”
“你家的猴子来了?”谢广问出口就知道不可能,他们来的时候,金猴正跟小七玩呢。
谢琅:“我记得你说过,你爹说收获的季节不能进山,因为会被猴子戏弄?”
谢广连连点头,“可现在不是啊。”
“山上的果子熟了。”谢琅指一下毛桃,“除了这个,还有杏以及咱们也不知道的瓜果。”
谢广又往四周看看,除了杂草就是苍天大树,没发现哪里有瓜果,“就这样回去?”
“所有陷阱都查一遍,全被破坏了,明天带着猴儿过来。”谢琅道,“空手而归不可能。我同意,小虎子也不同意。”说着看一眼被吓到,挨着他走的小白虎。
谢广想到他家的鸭子都快吃光了。小野鸭还没长大,再打不到东西就得杀老母鸡。
“那咱们去那边吧。”谢广指着东边,抓小野猪的地方。
谢琅和他到东边,陷阱没被破坏,但里面也没东西。可能有,谢琅多日不来,被别的东西吃了。
俩人沿着泉水边转一圈,抓了一只母鸭,捡了十多个鸭蛋。可谢琅不满意。因为蛋都是种蛋,没法吃。母鸭也不能杀,得留着孵蛋。
谢琅就带着谢广和小白虎绕到东南边,村里种的用来防野猪的竹林外挖几个洞,里面放几根竹箭,才穿过竹林往村里去。
村东头也有个烘干房。烘干房外围满人,看到谢琅纷纷说,“我猜对了吧。只要是三郎里长上山,就不可能空着手回来。”
“你猜错了。”谢琅道。
说话的人指着谢广手里的鸭子,“那是假的?”
“那是我拼了老命从猴儿手里夺回来的。”谢琅一本正经道。
“你家的猴子抓的?你家的猴还会抓鸭子?”
谢琅心想,我家的猴儿还会抓黄鼠狼呢。说出来吓死你。
“不是。山上的野果熟了,猫冬的猴都跑出来,以致我和谢广到山上就被猴打了。”谢琅道。
谢广连连点头,“对。我三郎叔的后脑勺都肿了。这个鸭子还是我们在猴眼皮子底下逃命的时候抓到的。”
“那,那你以后都不能上山了?”
谢琅摇了摇头,“家里那几只无肉不欢。”指一下小老虎,“现在一只鸭子勉强够它和狼以及猴吃的。再过一个月,它一个就能吃掉一只鸭子。不在它的饭量上来之前教会它打猎,我得天天给它买鸭子。我最近是存了不少钱,也不够它仨一年祸祸的。”
这点村里人倒没怀疑。
“学得会吗?”
村里人看着绕着谢琅旋转跳跃摇尾巴的小白虎,这和狗崽子有什么区别啊。
“学得会,我相信虎子。”谢琅笑道。
虎子以为喊它,吼一声就往西边跑。
谢琅连忙跟上去,“走了,谢广。”
到家谢琅把最后一只家鸭杀了。炖好喂饱几个小的,谢琅才问,“你猴哥今天有没有发脾气?”
“没有。”小孩打个饱嗝,继续说,“猴哥不怕生人了。三爷,我明天还――”
谢琅打断他的话,“明天不行。你猴哥离家好些天了,得上山看看它以前的家。”
“猴哥还回来吗?”小孩忙问。
谢琅:“当然。走了,三爷带你去洗脸。”
天黑下来,谢琅和小七躺在榻上,小白虎躺在塌下面。
谢琅进入梦乡,屋里屋外,村里村外也安静下来。
扑通一声巨响。
谢琅翻身坐起来,也懒得再吼隔壁的猴儿,打开门直接问,“这次又是什么?”
“救命!救命啊!”
谢琅脱口道:“草!猴哥,你会说话了?”
第53章 猴哥真憨
“吱吱,吱吱……”
不是我说话,你个愚蠢的怪人。
金猴使劲挥舞着爪子。
谢琅清醒过来,“我当然知道不是你。他是何人?”
“我,我,你是人是鬼?!”
谢琅乐了,干脆去灶房点着油灯,“来我家都不知道我是人是鬼?”行窃前不踩点,这也太没职业道德了。
油灯下移,谢琅蹲下,“是你?!”
“怎么是你?”倒在地上,确切地说是腿脚发软,瘫在地上起不来的人看清谢琅的长相满脸惊恐。
谢琅笑着问:“你不知道我是谢三郎,怎么知道我家有钱?”
地上的人张张口,“你,你家房子大。”
“青砖大瓦房,就不担心是墓地?”谢琅再问。
地上的人前一刻这样想过,可他见到熟人,就放松下来,“刚才那是什么怪物?”
“猴子没见过?你这偷儿天天溜门撬锁的连猴子都不知道,真没见识。”谢琅说着,还嫌弃的啧一声。
“猴子!?”
噗通!
东西落地的声音传入谢琅耳中。
谢琅不禁问:“外面――”
“汪汪,汪汪……”
“哞……”
“吼!”
“嘎――嘎――”
“出什么事了?谁?别跑!”
整个养蚕里都醒了。
躺在地上的一个鲤鱼跳坐起来,猴子被撞的往后一趔趄。
谢琅连忙扶着金猴,擒住小偷的肩膀,“去救你同伴?在城里饶你一次,你觉得我还会饶你第二次?有胳膊有腿做点什么不好。净干这些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勾当。”
“啊!”
惨叫声响彻整个养蚕里上空。
“三郎,三郎,是不是你?”
谢伯文的声音传进来。
“三郎怎么了?”
砰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谢琅大声说:“我没事。”抓住小偷的衣裳打开门,“来了个小偷。他好像还有个同伙――”
“是不是这个?”谢伯文拽着一个人过来。
谢琅放开小偷,“他是不是你同伴?”
“你怎么能放开他?”谢二郎下意识伸出手,又不敢碰,急的手足无措,“快,快抓住,别让他跑了。”
谢琅指着小偷两条乱晃悠的胳膊,“跑不了。”
“为什么?”谢二郎第一反应是看小偷的腿,没断啊。
谢伯文看出来了,“你把他的胳膊卸掉了?”
谢琅点头。
几人猛然想到谢建芬来闹的那一次,谢琅也是直接卸胳膊,痛的谢建芬扯开喉咙尖叫。联想到刚才听到的那声尖叫,几人明白,不是谢琅,是小偷叫的。
“现在怎么办?”谢伯文问。
谢琅:“找个绳把他俩绑在西边树上,明天一早送去官府。等一下,你还没说你是怎么知道我家有钱的。”不容小偷狡辩,“不说我把你的腿打断,到廷尉衙门就说是你翻墙摔断的。”
脸色煞白的小偷打了个寒颤,“我说,我说。我是在城里听到的。”
谢琅当众揭穿小偷那次,不少人都看见了。
长安城说大很大,一个时辰逛不完。说小也小,铺子变动不大,经常往城里去的人也就那些。做生意的人防着他,还提醒客人也防着他,导致小偷最近“生意”很难做。
昨天小偷和同伙在一个小酒肆喝酒,听到一个女人怂恿一个男人去养蚕里吓唬谢三郎。男人不愿意,那女人就说,谢三郎很有钱,他才十七,家里只有一个四岁大的孩子,把他俩吓傻,谢三郎的钱都归他。
男人动心了,小偷和他同伙也动心了。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小偷和他同伙跑到城外,走着玩着,到养蚕里已月上中天。
今天天好,虽是残月,也足矣让小偷找到村西头最大的房子――谢三郎的家。
小偷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翻过高墙,跳到院中,找到路,正准备往堂屋去,被突然窜出来的东西拍倒在地。
小偷下意识挣扎,摸到一个带毛的爪子,惊恐万分的小偷正想喊同伴,谢琅打开门出来了。
后面的事小偷不说,谢伯文等人也猜到了。
谢二郎便直接问,“那个男人呢?”
“不知道。”小偷老老实实说。
谢琅:“二哥,那个男人不见得今天过来。有可能明天,也有可能后天。现在主要是――”
“那个女人。”谢伯文接道。
谢琅点一下头,说出姚兰花的身高和长相就问,“是不是这个女人?”
“你怎么知道?”小偷再次露出惊恐的表情。
谢琅一本正经道:“我能掐会算。”
“方士大人饶命,方士大人饶命……”小偷扑通跪在地上。
“噗!”谢二郎笑喷。
小偷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就抬头看谢二郎。
“那是我大哥的前妻。”谢二郎道,“她想害我弟三郎,被我娘休回娘家后不甘心,整天想着回来。大概担心三郎不同意,觉得让那个男人把三郎吓傻,她就能重新回来了。”
小偷下意识看谢琅。
谢琅嘴角含笑,点一下头,“对!不妨再告诉你一点,她不知道我家有只耳聪目明的猴子。只要那人过来,下场就会跟你一样。心里是不是舒服多了?”
小偷想哭,干点什么不好,竟选择当小偷。
“大伯,你们都回去睡吧。我和伯文哥把这俩小偷绑结实了,也去睡觉。”谢琅道。
光脚跑出来的谢建业担忧道,“跑了怎么办?”
“敢跑我就带着小狼去找他们。小狼鼻子灵,循着气味能找到他们。”谢琅胡诌道。
小偷不敢相信,“你家还有狼?”
“狼狗。”谢琅道,“没听说过狗鼻子最灵?”
小偷每天只顾钻营怎么偷人家的东西,被人发现后怎么反咬一口,哪知道这个。可他见谢琅十分笃定的模样,胳膊被接上,反而不敢跑了。
夜里闹这么一出,谢琅再次醒来天已大亮。
打开门,他家那三只和上次一样,又蹲在门口等他起床。
这次谢琅没用手指金猴,到厨房就切开一个西瓜,一半放柜子里,一半切成四块放金猴盆里,方便它拿着啃。
随后谢琅才去洗漱,做饭,喊小七起来吃饭。
喂饱牛羊,谢琅打开房门,就见那俩小偷还在树上,四周围满人,像看稀有动物似的。
谢琅忍俊不禁,牛羊拴好走过去,“没见过偷儿长什么样?”
“没见过敢去你家的小偷。”秦红笑着说。
又困又饿的小偷看向秦红,为什么这样说?还有他不知道的?
秦红:“三郎是我们养蚕里最厉害的人。别看他这么瘦,个不高――”
“嫂子,我长高了。”谢三郎的身高是谢琅不愿提起的痛,偏偏村里人就爱拿他身高说事。还时不时喊他小三郎。
谢琅为了证明他没胡说,立刻拽一下穿在外面,方便干活的粗布裤子,“你看,去年的衣裳,短了。”
秦红仔细看一下,又打量一番谢琅,惊讶道:“还真是。什么时候长高的?”
“天天吃你给的油皮和豆腐长的。”谢琅道。
冯英不禁说:“不是吃肉?”
“吃土还差不多。有那只猴儿在,你觉得肉能轮得到我吃。”谢琅白了她一眼,说话都不动脑子,“我顶多喝点汤,啃个鸭脚和鸭脖。你说我吃肉,不如说我家猪油多,我做饭比以前舍得放油。”
“她不懂,别跟她说那么多。你家经常吃肉也是最近几天才吃。几天又长不高。”姚桂芝觉得是油皮和豆腐的功劳,“三郎,我得去城里了。现在走不?”
谢琅点头,“你拉着这两个小偷。我坐秦红嫂子的车跟在后面。小七,跟谢广一起去学堂,等你回来,我就回来了。”
小孩点点头,乖乖巧巧道:“我知道,三爷。”
“真乖。”谢琅回屋把他的东西拿出来递给谢广,就把门锁好,押着小偷去城里。
一回生二回熟,上次是送盗墓贼,这次是送小偷,别说廷尉,连衙役都忍不住问谢琅,“下次送什么?”
“下次送强盗。”谢琅道。
衙役惊讶道:“真的?”
“当然是假的。强盗不可能。毒妇有一个,她要害我,那下次就是她。”小偷已老实交代,他们是听谢大郎的前妻姚兰花说谢三郎有钱,才去谢三郎家。
衙役也听到了,“那个叫姚兰花的?”
谢琅点点头,“但愿不是她。毕竟给我大哥生了两个孩子,是我侄子和侄女的亲娘。”说完,叹了一口气,就告辞了。
出了廷尉衙门,谢琅见天色还早,就犹豫是去东西市逛逛,还是去卫青家转转。
卫青家他不想去,不自在。可是去东西市又担心被卫青碰到。
朝中小吏卫仲卿很闲,说在东西市撞见他一点也不夸张。
谢琅纠结好一会儿,直奔北门而去。在门外等半个时辰,才坐上姚桂芝的车,同他一起回去。
到家已午时两刻,小七在谢广家里玩。谢琅接到他回家就做饭。
这次那三只没在门口等着。盖因谢琅早上做的多,吃撑到的三只还不甚饿。
不饿谢琅也得做个荤菜,他和小七得吃。
谢琅便杀一条大海鱼,用油煎一下加水炖。
鱼炖出味来,三只精神了,站在灶台边,仰头望着谢琅,仿佛在问,“还没熟啊?”
“你们仨不是猴也不是虎,更不是狼。”谢琅指着它仨说道。
小七好奇地问:“那是什么啊?”
“吃货!”谢琅吐出两个字,掀开锅盖,拿出饼,给小孩舀半碗,给自己盛一盆,掰两个面饼扔锅里,就把锅里鱼肉和汤的全盛给猴子、虎子和小狼。
谢琅以前跟小孩说过,鱼有刺,吃的时候小心点。
小孩见虎子也吃鱼,担忧道,“三爷,虎子还小,会被刺卡到的。”
“我刚才把里面的刺全挑出来了。”谢琅指着一下盛放脏水的陶盆,“在那里面,等一下我倒粪坑里。”
小孩勾头看到,“我碗里也没有啦?”
“没有也不可以吃太快。”谢琅道,“吃太快会拉肚子的。”
小孩不疑有他,小口小口慢慢咽下去,等他的半碗吃完,金猴的一大盆也吃光了。
谢琅见猴儿把盆添的干干净净,还抬头看他,心中一突,“你不会还没吃饱吧?”
“猴哥,我的给你。”农家的陶琬大,半碗肉和汤,小孩吃的完。但谢琅做的死面饼很好吃,小孩吃了半块面饼,汤喝不下去,说着就倒猴儿盆里。
金猴埋头砸吧砸吧干净,就回窝躺着。
谢琅看到它肚子鼓鼓的,顿时无语,“这个蠢货。”
“谁呀?”小孩不禁问。
谢琅指着猴儿,“你猴哥个憨货,觉得我做的鱼好吃,撑的走不动还要吃你的。”
“啊?猴哥吃饱了?”小孩睁大眼睛。
谢琅点头,“吃饱了。再给它一点,那个憨货就把自己的肚子撑炸开了。”
“猴哥真憨。”小孩看看金猴,又看看自己的碗,“以后不给猴哥。”
谢琅:“不能给。否则胖成猪,小偷再来咱家,你猴哥抓不住小偷,还会被小偷抓起来。”不等小孩问,就说,“太胖跑不动。”
“那,那我给猴哥减肥?”小孩望着谢琅说。
谢琅看看猴儿枯黄的毛发,堪称小鸡爪的爪子,总觉得现在给它减肥太不人道。
人道?
一个猴儿跟它讲什么人道。
谢琅:“我刷好锅,把咱家的牛羊圈和鸡窝鸭圈打扫干净,咱们一起给猴儿减肥。”
“好的。”谢琅这几日忙,小孩好久没跟谢琅一起玩了。听到这话小孩也不出去,搬个草垫坐在灶房门口,看着谢琅忙活。
牲口圈收拾干净,谢琅把衣服晾在绳上,又把晒干的木柴放灶房里,已过去半个时辰。
小七也靠着墙睡着了。
谢琅抱起小孩,让他趴在自己怀里睡,就喊猴子、小老虎和小黑狼随他出去。
锁上大门,谢琅就喊谢广拿着弓箭砍刀去查看他们设的陷阱。
谢伯文本想跟着,听到“陷阱”二字,又见谢琅带着小七,不可能往里面去,就转身回屋帮秦红做油皮。
有金猴跟着,没有东西袭击谢琅,他上次遭袭的那边的陷阱里也没猎物。
两人到东边抓住小野猪的地方找一下,才找到一个灰毛兔和小野鸡。
有好过没有。
谢琅抱着小七有些累了,不想亲自打猎,便和谢广直接下山,往东南边去,查他挖的大坑。
四个坑里什么都没有,坑底下的竹箭还是他们初放进去的样子,谢琅好生失望,不得不和谢广打道回府,“野猪学聪明了啊。”
“它们知道麦子还没熟。”谢广回头看一眼竹林,又转过身冲不远处的麦田努一下嘴,“再过二十天麦秆全黄了,野猪就下山了。”
谢琅忙问:“再过二十天割麦子?”
谢广算一下时间,春小麦生长周期大概一百天,他们清明种下的,得六月底才能收,“差不多二十天。不过具体得看麦粒。麦粒软就得过几天,不然就割下来,再赶上下雨天,两天不晒就发霉了。也不能太干,不然一碰麦秸,麦穗就会掉下来。那样就得一个个捡了。”说着猛然想到,这点他三郎叔比他还清楚。担心谢琅笑他,连忙转移话题,“还从东边进村?”
谢琅正在感慨,怪不得前世都机械化了,他还能听到抢收这个词。冷不丁听到谢广的问话,下意识说,“对!”
“三郎!”
谢琅心中一凛,抬头看去,又是他二嫂,“怎么了?!”这次又是他娘的谁。
第54章 狼心狗肺
冯英被他不耐烦的样子吓得猛然停下,期期艾艾道:“不是我。也不是你大伯伯娘,也不是姚兰花。”
“那还能是谁?”谢琅问出口,福至心灵,“是我那个‘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舅父,还是跟我家断往好几年的姨母?”
冯英陡然睁大双眼。
“三郎叔猜对了?”谢广惊呼一声。
冯英咽口口水,点头道,“……两个都来了。”
“草!”谢琅低咒一声。
冯英没听清,“你说什么?”
“三郎叔说了句脏话。冯英婶子,只有他俩,还是连他们的丈夫和妻子也来了?”谢广问。
冯英下意识看谢琅,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才敢说,“一家大小都来了。”
“什么?!”谢广震惊,“三,三郎叔,怎么办?怎么办?”
趴在谢琅怀里呼呼大睡的小七不安地动了一下,谢琅连忙拍拍他的背。小孩揉揉眼抬起头,带着浓重的鼻音喊,“三爷……”搂住他的脖子,倒头继续睡。
谢琅把小孩递给冯英,“你们和谢广从南边绕去大伯家,我从村东头走。”指一下猴子,又指一下冯英怀里的小孩,“跟上。”
金猴不懂人语,但它看得懂人的手势,见谢广和冯英往南边去,立刻招呼虎子和小狼跟上去。
谢琅往西拐,从村东头进村。
烘干房附近的村民见他两手空空,比知道猴子带着狼去他家还稀奇,“今天怎么空着手回来了?”
“后面的山又不是我家后院,哪能回回都有东西。”心情极其不好的谢琅白了说话人一眼。
说话的人也不生气,因为他就是故意问的,“不是你家后院,是你家牲口圈。”
“滚!”谢琅大步往西去。
说话的人吓一跳,指着谢琅,“他,他这是怎么了?一句玩笑话都开不起?”
“你不知道?三郎里长家来了好大一群人。听说是他舅父和断往几年的姨母。肯定是知道咱们养蚕里的日子好,三郎里长家有钱,来找三郎里长借钱借粮。你说他心情能好?没打你一顿都是急着回去应付那些亲戚。”
刚刚说话的人连忙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刚啊。冯英急的上山找他,我拦着冯英问的。”
“那你还在这儿站着?帮忙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年龄大的留下盯着油皮,年轻的男人女人扛着铁锹、锄头、扫帚跟上去。
谢琅听到砰砰的脚步声,回头看去,好笑又无语,“你们这是干什么?”
“帮你打架。”打头的男人说出来还挺直胸膛,仿佛在说,你看咱这身板,帮你打两个绝对没问题。
谢琅叹气,“那是我舅父和姨母。”
“那又怎样?又不是你爹娘。闹到廷尉衙门,廷尉也不管。”
谢琅张了张口,竟发现无言以对。
此时民风彪悍,不止养蚕里。衙门连这点小事都插手,非忙得脚不沾地。
“我不说打,你们可不能擅自动手。”谢琅提醒他们。
众人点头,“这点我们知道。”
谢琅还是不放心,脚步也变慢了。可再慢总能走到尽头。
平时一炷香,被他拖成一盏茶,还是到家门口了。
果然如冯英所说,他舅父舅母,大表哥表嫂和未成家的二表哥来了。他姨夫和姨母也带着他们的大儿子儿媳来了。
家里的孩子倒是没来,可能是担心抢东西的时候孩子碍事。
谢琅刚才跟村里那样讲,是担心有孩子,给孩子造成心理阴影。如今见连他便宜姨母家的表弟都没来,谢琅放心下来,走到面前就问,“你们怎么这时候来了?”
“我们不能来?”和谢三郎的母亲三分像,身高七尺,麦肤色,四十来岁,身材消瘦的郑云斜着眼看谢琅。
谢琅轻笑一声,“我娘以前跟我说,走亲访友要上午去,下午过去不吉。因为奔丧的人才下午去。你们这是盼着我死,好把我家的牛啊羊啊全牵走,房子也占为己有。”
“三郎,不可以这样和你姨母说话。”谢建业连忙开口提醒。
谢琅睨了他一眼,“你跟谁一家的?”
“你大伯老糊涂了,别搭理他。”姚桂芝拽一下谢建业,就冲谢二郎使个眼色,把爹拉走,别在这里裹乱。
谢二郎伸手攥住他爹的胳膊,“爹,病没好就在家好好养病。”
“我没病。放开我。”谢建业道。
谢二郎认真道:“谁说你没病?昨儿巫师还说你的疯病都进脑袋里了。”连忙从谢大郎使个眼色,快来帮忙。
“噗!”养蚕里的众人笑喷。
郑云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抬手指着谢琅,“别以为你爹娘不在――”
“我就以为我爹娘不在,没人管得住我。”懒得跟她废话,谢琅直接打断她的话。
郑云噎了一下,就找她大哥。
谢三郎的舅父郑杰笑着说,“三郎,误会了。什么牛啊羊啊,我们要你这些干什么。真想要,去年你娘走的时候,我们就开口了,哪能等到现在。”
“你开口有用吗?别看我大伯刚才替你们说话,你动我家一根羊毛,他都能跟你拼命。”谢琅说着,冷哼一声,“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忙着浇地种田的时候你们不来,这时候来安的什么心?看在我娘的面子上,我就不说了。没事就回吧。”
“三郎,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郑杰说着,看一眼姚桂芝。
姚桂芝大怒,抬手指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就顺嘴一问,能有什么意思。你这么激动作甚?”郑杰一脸无辜的反问。
姚桂芝噎住,“你,那你刚才看我干什么?你当我瞎。”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郑杰皱眉道,“你看我干什么?”
姚桂芝又噎住了。
谢琅乐了,来到西汉这么久,终于碰到个有心计的农夫。然而,他纵有万般计谋,巧舌如簧,谢琅不让他进家门,不松口,他也只能无功而返。
“伯娘,这是我舅父,不是你舅父,别插嘴。”谢琅冲姚桂芝使个眼色,我一个人能对付他。
姚桂芝不放心,上次是谢建芬一个,这次是四个。就算他身手了得,身手了得?姚桂芝眼中一亮,哼一声,放下手,“是伯娘错了,不该掺和你家的事。”
谢琅笑道:“这就对了。舅父,姨母,恕我刚盖好房子,屋里凌乱不堪,不便迎客。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
“这儿不好吧?”郑杰往四周看一眼,这么多外人在呢。
谢琅:“舅父大概忘了,我们养蚕里的男人都姓谢,百年前是一个祖宗的,不是外人。”
“对,对,我们都是三郎的内人。”
啪!
“不懂别瞎说!”
谢琅扭头看去,谢建康正收回手,被打的人捂住脑袋,不断吸溜嘴。
谢琅替他疼得慌。
谢建康却觉得打轻了,瞪他一眼,走到谢琅身边,转向郑杰,“那小子刚才说错了,他舅父见谅。我们都是三郎的亲人。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没什么不好的。”
“我们舅甥二人的一些私密话,你们也要听?”郑杰一脸“你们这不是为难我”的模样,谢琅简直想笑。
没有谢三郎的记忆,不知道谢三郎拿着一块羊肉去他家,他只说些无关痛痒的话,谢琅保不齐真会信了他的鬼话。
谢琅:“舅父说吧。即便你说休妻另娶,他们也不会说你狼心狗肺,抛弃糟糠之妻。”
“你――”
“好你个郑杰,居然想把我休掉?!”站在郑杰身边的女人抬手就抓郑杰的脸。
谢琅吓一跳,他随口一句,他舅母怎么这么激动?
郑杰下意识闪躲,往后一趔趄,撞到他大儿媳妇身上。
郑杰的儿媳妇眉头紧皱,伸手抱住他的腰。
谢琅见此心头一跳,不会吧?
“爹,没事吧?”年轻的女人脸上浓浓的担忧,仿佛是担心自己的初恋情人,“爹,小心。”
谢琅目瞪口呆,“草!”
这都是什么事。
“王婵,你疯了?”郑杰站稳就抓他妻子的胳膊,“三郎那小子故意的,你中计了!”
名为王婵的妇人停下就找谢琅,“三郎,你故意的?”
谢琅看看郑杰,四十岁左右,衣裳整洁,身材高大威武。气质虽一般般,但远比他瘦得跟竹竿似的大表兄看起来有,有女人口中说的“安全感”。
配上郑杰那张巧嘴,偏偏谢三郎的大表兄是个木讷的,这儿媳妇看上公爹也不是没有可能。
西汉翁媳通奸乃死罪。谢琅担心自己看错了,“当然不是。这种事我哪能开玩笑。舅父最近半年是不是特烦你?看你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还说你不如早年?”
王婵张了张口,“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身边有人,会不自觉拿你和她比较啊。”谢琅说着,看着郑杰,一副“别想狡辩,我都知道了”的样子。郑杰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虽然很快,也没逃过谢琅的双眼。
可以说谢琅认真起来,经过特殊训练的人也不一定能逃过。
刚才只是猜测,现在确有其事,谢琅恶心的简直像日了狗了。
“郑杰,你还不承认?”谢三郎的舅母王婵指着郑杰,怒瞪着他。
郑杰眉头紧锁,“我承认什么?他摆明想看咱们自己乱起来,最好现在就回家,你还真信了他的鬼话?”
“我怎么不能信?那是你亲外甥,我是跟他隔了一层的舅母,你没外心,他还能为了帮我编一个出来?除非他想跟你这个舅父断往。”
谢琅心想,我真有此意。
“我看他正有此意。”郑杰脱口而出。
谢琅心中一凛,这男人果然有几分聪明。
“舅父做了什么,我要和你断往?”谢琅反问,“难道你们此次过来真打算牵我的牛,抓我的羊,占我的房?舅母,是吗?”
王婵不假思索道:“没有。”
他们只是来借钱,借了不还的那种。
“舅父,听见了吧?再说了,我不光知道这事,还知道是我大哥的前妻姚兰花告诉你们的。”谢琅说着再次转向没什么心机的王婵,“舅母,是不是?”
王婵脸色骤变,“你真知道?”
“当然。”谢琅盯着郑杰,面无表情道,“你现在就带人离开,舅母跪下求我,我都不会再说一个字。否则,我让你后悔今日所作所为。”
郑杰脸色微变,“你以为这样就能把我吓唬住?”
“我是吓唬你吗?”谢琅目光移到他大表嫂脸上,嘴角上扬,一副看透所有的模样,“是吗?”
年轻女子脸色骤然变得煞白煞白。
谢建康下意识抓住谢琅,“三郎,这……”往郑杰那边看了看,就转向谢琅。
“您也知道了?”谢琅笑着问。
谢建康张口结舌,“这,都是什么事哟。”
“你也知道?”王婵忙问,“那个贱女人是谁?”
“不可能!”
谢琅身后发出一声轻呼。
“闭嘴!”谢琅回头轻声呵斥一声。
开口的人连忙闭上嘴巴。
“你们也知道?”王婵说着,就找谢琅,“三郎,你,你――”
谢琅打断她的话,“我不能说。”因为他不能确定两人有没有发生实质性关系,“你自己想想舅父平日里跟你们村哪个女人走得近。”
“哪个女人?周子鱼个不要脸的女人!”王婵破口大骂,转身就走。
郑杰忙问,“干什么去?”
“我要去找那个女人。”王婵猛然停下,转向谢琅,“我们没想要你家的牛羊和房,他们只想要你家的钱,因为周子鱼那个女人跟他说,你家盖好房还剩十贯钱。”
“十贯钱?”养蚕里众人惊呼。
谢琅转向他们,“我不能有?”
“你有个屁!三天两头找村里人买鸡鸭,这一个月又没给人做犁,就算比你爹娘会过,你也顶多拿出两贯钱。”
谢琅挑眉,“你怎么知道?”
“他们都帮你算着呢。”秦红看一眼村里人,“天天算你还有多少钱。”
谢琅目瞪口呆,“你,你们有病吧。”
“都是闲的。”秦红接道。
谢琅点了点头,“我看也是闲的。农忙过后不累死你们,我就不是谢三郎。”抬手点点众人,“给我等着。”
“三郎,三郎,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姚桂芝指着对面,“你舅父和姨母还在呢。”
谢琅转向他们,“在又怎样?别说我有两贯,我有座金山银山也不会给他们一铢钱。想从我这里骗钱,做梦!”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们也直说。”谢琅的姨母郑云转向郑杰。郑杰微微颔首。郑云道,“你舅父家的二表哥得娶亲,我家那个小的得盖房子,你给我们每人一贯钱,我们从此以后不来找你。”
谢琅乐了,回头问村里人,“你们看到了什么?”
“痴人说梦话。”谢建康开口道。
谢琅扑哧笑出声来,“错了。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你们在城里能像他们一样,我敢保证姚兰花连一块油皮也卖不出去。”
“三郎!”姚桂芝走到另一边拽住他的胳膊,“现在不是教他们的时候。”
谢琅转过身,认真道,“没有。”
“那我就不走了。”郑云接的特别迅速,“有种你就把我的胳膊卸掉。”
谢琅啧一声,“看来姚兰花连这事都跟你们说了。说到她,我有一点不明白,她说我有十贯钱,你们就信啊。”
“因为是周子鱼那个女人说的。”王婵突然开口道。
谢琅转向被他二表兄拉住的女人,“周子鱼和姚兰花什么关系?”
“她表姨母。你舅母说的时候我就觉得耳熟。刚刚才想起来。”姚桂芝道,“我以前听姚兰花提过一句,但没见过她。”
谢琅点头,“怪不得你们信他。那女人是我相好,我也信她。对吧,舅父。”
“你别胡说!”郑杰怒瞪着他,“再胡说,我不介意替你死去的爹娘教训你。”
“瞧把你能耐的。”
不知谁说一句。养蚕里众人连声附和,“就是,当我们养蚕里没人了。”
“今天敢动三郎一根头发,你们都别想走出养蚕里。”
谢琅故意问,“怎么出养蚕里?你们还想把人打死不成?”
“当然是爬着出养蚕里。”把昏了头的老父亲关在家中,谢二郎双手环胸慢悠悠走过来,就松开手臂捋袖子。
谢琅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看来这些日子,我说的话你们都放在心上了。”
“当然!三郎,打吧。别跟他废话。”
“对!打吧。我家还有一堆活儿等着呢。”
谢建康不禁皱眉,“急什么!”
“谢,你是养蚕里里长对吧?我听三郎的娘说过。你们敢动手,我就去衙门告你。”郑杰见他们不像开玩笑,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惧意。
谢建康笑道,“那你直接告你外甥吧。养蚕里的里长是他。”
“什么?!”郑家人大惊。
谢琅双手环胸,笑吟吟看着他们,“姚兰花没跟你们说?姚兰花就是知道这点,不能拿怎么办,才先找小偷来偷我,后又撺掇你们来烦我。对了,我上午刚把小偷送去廷尉衙门。
“不巧,衙门也正找那些小偷。见我把人送过去,把我好一顿夸。还说以后再发现什么,不用亲自过去,找人喊他们一声,他们过来抓。你说我是现在使人去衙门找人,还是明天去?”
“明天。”谢建康认真分析,“现在到城里,城门就关上了。”
谢琅看一眼西边的太阳,“是的。好了,都忙去吧。明天一早再过来把他们绑了送城里去。”
“就这样算了?”从村东到村西,扛着铁锹一路走来的人非常不乐意。
谢琅:“咱们打他们一顿,好了伤疤忘了疼,还得来闹。明天我去跟廷尉说,郑杰和周子鱼通奸,官府再审出点别的。”回头给郑杰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视线停在他大表嫂身上,看得女人抓住他大表兄的胳膊,才继续说,“他还能走出衙门?得把牢底坐穿。”顿了顿,“不过,我爹娘可能会怪我不念亲情。没事,我明天从城里回来,就去他们坟上磕头赔罪。”
来了几个月,也该给谢三郎的爹娘修坟了。
“你们不觉得这样更好?不用脏了我们自己的手。”谢琅问。
谢二郎接道:“好是好,就是不舒服。”
“那你们抓住他们打一顿,别朝脸上招呼。”谢琅说着,往旁边退两步,“去吧。”
谢建康伸手就想打他,没料到谢琅退的太远,他扑了个空,“你当我们是你家虎子啊。”
“我可没有。”谢琅一脸无辜。
郑云忍不住了,“谢三郎,你今天敢动我一根手指,我,我让你后悔!”
“怎么个后悔法?说来听听。”谢琅对她很失望,换成谢建芬,早上来给他一大嘴巴子了。
大概是听姚兰花说过,他卸人胳膊特利索,所以郑云恨不得撕了他,也没敢往前走一步。如果他没看错,她丈夫还往后退了半步。
姚桂芝和秦红也看出郑云就是虚张声势。
可能觉得来这么多人能吓唬住谢琅,根本没准备后招。
先前被郑杰噎一通的姚桂芝立刻说,“对,怎么个后悔,使出来让我们看看。”
“三爷!”
谢琅脸色微变,“谢广!”
“不是我。”谢广跟过来,“是你大伯担心你,嘀嘀咕咕说要去帮你,被小七听见了,小七哭着闹着要来找你。”
话音落下,打西边飞来一小孩。
谢琅连忙弯腰接住他,“我没事。”起身就往后面看。
“虎子没来。”谢广连忙说,“不过,不过――”
谢琅看到了,猴子来了。
小老虎和小狼还小,门能关住它们。猴子翻墙跟上树似的,谢广又不敢碰它,把它绑起来,金猴不跟过来,谢琅反倒奇怪了。
“猴子?”郑杰大呼。
谢琅笑道:“对!我养的。刚才我们村的人说我天天买鸡鸭,就是为了养猴子。猴哥,我养你多日,要用你的时候到了,你可别给我丢人。”指着郑云,“上!”
金猴看着谢琅,上啥玩意?
谢琅冲谢广招招手。谢广走到跟前,谢琅轻轻朝他胸口拍一下,谢广顺势倒在地上。
“看见没?猴哥。上!”谢琅指着郑云。
金猴站起来,亮出细长的爪子,转向郑云。
郑云脸色煞白,转身就跑。
正纠结想干掉哪一个的金猴瞳孔紧缩,纵身一跳。
啊!
一声惨叫响彻寰宇。
众人只看到一道残影,郑云趴在地上。
谢琅笑道,“干得不错!猴哥,过来。”冲金猴招招手。
金猴瞥着地上的人,怎么比昨晚还弱。就这样都敢来袭击那个奇怪的人类?真是自不量力。
“猴哥!”谢琅大声喊。
金猴晃悠悠走过来。
养蚕里众人不禁后退一步。
谢琅乐了,“瞧你们这点出息。猴哥,干得不错。回头赏你一个鸡腿。猴哥,你说下一个是谁?”指着对面的人,手指停在郑杰身上,“他好不好?”
第55章 吃货猴哥
“你,你敢!”郑杰白着一张脸,手指颤抖的指着谢琅。
谢琅噙着淡笑,“常人说外甥像舅,你都敢算计我的东西,我若不敢叫猴子揍你,就不是你外甥了。”敛起笑容,冷声道,“猴哥,上!”
金猴站起来,郑杰下意识后退。金猴上前,郑杰转身就跑。
砰!
不出众人所料,郑杰被拍倒在地。
金猴站起来甩甩爪子,看着谢琅,直接说下一个谁。
谢琅的笑重新浮现在脸上,“是你们自己走,还是让猴哥送你们走?”看向他的表兄们。
谢三郎的舅父和姨母并不穷,谢琅虽不知他们有多少钱,但绝比谢建业有钱。否则,郑云不会因为她妹妹会过日子,占不到便宜就和妹妹断往。
正因如此,他们看不上谢三郎的牛和羊。或许看得上,有谢建业在,即便谢三郎答应把牛给他们,他们也出不了养蚕里。以致于从未跟谢三郎提过牛羊。
不是卫青和他母亲卫提起,谢琅真不会往那方面想。也幸好他俩提起,谢琅不止一次在心里琢磨,他们来了该如何应付。
谢琅想过许多种方法,独独没想到让金猴出手。
也不怪谢琅,那时还没猴子。
话说又回来,王婵不喜欢整天和郑杰眉来眼去的周子鱼,郑杰要喊郑云一起过来,王婵就不乐意,认为周子鱼胡说。
来到养蚕里,看到谢琅家气派的院子,王婵心生羡慕,便由着郑杰忽悠谢琅。然而,此时此刻,谢琅给她十贯钱,王婵也不敢拿,也没心情拿。
钱再多有什么用,自家男人都快没了。
王婵不是馆陶大长公主,可以明目张胆养男宠。红颜不在,离了郑杰不好再嫁。年老体衰,不知哪天就病倒了,得自家男人照看,所以当务之急是自家事。
“我们自己走。”王婵开口道。
谢琅转向他便宜姨丈,“我怎么觉得姨丈不想走呢?”
“没有,没有。”四十出头的男人扶起郑云就往后退。
郑云站稳指着谢琅就说,“我不会放过你!”
姚桂芝张嘴就想骂。谢琅咳嗽一声。姚桂芝把话咽回去。
“我等着你。”谢琅笑着说,“你可要活久一点。否则我熬也熬死你了。”
郑云顿时气得出气多进气少,咬牙切齿道,“你个,有娘生没娘教的――”
“猴哥,上!”谢琅拉下脸怒道。
上啥玩意?金猴顺着谢琅的视线看过去,又是这个人类?
金猴亮出爪子,纵身一跳,不待郑云有所反应,一巴掌把她拍的五体朝天。
郑云条件反射般抓住她丈夫的胳膊,男人踉踉跄跄,砰一声,摔在她身上。
“啊!”
郑云痛苦的尖叫一声。
谢琅把视线移到郑杰身上。
“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王婵拽着郑杰就往北去。
谢琅又把视线移回郑云身上,“有娘生没娘教是吗?我今儿就替你娘好好教教你做人的道理。小七,跟着伯母。收拾好这几个不要脸的,我给你杀鸡吃。”
“不可以杀鸡。”小孩连忙说,“鸡要下蛋。”
谢琅:“不是我,你猴哥要吃。”
“猴哥也不可以杀。”小孩认真道。
谢琅看向他,“我买行吗?”
“买行的。”小孩立刻松口。
众人忍俊不禁。
秦红笑道:“原来你找我买公鸡,是因为小七不准你杀母鸡啊。”
“这孩子我都没法说他。四岁,比人家四十岁的人还会看家。”谢琅说着把他递给姚桂芝。
姚桂芝没接,“不用了。”
“什么?”谢琅没明白。
姚桂芝往西努一下嘴。
谢琅看过去,空无一人,“我,我那个姨母一家呢?”
“小七不准你杀鸡的时候,他们见你只顾跟小七说话跑了。”姚桂芝指向北面,“跑到挺快,都该到咱们挖的那条沟那里了。”
谢琅不信,“这么快?”走到西边往北一看,“我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猴哥在后面追他们呢。”
金猴走到谢琅身边,仰头看着他,又叫我干啥?
“等一下给你炖只鸡。”谢琅说着,就看村里人,“正好都在,谁家有公鸡卖我两只。”
谢广开口道,“三郎叔,咱们从山上捡的兔子和野鸡还在你大伯家。”
“你这次不是空着手回来的?!”
谢琅哼一声,“有它跟着我,我空着手它也不愿意。”指一下金猴。
众人瞬间想到金猴的凶猛,又忍不住后退一步。
谢琅倍感好笑,“它是打过你们,还是吼过你们?别主动招惹它,我不在跟前,它也不会发疯。”
“我,我们以前是不怕。”
金猴不大,就跟小七那么高。谁能想力气大的跟老虎似的。
“我觉得老虎都没它厉害。”
谢琅心想,不是每只老虎都能成为虎王。金猴却有当猴王的潜力,“关于这一点,等我家小白虎长大了,让它俩比划比划,你们给它俩做个见证如何?”
“不如何,不如何。”前里正谢建康连忙说,“赶紧给你猴哥杀鸡去。”
谢琅:“是小七的猴哥,不是我的。”
“我管你谁的,赶紧把它给我领屋里去。”谢建康指着金猴。
金猴猛然转向谢建康。
谢建康吓得往后退一步。
谢琅叹气,“我刚说过别招惹它。它虽听不懂人话,但会看人脸色。说你的,前里正大伯,赶紧把手放下。”
里正的小儿子连忙把他爹的手拽下来。
金猴收回视线,转向谢琅。
养蚕里众人长舒一口气,“你说的居然是真的。”
“开玩笑的事,我说的时候再认真,说完也会跟你们说,我开玩笑。”谢琅道,“你们没发现?”
发现了,可有些事不是亲眼所见,谁信啊。
谢琅一看他们的反应就知道一个个在想什么,“都回家吧。”
“三郎,你舅父那边?”谢建康连忙提醒他。
众人想起来了。
“三郎,你舅父跟他大儿媳妇……”
谢琅:“没凭没据的事少说。改天闹出人命,还能赖到咱们身上呢。”
“也是。指不定会说你诬陷他们。对了,你姨母那边,她不会报复回来吧?”
谢琅摇了摇头,“知道我会卸人胳膊,刚才都不敢靠近我。胆小成那样,知道我家有个猴,别说报复,路上见着我都得绕道走。我现在担心的是姚兰花找的那个男人。”
“担心什么?”谢伯文问,“我家的弓箭给你用。你再不放心,让谢广跟你住几天。”
谢广立刻说,“我现在就去拿弓箭。”
“不用。我家有猴哥。”谢琅提醒他,“我担心他不来。”
众人送他一记白眼,亏他们刚才还担心他。
谢琅看到众人的反应扑哧笑出声来,“我没事。就算没猴哥,小白虎的虎啸也能镇住他。”说着,转向谢二郎,“把我家小白虎和小狼放出来吧。”
谢广接道:“我去。”从山上拎下来的兔子和鸡还在谢建业家中,他得拿回来。
谢琅要一只鸡,兔子给谢广了。谢广不愿意要,谢琅一瞪眼,谢广连忙拿回去。
闩上门,谢琅让小七和虎子玩,嘴上说去灶房烧水杀鸡,其实先把金猴的食物盒塞满,又在柜子里放一个西瓜,才去烧水。
鸡收拾干净,天已彻底黑下来。
一个时辰后,谢琅一家五口才吃饭。
又过一个时辰,谢琅才把家小伺候好,洗漱一番,关上房门去睡觉。
今天比较累,谢琅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听到院里有动静,谢琅也懒得看,翻个身继续睡。
自然醒来,谢琅打开房门看到躺在地上的人,以及坐在人身边的猴儿,忍不住乐了,姚兰花真没让他失望。
噙着笑走到人身边,朝他身上踢一脚,地上的人哆嗦一下,口中念念有词。
谢琅蹲下去,仔细听听,“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我再也不敢了……”
“嗤!”谢琅笑出声来。
地上的人猛然睁开眼,“救命!”再一看,“啊!”
“三郎叔,怎么了?”
大门被拍的砰砰响。
昨晚睡觉前,谢琅举着火把仔细查过,院里没有不可见人的东西。谢琅起身又往四周看一眼,就去开门,“姚兰花找的人来了。”
“啊?”谢广勾头看去,“他,他怎么躺在地上?”看到旁边的猴儿,谢广明白了,“猴哥抓到的?”
谢琅点头,“应该是。我昨天太累,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那现在?”谢广看向他。
谢琅拿起搭在竹子上晾晒的麻绳,“绑起来,送去官府。这次我就不信廷尉不派人去抓姚兰花。”
“你们知道?”躺在地上的男人忍不住问。
谢琅:“廷尉认识我,你一口咬定姚兰花给你钱,要你把我们吓傻,廷尉顶多关你两三天。”随即看向谢广,“跟我一起去。”
“我也去?”谢广指着自己。
谢琅点头,“在衙役面前露个脸,以后在城里遇到什么事,去找衙役,他们即便不会帮你,也会秉公办理。”
当然也得给他们点好处。否则整天忙大案子的衙役,可没心情管升斗小民鸡毛蒜皮的事。
有外人在,这点谢琅没说。
人绑到外面树上,谢广随谢琅往家去的时候,谢琅才跟他说。
谢广明白过来,就去找他娘。
秦红就这一个儿子,很是希望谢广比他爹有出息。一听谢琅要带谢广去城里认识贵人,连忙把谢广最好的衣服翻出来。然而,农家人不到过年都不做新衣裳,谢广最好的衣裳上面也有个补丁。
秦红有些懊恼,这些日子只顾得做豆腐,都忽略了她唯一儿子。在家犹豫好一会儿,就拿着钱找谢琅买一套。
到谢琅家,见他穿上粗布麻衣,惊讶道,“你就穿这个去?”
“我特意换的。”谢琅道,“老百姓就要有百姓的样。比人家当差的穿的还好,找人帮忙,人家能帮咱们?不能!嫌贫爱富的毕竟少数。大部分人都有一颗同情心。”
秦红不大信,可谢琅极少出错,秦红觉得再信他一次也没什么。不能在衙役面前露脸,谢琅这边还有王公子,以后遇到点事,还可以请谢琅去找王公子。
“嫂子这次就听你的。”秦红到家见谢广的衣裳很干净,也没让他脱下来。
饭后,谢伯文载着谢广、谢琅和小七,谢二郎载着被谢琅捆起来的那人,一行人直奔廷尉衙门。
谢琅抱着小七,谢广拽着被绑的男人进去,衙役齐刷刷看向他们。
谢广吓得整个人僵住。
谢琅拍拍的肩膀,示意他别紧张,就对衙役说,“我侄子拽着的那个人就是我之前和你们说的姚兰花――”
“姚兰花不是女人?”徭役吃惊道。
谢琅笑道:“姚兰花要弄傻我,自己没本事,就出钱让这个男人去。这男人胆小,到我家见到我就吓得腿软求饶,我觉得放了他,姚兰花还得再找人,就把他绑来了。麻烦你们审一下。”
“我招,我全招。”来的路上男人听到谢琅说,他和廷尉衙门的差役很熟,还以为谢琅故意吓唬他。见衙役都知道姚兰花的名字,男人当真吓得腿软,“姚兰花说他家有十贯钱。只要把他吓傻,他家的钱归我,姚兰花还再给我一贯钱。“
衙役连忙说:“你等等,我去请大人。”
廷尉过来,看到谢琅脱口而出,“怎么又是你?”
“我大概是什么稀世珍宝吧。”谢琅道。
廷尉看看他身上的粗布麻衣和脚上的草鞋,“我看你是人中黄还不多,只招苍蝇。”
“人中黄是什么啊?”谢广小声问。
谢琅笑道:“又名夜来香。”
谢广还是不明白。
“一种很珍贵的药,具有清热解毒之功效。”谢琅认真道。
“咳咳!”廷尉呛着了。
谢广怀疑,“不是吧?”
“是的。”谢琅道,“只是原料比较特殊。人的粪便。”
谢广惊得合不拢嘴。
廷尉眼中露出一丝讶异,他本以为谢琅不知,随口胡诌诌对的,没想到真知道,“你,有点意思。”
“大人,姚兰花要杀草民。”谢琅可不敢催他,只能间接提醒他。
廷尉看到堂下的人,猛然想起正事,连忙叫衙役给那人松绑,他好审问。
男人本来心中还有一丝侥幸,见廷尉也认识谢琅,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包括姚兰花和他聊到谢琅,盛怒之下,口不择言说要弄死谢琅的话。
有小偷在前,廷尉误以为真的,立刻命衙役去捉拿姚兰花。
谢琅目的达到,就抱着小七带着谢广出去。
谢广是打心眼里佩服他,“三郎叔,你现在都知道药名了。也是王公子教你的?”
“不是。等一下我带你去买几卷书,多看看就懂了。”谢琅道,“不要你出钱,我先看,看完借你。”
谢广脸上露怯,“我,看不懂吧。”
“看不懂问夫子。”谢琅道,“他可是咱们花钱请的。”
谢广眼中一喜,“对,我把夫子给忘了。”
竹简抄写的也很贵。谢琅买五卷,带来的钱就花光了。想给小七买个加了蜂蜜的饼,还是让谢广出的钱。
回到家中谢琅想还给他,转头一想,谢广收了他的钱,肯定不好意思看他买的竹简,便又把铜钱放回去,伺候他家那群小的。
“三郎叔!”
谢琅连忙往锅里加两瓢水,柴火往里塞一下,盖上锅盖,让小七看着火,拍拍身上的油烟味跑出去,“什么事?”
“快跟我走!”谢广上去抓他的胳膊。
谢琅:“我大哥又领回来一个女人?”
“啊?不,不是。咱们挖的陷阱里有一头鹿和一头野猪。就,就在东南边竹林外。”谢广急急道。
谢琅:“那快――不行,先让你爹帮我看着,我正做饭,柴火该掉了。快,你们先去,我把柴火灭掉就去。”
“哦哦,好。”谢广抬头看到他家冒烟,“你快去,别找火了。”说着就往自家跑。
谢琅到灶房里,把柴拿出来放在脏水盆里,捞起小七,就冲金猴喊,“跟我走!”
金猴抓着桃子就跟上去。
“这个不行!放回去。”谢琅连忙说,“放回去!”加大声音。
金猴不想,瞪着谢琅。
“你不放回去,以后都没得吃。”谢琅道。
小七点点头,“猴哥,被人知道了,我们都没得吃。”
金猴见小孩也帮谢琅,猛然想到上次吃西瓜,小孩不让它吃,后来又全给它。不禁瞥一眼谢琅,神奇的人类,真是越来越奇怪。
桃扔盒里,金猴就往外跑。
“三爷,猴哥又生气啦?”
谢琅冷声道:“惯的它了。”
关上门,看到金猴站在西边大路上,谢琅乐了。他还以为金猴一气之下走了呢。
“这边。”谢琅冲金猴招一下手,把谢大郎和谢二郎喊出来,就往东边去。
到竹林外,金猴看到坑边的鹿就伸爪子抓。
闻讯赶来的村民正想问谢琅是卖还是烤着大家吃,一看金猴护食的样儿,想吃鹿肉的人不禁后退一步,怀疑真说出来,鹿没吃成,他先被猴儿拍死。
“你家猴儿护食的样子竟然和小七一样。”谢伯文实在忍不住。
谢琅:“就是一样,猴哥才赖在我家不走。”随即说,“猪你们收拾一下,每家五斤。”
此时的五斤不过是后世的两斤半。坑里的猪用后世来算,至少有三百斤。养蚕里八十多户,去掉内脏,骨头、猪头、猪脚也足够大家分的。
“鹿就别惦记了。”谢琅道。
围着鹿和猪的众人连连摇头,“不敢,不敢。”
谢琅把小七递给最后赶到的姚桂芝,和谢广抬着鹿就往家去。
谢大郎和谢二郎跟谢伯文以及村里人抬着猪放在谢仲武门口。因为他家门口有上次建房剩下的土坯,可以垒个简易的灶,烧热水剃猪毛。
鹿扛回来,谢琅给谢广一个鹿腿,给他大伯送一个,就在院子里烤鹿肉。然而,他刚搞好简易的灶,把柴火点着,村里的小孩就跑来了。
村里人赚了点钱,但还是穷,大部分孩子上次吃肉,还是他家建房的时候。谢琅知道这点,也没撵他们。
谢琅就让谢广砍一根竹子,削竹签串肉。
每串约莫后世一百克,烤好之后,每个小孩分两串,足够他们吃的,谢琅就让他们回家吃猪肉。
村里的孩子跟谢琅接触过几次,知道听话下次还有。大部分孩子也都怕他,他此言一出,就都回去了。包括谢大郎和谢二郎的儿子。
孩子们一走,谢广收拾一下,发现两个鹿前腿就只剩两个骨头,不禁说,“下次不能这样吃了。”
“天热,不用盐腌,明天就变味了。”谢琅指着一手一块肉的金猴,“也不全是他们吃的。”
谢广扭头看去,金猴吃着手里的,还看着灶上的,“它吃四五块了吧。还没吃饱?”
“你们一家三口,加上我和小七也吃不过它。”谢琅道。
谢广惊得瞪直了眼,“这么多?它其实不是猴,是猪吧??”
第56章 仗势欺人
谢琅顺着他的话说,“我也怀疑它是披着猴皮的猪。”
谢广忙问,“真的?”
“当然是假的。”谢琅看一眼金猴,“它可能是饿怕了。必须把肚子塞的满满的才舒服。”
谢广转向金猴,“不会吃出病来吧?”
“不会。”谢琅道,“等它吃惯了,或者知道跟着我饿不着,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逮住东西就往嘴里塞了。”
“谢广!谢广!”
谢琅下意识往外看,“你娘喊你呢。”
“肯定是喊我吃饭。”谢广看着手里的骨头,“这个拿去扔了?”
谢琅指着盛肉的盆,“放那儿。等会我煮一下留着给虎子和小狼磨牙。”
“磨牙?”谢广不禁看看小白虎,“怎么跟个小孩似的。”
“虎子就是小孩。”小七冷不丁开口。
谢广吓一跳,见小孩神色认真,仿佛他说不是,就要跟他理论似的,“对,你家虎子是小孩子。”说出来自己忍不住笑了。
“快回家吧。”谢琅道。
谢广点一下头,骨头放盆里就往家去。
谢琅没骗他,待金猴吃肉的动作慢下来,谢琅估摸着金猴吃饱了,就把踢掉肉的骨头和剩余的生肉用水洗两遍,焯一下水,倒入铁锅里加水炖。
金猴见肉还在屋里,没有消失,就滚到它自己窝里睡觉。
小老虎和小狼不像金猴,每次吃东西都恨不得把所有可以吃的都塞肚子里,以至于它俩也不像金猴撑得不想动,便和小七在院里玩。
谢琅趁着小孩没注意,再次把猴儿的食物盒塞满。
金猴下意识起身抓果子,坐起来看了看肚子,又不得不躺回去。
谢琅看到金猴的小动作险些笑喷,憨货!
随后在橱柜里放一把香蕉,又往另一个灶眼上的陶罐里加半罐水,烧两个灶。一个灶炖肉,一个灶烧水洗漱。
香气飘满灶房,谢琅往里面塞几块炭,小火慢慢炖着肉,就把小孩剥光扔洗澡盆里。
小七坐在洗澡盆里就冲小白虎招手,“虎子,来洗澡。”
“虎子还小。”谢琅没养过虎,不知道这么大的虎和狼可不可以洗澡,打算改天给他家三只定做一个又矮又圆的陶盆,放点温水让那三只试试。
“三郎!”
谢琅眉头紧锁,天都快黑了,该吃饭不吃饭,该睡觉不睡觉,叫魂呢。
“谁呀?”谢琅胡乱给小孩擦擦,套上衣服就去开门,“大嫂?”看到孙芳,很是惊讶,“出什么事了?”
孙芳见他身上的衣裳湿了,“你,在忙?”
“在给小七洗澡。洗好了。说吧,什么事。”
孙芳犹犹豫豫好一会儿,看着谢琅,迟疑不定,“我说了?爹和娘不让我们来找你,我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来的。”
“是大伯吧。”谢琅肯定道。
孙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谢琅瞬间就猜出来,“主要是爹。大郎先前的那个妻子娘家来人了。正在你大伯家闹,叫爹赔他们家闺女。”
“嗤!”谢琅笑了,“今天从城里回来的路上,我还和二哥说,姚兰花的爹娘会不会来找我。二哥说他们没脸来。没想到这么不禁念叨。”不等孙芳开口,扭头说,“小七,在家等我,我去去就来。”
小孩趿拉着鞋跑过来,“我也去。猴哥也去。”
“你猴哥都撑得起不来了,去个鬼。”谢琅道,“看着它仨别乱跑。”
小孩伸出小手抓住谢琅的大手。
“我真是上辈子欠你们的。”谢琅叹了一口气,抱起他。本想锁门,一想猴在家里,村里人不敢进,村外的金猴不认识,进去只有一个结果――被金猴按在地上摩擦。
干脆虚掩上门,就随孙芳去前院。
谢琅刚才还奇怪都没听到吵闹声,到谢建业家中谢琅明白为什么,都在堂屋里站着。
不扯开喉咙嚷嚷,在自家灶房里忙碌的谢琅确实听不见。
“你怎么来了?”姚桂芝看到谢琅脱口就问。注意到跟在他后面的人,“你爹不是说了,不要去找三郎。你怎么又去了?”
谢琅眉头微皱,“大嫂不去找我,你们能把他们送回去?”说着看向姚兰花的爹娘,“要点脸现在就滚。不要脸我不介意把你们绑了,送你们去陪姚兰花。”
“你敢!?”姚兰花的娘三两步冲到谢琅面前。
谢琅连忙往后退几步,护着怀里的小孩,冷笑道,“我大伯和你们家没任何关系,你闹,于私我是他亲侄子,我敢。于公,我是养蚕里里正,你欺负我养蚕里的人,我也敢!”
“你是里正?”姚兰花的爹惊呼。
谢琅点头:“是的。养蚕里所有村民选出来的。是不是很意外,是不是不敢相信?识相点现在就给我出去。”
“你是里正,也得讲法。”姚兰花的爹道。
谢琅乐了,“讲大汉的律法还是讲养蚕里的家法?讲国法,你们该去找廷尉。讲家法,在养蚕里我谢三郎就是法!”
“扑哧!”
谢琅眉头一挑,谁这么大胆?扭头看去,吓得心里咯噔一下――东边墙上一排脑袋。
谢琅顿时面色不渝,“你们在哪儿干什么?”
“看到孙芳去找你,又听人说你大伯家来了好几个生人,我们就知道出事了。”
“所以你们就来看热闹?”谢琅没好气道,“真不嫌事大。”
“有你在,再大的事都不是事。”
谢琅瞥一眼说话的人,收回视线,转向姚兰花的爹娘,“想好了没?”
“我家兰花什么都没做。”姚兰花的娘道。
谢琅笑道:“做了她就不是被关起来,而是被处决。”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是你找的王公子,王公子找人把我家兰花抓起来的。”姚兰花的娘指着谢琅,“再不把我家兰花放了,我就,我连那个王公子一块告。”
“那你去告好了。”谢琅看着她,凉凉道,“告赢了,让我跪下给姚兰花赔礼道歉都行。就怕你不敢去。”
“你,你别仗势欺人。”姚兰花的爹指着谢琅虚张声势道。
谢琅无语又想笑,究竟是谁仗势欺人啊。
“我就仗势欺人了,怎么了?有本事你们也找个王公子给你们撑腰。”谢琅抬起下巴,一副目中无人的说道,“没本事就憋着。”
姚兰花的爹登时噎的喘不过气来,“你……你不要太嚣张。你以为城里的贵人是好相与的?哪天把你弄死,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你们就在家等着我被弄死好了,来找我大伯干什么?”谢琅反问。
姚兰花的爹噎的张口结舌,“我,我――”
“我怎么听谢广说,三郎根本没找王公子。”
姚兰花的爹娘猛然转向说话的人。
趴在墙头上看热闹的人被两人看得吓一跳,“看我干什么?三郎抓盗墓贼有功,后来又抓小偷有功,对了,那个小偷就是听你闺女说三郎有钱,才来三郎家偷东西被抓的。
“不信?我还没说完。你闺女后来又拿钱请人来杀三郎,被三郎抓住送去衙门,人证物证俱全,廷尉才派人把姚兰花抓起来。你们当爹娘的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谢琅瞥一眼两人,“他们故意的。闹赢了我找王公子把姚兰花放了。闹不赢,我大伯和伯娘被他俩闹得不耐烦,给他们点钱也不亏。”冲两人努一下嘴,“我说对了吧?这种小伎俩还好意思搬到我面前,也不嫌丢人。”
两口子的脸刷一下红了。
姚桂芝惊讶道,“真的?”
“假的早反驳了。”谢琅瞥一眼姚桂芝,“也只有你们相信,他们爱女心切,找你们要女。姚兰花是她娘亲自领回去的,别说被抓,死了也不干你的事。”
姚桂芝看向姚兰花的爹娘,“我一直想不明白,兰花那么老实的人,心怎么这么狠。弄了半天,是根不正。”
“根正在把姚兰花领回家的时候,不打断她的腿,也不可能由着她做油皮,跟咱们抢生意。”谢琅看着姚兰花的爹娘,“这些日子赚了不少钱,还不知足?把我家的钱都给你,你们敢拿吗?拿了也没命花。”
姚桂芝张嘴想说什么,注意到姚兰花生的俩孩子瞪大眼睛看,叹了一口气,“三郎,别说了,让他们走吧。”
谢琅也懒得跟他们废话,“不走还等我送你们?”
两人互看一眼,扭头瞪谢琅一眼,“我就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说完,抬脚就走。
谢琅忍不住嗤笑一声。不想再把人招惹回来,等两人走远,才问趴在墙上的人,“你们说他们能等到吗?”
“等不到。”
谢琅:“为什么?”
“熬也熬死他们了。”
谢琅乐不可支,“说得对。”抱着小七就往家去。
到家把小七放榻上,牛羊牵屋里,从江山图里薅一些青菜扔食槽和羊圈里,又往野鸭圈和鸡窝里扔些菜,谢琅就去洗漱。
翌日清晨,谢琅醒来就喂牲口。随后把昨晚炖的肉热一遍,给他和小七留几块肉,就全倒金猴、虎子和小狼碗里。
金猴半夜醒来吃一把香蕉,早上还不甚饿,看到它饭盆里满满一盆肉,不禁看向谢琅,这个奇怪的人类疯了?给它这么多。
谢琅正是见它食盒里少了一把香蕉,才决定把肉全捞出来。见金猴看着他,故意指着盆,“吃吧。”
吃不饱的金猴吃了一块肉就吃不下去。可是,可是这么多肉看得见吃不下去好难受啊。
金猴趁着谢琅打扫牛圈的时候,从墙上翻出去。
“三郎,你猴哥跑了。”
谢伯文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你猴哥还差不多。”谢琅嘀咕一声,就大声说,“我知道。”弯着腰继续打扫牛圈。
谢伯文见门开着,便走进来,“你不担心?”
牛羊吃饱就被谢琅牵出去,鸡鸭也没闹,小孩正坐在树下看竹简,导致院里很安静。谢琅刚才听到动静,扭头看到一个猴屁股,就猜到猴子要干什么。
“吃太多,出去遛弯消消食回来继续吃。”谢琅道。
谢伯文惊讶,“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谢琅笑道。
谢伯文指着东南方向,“往那边遛弯?”
“那只猴只信小七,村里人它一个不喜欢,包括我。”谢琅道,“没有小七跟着,你用鸡腿引它,它也不往村里去。对了,你今天去城里不?”
以前是秦红去。自从谢伯文回来,几乎都是他或者他弟谢仲武去。
本来今天应该谢仲武去的,因为昨天是他去的。听谢琅这样问,谢伯文直接说,“等一下就去。”
“帮我把鹿鞭卖了。”指着灶房外洗脸台上面的东西,“在那个小罐子里。”
谢伯文不禁问,“不给那个王公子?”
“上次给他的还没用。”这种玩笑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只会让人觉得恶心,“哪天打个王公子没见过的,再给他送过去。”
谢伯文拿起来,顺嘴说,“他什么没见过啊。”
“山珍海味肯定不稀奇。改天我上山找找,或者叫猴哥进山看看。”谢琅拎着牛粪出来,就对谢伯文说,“出去吧。院里臭。”
“我也要。”小七扔下竹简站起来。
谢琅乐了,“你在门口等我。我把羊圈打扫干净,咱们就去学堂。”
“你每天都打扫?”谢伯文问。
谢琅点头,“我担心里面太脏,牲口生病。生病也没什么,万一是瘟疫,人也得被传染。”
谢伯文神色微变,“你说得对!回头我得跟你嫂子说,我们家的驴圈和羊圈也一天扫一次。”
“其实只是打算也不妥当。”谢琅道。
正准备回家的谢伯文立刻停下,等他继续说。
谢琅没法解释消毒,就说他听人讲,术士炼丹用的石灰可以杀死牲口圈里的虫。
这种说法谢伯文还是第一次听说,“王公子告诉你的?”
“不是。我买东西的时候听到的。”谢琅道,“石灰那东西也不甚贵,隔几天用一次,买一块回来可以用好些天。”
谢伯文:“直接用?”
“那种很硬的石灰得加点水,变成石灰粉才可以用。”其实就是熟石灰。谢琅道,“牲口圈打扫干净,洒一点水,然后用布包着手,把石灰洒上面就行了。”
谢伯文疑惑不解,“为何要用布包着?”
“你买一块回来浇点水就知道为什么。我解释不清楚。”谢琅可以解释,但养蚕里的人更相信眼见为实,“反正城里有卖的。”
谢伯文犹豫一会儿,“那我回头试试。”
午时,谢琅领着小孩到家门口,谢伯文就冲他招手。
谢琅领着小七过去,谢伯文把卖鹿鞭的钱给谢琅,就指着院里,“石灰我买来了。”
“嫂子给我一瓢干净的水。”谢琅道。
秦红立刻去屋里舀水。
谢琅把水倒在生石灰上,谢伯文一家三口就听到呲呲的声音,还带冒烟的。秦红吓得连忙问,“着了?”
“没有。”谢琅看向谢伯文,“还敢用手抓不?”
没有亲眼看到,谢伯文觉得无所谓,可见石灰还会冒烟,忍不住吸溜一下嘴,“人的手要是放进去,得烫伤吧?”
“烫伤?”谢琅轻笑一声,“直接给你烫出肉香。”
谢伯文打了个寒颤。
秦红担忧道,“这样就可以用了?”
“干了就行了。”谢琅道,“就是因为这东西这么厉害,才能杀死牲口圈里,咱们人的眼睛看不见的小虫子。”
谢广不禁说:“三郎叔懂得好多。”
“你像我这么大懂得比我还多。”谢琅笑着说。
秦红看一眼谢广,“有你一半就好了。”
“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没去过长安城呢。”谢琅道,“也没机会跟夫子学文识字。”
“三郎!”
谢琅皱眉,“又是谁啊。”
“听声音好像前里正,你出去看看。”谢伯文道。
谢琅叹了一口气,冲小七招招手,到外面一看不止谢建康,还有他叔,顿时恍然大悟,“你们是来看耧车的?”
谢建康的叔忙问:“好用不?”
“这两天事太多,我给忘了,现在就试。”
谢琅打开门,去木器房把耧车拿出来,又去最东边的堂屋里舀一瓢麦粒倒入耧车里,就让谢建康在前面拽一下。
谢建康很想知道耧车好不好用,直接倒着走。
谢琅有心提醒他别摔着,一见他头发都白了,又把话咽回去。免得谢建康误以为他嫌谢建康不懂事,拿年龄回怼他。
谢琅把耧车提起来一点,抽掉堵着耧眼的东西,麦粒哗啦啦流下来。
“成了?!”谢建康的叔惊呼。
谢琅点头,“看样子像。我家屋后有点空地,去那边试试?”
“走。”老者夺走耧车,就让谢琅再去舀一瓢麦粒。
谢琅端着半瓢麦粒跟上去,在谢仲武家门口烘腐竹的女人立刻跑过来。
谢琅注意到这一幕,简直无语,这些人,以前也这么积极,哪轮得到他带领他们脱贫致富奔小康。
“不去烤油皮,都跑过来干什么?”谢琅明知故问。
“看看你做的什么。”
谢琅:“改良过的耧车。咱们村以前就有,没见过?”
谢建康都没见过,年轻的媳妇哪能见过。纷纷摇头说没有。
“这东西被我做成了,五十文一个,买不买?”谢琅把麦粒倒耧车里,由着谢建康叔侄二人摆弄耧车,他跟村里人谈生意。
“木头和铁我们出?”
谢琅顿时放翻白眼,“我出,你敢要吗?”
“你敢给我就敢要。”
谢琅笑道:“我没钱了,我家猴哥你养?”
说话之人脸上的笑僵住。
“不给钱,还不帮我养猴哥,打算让我割肉喂猴哥啊。”谢琅说着,看到打东南边来了一个黑影,眼中一亮,抬手指着东南,“猴哥来了。不养也成。跟我家猴哥谈妥就好了。”
第57章 物肖其主
围着耧车的众人语塞。
有人正想开口,眼角余光瞥到越来越近的东西,惊得张大嘴。
旁边人见到正想问怎么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难以置信,“三郎,你猴哥?”
怎么说它它就到啊。
“是的。”谢琅顺着她的手指看到金猴越来越近,冲众人努一下嘴,“跟猴哥聊聊?”
众人下意识后退,离他远一点。
谢琅顿时想翻白眼,冲快到跟前的金猴喊,“猴哥!”
金猴停下来,抬头看到谢琅,抬起爪子丢过来一个东西。
众人惊呼一声,谢琅面前多了一只兔子,死的不能再死了。
“猴哥抓的?”众人忙问。
谢琅捡起来,看向金猴,“你上山打猎去了?”
金猴听不懂人语,见兔子到谢琅手里,拐个弯翻到院里。
众人看了看谢琅手中的兔子,又看看金猴消失的方向,用极小的声音问,“你猴哥平时脾气也这么大?”
“物肖其主。脾气不大,跟着他也变大了。”谢建康突然开口道。
众人打量一番谢琅,连连点头,“您言之有理。”
谢琅翻了个白眼,“有理个鬼!它才跟我几天?再说了,是我管它叫哥,不是它管我叫哥。”
“它想叫你哥,只是它没法说出来。”谢建康又说。
谢琅伸手攥住耧车,“还我!”
“别理他。”谢建康的叔笑道,“这东西好用。三郎啊,赶明儿给我做一个。对了,这东西可以种豆子吗?”
谢琅点头,“可以。得容我调一下。”
“那你明天就给我做。多少钱你算一下。我回去就让我家孩子把钱送过来。”老者口中的孩子是指他孙子,“健康,你要不要也做一个?不做咱们两家用一个。”
没钱是得共用一个。然而,托谢琅的福,谢建康一家最近赚了不少钱,买得起一个耧车,“再让这小子给我做一个。咱们两家加一起几十亩地,用一个耧车,再用着用着坏了,不够耽误正事的。”
谢琅伸出两根手指,面对着村里的女人们,“两个了。现在离收麦子不足二十天,我上午得去学堂,晌午得伺候我家那几个小的,只有下午有空。到割麦子那天顶多能做五个。也就是说还有三个机会。你们确定不做?”
“骗谁呢。”
谢琅嗤一声,“这个耧车是大爷帮我做的,你们问他老人家,我做了几天。”
“三郎做十天才做好。”谢建康的叔道。
女人们齐刷刷看向谢琅。
谢琅抿嘴笑看着众人,还做不做?
“我,我,给我做一个!”
谢仲武的妻子见人都往后面去,她不爱凑热闹,就没过来。可烘干房里的东西都快好了,还不见回来,谢仲武的妻子忍不住,到后面正好听到谢琅那段话。
谢仲武的妻子连忙挤开人群,道,“三郎兄弟,给我们家做一个。”
谢琅再次伸出两根手指,“还剩两个。对了,我大伯还不会,就算我教他,也顶多做三个。因为他不会木匠活。”指着耧斗,“这些得我做。也就是说我和我大伯加起来只能做五个。超过五个,一百文一个。”
“你,你怎么还坐地起价?”
谢琅心想,谁让你不配合。
“我才十七,也不缺钱,没必要为了多赚五十文把自己累得半死不活。你们若加五十文,看在乡邻乡亲的份上,我可以为你们拼一下。”谢琅说出来,就用一副“我都这么好了,你们就别这么多事”的模样看着众人,“担心我坐地起价,就赶紧决定。过时涨价。”
“你是咱们养蚕里的里长。”
谢琅朝谢建康那边努一下嘴,“他当里正的时候,是给你们做耙了,还是给你们做耧车了?别不知足啊。正是因为我是里长,才只要你们五十文。不信问大爷,以前的耧车多少钱一个。”
“是一贯还是两贯,我记不清了。反正比三郎做的贵多了。”谢建康的叔说。
谢琅笑看着众人,还没想好。
都是些女人,给家里添个这么大物件,她们不敢决定。想回家问问家里的长辈,又担心她们前脚走,后脚就有人过来找谢琅做耧车。
谢琅见一个个面露迟疑,拎着耧车就往家去。
众人下意识跟上去。
谢琅猛然停下。
走在最前面的女人猝不及防,险些撞到谢琅身上,“怎么了?”
“该我问你们吧。一个个不回家,也不去烤油皮,跟着我干什么?”谢琅回头问。
当然,当然是盯着他别给人家做耧车。
可是这话不能说,否则谢琅又得数落她们。
“这路又不是你家的。”指着西边的大路。
“对对,又不是你家的。你可以走,我们不能走?”
谢琅气笑了,“行,可以。”到家门口,快速拐进屋里闩上门。
慢了一步的女人们望着紧闭的大门傻眼了。
“三郎!”
谢琅充耳不闻,放下耧车走到小七面前,“看什么呢?”
“我在写字,三爷。”小孩知道谢琅去后面有事,便没跟过去,乖乖的坐在院子里摆弄他的竹简。
谢琅拿张草垫坐在他身边,“我看看你写的。”
“三郎里长,开门。”
“出什么事了?”
谢琅听到谢伯文的声音,下意识抬起头,看到大门紧闭,没人能进来,就把小孩抱在怀里,指着夫子这几天刚刚教过的字,“认识吗?”
小孩认不全,谢琅此话一出,小孩整个人僵住,唯恐他下一句是,不认识不准吃肉。
“认不认识都不知道?夫子刚刚教过的,不认识我也不会罚你。”谢琅道,“因为有的我也不是认识。”
小孩放松下来。
谢琅再次开口问,“认识吗?”
“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说完,小孩就看谢琅。
谢琅笑道,“那咱们把不认识的圈出来,明天问夫子。然后再把认识的写一遍,就去给三爷烧火。三爷给你做煎饼吃。”
“煎饼?”是什么啊。小孩望着谢琅。
谢琅佯装思考,“煎饼就是煎的饼。什么样我也不知道,因为我还不会做。”
“啊?”不会做就敢做给我吃。小孩睁大双眼,一脸的不敢相信。
谢琅摸摸他的小脑袋,“做坏了给牛吃。快点说哪个字不认识。”
人都不可以吃,牛可以吃吗?
小七下意识找他们家的牛,没找到。牛还在外面。
“三爷,牛会不会肚子痛啊?”小孩担忧道。
谢琅:“当然不会。牛的肚子和咱们的又不一样,都可以吃生草。”
生草没坏,可是煎饼坏了啊。
小孩见他说得笃定,还想再问,又觉得他该相信他三爷。可是万一牛吃出毛病来,就没法帮家里干活了。
小孩抿抿嘴决定,煎饼不可以吃,他就趁着他三爷不注意扔粪坑里。
“想什么呢?”谢琅捏捏小孩的脸看着他问。
小孩连连摇头,“我在想字。”
谢琅打心眼里不信,“那你念给我听听。”
“好的。”念错不会挨罚,小孩决定从头挨个念一遍。
“三郎,开门!”
谢建业的声音传进来。
小孩猛然停下,“三爷的大伯。”
“什么事?”这个谢琅不能再装听不见。
谢建业:“你身为里长,村里人找你有事,你怎么可以把人关在外面?给我把门打开。”
“是找你,不是找我。”谢琅道。
门外没声了。
过了好一会儿,谢琅听到谢建业说,“我不会啊。别说五个,我连一个也做不出来。”
外面再次安静下来。
谢琅扑哧笑喷。
小七很好奇,“三爷笑什么啊?”
“好玩的事。咱们继续学。学完了就去做饭。”谢琅两耳不闻门外事,一心只教他读书。
小七又开始担心煎饼,抬眼看到不远处的兔子,眼中大喜,“三爷,三爷,我们做那个吃吧。”
“那个也做,煎饼也做。”谢琅道,“快点吧。”
目的没达到,小孩有些失望,他若是会做饭就好了。就不用担心他和三爷吃坏肚子,或者他家的牛吃坏肚子了。
谢琅见小孩苦着小脸,忍着问出口的冲动,指着竹简上的字让小孩念。
小孩搁心里叹了一口气,跳过不认识的,直接念自己知道的。
此时没拼音,小孩居然能念对一半,谢琅很是惊讶,随即就让小孩自己玩,他剥兔子。
以前找谢伯文剥兔子,是谢琅想要完整的兔皮,拿到城里好卖。如今村里人都知道他有钱,无需再卖兔皮,谢琅就自己剥。
剥好打算炖,忽然想到兔子肉红烧比较好。
谢琅就把兔子剁成块,用姜和盐腌上,让小七烧火,他摊煎饼。
门外犹豫不决,商议不停的众人看到炊烟升起,闻到从院里传来的香味,险些破口大骂。
“谢建业,管管你侄子。”和谢建业同辈,没他年龄大的人也不喊兄,直呼其名,让其出面。
谢建业帮谢琅算一下,每天下午做,到收麦子那天顶多做五个。谢琅并没有故意为难村里人,“他是里长。”
“你是他大伯。”
谢建业:“里长的大伯也得听里长的。不然以后你们让三郎教你们做什么,我不同意,三郎就不教,你们乐意吗?”
这话把众人问住了。
谢建业:“三郎又不是不给你们做。健康哥家两个,伯文和仲武两兄弟一个,还可以再做两个,你们刚才都不愿意做,现在都想做,让三郎怎么办?把自己劈成八半啊。”
“那他也不能闭门不出。”
谢建业点头,这点是过了。
可谢琅出来也没用。
“他点兵点将点到谁给谁做,你们同意不?”谢建业问。
众人又没话了。
倚着墙看热闹的谢广乐了,“不同意,你们让三郎叔出来说什么?看着你们打,谁打赢给谁做啊。”
“没你的事,一边玩去。”
谢广嗤笑一声,“那你们继续喊,能把三郎叔喊出来,你们都是我祖宗。”
“怎么说话呢。”谢伯文瞪他一眼,“种豆子又不是种麦子,晚一两天也没事。三郎也说,叫建业叔帮忙,他可以做五个。你们商议一下,哪几家出钱,做好哪几家一起用,直接告诉三郎,三郎明天就可以做。在他家门口吵到明天,可又耽搁一天了。”
“咱们村那么多地,五个够干什么的。”
谢琅第一次摊煎饼,没敢做太多,就做三张,他一个,小七一个,猴哥一个。
做好了,谢琅把煎饼放碗里,端着煎饼打开门,“容我提醒你们,三个月前咱们村就一个好用的犁,还是我家的。你们那时候是怎么过来的?”
“我们――”看到站在谢琅左边瞪着他们看的小孩,大有他们再说一句,就把碗丢过来的节奏,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瞥到谢琅右边,盯着他们的猴子,连忙后退一步。
谢琅乐了,明知故问,“怎么不说了?”
第58章 小麦被抢
“五个,五个太少了。”
谢琅:“那你们找别人做去吧。”说着转向小七,“咱们回屋。”
“哎,等等。”
说话的人冲上来,金猴立刻转过身,你想干啥?
冲上来的人慌忙停下,停的太急,往后一趔趄。谢建业连忙扶着他,“这么着急做什么?”
急个屁!他是被猴吓的。
“三郎,给我做一个。”
“凭什么给你做。三郎,给我做一个。”
谢琅还没开口,后面人就嚷嚷起来。
这种情况谢琅早就料到。从无到有,从贫穷到富足,时间太短,村里人还未调整过来,还和以前一样,把一个铜板看得比一条命还重要。所以在谢琅问女人们做不做耧车时,她们不敢擅自做主。
家里的长辈或者主事的男人过来一合计,有了耧车,可以早点把庄稼种好,也好早点做腐竹卖钱,偏巧又都能拿出做耧车的钱,自然是都想做。
可耧车只是个开始,他们不学会协商,这次不打起来,下次遇到类似的事还得打起来。
谢琅见金猴进来,立刻关上门吃煎饼。随后去炖兔肉。
饭毕,和小七洗好澡,又把衣裳洗好晾在绳上,外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必须把牛羊牵屋里了,谢琅才开门出去,“商议好了没?”
吵得口干舌燥,险些抄家伙的众人同时摇头。
谢琅右手牵着一头牛,左手牵着两只羊就往屋里去。
众人下意识跟上去。
谢琅听到动静头也不回,慢悠悠道,“猴哥在家。”
众人猛然停下来,不敢再往前一步。
谢琅把牛羊拴好,转身出来,“依我看你们一家出一个人,打赢的做耧车。打输的拿钱租赢的人的耧车如何?”
“不如何!”
天太黑,谢琅没看清谁说的,也懒得管,“那你们继续吵,吵出结果来再喊我。”
“等等!”
谢琅停下,“和我吵?”
“不,不是。你是里长,你得主持公道。”
谢琅笑了,“我说给谁做就给谁做?”
“对!我们听你的。”
谢琅点头,“那好。我之前跟你们说,不要我大伯帮忙,我还可以做两个。那就给我大哥和二哥做吧。”
“啊!”众人惊呼。
谢琅眉头一挑,提醒众人,“我是里长,听我的,你们自己说的。”
“你,你家都有一个了,还给你大哥和二哥做什么?”
谢琅又忍不住笑了,“你们这样讲,我就得跟你们说道说道了。我做一个和我大伯家一起用。仲武哥家做一个,他们一大家人用。前里正家一个,他和他几个儿子用。他叔做一个,他叔几个儿子用。去掉这些,咱们养蚕里还剩六十多户吧。
“你们当中谁跟他们关系好,不能先借他们的用一下?其他人一大家子做一个不就行了?这样还不愿意,爱找谁找谁。”说完,啪一下把门关上。
众人相顾无言。
随后回过神,不禁说,“他怎么可以这样?”
“对啊。亏他还是里长。”
喝着粥看热闹的谢广忍不住了,“这个里长是你们选的。是不是很想再换一个?赶紧,赶紧,趁大家伙儿都在,选个新的,省得我三郎叔整天为你们操碎了心。”
“他,他不会也是这样想的?”说话的人指着紧闭的大门。
众人心中一突,越想越觉得不可能。
“谢三郎,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我们不会中计的。”
“对,我们不会中计的。”
谢琅不禁翻了个白眼,冲着大门喊,“我家猴哥起来了。”
门外鸦雀无声。
谢琅往牛食槽和羊圈里添些青草,就拎着小七回房睡觉。
谢琅家的墙厚,关上门窗,偏房又离大门有些距离,隐隐能听到说话声,因听不清楚,并不妨碍谢琅睡觉,以至于他一觉睡到大天亮。
翌日醒来,洗洗脸,用在城里买的,死贵死贵的简易牙刷刷刷牙,喂好牲口,做好饭,谢琅开大门的时候才想到昨晚抛之脑后的事。
见门外空无一人,谢琅立刻转向隔壁大喊,“谢广!”
谢伯文走出来,见他揉眼睛,“你才醒?”
“不是。刚做好饭。柴火熏的我昏昏欲睡。”谢琅说着话还打了个哈欠,“那些人什么时候走的?”
谢伯文仔细想想,“月上中天。好像知道你睡着了才回去。”
“商议好了?”谢琅问。
谢伯文摇了摇头,“小广说没有。”指着东边谢仲武家门口,“今天都是些年轻媳妇和姑娘来烤油皮,年龄大的都没来,估计还在商议。”
谢琅嗤一声,“最好商议到收小麦。”
“你真不管?”谢伯文好奇地问。
谢琅:“这是他们自己的事,不归我管。当初选我当里长的时候说好了,大事找我,小事他们自己解决。”
“这不是大事?”
谢琅摇了摇头。
“那什么是大事?”谢伯文十分好奇。
谢琅:“当然是人命关天的事。”见谢伯文惊得眼都直了,冲他挥挥手,“吃饭去了。我等一下得领小七去学堂,不打起来都别去找我。”
昨晚商量到半夜,今天起晚了的人吃过饭到谢琅家门口,就看到门关的严严实实的。不同于昨日从里面闩上,今天是从外面锁上。
打头的人就要去找谢琅。
谢伯文今天不用去城里,听到隔壁闹哄哄的就出来提醒他们,“三郎正在跟夫子学文识字,你们最好不要去打扰他。”
“你家的耧车做好了,你当然这样讲。”
谢伯文顿时想给自己一巴掌,让他多嘴,“还记不记得你们选三郎当里长时答应他的事?”
众人下意识摇头,不记得。
谢伯文指着谢琅家门口多出来的木牌子,“找前里正过来给你们念一遍。”
不用念,注意到牌子,他们就想起来了。
大事找我,小事自己解决,我说什么是什么。不服我就不干了。
谢伯文见众人冷静下来,“依我看你们就听三郎的,打一架决定吧。对了,三郎走的时候说,打死再去找他。只要还有一口气,都别去烦他。”
“他,他怎么可以这样。”
谢伯文想笑,谁让你们选个毛孩子当里长的。他没拿着锄头把你们的灶砸了,都是他好涵养。
“我觉得他也不能这样。要不咱们重新选一个?”
“选你,你有本事么。别跟你儿子学,整天看热闹不嫌事大。”
谢伯文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再过半个月麦子就熟了。时间可不等人。”
麦子收下来就得把黄豆种下去,否则会耽误黄豆生长。
这点谢琅或许还不甚懂,但谢伯文的潜意思,养蚕里十岁的孩子都能听懂。
午时,谢琅领着小七到家,他家门口只剩五个人,找他做耧车的。
谢琅看到五人想冲他吼,又不得不挤出一次笑,跟便秘似的,就忍着笑故意问,“怎么了?”
“给我们做个耧车。”五人异口同声道。
谢琅伸出手,“有没有问前里正的叔,一个耧车多少钱?”
话音落下,五人把怀里的铜钱递过去,“都在这里。”
谢琅接过来就数。
“一铢没少。”
谢琅睨了五人一眼,“我不信你们。”数完一包放在地上一包,五包数完,就对小七说,“去跟我大伯说一声,未时来我家做耧车。”
“好的,三爷。”小孩拔腿就往南边去。
谢琅见五人还在,“还有事?”
“农忙前一定要做好。”
谢琅:“你们别给我找事,我肯定做。屁大点事就来找我,我想做也没空。”
“不会的,不会的。”五人连连摇头。
谢琅瞥五人一眼,拿着钱回屋。
下午,把家里的铁给谢建业,又把家里的耧车给他,让他照着耧车上的耧脚打新的耧脚,就带着小七坐谢仲武的车去城里。
谢仲武去卖从村里收上来的腐竹,谢琅去买铁。
其实他家铁器房里还有一堆铁。但村里人能算计他还有多少钱,就有可能算他家还有多少铁,他不去买两袋充充样子可不行。
傍晚,从城里回来,谢琅就去做饭,喂饱家小,就把木器放里的木头拿出来,做耧斗。
估计快到亥时了,谢琅就从江山图里弄点温泉水,洗漱一番就去休息。
如此过了十天,五个耧车就全部做好了。每个耧车谢琅给谢建业二十文。谢建业不愿意要,谢琅也不跟他废话,直接给姚桂芝。
姚桂芝把留着农忙时吃的腐竹全部给谢琅。整整一麻袋。
谢琅敢说不,姚桂芝就敢把钱还给他。所以谢琅什么也没说,背着腐竹,领着小七就回家做饭。
翌日上午,谢琅让谢广领着小七去学堂,他带着金猴和小白虎上山。
秦红看见了,忍不住问,“打猎?”
“不。教小老虎打猎。”谢琅晃悠一下手里的镰刀,指着背后的背篓,“我割点草喂牛。”
秦红见他连砍刀都没带,确定他不是去打猎,也没劝他等谢伯文回来,叫谢伯文跟他一起去。
谢琅确实是去割喂牛的东西。但不是青草,是红薯藤。然而,到当初葬小老虎的泉水边,看到葵花树光秃秃的,玉米杆只剩根,连杆都没了,红薯藤像狗啃似的,只有棉花少了些许叶子,险些气晕过去。
这群畜生!
他半个月前过来,葵花刚打苞,玉米连须都没长出来。谢琅想着山里不缺吃的,便以为它们不会碰没见过的东西。早知道,早知道他就直接移自家去了。
可如今,谢琅只想让虎子快快长大,和猴哥联手把那些山野畜生收拾一顿。
金猴见谢琅神色很不对劲,绕到谢琅前面,仰头看着他,神奇的怪人,你咋了?
谢琅低头看到毛发金黄有光泽的猴子,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腔怒火,“还是你好。”
说啥玩意呢?金猴眨了一下眼睛。
谢琅意识潜入江山图中,手里多了个大西瓜。
西瓜放地上,谢琅用镰刀砸开,挖一块位于最中间的瓤就退开,“你们仨吃吧。”
这个神奇的怪人越来越奇怪了。
心情好的时候给它一堆果子,心情不好还给它西瓜吃。好希望这个怪人一直这么怪下去。
金猴瞥一眼谢琅,就招呼虎子和小黑吃瓜。
谢琅走到红薯藤旁边,用镰刀撬开一点,见红薯还没长出来,不能挖回去,干脆割一堆藤条回去喂牛。省得被山野畜生破坏殆尽。至于棉花,谢琅连着土移回去十株,种他家屋后,麦地头上。
牵着羊打算去河边放羊的村民看见就忍不住提醒,“三郎,现在的天不适合种东西。”
“我知道。”他担心那些山野畜生连不能吃的棉花也给祸害了,“我试试。能成最好,不能成,反正是从山里移回来的,也没什么损失。”
放羊的人想想他的话,“你说得对。不过你得赶紧浇水。”
谢琅拎起背篓,“我这就回去拿水桶。”瞥到藤条下的根须,脚下一顿,“这藤条上面怎么会有根?”
“你说什么?”放羊的人大声问。
谢琅扭头看过去,见他有五十多岁,应该经过不少事,就把竹筐拎过去,“我割点藤条喂牛。可这个藤条上面怎么会有根?”
“这种?”放羊的人没见过,但他见过类似的,“这种应该是藤条埋地里也能成活。”
谢琅试探着问,“您的意思我把这根埋下去,过些天会长出一堆?”
“对。藤条这种东西特别好养活。你想种?不能种。会长到你家麦地里去的。”
谢琅心里稀奇,红薯真是个好东西,红薯藤也可以种。面上笑着说,“我家小麦过几天就割掉了。它若敢妨碍豆子生长,我就全割掉喂牛。”
“你心里有底就成了。对了,你家的羊要不要我牵过去一块放?”
谢琅看了看框里的红薯藤,估计得种好一会儿,“你帮我放一下吧。我在山上看到野猪很喜欢吃这种藤条,我家的牛肯定也喜欢吃,我想种下去留着喂牛。”
野猪喜欢祸害好东西,放养的人听到这话也没怀疑,牵着谢琅家的羊和他自家的羊就往北去。
如今天热,谢琅担心种不活。种的时候浇一遍水。晚上睡觉前又浇一遍。第二天上午又浇一遍。过了一天,棉花叶子没落,红薯藤叶子精神了,谢琅才放心下来。
翌日清晨,谢琅收拾好家里,就冲谢仲武那边喊,“耧车做好了,谁的谁拿回去。”
此话一出,排队烘腐竹的女人全跑过来。
谢琅立刻转身回屋,一次拿两个,三次把五个耧车拿出来,“回去跟你们男人说一声,帮我在门口搭个竹棚,再跟我去买一个石槽,农忙过后就教你们家男人做别的。”
村妇们一听这话,到家就把自家男人拉过来,随谢琅去山上砍竹子。以致于第二天傍晚,竹棚就好了,谢琅所需要的石槽也放好了。
谢广绕着竹棚转一圈,不禁说,“这怎么有点像牛棚啊。看,这里还有个水缸,不就是给牛洗草的么。”
“真的?三郎。”
忙了两天的人齐刷刷看向谢琅。
谢琅嗤一声,“你们信他还是信我?”
“我们当然信你。可是谢广说――谢广,你是不是想看到我们和三郎吵起来,回头三郎好教你一个?你个混小子,跟谁学的这么坏。”
“我没有!”这次真冤枉谢广了,他真觉得是牛棚。
“有你也不会承认。”
“吵吵什么呢?”谢建业走过来。
谢琅:“他们跟谢广吵。不是我。大伯有事?”
“去拿把镰刀,跟我去地头上割麦子,把打麦子的场地收拾出来。”谢建康道。
谢琅险些忘了这事,“好,我这就去。”
拿着镰刀和谢建康以及姚桂芝割掉一片快熟了,还没熟透的麦子,又用锄头把麦根扒出来,谢琅就牵着牛去谢建康家拉石磙,把地压平整,好打麦子。
此时有些人家已经开始割麦子了。
翌日,谢建业一家也下地了。
谢琅不想去帮忙,可他如今没什么事,回头无需他开口,谢建业也会帮他割麦子,吃过饭犹豫一会儿,谢琅就拿着镰刀,领着他家四个小的去帮谢建业割麦子。
夫子家也有田地,他也得回家割麦子,再说现在天也热,屋里没法上课,先前卖熊的钱也用的差不多了,学堂就放假了。
谢琅下地,小七就领着他猴哥,虎子和小狼在阴凉的地方玩。
金猴来养蚕里也有一个月了,村里人见过它凶狠的模样,饶是看到小七趴在它后背上,也不敢离猴儿太近。
绕过金猴,还忍不住问谢琅,“你就不怕那猴子伤着小七?”
“小七不伤它,它就不会打小七。”谢琅心想,猴儿恨不得把小七当儿子疼,伤着它自己也不会伤着小七,“有虎子在,它也不敢。”
“你家虎子才三个月。”
还是小奶虎一枚。
谢琅:“你没听过一句话?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别看虎子小,猴子也怯它。”
说话的人看了看趴在地上滚成一团的几个小的,没看出来猴子哪里怕小白虎,“你心真大。”
“我心不大,也不敢当你们的里长。”
“噗!”姚桂芝笑喷,“你跟他费什么话。赶紧割麦子。明天割你家的。”
谢琅摇了摇头,“我家麦粒大,还得再过两三天。”
“对!三郎,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前里正谢健康正打算去地里看看他家麦子熟了没。听到谢琅的话立刻跑过去,“我一斤半换你一斤。”
谢琅点头,“可以。打下来就和你换。”
“行,行。”谢建康放心了。
姚桂芝家隔壁的人听到这话不禁问,“换什么?”
“你们没发现?三郎家的麦粒大又饱满,我觉得他家一亩地能六石粮食。”
“六石?!”姚桂芝不禁直起腰,“三郎,真的?”
此时顶好的一亩地也就见四石粮食。汉朝一石是一百二十斤,但此时的一斤是后世半斤,也就是后世的六十斤。
养蚕里的一亩地没后世一亩地大,但今年天气好,除了开春的时候旱,后面可以说风调雨顺,谢琅觉得一亩地能收后世的四百斤。
“差不多。”谢琅在心里计算一遍才说。
姚桂芝立刻说,“三郎,也给我留点种子。”
“三郎,也给我家留点。”
“三郎叔,也给我家留点。”
谢琅脑袋一抽一抽的痛,“停停。我已经答应我大伯,前里正大伯和谢广,除了我自家留种的,全换给你们成了吧。”
“我们都听见了。”
谢琅想翻白眼,“我谢三郎一个吐沫一个钉。”
众人放心下来就说,“你家收麦子的时候跟我们说一声。”
“不会忘了你们。”谢琅上山打猎,下地挖井都行,就是割麦子不成,弯下腰干一会儿就腰酸背痛。乐得村里人都跑去他家地里“抢麦子。”
三天后,养蚕里大部分麦子都割掉了,谢琅才拿着镰刀,领着孩子下地。
谢建康和谢建业家都只剩一小块麦田。见他下地,立刻把家里的女人赶过来帮他割麦子。
谢伯文和谢仲武的麦子也割好了,见姚桂芝领着儿媳妇去帮忙,他们也过去帮忙。
人多割的太快,谢琅不得不借用谢伯文家的驴和场地,让谢伯文帮他打麦子。
两个场地打麦子,以致于还没到傍晚,谢琅家的八亩地就全收上来。
起风时把麦壳飞掉,谢琅就让谢大郎和谢二郎装麦粒。
谢建康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秤,他们装一袋,他称一袋。所有麦粒装好,谢建康惊得合不拢嘴。
围在地头上等着换麦种的人连忙问,“多少?”
“三郎,麦秸垛里还有不少吧?”谢建康不答反问。
地里割的快,谢琅匆匆压一遍,把大部分麦粒脱下来,就把麦秸垛起来,打算明天再仔细压一遍。
谢琅这样搞的时候,谢建康也在跟前,不怪他这样问,“不多,一点点。”
“你的麦子没晒,晒两次会少一点,就当那些是折损好了。”谢建康道。
谢建业:“所以这里有多少,就说明三郎一亩地见多少粮食?”
谢建康点了点头,“是的。”
“那究竟多少?”谢广忍不住问。
谢建康长叹一口气,“六石零一斗!”
“一亩地?!”
谢建康:“一亩地!”
“三郎,三郎,先给我换!”
“三郎,你答应过我,先给我换。”
谢琅翻了个白眼,“猴哥,虎子,过来!”
打麦场瞬间安静下来,只剩风吹麦浪的声音。
谢琅双手叉腰,睨着众人,“我答应谁了?”
没人回答,连呼吸声都弱了。
金猴到谢琅身边,就站起来仰头看着他,叫我干啥?
“去山里抓只鸡,我给你炖鸡肉。”谢琅指着东南方向,咕咕两声,又指着自己的嘴巴和猴子的嘴。
金猴放下前爪,四肢朝地。
谢琅指着虎子,“跟你猴哥去爪鸡。”
金猴扭头看到他指小白虎,冲小黑狼唧唧两声,小黑狼抛下小七跑过来。
金猴领着虎子和小狼远去,众人才敢大喘气。
谢琅再次问,“我答应谁了?”
“你答应你大伯,前里正,和谢广。”
谢琅:“那你们是不是得往后退一下,让人家过来先换?”
众人连连后退,让开一条路,谢伯文背着麦子过来,“我家只有六亩麦地,一石就足够了。”
“一石?!”众人惊呼。
谢琅家总共才五十二石,他一人换走一石,口气真大。
“现在一石,晒干后会少好几斤,种六亩地刚刚好。”谢琅看向谢伯文,“种太密也不好。”
“可是你家才五十石。”有人提醒道。
谢琅指着麦秸垛,“还能打出几石。也不是每家都有六亩地。”
“你大伯家十几亩。”
谢琅看向谢建业,“那要不地多的只给换一石,麦地少的按地来换?”说完,就转向谢建康。
谢建康很后悔当众提醒谢琅,早知道就偷偷找他了。
可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
“听你的,你是里长。”谢建康道。
谢琅看向众人,“现在行了?”
有些人担心换不到,可他家就这么多粮食,逼谢琅也没用,不好也只能这样。
翌日,没换到麦种的人吃过早饭就去谢琅家。
谢琅叹了一口气,牵着牛,叫谢广牵着他家驴,去打二遍麦。
下午,不甚热了,谢琅把麦秸垛起来,看到地上厚厚一层麦子,不禁惊呼,“还有这么多?”
“多少?”谢伯文扒开一看,“还能再打四五石?”
谢琅点一下头,就把昨天买换到的全部叫过来,扬掉麦壳,装起来称一下,足足八石。加上昨天的五十二石,谢琅家八亩地见了整整六十石粮食。
比谢琅估计的四百斤还多了五十斤,谢琅有点意外。养蚕里的人震惊了。就连已有预感的谢伯文都忍不住问,“你怎么种的?”
“没怎么种,这边连粪都没放。”指着靠东边的那片地,“只有西边撒了一点粪。”
“难得是因为没撒粪?”
谢琅摇头,“我觉得是因为以前犁的不够深,种的也不均匀,地有劲也没使出来。明年风调雨顺,也不一定能收这么多。”
“不多一亩地也能见六石。”谢伯文道。
谢琅看看麦粒,都挺好的,“差不多。”
“那也比我们自己的好太多。我们种仔细点,说不定也能和你一样,一亩地见七石粮食。”谢伯文道。
“你快别说了。三郎这些给我们,那个麦秸垛再摊开晒一天,再压一遍,说不定还能再出点。”
谢琅想说不可能。可见众人包括谢伯文在内都希望他再压一遍,便点头说,“好。”
翌日,忙活一天,只弄一斗粮食。而这一斗也被人给换走了。
谢琅家除了他自己留的一斗,全是村里人的粮食。这些粮食有的很干瘪,有的麦粒瘦长,谢琅都不想吃。可他家没大磨盘,出去磨面粉,只能用这些粮食。用他江山图里的一定会露馅。
好在有村里人帮忙,这场农忙没怎么累到谢琅,麦粒不好,谢琅也忍了。
在家歇三天,给家里几个小的做几顿肉,天空飘起细雨。雨停了,地晾晒一天,谢琅就牵着牛扛着耧车下地种黄豆。
豆种自然也是来自江山图。
种豆不需要再犁地,谢琅特意天蒙蒙亮去种。等他种好,村里人才下地。没人看到他的豆种,也没人发现他的豆种颗粒饱满,也没人要跟他换豆种。
豆苗出来,也可以收糜子了。
糜子收上来,谢琅家最东边的那间房也堆满了粮食。
歇息一天谢琅就带人上山,把水里的竹子捞出来,让村里人把竹子砍开,把竹子里的那层白皮揭掉。
众人满心疑惑却不敢问,便撺掇谢广问谢琅要做什么。
在谢琅家门口干活的都是男人,谢琅也没瞒着他们,“做可以写字的东西。”
“你要做纸?”众人齐呼。
谢琅震惊,“你们怎么知道?”
第59章 人多力量大
难不成在他之前有人来过。
谢琅看向前里正谢建康,“你会做?”
“我不会做。但我跟人学过。我家也有纸。”谢建康道。
谢琅心中一凛,试探着问,“那我怎么没见你用过?”
“没法写字。”停顿一下,谢建康道,“擦屁股都扎人。”
不会吧。
谢琅面露怀疑,“你,去拿过来我看看。”
谢建康见他不信,而又不想陪谢琅瞎忙活,就立刻回家拿纸。
“还做不?”谢广问。
谢琅点头,“继续。我觉得前里正口中的纸跟我想的不一样。”
“你还能做出别样的来?”村里人不信。
谢琅看向说话的人,“我做出来了,回头我家割豆子的时候,你们一家老小都先去帮我割?”
黄豆比麦子更脆弱。麦穗掉了可以捡起来。豆子熟透,豆荚炸开,要一个豆粒一个豆粒的捡。说话之人可不敢跟他打这个赌。
当了半年农夫的谢琅也听人说过豆子的事,便故意问,“怎么不说了?”
“我就随口一问,又没怀疑你。”
谢琅嗤一声,“快点吧。真能做成,明年开春就把河边,山脚下,和咱们村这些空地上全种上竹子。到那时也不用做油皮,每年做两个月竹纸就够咱们用的了。”
“为什么只做两个月?”谢广不明白。
谢琅:“山上的竹子全砍了,做整整一年。以后还做不做?不给你儿孙留点?赚的钱你花光了,让他们吃什么喝什么?上山打猎啊。”
谢广不禁摸摸脑袋,“我忘了。”
“我家才存两贯钱,就先后有我姑,我舅、姨母,小偷光顾。竹子全砍下来,一次赚十贯钱,你们觉得你们能守住吗?”谢琅看向众人。
兄弟多的人觉得能守住,脸上也就浮现出来。
汉武帝一朝的名人谢琅知道的不少,卫青、霍去病是在书上看到的。但更多的是儿时在电视里看到的,像东方朔、郭解这类。
谢琅便问,“来的不是普通小偷,是游侠郭解,你们还能守得住吗?”
众人面露惧色。
养蚕里大部分人不识字,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并不是他们不想,而是家贫,每天吃了上顿没上顿,想思考些道理也没心情去想。
谢琅就耐着性子说,“我以前听人讲,小富即安,很不以为然。可纵观这一两个月出的事,让我不得不承认这句话很有道理。
“你们看我有了钱就给猴子买鸡和鸭,认为猴子不吃不行。其实是的。但我不买,我家那只猴儿就自己打猎。既如此我为什么还找你们买?就是担心家里钱太多,惹来郭解那样厉害的游侠。”
“郭解知道我们?”谢广不禁问。
谢琅笑道,“王公子最近都没出过长安城,都知道我们养蚕里。你说整天四处游荡的游侠知不知道?”
“咱们养蚕里现在的名气这么大啊?”谢广惊呼道。
谢琅看向其他人,“大不大?”
“养蚕里的人做出薄豆腐,做出臭豆腐,又做出油皮,还做出素鸡和豆腐干。如今长安城中三岁的小儿都知道长安城南四十里有个养蚕里。”谢伯文说着,也看其他人,“我说的对吧?”
众人连连点头。
谢琅长叹一口气,“我是这样想的。真能做出来,咱们今年也别拿去卖。明年开春太学开课,咱们再拿过去。你们意下如何?”
“先前不是说好了,无论做出多少都归你?”谢广道。
谢琅点头,指着不远处堆成小山的竹子,“这些归我。真能做出来,不用今年生的毛竹,用两三年的竹子也成。但比用毛竹麻烦一点,工序复杂一点。”顿了顿,“我不要你们现在就回答我。”
众人面露不解,那什么时候回答?
此时还没有中秋,但有拜月的习俗。
谢琅就说:“拜月节那天,你们的亲戚都会来吧?”看向谢伯文,“你姑,你姊妹会不会过来?”
“有空就来。”谢伯文仔细回想一下,“去年来了。今年说不准。”
谢琅:“你们的亲戚过来,看到你们家日子好了,不露出羡慕之色,或者不管你们借钱,那你们就把今年做的竹纸拿去卖。”
此言一出,众人皆露出怎么可能不羡慕,不借钱的神色。
谢琅见状,这才说,“小富即安有没有道理?”
众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谢琅又接着说,“即便你们想多赚点,在外也要装作只有点小钱的样子。比如存了钱就把房子盖上。即便游侠来了,找不到一铢钱,他下次也不来了。这点懂吧?可咱们要是把竹子全砍了做纸,你说你没钱,自己信不?”
众人连连摇头。
谢琅便问:“同意每年做两个月竹纸不?”
为了不必要的麻烦,为了全家人的性命着想也得同意。再说了,每年两个月,还能给子孙后代留下一些东西,生生不息,就更得同意了。
村里人说服了,接下来就是自家人。
“二哥,你丈人和小舅子有没有管你借钱?”谢琅看向谢二郎。
谢二郎表情顿时变得十分微妙,看了看众人,又看看谢琅,吞吞吐吐,半晌愣是连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谢琅都替他急得慌,“有还是没有,一句话的事。”
“我说吧。小广的姨在城里碰到你嫂子,问过你嫂子。”谢伯文开口道,“你嫂子说我家的房子快塌了,赚点钱全买砖了,暂时没有,他姨才没往我家来。
“他姨这种都是很好的。我们现在最担心的是我姑。她比你姑谢建芬还厉害。拜月节不来,除夕一定会来。到时候你们都去我家看看,就知道比我说的还夸张。”
谢伯文的话让众人想到他们前些日子担忧的事――亲戚上门哭穷。
最近忙地里的事,就把这事给忘了。
谢伯文说完,众人露出担忧的神色。姑母姨母都好打发,丈人和小舅子最是麻烦。
不是每个人家的小舅子都像谢琅的舅父那样。有许多人家的丈人娘舅都很通情达理,以前也帮过自家。过来询问油皮是怎么烤干的,他们可以推到谢琅身上,里长不准说。
若是找他们借钱做个小生意,就不好拒绝了。总不能因为这点事跟人品极好的丈人断往吧。他们同意,他们家的女人也不同意。
思及此,众人劈竹子的动作慢了下来。
谢琅要的就是这种结果,也没再说什么。
又过一会儿,谢建康拿着纸来了。
这些纸谢建康打算扔掉,可他一想是拿钱买的,又不舍得扔。就像个鸡肋似的放在柜子里,有好几年了。今天终于托谢琅的福,重见天日。
谢琅没等他走近,就确定他的纸跟蔡伦纸不一样。
放心下来,谢琅便直接说,“我做的比这种好。”
“你真能做成?”谢建康面露怀疑。
谢琅:“我想的很好,能不能做成还得试过才知道。”
“也就是说不一定能成?”谢广接道。
谢琅转向他,“那个耧
车我做了十天。”看向谢建康,“你叔说过没?我们拆了装装了拆,拆坏又重新做,所废的木料都把我家灶房堆满了。”
“我叔提过,还说你好耐性。换个人知道怎么做的,都不一定能做出来。”谢建康说着,就看谢广,“跟你三郎叔学着点。没什么东西是一次就成的。”
谢琅点头,“问你叔,你婶做豆腐浪费了多少豆子。”
“浪费了几十斤。”谢仲武开口道。
谢广不禁躲到他爹身后,“我今天闭嘴。”
谢琅轻笑一声,就把纸还给谢建康。
谢建康顺势坐下就问,“跟我们说说工序,我看跟做这个有什么不同。”
“就是取出这里面的东西,上灶蒸――坏了!”众人猛然看向他。谢琅霍然起身,“我把灶给忘了。”
谢建康还以为什么事,“在这里面垒一个就是了。咱们这么多人,一会儿就能垒好。”
“不是。这东西得煮好几天。我担心陶瓮煮不了这么久。”谢琅用陶罐做了几个月饭,罐没裂开,可他始终担心做着做着会砰一声炸开了。
谢建康:“那怎么办?”
“我家还有铁,我去弄个铁的。你们慢慢做,不急,我现在就去。”说着,谢琅就往屋里去。
谢建康不禁说,“这孩子怎么说走就走。”
“正是这种性子,才敢做这个。”谢伯文笑着说。
众人看了看谢琅消失的方向,觉得他说得在理。随即就看到谢琅院中冒起浓烟,不用猜也知道他点火烧铁。
果然,没多大会儿,院里响起咣当咣当的打铁声。
翌日,谢琅继续打铁,谢建业带人把灶支起来。村里老人帮忙做个木桶,回头放在锅上面,可以多蒸一点竹料。
谢建康就带人取竹子里面的那层东西。全部取出来,拿起晾晒,就开始做竹帘。
一个月后,捣烂的竹料倒入谢琅早已准备好的缸内,用竹帘抄出他来到汉朝的第一张纸,就让谢广火速送到烘干房里。
片刻,谢广把东西拿出来就朝谢琅跑过去。
前世经历太多事,很难再激动的谢琅没等他到跟前就忍不住问,“成了没?”
谢广摇了摇头。
“不可能!”谢琅连忙跑过去,“我看看。”伸手揭开,刺啦一声,“揭不掉?”
谢建康小跑过来,“我看看。”定睛一看,“我的天?这么薄?这么光滑?成了!成了!”
“成个屁!揭都揭不掉。”谢琅道。
谢建康夺走竹帘,“你懂个屁!”就冲众人吼,“继续做。剩下的竹料也上灶蒸,蒸好的就用石臼继续砸。”
第60章 人不如猴
谢琅忍不住说:“上面的纸揭不掉,竹帘用完了拿什么抄纸?”
“我说能就能。”谢建康小心翼翼的把竹帘上的纸抠下来,虽然烂的不成样子,依然折叠好递给谢琅,“你做的第一张纸。”
谢琅伸手塞在腰间,“正好擦屁股。”
谢建康脚下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回头看到谢琅好像真这样想的,“随便你。反正这种纸也没人买。”
谢琅这半年来都是用树叶乃至树皮擦屁股。当初被村里人烦的不行,还带人上山砍竹子,说教村里人赚大钱,目的就是做擦屁股的纸。
这话他早就想说,今天终于顺势说出来,谢琅顿时觉得心情舒畅,天都比往日蓝了。
“你们做吧。做坏了都给我,我留着擦屁股。”谢琅又重复一次,提醒众人他没开玩笑。
众人只当他为了堵前里正谢建康才这么说,笑笑就继续忙活,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谢琅不禁走过去,再次强调,“我说真的。”
“我们也没说你开玩笑。像你怀里那张纸,除了擦屁股也没别的用。”谢伯文道,“让你家小七在上面写字,写俩字满了又要换一块,小七也不乐意用。”不如竹简,一次可以写一行。
谢琅好奇地问,“你们不担心白做工?”
“我们这是帮谁做?”谢建康忍不住扭头瞪着他。
谢琅点头,“我啊。可你们都不会。抄的纸不是太厚就是太薄,能买得起纸的人都不会找我买。”
“不会吧?”谢建康看着手里的竹帘,“挺均匀的。”
谢建康抄起他人生中第一张纸的时候手抖了一下,谢琅看得清清楚楚,那张纸即便能成,也是一半厚一半薄。
谢琅便笑着说:“打个赌?”
谢建康犹豫了,不敢了。
谢琅:“你们虽说是帮我做纸,也是拿我的纸练手。”指着旁边架子上的竹料,“这么多能做成一半就不错了。做废掉就用来擦屁股,估计够我和小七用到明年这个时候。”
“我试试。”谢伯文不信邪,拿起一个新竹帘,在水缸里荡阿荡,荡阿荡,就是不拿出来。
谢广不禁问,“爹,干什么呢?”
“还没好。”谢伯文认真道。
谢琅乐了,“伯文哥,打个赌,你的那张纸得比我腰里这张厚两倍。”
谢伯文连忙拿出来,竹帘抖了一下,“坏了!”
“出水就别放进去了。”谢琅道,“我以前听说过一个故事。”免得众人追问不停,就把欧阳修所写的《卖油翁》改一下,“有个人箭法不行,想找名师教他。苦于家贫,无钱拜师。有一天他拿着葫芦买油,你们都知道葫芦嘴很小的,卖油的往葫芦里倒油时,竟连一滴也没漏。
“那人觉得这卖油老汉乃隐士高人,要拜他为师。卖油翁就说,我不是什么厉害人物。不过手熟罢了。你们用我的东西练出来,自己做的时候不用眼睛看,直接拿出来都没问题。现在么,再放进去再拿出来,也不会比刚才好多少。”
谢伯文的箭法还行,确实是靠练出来的,可谢琅没练过,“你的那张纸怎么那么薄?”
“我的胳膊稳,手不抖。”谢琅的纸只是均匀而已。他们觉得薄是跟以前的比。其实比后世的竹纸厚多了。
口说无凭。
谢琅拿起一个新竹帘,在缸里荡几下就拿出来递给谢建康,“抖了没?”
众人看得仔细,从竹帘出水一直到谢建康手里,连一下都没抖。
谢广好奇地问,“你练过?”
“我经常打铁,胳膊有劲。”谢琅说着,看到谢建康把竹帘反扣在泥块上,“你干什么?”
谢建康:“纸摞在上面,等一下在这边垒个巷道,把泥块放巷道上面,底下点火烧热泥块,用泥块的热气烤干就成了。”
“是吗?”谢琅只见过一张一张晾晒的,而且做出来的竹纸雪白雪白,不像他的微微泛黄。所以才会认为自己初次试验失败。
谢建康见他不信,“坏了留你擦屁股。”
“好。就这样做。”谢琅最喜欢听这句话。大手一挥,就带人去他院里搬建房剩下的砖。
谢琅把巷道垒好,谢建康、谢建业、谢伯文以及谢大郎四人也抄出许多纸。他四人累了就换别人。因为都是新手,有的厚有的薄,还没烘干,众人就不忍心看。
烘干之后,更没法看。
哪怕他们做的纸比先人做的好,长安城的有钱人也不会买。因为买来除了自己在书房里用,根本无法见人。
众人刚才还琢磨谢琅这批竹纸能卖多少钱,现在最担心谢琅提钱,其次担心谢琅不让他们抄纸,自己上。
谢琅做纸的目的如果是装订成册,留着抄书,肯定不会让他们抄。而对谢琅本人来说,屁股比书重要,就随他们折腾了。
做的不成样最好,他放厕所里,谢建康和谢建业也不会念叨他败家。
正是谢琅看似大方的模样,养蚕里的男人干劲十足,九九重阳的前一日就把谢琅家的竹料全部“祸害”干净。
参与做纸的男人都练出一手抄纸的本领。也把做竹纸的过程牢记于心。
谢琅当众把完好无损且厚薄均匀的挑出来,众人就想找借口回家,因为只有一成。
乱七八糟只能当厕纸的有三成。缺了一块,可以练字的有两成。厚薄不均匀的有四成。
拿去城里卖,厚薄不匀的只能卖给还没入仕,没有俸禄的学子。而这些人也给不出高价。那一成可以卖给贵人,但谢琅说他打算送给王公子……村里人帮他算一下,厚薄不均匀的卖掉,勉强赚回铁锅和买石灰的钱。
众人看着谢琅把完好无损的纸用破纸包好,就开始担心他发火。然而,发火没等到,等到谢琅说,“你们想不想做纸?我家的这些东西可以给你们用。但只能用到明年农忙。农忙过后我得做纸。”
“你不生气?”谢伯文指着旁边那堆破纸。
谢琅:“我料到了。再说不是前里正大伯帮我想法子,我靠一张一张的揭,恐怕连这些都没有。”指着完好无损的那堆纸,“我家暂时也不缺钱,今年赚不到钱明年再赚也不迟。”
“你真这样想的?”谢建康问。
谢琅点头,“是呀。你们做坏这么多,我擦屁股的纸有了,也算是意外收获。”
“你心不是一般的大。”
众人不禁感慨。
谢琅心想,我心不大,怎么能让你们心甘情愿帮我忙乎近两个月,“是收了豆子再做,还是过了明天就做?”
连着忙小两个月,众人挺累,“黄豆收回来再做。”
没经历过事的年轻男人听到谢琅说“小富即安”,还觉得他胆小。拜月节那天,家家户户都来了亲戚,进门第一句和临走时最后一句,都是问最近赚了多少钱。被烦的想发火又不能发火的人,恨不得自家还像以前一样穷。也不嫌谢琅胆子小。
这些人就想明年再做竹纸。可又担心不够熟练,像谢琅这次一样浪费那么多,赚不到钱,才决定秋收过后试试。
以养蚕里村民爱钱的德行,谢琅还以为他们会说后天就做。
见一个个说起秋收过后都没犹豫,就知道被他们家亲戚教做人了。
谢琅也没嘲笑他们,“别砍太老的。尽量砍去年生的竹子。砍的时候你们看着点,挑密集的地方砍。”
“不去山上。”谢伯文指着东南边,“咱们自己种的竹子长出来了,就用那里的试试。”
谢琅想到那片竹林有十好几亩,“那边的可以。长太密也不利竹子生长。”
“是的。”谢伯文说着看向谢建康,“北边沟边桑树和桑树之间空着也是空着,我觉得可以全种上竹子。”
谢琅连忙说,“只能种外侧。”
“我知道。种在咱们这边会挡着庄稼。”庄稼见不到太阳,收上来的麦粒都是瘪的。磨不出面来,还得拿钱买粮食,得不偿失。
谢琅放心下来,“你们看着办吧。最近太忙,我家小七都成泥孩子了。帮我把这些搬堂屋里,我得给小七做点好吃的,再给他蜕蜕皮。”
“当你家小七是虎子啊。”谢建业皱眉道,“脱皮?亏你想得出。”
谢琅扭头找小七没找到,估计又领着金猴、虎子和小狼跑出去玩了,“他现在是猴孩儿。走到哪儿猴子跟到哪儿。”
“天快黑了,别废话了。”谢建康打断他的话,“搬回去你歇两天,就给村里人做耧车。过些日子天冷了,铁锤跟冰块似的,你想做没法做,他们这些人又念叨你。”扫一眼还没离去的众人。
众人连忙说:“没有的事。明年开春才能用到。不急,不急。”
“说起这个,该交税了吧?”谢琅看向众人。
谢建康算算日子,“秋收过后亭长就得过来。你提醒一下大家把钱或者粮准备好。”
“还提醒什么,都在这儿呢。”谢琅看向众人,“听见了吧。”
以前养蚕里的大部分人家都是交粮代替。今年有了钱,能吃顿饱饭,便不约而同地把粮食留下来。
答应了谢琅,到家就叫家里女人把钱准备好。亭长来的时候,直接送谢琅家。
经过一个夏天,谢琅家的堂屋里干透了,纸放进去,谢琅不担心发霉,可他看着乱糟糟的一堆,心里不舒坦极了,就准备好好收拾一下。
翌日,谢琅就开始打磨木头铺地板。
准备用来铺地的金丝楠木全部搞好,还没开始铺,豆子就熟了。
在谢建业一家和村里人的帮助下,谢琅忙活两天,把豆子收到家里,就迎来一场暴雨。
暴雨过后,掉落在地里的豆子都发芽了,谢琅便领着小七去地里薅豆芽。
绿色的豆芽倒入猛火烧烫的铁锅里爆炒,香气扑面而来,直窜鼻孔,看着火的小孩忍不住咽口口水,“好香啊。”
谢琅也忍不住吞口口水,“是很香。”没放辣椒,也没放生姜,甚至连盐都没放,只是用了猪油就这么香,谢琅不禁感慨,“炒菜还得是铁锅。”
“铁锅香。”小孩不懂铁锅和陶瓮有何区别,但他知道用陶瓮做菜就没这么香。
谢琅笑看他一眼,“等一下才香。”说着话撒点盐进去,翻炒两遍把豆芽菜盛出来,就在里面加点水,放入竹制的屉子,把他早上做的死面饼放上面,盖上锅盖,“跟我去洗手。”
小孩把柴火全塞进去,洗洗脸洗洗手,搬个草垫跪坐到圆圆的木墩前,谢琅就把菜和面饼端过来了。
小七伸手就抓面饼。
“等一下。”谢琅给他选个薄的透亮的面饼,夹一点豆芽放进去,“卷起来咬一口。”
小孩咬一大口,砸吧砸吧嘴,“比肉香?三爷。”惊得睁大眼睛,不敢相信青菜比肉香。
劲道弹牙的面饼,清爽可口的豆芽,配上浓香的猪油,不寡淡也不油腻,别说从未这样吃过的小孩,前世吃惯了各色料理的谢琅咬下一口,都恨不得连同舌头吞下去,见小孩这样也没说他夸张,“明天再做好不好?”
小孩点头如捣蒜。瞥到金猴看他,“给猴哥吃?”
“你猴哥不一定喜欢。”谢琅给猴儿夹一点放面饼上,卷起来塞它手里,“吃吧。”
猴儿喜欢肉,喜欢果子,不喜欢面食。面对谢琅的“盛情”,金猴不敢拒绝,担心神奇的怪人断它的粮。
金猴又实在不想吃,干脆把整个都塞嘴里,打算一口吞掉。
想的很好,实现起来困难,盖因它喉咙没那么粗,只能嚼吧嚼吧再咽。
嚼到清脆爽口的豆芽,金猴瞪直了眼。
金猴认识豆芽。它身材娇小,抢食物抢不过其他猴,又饿的难受,便下山找吃的。见地里种满绿油油的东西,金猴拔一把塞嘴里,难吃的想吐。以致于金猴一度很同情人类,吃的啥玩意啊。
堂堂人类还不如它一个猴儿。
小白虎邀请猴留下来,是跟猴儿说它家有肉吃。事实证明小白虎没瞎胡说,不但有肉,还有许多它没吃过没见过的果子。
即便如此,金猴也同情除了谢琅和小七以外的人类――人不如猴。
可如今,金猴看着菜盆里绿油油的豆苗,它觉得人类一点也不值得同情。值得同情的是它,没能早点认识神奇的怪人,风餐露宿两年,险些把它的小命吃没了。
“还想吃?”谢琅转向猴儿。
金猴听不懂,就指着菜盆叽里咕噜一通。
豆芽长得快,今天刚冒头,明天长出来,后天就会分出叶子。谢琅考虑到今天不摘,留在地里也是浪费,就和小七薅许多,而且一次全炒了。
谢琅看看盆里的豆芽菜,估计他和小七一顿也吃不完,就给猴儿半碗,“吃吧。”
猴儿伸手就往嘴里塞,可吃到嘴里发现不对劲,不是刚才那个味儿。
哪里出问题?神奇的怪人也在吃,豆芽菜肯定没问题。
金猴瞥到谢琅手里的饼,伸出爪子,给猴一块。
“你不是不吃?”谢琅把自己手里的掰一半给它。
猴儿学着谢琅左手拿饼,右手抓菜,一口饼一口菜,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才对。
谢琅乐了,“小七,我觉得你猴哥早晚能成精。”
“成精是什么?”小孩不甚明白。
谢琅想说,变身成人。担心吓着小孩,“聪明的跟人一样,成为猴精。”
“猴哥聪明。”小孩道。
谢琅:“我的意思更加聪明。”
小孩扭头看看他猴哥,“我也觉得。”很认真很认真点了一下小脑袋。
谢琅扑哧笑出声。
小孩睁大眼睛看着他,笑什么?
“想到过些天咱们就能搬进堂屋,我高兴的。”谢琅信口胡诌。
小孩立刻就问,“什么时候搬进去啊?”
“我把门做好,咱们就搬进去。”谢琅道。
小七跟着就说,“我帮三爷。”
“好。”谢琅嘴上应下来,根本没想让小孩帮忙。
饭后,把牲口圈打扫干净,又撒点石灰消消毒,脏衣服脏鞋刷干净,谢琅就套上粗布麻衣去铺地板。
一个人忙活三天,两间卧室搞定,客厅也搞定,谢琅也脏的不行。
把小孩忽悠出去,谢琅就放水洗澡。
洗澡的时候发现头发很长,谢琅犹豫片刻,把头发剪到披肩,勉强能扎起来。随后穿上新衣裳,用干净的布包着湿漉漉的头发,就去喊小七。
回来给小七换上干净的衣裳,谢琅就拿着铁锹,领着小七去给谢三郎的父母添坟。
到坟前,谢琅和小七二话不说,先跪下磕三个头。
随后让小孩起来,谢琅继续跪着,指着身边的小孩说,“他就是我收养的孩子谢小七。”他日我不幸去了,就让小七来给你们添坟,“希望你们保佑他一生顺从,平安到老。”然后才让小孩自己玩去。
谢琅在坟前挖个两尺深的坑,把头发放进去就说,“我听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谢三郎的身体被我占着,原谅我暂时不能还给你们。就让他的头发先陪着你们。
“三郎的魂我不知去了何处,如果和你们在一起,也劳烦他先附在发上。你们的亲人,我会帮你们照看好,也会让养蚕里的人永远记住‘谢三郎’。”
谢琅说完这些又磕三个头,才领着小孩回去。
经过他家两块田地,谢琅忍不住停下来,打量着两块荒地,越看越觉得可惜,很想在地里种点东西。
可是种什么?
红薯还在地里埋着,等他扒出来都该霜降了。棉花,花朵全落了。找遍村里老人他才知道,这种花得人工授粉。否则能不能结出果来全看天意。结果这次天没站在谢琅这边,不但他家屋后的,山上的棉花也没能开出一朵白花。
即便结出果子,开出白色的花也没法种。盖因他还没能做出取棉籽的东西。
谢琅绕着两块地来回转三圈,在外面掏粪坑的谢建业忍不住走过去问,“三郎,你看什么呢?”
“我想在这块地里种点麦子。”谢琅没敢指他屋后的八亩地,而是指路西边的六亩地。
谢建业放下铁锹,走过去,“现在?”
谢琅点了点头。
“别想一出是一出。”谢建业皱着眉道。
谢琅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因为还没人这么干过,“用你给我的麦子当麦种。不成就算了。成了年后收下来不耽误种糜子,还多一季收成,你不高兴?”
“这六亩地得一旦粮食。”谢建业提醒他。
谢琅道:“我家的粮食都堆成山了。”
谢建业想起来了,他八亩地见六十石粮食,村里人找他换,一斤半换他一斤,这么一翻,自家的糜子和小麦加起来,也没谢琅家的麦子多。也不怪他瞎折腾。
“要不你试试?回头下雪全冻死了,你别哭啊。”谢建业道。
谢琅摇了摇头,“我既然种,就做好被冻死的心理准备。”说着,抬头看向谢建业,“不过,得麻烦你帮我拉粪。下午犁,明天耙,明天下午种。”
谢建业想也没想,“成!”回屋去找板车。
起初村里人见他拉粪,误以为他嫌门口粪堆得太多。下午见他扛着犁出去,在他家门口打竹子做纸的人纷纷跟上去。
“三郎,现在犁地干什么?”谢伯文开口问。
谢琅把他同谢建业说的话又跟众人说一遍。养蚕里的老少爷们都觉得他瞎扯腾。
转而一想,真能成,他们明年也可以这样种,又希望谢琅能成功。
在养蚕里众人纠结不已的情况下,谢琅把他家屋后的八亩地也犁了。
众人又看不懂了,“这块地不种,你犁它干什么?”
“我担心下面有虫,地翻过来把虫冻死,明年种小麦的时候就不用担心生虫了。”谢琅实话实说。
众人不知该说什么。因为以前没这么搞过,又忍不住信他,有牛和驴的人家干脆也牵着牲口把地犁了。
他们犁好,又下一场雨,天晴了,其他人就借他们的牲口也把地犁了。
亭长过来拿税钱,看到养蚕里的地翻新一遍,脱口而出,“你们村的人都是闲的。”
“是闲的。”最近养蚕里很出风头,谢琅不想大年三十还有小偷来拜访,就没跟亭长解释,给了钱,把亭长送走,就回屋做门窗。
门窗安装好,破损的大门换上红椿木的,谢琅还是没搬进新房,因为他还得做榻。
考虑到过两年小七大了要自己单睡,就用乌木做两张榻,又做两个大大的衣柜,才搬进新房。
此时天已冷下来。可这时又没有棉衣,谢琅想找村里人买蚕丝,做两件蚕丝袄和裤,又担心村里人说他败家。
左思右想许久,谢琅干脆坐谢大郎的车去城里买几件皮毛衣裳。
谢大郎见状,不禁说,“忍一下就过去了。”
“我可以忍,小七忍不了。”谢琅道,“你家今年也赚了不少钱,给几个孩子一人买一件呗。”
谢大郎不舍得,天冷躲被窝里就成了。
可他看小七穿上毛茸茸的衣裳,小脸红扑扑的,再想想自家孩子脸色惨白,咬咬牙,买三件回去。
到家自然是被姚桂芝念叨一番。
谢大郎就说谢琅买了四件,他和小七一人两件。
此言一出,姚桂芝不念叨他,改念叨谢琅不会过日子,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谢建业提醒她谢琅家里还有一堆纸,姚桂芝顿时没话了。
谢琅搬进新房,就把好的纸放在他卧房里,厚薄不均匀的放在东边客厅里。擦屁股的纸都堆在最东边的粮食房里。
起初谢琅还担心有老鼠,后来发现连老鼠毛都没有,就没再管过。然而,他却不知道,姚桂芝不念叨,村里其他人念叨了。
这还得从小七说起。
小七不爱美,但毛茸茸暖和和的衣裳是他三爷买的,小七想让大家伙儿知道他三爷多疼他,到家就领着金猴、虎子和小狼绕着养蚕里转一圈。
翌日,吃过早饭,小七就往外跑。
谢琅提醒他,“你再显摆会被打的。”
“不会。我让他们找他们的爹娘买。”小孩跑出去,片刻就跑回来,进门就喊,“三爷,三爷――”
谢琅连忙从屋里出来,“被打了?”
“没有。”小孩使劲摇了摇头,指着自己身上的衣裳,不可思议的说,“都有啦。”
谢琅惊讶道,“都有?”
小孩使劲点了点头,“都有。”
看来那群人今年真赚到钱了。
谢琅笑道,“没关系。改天三爷给你弄一身狐狸皮的,比他们的都好。让他们想跟你学也没法学。高兴不?”
小七不答反问,“三爷也有?”
谢琅点头,“我也有。”
小七高兴了,张开双手就往金猴身上扑。随即猛然站起来,“三爷,猴哥没衣裳。”
“你猴哥――回头我给你猴哥缝两件。”谢琅想说,你猴哥的皮就是它的衣裳。一想他早晚得学会做衣裳,干脆先拿他家三只练练手得了。
说干就干,谢琅立刻把针线翻出来,给三小只做马甲。
谢琅做的粗糙,以致于当天晚上就做好了。
翌日,谢琅在家做茶几和小板凳的时候,小七就领着金猴、虎子和小狼显摆去了。
不是显摆动物穿衣裳,还是显摆他猴哥身上的衣裳是他三爷做的,显摆他三爷厉害。
在谢仲武门口等着烘油皮的女人们见猴身上的衣裳一边长一边短,针眼乱七八糟的,都没眼看。
“这是你三爷做的啊?”小七的二伯母钱小花故意问。
小七点了点头,还一副“我三爷最牛逼”的模样说,“是呀。我三爷半天就做好啦。”
“这样的衣裳我一天能做十件。”钱小花说出来,就不禁腹诽,谢三郎也不是样样行啊。
小七脱口道,“你给我猴哥做十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