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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100

作者:素笔执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91、第 91 章


    “你这只小馋猫,方才在酒楼里怎么不多吃点,现如今又在这里觊觎我的黑珍珠?!”谢琛轻轻抚了抚了她的小脑袋,目光温和。


    “原来,它真的有名字啊,”沈归念道,“我刚刚是瞎说的,逗你玩的。”


    她咧嘴笑道,露出两个小虎牙,十分可爱,她的侧脸映照在金黄色晚霞中,温温柔柔的,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嘘,”谢琛也跟着蹲下身来,用手在唇边比了比,悄声道,“小声点,它要是听到,是会生气的。”


    沈归念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是头一回见,所以才这么兴奋,它有名字吗?不过这么大一条鱼,我可吃不下。”


    “我先带你去换身衣服,再收拾间屋子出来,你也好早些休息。”谢琛素日说话想来傲气十足,偏偏在沈归念的面前,却便得极其腼腆,就连他自己也不曾发觉。


    很快,有侍女给沈归念备好了热水,新衣裳,领着她下去了,谢琛也很是细心地让侍女问了她钟爱的吃食,想着早些将晚膳备下。


    数不清的红锦鲤在水中遨游,嬉戏,宛若幽绿的水面上落下了片片红枫。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俯下身去,直勾勾地注视着水里的鱼儿。忽然间,只见那溪水深处缓缓游过来一团黑压压的东西,定眼细看时却发现是一尾黑鲤鱼,通体发亮,在水中自由自在徜徉。


    把她惊得目瞪口呆,拉了拉谢琛的衣袖,朗声道,“你快看,我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的鱼,它可以吃吗?会不会很美味啊?”


    这一回,沈归念没有说话了,只是静寂无声。等到了鹦鹉园的时候,天又突然放晴了,但乌云并未褪去,阳光透过云层稀稀疏疏落下来,照耀在高大的门楣上。


    “鹦鹉园。”她拈着裙子,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抬手遮住阳光,端详了半晌,念出三个字来。


    “你身子那么瘦弱,万一哪天再真被大风刮跑了,可如何是好?”谢琛忍不住逗她,“我呢,虽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但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让你饿肚子。”


    她点点头,目光宛如一汪池水那般,清澈澄明,眼看离鹦鹉园,越来越近,她战战兢兢道,“我想回去跟哥哥打声招呼,我突然夜不归宿,他会担心的。”


    虽然离那马车的停泊处只有一小段距离,让眼下这种情况更是寸步难行。谢琛用身形作挡,护沈归念在自己的身后,柔声道,“别怕,抓紧我……”


    风这么大,她身形看起来实在是有些瘦弱不堪。她小心翼翼地牵住谢琛的衣袖,紧紧地跟在后头,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上,静静凝望着。


    谢琛温和地笑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极尽宠爱。


    谢琛回道,“别担心,方才我已经派人去宁王府传话了,你且安心住下吧!”


    “这是父皇的御笔,怎么样?是不是很磅礴大气?”谢琛一见她这模样,心里头就高兴,也顾不得太多的繁琐礼节,拉了她的手,就往大门前走去,“走吧,我带你进去。”


    绕过假山,是一座石拱桥横跨在溪水之上,两旁开满了争奇斗艳的芍药花,放眼望去,潭水清澈见底,露出温润的鹅软石。


    沈归念虽然觉得有些不太自在,但并没有拒绝,跟着他小跑到朱漆大门前。


    大门缓缓地被打了开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翠荫遮盖着的假山,能清晰地听见园子里的流水声,微风时起,送来一阵欢快的风铃声。


    好容易才上了马车,沈归念仍旧呆呆地注视着他,嘴角带着甜甜的浅笑。谢琛一回头,却见她的双手仍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衣角,不由地笑出声来,“好了,没事了。”


    “啊!”她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一眼对上谢琛的目光,这才惊觉到自己有些失态,慌忙收回手,低低道了一句,“谢谢你啊!”


    所有的一切,早已经准备妥当。而沈归念也渐渐地放开了性子,不再像从前那般怯生生的,话也变得多了,有时候甚至还会拿谢琛逗乐,十分调皮。


    谢琛并不生气,对她终于肯敞开心扉,实在是欢欣不已,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后悔了,被你这小白兔的模样给欺骗了。”


    沈归念得意地笑笑,“十四皇子,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


    谢琛无奈中带着一丝宠溺,拉着她走到雨廊下,指了指那一排排五彩斑斓的鸟笼子,“随便挑,喜欢什么样的,只管告诉我,我让它们唱歌给你听。”


    “唱歌?”她新奇地睁大了眼睛,朝离得最近的鸟笼伸出手去,脸上浮现起一丝怜惜,试图去逗笼子里的鹦鹉开心。


    “是啊,我养的这些鹦鹉那可真是能歌善舞,样样精通呢!”一说到鹦鹉,谢琛的脸上就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骄傲和自豪,开始变得眉飞色舞,喋喋不休起来。


    沈归念也是极其喜爱这些小动物的,又听谢琛说了这许多,也认认真真听了进去,越发喜欢了,时不时地点点头。


    冗长的攀谈间,夕阳余晖已经悄悄落幕,有侍女上前,躬身道,“十四皇子,晚膳已经备下了,都是按照姑娘的喜好做的。”


    “念念,走吧……”


    “嗯。”沈归念点点头,往屋内走去。


    这一回,她的胃口似乎大了不少,不少一会儿的功夫,桌子上的饭菜已经全部见了底,她打了个饱嗝,略有些不好意思道,“虽然我个子小,但我份量很大,你不用担心我会被风刮跑……”


    谢琛宠溺地笑笑,替她轻轻擦拭去嘴角边残剩的米粒,“早点些歇息吧,明天我带你去出去逛逛……”


    一路将她送到放门口,谢琛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开。她看着整洁一新的卧房,心中有一股暖流在涌动,双手死死地拧在一起,目光落在一旁的书案上,像是想到了什么,飞快走了过去。


    才提笔,却又轻轻搁下,脸上闪现一丝令人难以捉摸的神情,呆呆的坐下身去。


    片刻之后,她才缓缓动手,取了一张小纸,几番翻折之后,一对栩栩如生的鹦鹉出现在掌心,她温柔的笑笑,将其轻放在桌案上,拖了外衣上榻歇息去了。


    躺在榻上,透过小窗子,她稍稍一抬头,就能瞧见对面的厢房内,橙黄色的烛光下,有些人影在晃动。


    那是谢琛住的屋子,离她很近,只隔了一条小河,泉水叮咚作响,很是动听。


    夜晚是静谧的,月明星稀,沈归念沉沉地进去了梦乡,迷迷糊糊中,忽然听得外头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把她从梦中惊醒。


    看着那被闪电照耀得如同白昼的黑夜,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了一起,惊恐地望着屋外。雷声愈来愈近了,仿佛就挨着屋脊,空中一股闷热和潮湿的味道。


    她下榻出门,赤着脚往那间厢房跑了过去,里头还燃着微亮的烛光。


    夜深了,大概他也睡着了吧……


    门并没有落锁,她轻轻推了进去,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屏气凝息,绕过屏风,穿过帐幔朝那床榻边缘缓缓地靠了过去。


    外头的雷声愈来愈响了,每一下都振得她浑身一抖。终于,在一声闷雷响彻云霄的时候,她本能地跳上了床榻,一骨碌钻进了被褥之中。


    谢琛睡得正沉,并未察觉到有人进来,只是背过身去,往里头挪了挪,继续沉睡。


    她小小的身躯蜷缩在被褥中,稍稍探出半个脑袋来,看着外头的暗夜,雷电过后,便是风雨交加,宛若野兽咆哮。


    一不留神,她冰冰凉的身躯突然貼靠到了谢琛滚烫的后背上。


    睡梦中的谢琛,感知到这一阵如同寒冰一般触感,不由地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半睁开眼去查看。


    烛光下,沈归念四周蜷缩在一起,像是受伤的小鹿一般,黝黑的眼眸可怜巴巴地盯着自己。这一幕把谢琛吓了一大跳,他连着往后退了退,眉头紧锁,“念念,怎么是你?你怎么跑来这里了?”


    “我害怕……”小姑娘的眼眶红红的,睫毛上还挂着湿漉漉的泪星子,怎能叫人不心疼?


    “打雷了,我害怕……”她小声地重复了一句,“你能不能不要赶我走,就一小会儿。”


    谢琛半坐起身,看着外头暴雨如注,小叹一口气,把自己的身上盖着的被褥通通盖到了她的身上,又随手扯过另一条薄毯,柔声道,“乖,别怕,有我在,睡吧……”


    沈归念小心翼翼地伸直了身子,静静地躺了下来,但内心的恐惧并没有消除,一直不敢闭眼,也同说谢琛说一句话,只是呆呆地望着那在微风中跳动的火苗。


    她的呼吸浅淡均匀,又有一丝清新的香甜。谢琛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副面若桃花的脸庞,终是忍不住开了口道,“怎么了?还是害怕?”


    小姑娘没有说话,目光却从烛台上收了回来,眉眼低垂,看着自己拧在一起的双手,“我想哥哥了……”


    “从前,有哥哥在,我就什么都不怕,可是现在……”


    她没有再说下去,死死地抿着嘴唇,看起来叫人心疼至极。


    谢琛听后,心中也很不是滋味,往她的身旁轻轻挪了挪,又将她的手塞回了被褥中,捏好了被角,“如果你愿意,就把我当成你的哥哥吧,好不好?”


    “我……”沈归念缓缓转过头来,看了谢琛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睡吧,等着睡着了,我再


    睡。”他道。


    “可是……”她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慌乱,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你是在担心,我会对你乘人之危吗?”他问,“那方才,可是你自己钻到我被褥里来的,说起来,倒是你先非礼了我。”


    “对不住,我当时太害怕了,这里,我只认得你。”


    “我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我只想说,你安心睡吧,我若真想干什么坏事,你觉得自己还有反抗的机会吗?”他问,嘴角荡起一丝坏笑。


    “你,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哥哥他定然饶不了你!”谢琛的话,让她不由变得紧张了起来。


    “你哥哥找我算账,那是往后的事,眼下他也不在这里,你要是再不睡,我可真要非礼了!”


    她一听,立马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赶忙乖乖地闭上了眼睛,自然心里也十分信任谢琛,他绝不是那种卑鄙小人。


    约莫着她已经进入香甜的梦乡,谢琛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过身去,闭上眼。


    却在这时,沈归念缓缓睁开眼,看着身旁悄然熟睡的少年,伸出手去,将烛火轻轻吹灭。


    平躺下来之后,又苦苦纠结了一番,这才稍稍将藏在后腰处的匕首掏了出来。匕首出鞘,一道闪电刮破长空,折射出雪茫茫的寒光。


    握着匕首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几番犹豫之后,一咬牙,抬手就要往谢琛的胸口刺去。


    二人出了酒楼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便得暗沉沉的,狂风大作,掀起了地上的灰尘,朦朦胧胧地让人睁不开眼,街市上已经少有人走动。


    92、第 92 章


    沈归念目光落在碟子中桂花糕上,似乎若有所思,在静静地吃完早膳之后,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桌案前,提笔写了些什么。


    她将小纸条悉心卷好,走到门口,朝着天空,吹了声口哨。不一会儿便有一只信鸽朝她款款飞了过来,落在她的掌心。


    将纸条绑在那信鸽的身上之后,沈归念轻轻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柔声笑笑,“去找哥哥吧……”


    “什么要事啊?他不是成日都在这园子里逗鹦鹉么?”沈归念的眼珠子微微转了转,淡淡一笑,“我只是好奇,随口一问,没别的意思。”


    “奴婢也只是偶然听闻,说是为了梁国的事,姑娘还是快些吃东西吧。”侍女说着,悄然无息地退了出去。


    而在不远处,谢琛望着那只展翅高飞的信鸽,同手下人,冷声道,“想办法去把它射下来,不要伤了它的性命。”


    不少一会儿,那手下将那只信鸽捧了上前,又将信笺摘了下来,递给了谢琛。


    那侍女也是个聪明人,只是微微一笑,“回姑娘的话,奴婢方才什么都没有看到。十四皇子吩咐过了,要您安心住下,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更不会被打扰。”


    沈归念点点头,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不安地看了雨过天晴的院落,悄声问道,“他去哪里了,我早起的时候,不曾见到他。”


    “十四皇子一早就去了晋王府,说是有要事要相商。”那侍女替她盛了一碗鸡丝粥,一面说道。


    暗夜中四目相对,沈归念握着匕首的掌心,微微冒着汗,终于在对视半晌以后,谢琛转过身去,背对着她,“睡吧,天快亮了……”


    沈归念暗自吁了一口长气,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谢琛笑了,柔声道,“你夜半三更不睡觉,欲对我图谋不轨,不想失了手,还被我捉了现形,却说是我非礼了你?念念,你这又是什么道理?”


    “我不管,反正就是错了,都是你。”她小脸涨得通红,不敢去看谢琛的神情。


    温热的嘴唇覆盖上了冰冰凉一层软糯,令谢琛一时间,也心跳加快,不知所措。


    甜蜜来得太措手不及,他还没来及反应过来,沈归念已经翻身躺下,用被褥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中途没有说一句话。


    眼看就要触及的瞬间,谢琛却突然睁开了眼,暗夜之中,他的声音带了一丝慵懒,“念念,你怎么还没睡啊?”


    谢琛瞧见她这番模样,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替她理理被角,不曾想,她又将自己裹紧了些,“你别碰我,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翌日清晨醒来的时候,谢琛已经不知去向,外头阳光正好,她一骨碌从榻上爬了起来,蹑手蹑脚地折返回自己的屋子,与前来送早膳的侍女撞了个满怀。


    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解释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一下子燥红了脸,不知如何是好。


    那侍女瞧见从谢琛的卧房里跑出来,便已心知肚明,只是装作毫不知情,将饭菜端到桌案上,笑笑道,“姑娘,若还缺什么,您只管吩咐奴婢。”


    沈归念从她的眼神中察觉出了一丝暧昧,便知晓她定然是有一些什么误会,赶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和十四皇子之间,我们是清白的,昨夜下暴风雨,我一个人害怕,所以才……”


    “念念……”他小声唤了一句,伸手轻轻碰了自己的嘴唇,脸上洋溢着一丝傻笑。


    过了一会儿,沈归念这才从被褥中探出小半个脑袋来,一脸哀怨地看着谢琛,气呼呼道,“难怪我娘亲生前时常叮嘱我,你们男人就没有一个是好的。”


    打开一看,以后短短一行稚嫩的小字,“哥哥,我一切都好,勿念。”


    谢琛轻叹一口气,只是淡淡一句,“放它回去吧……”


    果然还是自己多心了。


    看着沈归念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谢琛的心里就有一种极大的负罪感,满怀愧疚地朝她走了过去,看着她的背影,浅浅笑道,“你醒了?”


    猝不及防的一声问话,把沈归念吓了一大跳,转过身去见谢琛现在自己面前,也有些吃惊,问道,“你不是出门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语气是恰到好处的支支吾吾,这一切自然也被谢琛看在眼里,“怎么,我早些回来,你很意外吗?”


    “没,我高兴啊,我一早起来的时候,发现你不在,还以为你抛下我一个人,不理我了。”沈归念绞尽脑汁想了这么一番话出来,让谢琛不得不消除了心中所有的顾虑。


    “我昨晚答应过你,今早要带你上街去玩,怎么能失言呢?”谢琛上前替她理了理额前凌乱的发丝,一脸宠溺。


    他一靠近,沈归念就不由地想起昨晚一事,难免面红耳赤,吞吞吐吐说道,“昨晚的事……”


    “昨晚?昨晚发生了什么?”谢琛反问道,“你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至于园子里那些人,他们倘若敢同旁人提起半个字,那我就去拔了他们的舌头!”


    “哪里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只要你不放在心上就好了。”她一脸娇羞地低下头去,心中得意。


    “走吧,我们出去逛逛。”谢琛走在前头领路,继续说道,“昨日听你说起,来长安的这些日子,一直居住在王府中,不曾外出,今日便带你好好逛逛……”


    “可不是嘛,我想出去玩,可是哥哥总是不许,说是外面坏人多,”她说道,“我就不明白了,长安是天子脚下,想来治安很好,哪里来那么多的坏人,后来想想,定是他不想我随意外出,才胡诌出来的借口。”


    “你哥哥也是为了你好,这世上哪里都有坏人,”谢琛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笑容渐收,“兴许,我就是呢!”


    有一瞬间的沉默,二人对视良久,沈归念起先笑出声来,“我哥哥说了,坏人都是凶神恶煞的,像你这样眉清目秀,菩萨心肠的坏人,我还是头一回得见。”


    这下,谢琛也忍不住了,笑道,“你这个小机灵鬼,看样子什么都瞒不过你!”


    “那是自然。”沈归念得意地附和了一声,乖乖跟在他的后头。


    出了鹦鹉园,往前走上一段路,就是热闹非凡的街市,两旁随处可见盛情吆喝的商贩,每个人皆喜气洋洋,更有数不清的好吃的好玩的物件,满满当当地映入沈归念的眼帘。


    目光所及之处,有许许多多她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更有一些,她在儿时曾见过,心心念念想得到的,却最终买不起的。


    看着她望着这满大街琳琅满目的物件,呆呆出了神,满是艳羡,谢琛把沉甸甸钱袋子在她眼前晃了晃,“想要什么,只管买。”


    沈归念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偷偷浅笑。二人四下闲逛,途径一小摊子前,沈归念突然停下了脚步,指了指那糖画,“我要这个。”


    谢琛点点头,小声嘀咕,“果然,小女孩都爱吃甜食。”


    沈归念不服,双手叉腰,十分傲气道,“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有什么可得瑟的,再说了,是你自己说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你怎么能这么快就反悔了?”


    “行,是我的错,都听你的,”谢琛说着跟着走上前,指了指其中的一个花样说道,“你爱吃鱼,就画一条鱼吧……”


    “我不要,”沈归念撅起嘴,笑道,“老板,麻烦给我写一个琛字。”


    “你为何要写我的名字?”


    “因为,我是大灰狼,要把你吃掉!”沈归念作张牙舞爪样,十分调皮惊动。


    “幼稚,”谢琛一脸嫌弃,随即像是鬼迷心窍了一般,说道,“老板,给我也画一个,就写念念不忘的念字吧!”


    “你怎么能学我?”沈归念有些郁闷,大声与之对峙。


    “此念非彼念,能一样吗?”谢琛同样不甘示弱。


    “简直就是强词夺理,”沈归念小声嘀咕一句,接过糖画,狠狠地咬了一口,发出咯嘣一声脆响,气宇轩扬道,“让你学我,咬死你!”


    果真是小孩子心性,虽两人年纪不相上下,但谢琛自诩比她要成熟得多,故此也只是笑笑,无奈又宠溺。


    此行说是让谢琛破费的也不为过,但这小姑娘并没有同他心中所期望的那样,买些昂贵的衣服和首饰,而是通通把银两花在了吃食上。


    谢琛再无奈也只能惯着她,任由她去。好容易尝遍了大大小小的美食,她才觉得有些累了,摸了摸微微鼓起的小肚子,又偷偷看了看谢琛,嘴里还嚼着小糕点,鼓鼓囊囊的,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十四皇子,让您破费了,真是过意不去……”


    谢琛抬手将空荡荡的钱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会?只是我今日银两带得有些少了,怕是没能喂饱你这只小馋猫。”


    “看来,你是在心疼荷包了?你若是做不到心口如一,那么就不要装出一副慷慨大方的模样!”沈归念冷哼一声,将手中的糖葫芦塞还到他手里,眼里略有有些不屑。


    “念念,你怎么能这么想呢?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这副斤斤计较,小肚鸡肠吗?”不知为何,听到她说这话,谢琛突然急了,赶忙上前解释,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沈归念捂住耳朵,拼命摇头,“我不听,我不听,王八念经。”


    “念念,你扪心自问,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我真的很伤心?!”谢琛神失落,语气里有一种淡淡的悲伤,落寞地低下头去。


    沈归念偷偷看了他一眼,又将那串糖葫芦拿了回来,起先咬了一口,略有所思道,“这样,你吃一口这个,我就原谅你了!”


    看着她递过来的糖葫芦,谢琛微微蹙眉,想也没想,一口就咬了下去。此番举动,正中,沈归念的下怀,她饱含深意地笑了笑,“好吃吗?”


    “好吃!”谢琛并不爱吃甜食,但是这个时候,他也只能不得不承认。


    “甜不甜啊?”她又问,眉眼弯弯笑像道月牙那般,让谢琛的心头感到一阵温凉。


    “甜。”他继续没好气地应了一声,目光不曾挪移开半步。


    “我们回去吧,好不好?”沈归念察觉到了他那炙热的目光,有些不自在。


    “哦!好啊!”谢琛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笑,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两个人沿着偏僻的巷道缓缓往鹦鹉园走去,一路上沈归念喋喋不休,说着从前的那些快乐时光,谢琛从一开始的全神贯注,但后来的心不在焉。他不得不感慨,这个小姑娘可真是深藏不露,初遇时,文文静静的,才熟络些,便这般肆无忌惮。


    但能敞开心扉说讲话总是好的,谢琛的嘴角不由地扬起一丝浅笑,目光柔和地看着她的小身影。


    在途径一座大院落的高墙处时,她突然放慢了脚步,缓缓靠近。


    “我想吃那个,你去摘给我,好不好?”她把手一指,谢琛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见一座庭院高深的宅子外边,黛瓦粉墙上有杏枝稍稍地探了出来,上头缀满了明黄黄,沉甸甸的香杏,个大鲜美,令人馋涎欲滴。


    谢琛微微蹙眉道,“你想吃,宫里边有,我带你去吃就是你,再说了,这是人家的东西,不问自取是为盗。”


    “你才说过,会像哥哥一样待我好,怎么才说过的话,就忘了。哼,我真后悔,就不应该认识你,还是你,你害怕了,你不敢爬树?”沈归念鬼灵精话的话语,让谢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我看你,就是不敢!”她扯着嗓子,趾高气昂地又道了一声,燥得谢琛好生没有面子。


    “谁说的,我堂堂一个皇子,怎么能干这种偷鸡摸狗的行当,叫人知道,你让本皇子的颜面,往哪里搁?”谢琛当仁不让,义正言辞地同她辩解了起来,气势有过之而不及之处。


    “那我可不管,你是自己说的,会对我好的,你怎能食言?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沈归念同样不肯善罢甘休,今日这墙谢琛是爬定了。


    谢琛只是嘴硬,别过身后,不理会她。沈归念一看,忙蹲下身去,双手揉了揉眼睛,装痛哭流涕状,“你欺负我,你怎么能欺负我?”


    小姑娘声音洪亮,把谢琛吓了一大跳,有些头皮发麻,拧了拧眉心,“你怎么不讲道理啊,我几时欺负你了?!再说了,我丟脸事小,这要是把皇家的颜面,都给丢尽了,那该如何是好?”


    沈归念没有回答,小嘴一憋,哭得越发大声了,虽然四下无人,但她这么哭下去,也不成体统,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应了下来,“好好好,真拿你没办法!”


    “真的吗?”小姑娘的脸色和六月的天气一样,说变就变,很快破涕为笑,拽着谢琛的衣袖,站起身来。


    “嗯!”谢琛回了一声,用手挽起衣袖,朝院墙走了过去。


    虽然算不上太高,但说实在了,爬墙这种事,他也是头一回,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从何下手。


    而在当看到沈归念一脸崇拜的神情之后,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使劲浑身解数,攀爬了上去。


    终于在一番努力之后,谢琛终于稳稳当当地坐在了墙头上,随即低下头去,寻找沈归念的身影。


    却不曾想,这小姑娘突然就不见了身影,把谢琛吓了一大跳,可现在自己也算得下骑虎难下,只得朝下面喊道,“念念,你在哪里啊?”


    这句话,险些把沈归念的魂都给吓飞了,她慌忙反手将匕首藏于身后,偏偏一个重心不稳,结结实实地跌进了谢琛的怀里。


    93、第 93 章


    “不好,有人来了!”谢琛小声道了一句,随即站起身来,往庭院内终身一跃,轻轻松松地落在了草丛中。


    尽管方才沈归念的捉弄,让他气愤不已。但眼下,他也做不到置之不理,硬着头皮抬头起来,张开双臂,支支吾吾,“你跳下来吧,我接着你!”


    话音刚落,鹅黄色的身影就落在了谢琛的面前,他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来,一时间无处安放,“我忘了,你自己可以的。”


    谢琛还是没有理会,不过才一抬头的瞬间,便瞧见巷道尽头有个人正缓缓走了过来。情急之下,谢琛也没有心思,再同她闹别扭。


    这是要被逮个正着,那才叫无地自容呢!


    沈归念偷偷抿嘴一笑,目光落在杏树上,橙黄色的果实沉甸甸地垂在枝头,在阳光的照耀下绽放着诱人的光彩,鼻翼间更有一阵清香传来,叫人忍不住垂涎欲滴。


    “我要那个!你去摘给我!”她指了指枝头其中一颗硕大的果实,又拍了拍树干,“你就从这里爬到树上去吧,你人高,一定能够到的。”


    “你生气了?”她站起身来,身轻如燕地行走在窄小的灰瓦上,而后在他的身旁坐下,用手肘轻轻推了推,偷偷看了一眼他的神情,“你不会真的生气了吧?我跟你闹着玩的呢!”


    谢琛扭过头,没有理会。


    她靠近了些,笑容甜甜的,声音甘冽如同清泉一般,“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但谢琛的心里着实不是滋味,不由地想起从前对于她的种种试探和不信任,满怀愧疚道,“念念,对不起,上一回,我在宫里遇到你,还以为你会武功,差点误伤了你,殊不知,是因为这个,是我太多心了。”


    听他这么一说,沈归念笑容渐收,神情突然变得肃穆,冷冷道,“我早就知道了。”


    正在谢琛疑惑不解的时候,沈归念却突然开口了,“你一定很好奇,墙这么高,我怎么上来的,对不对?”


    “嗯,”谢琛点点头,“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像你这样会爬墙的姑娘。”


    谢琛被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去,沈归念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墙头上,双腿摇摇荡荡,鹅黄色的衣裙在风中轻轻翻飞,微微仰头望着天际,脸上露出天真浪漫的笑容。


    “你怎么上来的?”谢琛有些不敢相信,再回头去看了一眼高高的院墙,心里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有回应,空荡荡的巷道连半个人影也没有,谢琛难免有些担心起来,以为她贪玩,趁着自己不注意,又稍稍溜走了。


    “你不用看我,小的时候,我和哥哥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饿得没办法,就去和野狗夺食,爬到树上摘野果子充饥,和时间久了,爬墙对于我而言,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了。”她浅浅一笑,轻描淡写。


    谢琛心一沉,“你知道什么?”


    谢琛不服,脸拉得老长,气道,“你既然自己能轻易上来,又何苦来消遣我?”


    沈归念上下打量了谢琛一眼,心里跟明镜似的,沉默了许久之后,嘴上冷哼,“像你们这种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自然不会明白,穷苦百姓的难处,我又没怨你。你何必自责


    此时的谢琛,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一度噤若寒蝉。倒是沈归念,瞧见他这一脸窘迫的模样,起先笑出声来,指了指他头发上的树叶,“我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竟然连翻墙都不会?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墙高自不必说,方才谢琛上来的时候,已经费了好大的力气,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又是怎么上来的?况且刚刚根本没有听到半分声响。


    然而四下里并没有发现梯子的身影。


    谢琛有些犹豫,又往旁边退了退,“念念,咱们回去吧!宫里要什么有什么,管够!”


    “那能一样吗?别人手里的东西,总归是好的,我从小就喜欢抢别人手里的东西,因为那是他们最珍贵的东西。”沈归念说这番话时,语气很是平常,脸上更没有太多的神情,就好像一切从来都是这样。


    “不问自取,视为盗。你这样做是不对的!”谢琛言语坚决,费劲口舌,又劝解了好久,心里也有些着急。


    “我知道,你说的意思,你嫌弃我出生卑微,不愿意与我同流合污,”沈归念讥笑道,“那你一开始,为何要来招惹我?”


    “念念,你知道我说得不是这个意思!”谢琛冷声道。


    沈归念却不痛不痒回道,“那么请问十四皇子,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那些达官贵人,情愿把吃食喂了狗,也不肯分给过路的穷人们,你说这是对还是错?我把他的东西抢了,分给那些百姓,这又是对,还是错?佛只看结果,不问缘由,这也是庙里的师父告诉我的。”


    “你……”谢琛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仿佛有一团气窝在闷在胸中。


    “算了,我以为你会懂我的,会明白我受过的苦,会理解我所做的一切,皆有情可原,可以被原谅,现在看来,是我错了,我自作多情,这世上本从来没有感同身受!”


    沈归念低低说话,绝望的语气,让谢琛的心口不由一疼,又见她要离开,忙说道,“那在你树下乖乖等我,别乱跑。”


    他最终还是无奈地答应了下来,又不放心地看了沈归念一眼,叮咛道,“无论如何,你从今往后,再不许做那样的事了,我会照顾好你的。你若再一意孤行,我可真的要生气了。”


    “知道啦!”她回道,声音响亮,语气轻快,咧开嘴甜甜地笑道,眉眼弯弯如同天上的凉月。


    谢琛心中小叹一口气,扶着树枝踩爬了上去,伸手够向那枚杏子,眼看就要摘到了,陡然间,脚下一滑,重心不稳,险些从树上跌落下来。情急之下,他死死地抱住一旁的树干,好让自己站稳。


    虚惊一场。


    与此同时,等候在树下的沈归念,一颗心也已经吊到了嗓子眼,本能地张开双手,见谢琛平安无事,才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是装作漫不经心,目光望向他处,神情却有些不自然。谢琛摘下一枚杏子,轻轻唤道,“念念接着!”


    沈归念飞快回过神来,一枚杏子稳稳地落在掌心,用衣袖轻轻抚去上头的绒毛,轻咬了一口,汁水饱满,酸甜可口。


    “好吃吗?”谢琛问。


    “嗯!”她用力地点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冰释前嫌。


    恍然间,沈归念见他一直呆呆地看着自己,也不由地有些红了脸,抬起手来,小声示意道,“还有那个,你去摘给我!”


    “好!”谢琛爽快地应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了过去。


    却在这时,只听见庭院内似有脚步声款款而至,愈来愈近,谢琛心中慌乱,一不留神,脚踩了空,身子往树底下一倾,落了下去。


    沈归念听见声响,飞速跑上前去,想护住他,但两人皆双双跌进了草丛之中。


    四目相对,彼此的面容近在眼前,就叫呼吸也挺得十分真切,令人不由地心跳加快。


    谢琛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跑过来,护住自己,落地的时候将她反扑在了怀里,双手触碰到了她心口的软绵绵之处。


    一开始,沈归念也没有发现,只是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许久以后才回过神来,惊得她面红耳赤,而谢琛却浑然不觉。


    “娇杏。”他道,望着她淡粉色的脸颊,不由自主地吐出两个字来。


    “你在说什么啊?”沈归念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很是纳闷。忽然之间,只觉得胸口突然紧了紧,她连忙惊呼道,“你快起来!你弄疼我了!”


    “对、对不住!”谢琛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很严重的错,慌忙站起身来,又把手递给沈归念,把她拉了起来。


    看着沈归念险些恼羞成怒的模样,谢琛总算明白了过来。回想起方才,掌心好像触及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绵绵地,像两只小包子一样。


    待沈归念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四下张望的时候,这才发现,原来是座荒废的庭院,主人的卧房前已经长毛了杂草,绿茵茵地几乎快要伸进窗子里。


    而在离二人的不远处,站着一只通体乌黑的小猫,一双黄褐色的眼珠子,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二人。


    看来,它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沈归念轻轻拍了拍胸脯,气道,“原来是你这小东西啊!”


    说着,一边慢悠悠地走上前去,缓缓靠近。那小黑猫倒也不怕生,只是乖乖地在待在原地,低低地喵了一声,又理了理前腿的毛发。


    “念念,你别过去,这猫怕是野性难驯。”谢琛也紧跟着走了上前。


    沈归念轻声唤了一句,又伸出手去试探,见小黑猫性情格外温驯柔和,便将它抱到了怀里,又轻轻揉了揉毛茸茸的脑袋,柔声道,“你怎么这么不乖啊!你知不知道?刚刚你差点吓到这哥哥,下回可不能这样了。”


    谢琛笑,“你怎么和猫儿说起话来了,它能听得懂吗?”


    “它能不能懂,那是它的事,谁让它先吓到你,要是刚刚,”沈归念把快要脱口而出的话又给收了回去,面不改色道,“要是你从树上摔下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同宁王殿下交代呀?”


    谢琛心头一暖,追问道,“原来是你在担心我啊?”


    “才没有,你别自作多情,”她说着缓缓低下头去,继续去摸小黑猫的身子,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叫人察觉的笑意。


    正在这个时候,怀里的小黑猫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张牙舞爪起来,对着沈归念的手背就是一顿乱挠,甚至还扑咬了上去。


    沈归念吃痛,失声尖叫了起来,一把抱住小黑猫,狠狠地朝地上摔去。


    实在是太过猝不及防,沈归念的反应,让谢琛惊得目瞪口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小猫被狠摔在地,狂吐几口鲜血之后,再没了动静。


    “念念,你怎么能这么做?”谢琛险些失去理智,高声质问道。


    谁知,沈归念却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的手背,上头有几道清晰可见的血痕,已经慢慢红肿了起来。


    “疼!”她抬起头来,委屈巴巴地看着谢琛。


    谢琛心一软,走上前,细细地看了看她的手背,好在并无大碍,却还是忍不住心疼,语气温和了许多,“念念,就算它有错,你也不能就这样剥夺它的生命吧!”


    沈归念听后,呆呆地看了地上的小黑猫一眼,冷冷笑道,“是它先伤的我,难道在你的心里,我竟然比不上一只畜牲?”


    “这是一回事吗?”谢琛道,“你怎么能这样?”


    沈归念脸色一沉,把手从谢琛的掌心抽了回来,冷声道,“我早就跟你说过的,我就是这样的人,冷血无情,因为我只想好好保护自己,只要有人危险,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哪怕和我比起来,它根本不值一提。”


    “执迷不悟!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谢琛轻轻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沈归念瞧着他背影,忽而像是像到了什么,冲上去,搂住谢琛的腰身,声音软糯了下来,低低抽泣道,“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的,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从来都来这样的人,可我也只想为了保护自己,我又有什么错呢?”


    “放手!”谢琛心中有气,懒得再听她的辩解,语气丝毫没有温热。


    “我生来就在淤泥里,”她缓缓松开手来道,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让人看着着实心疼,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难道仅仅因为遇见你,就要变得和你一样高尚吗?我做不到的,但我会努力改正!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谢琛迟疑了一会儿,缓缓转过身去,神色平静道,“那我们一起把它给安葬了吧……”


    “好!”她轻咬了一下嘴唇,呆愣地点点头。


    见谢琛蹲下身去,去抱小黑猫,她赶忙上前,支支吾吾道,“那个,你能不能?”


    她把手指像那颗枝繁叶茂的大树,吞吞吐吐地问道。


    “知道了!”谢琛答道,语气有些无奈。


    “我就知道,你会像哥哥一样疼我的!”她笑颜如花,踮起脚尖,搂住谢琛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印上轻轻一吻。


    于是,正想着小心翼翼从墙头爬下去的时候,突然一阵银铃般的声音传入谢琛的耳朵,“你是在找我吗?”


    94、第 94 章


    两人在屋子里追成一团,谢琛跑得也不算太快,但那一脸笑嘻嘻的模样,却把沈归念气得不轻。


    眼看自己无论如何也追不他,沈归念也只好静静站在原地,双手叉腰气喘吁吁地看着谢琛,小嘴微撅。谢琛得意走近了些,问道,“怎么?累了?抓不到我吧!”


    “是啊,你跑那么快,我怎么抓得你。算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你了!”沈归念说着,在桌旁坐下,去看食盒里糕点。


    “说不说得过去,那也不是你说了算,”谢琛忍不住逗她,“等你抓到我,再说这些大道理也不迟啊!”


    “你!”见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沈归念越发气得不行了。


    谢琛以为她愿赌服输,也放松了警惕,不曾料想,走上前的刹那间,沈归念突然伸出一脚,使了个绊。


    幸而他也早有防备,轻轻一跃,沈归念的计划落了空,而在当他把手伸向食盒的时候,沈归念却毫不留情地拍打了过去。


    “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啊?!”沈归念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前去,试图将谢琛手里揣着的另一块绿豆糕给夺回来。


    而谢琛眼疾手快,巧妙地避了开来,说道,“你方才让我爬上爬下,摘了那么杏子,我现在吃你一块糕点而已,不算过份吧?”


    “那你堂堂一个个皇子,怎么还和一个姑娘抢吃的,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她巧舌如簧,脱口而出。


    谢琛微微皱眉,十分困惑,“既然是三哥给的,那我也理应有份,再说呢,三哥他哪能这么偏心呢?!”


    “那你应该去问殿下啊,总之这是我的,你不能拿!”


    谢琛一直期盼着她的回答,听到这么说,闷闷不乐地道了随意二字,便起身离开了。


    沈归念偷偷一笑,脚步轻盈地跟上前去。等出了院门,折返回鹦鹉园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淡了下来。晚膳的菜肴也都是按照沈归念的喜好安排的。掌灯时分,有小丫头从外头提了食盒回来,恭敬道,“十四皇子,这是宁王殿下派人送来的,说是特意给沈姑娘的。”


    谢琛将手中的杏果递给她,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对别人也是这样吗?搂搂抱抱的。”


    “你吃醋了?”小姑娘朝他探过头来,得意地笑笑。


    “你怎么?”谢琛一时没反应过来,再回神时,恰巧对上她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微微带着笑意,“能……”


    那小丫头口齿伶俐,道完几句就下去了,倒是谢琛对着食盒起了莫大的兴趣。沈归念却抢先一步,将它护到怀里,“你干什么?这是给我的。”


    “那你打开给我看一眼,回头我也好叫三哥,送份一模一样的过来。”谢琛灵机一动说道。


    在趁着沈归念不小心的时候,谢琛飞快拿起一块绿豆糕,塞到了嘴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神情很是得意洋洋。


    “那好吧……”沈归念有些不情不愿地松开手,将食盒递了过去,很是恋恋不舍,“说好,只看一眼。”


    谢琛笑而不答,伸手打开食盒。原来装着的都是各色糕点,桃花糕,绿豆糕,红枣糕,都是她喜欢吃的,模样看起来十分讨喜,闻着也甘甜。


    “没有,随口一问。”他答道,目光望向别处。


    “哦!”沈归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不说,应该也没什么的吗?”


    谢琛只觉无趣,在一旁静静地坐下。沈归念见此情形,再次护紧了食盒,佯装凶巴巴道,“你看着我做什么?是不是还在觊觎这些糕点,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谢琛没说话,只是笑笑,微微点头,静静地看着她。


    沈归念被他直勾勾地眼神看得发毛,又想起在杏树下那一幕,赶忙站起身来,推搡着让他出门,“我看天色不早了,十四皇子,还是早些歇息吧!”


    谢琛一脸茫然地站起身来,一边走,一边看着外头雾青色的天际,皱眉道,“急什么,眼下不过戌时,我等你把你糕点吃完,再走也不迟啊!”


    “我今天有点累,想早点睡,你还是快点走吧,”她说着一面把谢琛往门口推。


    在当前脚刚刚踏出门槛的时候,谢琛突然转过身来,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小心思,“这么急着想我走,还不是怕我会跟你争糕点吃。你这人,好没良心啊!”


    “你不是不爱吃甜食吗?你别闹了,快点走吧!”沈归念毫无情面地将他推了出去。


    可谢琛却迟迟不肯离去,宛若一座雕塑那般,立在原地,沈归念推他不动,稍不留神,脚下打了滑,整个人往后仰去。


    情急之下,谢琛伸出手去,搂住她的腰身,往自己的怀里轻轻一拥,小姑娘的玲珑身姿沉沉地贴靠了上来。


    沈归念的心里本就毫无防备,只是从惊慌中抬起头来。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与此同时,谢琛也低下头去。


    二人眉眼想触及的瞬间,沈归念只觉得唇边印上一道暖糯的温热,就像春水一般,柔进了骨子里。一瞬间的呼吸凝滞,沈归念只觉得周遭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摇摇晃晃,迷迷糊糊起来。


    更令人面红耳赤的是,谢琛竟然本能地将自己拥紧了些,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脸颊也已经紧紧地贴靠到了一起。


    到底是未通人事的小姑娘,哪里守得住这样的惊吓,在谢琛根本就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从他的怀里挣脱了开来,将他推了出去,并火速地关上了门,以背作挡,动作一气呵成,一颗心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听着外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沈归念的心境才算稍稍平静了些,只是脸颊依旧滚烫,伸手轻轻掂了掂唇角,上次似乎还残有谢琛的余温。


    许久之后,才平静下来,沈归念后知后觉,用手背奋力地擦去唇上的印记,眉头拧成了川字,走到桌案前,一股闷气坐了下来。


    目光流转到一旁食盒上,似乎察觉出来什么蹊跷,再次打开食盒重新端详了一遍,伸手往碟子的底下摸出一枚小字条。


    “今夜,亥时一刻,明寺巷见。”


    沈归念看完之后,又朝窗子外头瞧了瞧,在确定毫无异样之后,随手将其投到了一旁的火烛中,火舌吞噬,瞬间成了灰烬。


    只是此刻她的心已经七上八下,约莫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沈归念想了想,站起身来,推开门走了出去。走了几步,又随身服侍的小丫头迎了上来,躬身问道,“姑娘可有什么吩咐?”


    “十四皇子呢?”她随口一问。


    “回姑娘的话,十四皇子去了晋王府,临走前他特意吩咐了,要奴婢照顾好姑娘。”小丫头笑容可掬,声音甜甜的,听起来很是舒服。


    “哦,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她试探着问,又借机打量了一下庭院四周,确定没有谢琛的身影之后,故意道,“我有急事想见他。”


    “回姑娘的话,十四皇子特意说了,今晚就在晋王府歇下了,就不回院子了。”小丫头老老实实地回答着。


    “好!我知道了!”她笑笑,朝外头走了出去。


    “姑娘这是要去哪里?”那小丫头见此情形,疾走几步跟了上来。


    “我突然想起来,要出去买些胭脂水粉。”沈归念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借口。


    小丫头心思单纯,也并未起疑心,只是热情想帮,“姑娘,这些小事不如交给奴婢吧!”


    “我用的胭脂水粉比较特别,要是买错了,岂不是害你们白跑一趟,还是我自己去吧,我很快就回来的。”沈归念说着,匆匆忙忙出了园子,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等到了明寺巷的时候,远远能看见一个雾黑色的身影,斜靠在路边墙角,暗夜之下,多了几分肃杀之意。


    “属下见过宁王殿下。”沈归念朝着那个黑色的身影,行了一礼,神情肃穆道,“殿下可是有什么要吩咐?”


    “念念,你来了。”黑色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沈归念的耳畔,令她很是吃惊地抬起头来,眉头紧锁,“哥哥,怎么是你?”


    沈归辞微微浅笑,走上前理了理她额前零乱的发丝,轻轻抱了一下,温和道,“很惊讶,对不对?”


    沈归念有些生气,但更多的还是担忧,“哥哥,你怎么能够用殿下的名义给我送糕点呢,万一被发现了,那该如何是好?”


    “我不这么做,你又怎肯愿意见我?”沈归辞不以为然,轻描淡写道,“再说了,最危险的,不就是最安全的嘛?”


    沈归念没有答话,一想到先前谢琛对于自己屡次三番的试探,心中总觉得隐隐不安。但为了不让哥哥担心自己,她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静静地站着。


    “念念,跟哥哥回去吧!好不好?”沈归辞牵起她的手,眼里满是心疼。


    沈归念撒开她的手,冷冷道,“我不想回去,哥哥还是快走吧!”


    “念念你怎么了?难道说,他已经把你的心给摘走了?”他很是不解,眼里一片茫然。


    “哥哥留在殿下身边,是为了报恩,而我却是为了能早日回家,只要宁王殿下,入主东宫,我们就能回去了,对不对?”话到此处,沈归念的眼里才算燃起了一丝光亮,“哥哥答应我的,等事成之后,我们就回家乡。”


    “所以,我留在他身边,也是为了早日能完成殿下的宏图霸业。众皇子之中,皇上最宠爱的就是晋王和十四皇子,恰巧他二人又走得极近,眼下朝中对于太子又有诸多不满,父子间也因此心生间隙,所能乘虚而入,必能事半功倍。我留下来,也是想为哥哥尽一些绵薄之力。”


    “我既然来了,再没有回去的道理,”沈归辞道,“无论结果如何,哥哥都不会走的。”


    沈归念冷笑,“哥哥自己都不愿意回去,又何必苦口婆心地来归劝我?”


    沈归辞很是无奈,心中更是失落,事已至此,后悔也已经于事无补,他深知妹妹的脾性,十分倔强,一旦决定了,就不可能再回头。


    他放弃了,长叹一口气,眼眶微微泛红,“念念,上一回有没有伤到你?还疼吗?”


    她摇摇头,“不疼!”


    “你又何苦这样呢?这一切本不该是你承受的,不如我给叔伯写一封信吧,你回江东去住,不要回长安了。”


    “哥哥不走,我也不走。若不是上次,你我演得这出戏,他也未必会信我。我既已赢得他的信任,断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她冷冷回绝道,“哥哥还是先照顾好自己,若没什么要是的话,我就先走了。”


    “念念……”他轻唤了一声,心中很不上滋味。


    “哥哥,十四皇子去了晋王府,你不去瞧瞧吗?”她问,可想了想又舍不得真的让哥哥心寒,既而说道,“哥哥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转身离去,偷偷地抹了抹眼泪,内心的脆弱之处,实在不堪一击,险些崩溃。


    翌日清晨,沈归念在迷迷糊糊中,隐约觉得脸上有一阵发痒,伸手似乎并没有任何异样,可一阵阵的作痒还是存在的,像是小猫的爪子在脸上揉着。


    她缓缓睁开眼,外头阳光照进来,明明亮亮,十分刺眼,乍一看,谢琛在坐在自己身旁,手上捏了根狗尾巴草。


    “你怎么会在我房中?”她吓得赶忙坐起身来,抱住胸,一脸茫然地看着谢琛。


    谢琛从身后将那对纸折的鹦鹉递到了她的面前,“这是送给我的吗?我给它上了颜色,是不是好看了许多?”


    “谁说是送给你的,我随手折的,你别自作多情。”她小声嘀咕了一句,不敢去看他的神情。


    “哦?是吗?那日在杏树下,你那么慌张做什么?担心我受伤,对不对?”他身子往前进犯了一些,嘴里就像抹了一般,“别不承认。”


    “才没有,我那是为了自己,你要是受了伤,殿下一定会问责我,虽然我这条小命不值钱,但我不想就这样死去。”她道,颇有些理直气壮。


    “哦!原来是这样,我找你呢,也是有一个惊喜送给你,快些起来,随我去园中走走。”谢琛神秘兮兮说道。


    “我不去,我要睡觉!”她重新躺下,用被褥把自己通通给裹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读者爸爸们,求评论,评啥都行?(ノ゜?゜)ノ?


    “你想说什么?说我轻薄你吗?”她问,语气里略带一丝淘气。


    95、第 95 章


    沈归念自然不信,满脸狐疑道,“难道说你背着我,做了什么对不起的事,所以心生愧疚,想这法子来讨好我?”


    谢琛点点头,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半牵引着走到一旁的石桌旁。不少一会儿,便有侍女从远处捧着食盒款款走了上前。


    “这是什么?”她问,一脸茫然,心中不由一慌,“你当真去和殿下,讨要糕点了?”


    这回沈归念倒也不回避,直截了当追问道,“你这般殷勤,到底有什么目的?”


    谢琛道,“我能有什么目的?不就是当回活菩萨,发发善心呗!”


    “嗯,是吧!”谢琛故意拉长了语气,看着她慢慢开始生气的模样,心里莫名变得有些愉悦。


    “你怎么这么贪吃?也不嫌害臊!”她说着,伸手去揭开食盒的盖子,却被眼前给惊呆了。


    "你不用不好意思,而今是已经是我园中的人了,你这一身比起她们都要清苦许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如何亏待你了,再说了,你说得好看,也是为了我的颜面啊,不是吗?"话音刚落,也不理会沈归念的拒绝,而是直接拿起衣裙在她的背上比了比,而后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同侍女们吩咐道,“都送去她房中吧!”


    方才谢琛给自己量衣裙的时候,沈归念眼角余光投瞄了一眼,岂止是合身,简直就是连身定做,她忍不住问道,“你不曾量过我的身形,又是如何知道的?”


    谢琛淡淡一笑解释道,“我先前与你说过的,你和我妹妹年龄相仿,身形也一般。不用量,我一看就知道了。”


    “好!”她应了一声,走上前,小心翼翼坐到了秋千上,甜甜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也就在此时,沈归念才察觉到,眼前的少年心思缜密,却也格外体贴细心。


    谢琛走上前去,悄声问道,“喜欢吗?”


    “嗯。”她道,目光寸步不离。


    本来睡眼惺忪,而在看到眼前的那一幕时,沈归念突然变得清醒起来,喜出望外,指了指庭院中间花架下的那座大大的秋千,“那是什么?是给我的吗?”


    谢琛点点头,目光柔和,满是宠溺。


    “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睡?”谢琛伸手把她从被褥里拉了出来,“快些跟我去瞧瞧吧!”


    “来,坐上去试试!”


    “我猜的,”谢琛道,用手轻轻把秋千推了出去,笑容满面,“小姑娘不就是喜欢这些玩意吗?”


    衣裙的华丽同沈归念身上比起来的简直就是天差地别,然而此举并没有博得她的欢心,只是冷笑一声,“十四皇子,我出身贫苦,向来衣着朴素,你拿这些送给我,于理不合。”


    原以为能听到什么感人肺腑的回答,不曾料想等来的,却是他这一句轻描淡写。沈归念有些闷闷不乐,索性站起身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有什么话,只管说便是,不用刻意讨好我。”


    谢琛温柔地笑笑,将她重新安抚回了秋千上,又打了个响指,才见从远处走过来几个衣着华丽的侍女,手中捧着玉托盘,款款上前。里面装着的是各式各样的衣裙,红得绿的很是鲜明耀眼,谢琛接过离自己最近的玉托盘,捧送到她的面前,“这些都是给你的。”


    她迫不及待,提起裙边,小跑了过去,直到花架旁,这才渐渐放缓了步伐,目光静静地呆望着,看着秋千摇啊摇的,思绪飘会到了很小的时候。


    从前旧事,历历在目,令她回想起苦痛孩提时,那仅有的为数不多的温暖,瞬间红了眼眶,泪水在眼眶里团团打转。


    食盒里头,安安静静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香气扑鼻,令人不禁垂涎欲滴。很显然看得出来,虽然是再寻常不过的一碗素面,却花了好多的小心思在上头。


    “你这又是?”她问,猜不透谢琛的用意。


    谢琛笑笑,如同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掏出一只小锦盒递给了她,“念念,生辰快乐!”


    “啊?!”


    听闻此言沈归念浑身打了个激灵,整个人有些头皮发麻,问道,“生辰?”


    “是啊,生辰快乐,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他的眼里落满了春光,柔软了沈归念冰冷刺骨的心。


    “你怎么知道我生辰的?”她味同嚼蜡,很不是滋味,“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头一回,这么轰轰烈烈地庆贺生辰呢!”


    “念念,不止是现在,往后、将来,你的生辰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你放心,我会照顾好的。”他面容青涩,许下的承诺也有些生疏,但却十分诚恳用心。


    沈归念本就是个骨子凉透了的人,对许多温暖关怀皆无动于衷,偏偏这一次,谢琛的举动,让她的心头翻滚起了一层热浪。


    兴许这世间,并没有自己想象地那么糟糕。


    “你莫名其妙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做什么?肉麻死了!”她嘴里虽然嫌弃,但心中却乐开了花。


    说着又随手打开锦盒,瞧了一眼里头的金步摇,又道,“这是你挑选的吗?丑死了!”


    谢琛听得出她口是心非,也将计就计,把锦盒夺了回来,“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只好送给其他人了。”


    “别啊!这可是金子啊,你知道我是小财迷的!”她反应灵敏,迅速夺了回来,悉心地收放妥当,又慌忙掩饰先前的尴尬,“恰巧我也饿了,就先尝尝这汤面吧……”


    谢琛应了一声,满眼期待地看着她的神情。汤面的鲜香在喉咙里打滚,沈归念忍不住连着吃了几口,说是虎咽狼吞,也不为过。


    “怎么样,好不好吃?”他问。


    “嗯,味道还不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汤面……”她很是满意地点点头,笑魇如花。


    话音未落,谢琛很没趣地补了一句,“是我做的,第一次。”


    声音戛然而止,沈归念的嘴角还衔着小半根汤面,神情有些哀怨地看着谢琛,气氛有些尴尬。


    “你总不能因为这面是我做的,所以就说不好吃吧?”谢琛万已猜透她心中的想法,抢先说道,“念念,这样对我不公平。”


    沈归念不情不愿道,“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还会下厨?”


    一旁有侍女停了这话,赶忙道,“回姑娘的话,您平日的吃食,大多数都是十四皇子亲手下厨为你做的。”


    “谁让你说的?”侍女虽是好意,但谢琛显然很不高兴,冷冷道,“自个儿下去领罚吧!”


    此事,经历一波三折,这碗汤面已经变得很是寡淡,她偷偷看了一眼谢琛,心中有些内疚,“你也还没东西吧,一起吃吧……”


    “我,不饿的。”他回,但吞咽的口水,证实了一切。


    沈归念起筷,挑起汤面轻轻吹了吹,送到了他的唇边,“你第一次为我做面,我第一次喂别人吃面,都是第一次,你不能拒绝。”


    谢琛等了很久,也终于等到了。张口嘴,小心翼翼地咬着汤面,目光清远且深长地望着沈归念。


    许久以后,他缓缓开口问道,“念念,我们余生都在一起,好不好?”


    他还是动了情。


    沈归念一时愣住,笑得有些难看,“再等等吧……”


    “那,好!”谢琛有些失落地收回目光,两人许久都没有说话。


    夜里的时候,谢琛才躺下,便听得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却是自己的随身侍卫,他回禀道,“属下方才瞧见沈姑娘她一个人稍稍出园子去了……”


    谢琛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也不等侍卫说完,穿好衣裳,快步跟了上去。


    在园子的门口,瞧见一对人性,矮小瘦弱的是沈归念,她的脸庞在凉月的照耀下,宛若一地爽约,而身形颀长的正是她哥哥沈归辞。


    谢琛赶到的时候,两人已经起了不小的争执,听意思,沈归辞想让妹妹回去,偏偏沈归念不肯,一来二去的,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你跟不跟我回去?”沈归辞问。


    “不跟。”沈归念同样回答地很是坚决。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变得十分紧张,大有山雨欲来的架势。


    还没得谢琛上前阻止,熬夜里突然传来了一记清脆的耳光声,很是刺耳,沈归念伸手捂住脸庞,眼冒金星,“哥哥,你怎么可以打我?”


    沈归辞毫无情面道,“我打你,是为了你好!”


    沈归念背对着谢琛,并不知晓他在靠近,对这一记耳光,觉得很是委屈。


    “你好之为之吧!”沈归辞冷冷道了一声,转身离去。


    沈归念双手抱脸,哀声抽泣,掉头跑回了鹦鹉园。而谢琛上前拦住沈归辞的去路,阴冷着面孔,“她是你妹妹,你怎能如此冷血无情。”


    沈归辞不屑,挑眉讥笑道,“十四皇子,恕在下直言,这是家事,还望您不要插手。”


    “那你一定听说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吧!”谢琛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扭住他的衣襟,狠狠抡了一个拳头过去。


    瞬间,沈归辞的嘴角有鲜血缓溢出,但谢琛依旧没有消气,强压住心头的火气,“今日,我看在念念的情面上,且饶恕你这一回,如若再犯,本皇子便废你双手,赶紧滚吧!”


    说着也顾不得沈归辞的神情,而是匆忙掉头,回去安抚受伤的沈归念。独留沈归辞一人呆呆伫立在原地,伸手抚去嘴角血迹,望着谢琛离去的声音,无奈摇摇头,心中难免感慨,二人都是小孩子脾性。


    转而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且说那沈归念进了卧房,就一头闷进了被褥中,哭声凄厉,听着让人心疼。与先前不同,她知道,这一回哥哥是真的生气了。


    从小到大,无论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哥哥都不会生气,更不会怪罪,而今日,却结结实实打了她一巴掌。


    门外响起谢琛的敲门声,“念念,是我吧,你没事吧?”


    沈归念只是哭,哭得很凶,两只眼睛肿得像水蜜桃一般,泪汪汪的。


    “念念,你说句话吧,要不然我会担心的。”门外的谢琛眉头紧皱,死守着房中的一举一动。


    沈归念收了收哭声,“你走吧,我没事!”


    可谢琛哪里又会听不出她的委屈和无助,也顾不着这许多,推门跑了过去。


    “念念,你别这样,你哥哥他也是无心之失,他一定是太担心,情急之下,才失了手,绝不是他本意,你要相信他。”谢琛向来对于安慰的人事束手无策,一番话说下来也是磕磕巴巴,费力地不行。


    沈归念哪里还听得进去,她睁眼闭眼都是哥哥的那一记耳光,哪怕是无心的,但从小到大,她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倘若得知,哥哥此番前来是为了劝解自己回去,那她就应该避之不及,不曾想出了这样的祸事。


    想到这里,她哭得越发伤心了,眼泪不住地流,如同江水决堤。


    谢琛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只是重复,“念念,你别哭了,我会心疼的,别哭了,好不好?”


    “今日是我的生辰,他竟然这般对我,不念兄妹情分,他还打我!”小姑娘委屈极了,一边抹眼泪,一边低低抽泣。


    “是是是,都是他的错,我们的念念,是最乖的。”谢琛柔和地笑笑,伸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光。


    “他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他打我,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尽管哭声轻了些,但沈归念心头的气仍旧未消失。


    谢琛听了她说的话,先是一愣,而后说道,“念念乖,不哭了,咱们不理他,不回去就不回去,我养你一辈子。”


    “你说他,还有没有良心?我们两个自小相依为命,他怎能不问青红皂白?!”小姑娘的哭声已经歇了,但嘴上依旧怨声载道。


    “可不是嘛,下一回再让我遇见他,非得再好好收拾一顿!替我们的念念,好好出一口气!”谢琛反应过来了,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才能让她不再伤心,忍不住又补上一句,“我要打得他满地找牙,不分南北!让他当着我的面,好好同你赔个不是!”


    看着谢琛一本正经的模样,沈归念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见她终于破涕为笑,谢琛欢喜地不得了,可随即很是疑惑道,“念念笑什么?我说得难道没有道理吗?”


    “我在笑,像你这样瘦弱的身子骨,怕是不能同我哥哥一较高下了吧……”


    “谁说的?方才我还打了他一拳,也没见他还手,说不定武功还不如我呢!”谢琛很是不服,一时间说漏了嘴,被沈归念逮了个正着。


    “你刚刚说了什么?”她也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谢琛尴尬地笑笑,敷衍道,“没、没什么。”


    “你过来一些,”她道,用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我有话想跟你说。”


    谢琛哪里知道是陷阱,只是乖乖地靠了过去。沈归念趁其不备,一把揪住他的耳朵,质问道,“你方才说什么?你打了我哥哥?”


    谢琛吃痛,护住耳朵,不敢回话。


    “你竟然欺负我哥哥,我告诉你,这世上只有我才能打他骂他,其他人都不许,你明白吗?”小姑娘声音响亮,干冽。


    “我知道了,再不敢了。”谢琛面露难色,万不敢说出那一句,耳朵疼。


    “这还差不多,”她松开手来,又问了声,“疼吗?”


    “嗯!”谢琛本能地应了一声,随即又赶忙改口,“不疼,不疼的。”


    “我给你揉揉吧!”说着,冰冰凉的手指凑了上来,轻轻揉了揉,把谢琛揉得面红耳赤。


    “不,不必了!”谢琛拼命站起身来,猛吸一口气,不敢去看沈归念的目光,“天色不早了,你早点歇息吧……”


    “等等,”沈归念唤道,顺势拽住他的衣袖,“今夜,你可以留下来吗?”


    “你说什么呢?”谢琛讶异地转过身来。


    “我说,你可不可以抱抱我?我害怕,睡不着觉!”小姑娘黝黑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人心。


    谢琛想都没想,拒绝道,“不行,念念,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沈归念道,“那晚不也是一样吗?我们也不是头一回睡一起了。你怎么就能肯定,那晚你醒之前,我有没有非礼过你?!”


    “你!”谢琛被她的不知羞给惊到了,到底还是淘气至极,让他束手无策。


    “还是说,你那晚根本就没睡?”沈归念眼珠子转了转,追问道。


    “我没有!”谢琛很是哭笑不得。


    “那你害羞什么?只是睡觉而已,你想哪里里去了?”她道,语气反倒有些理直气壮。


    “……”


    见他迟疑,沈归念也不知怎地,伸出手去,从身后紧紧搂住他的腰身,粉嫩的脸颊磨蹭着她的后背,就像只猫儿一样,“你就留下来吧,只当陪陪我,好不好?”


    谢琛一时无话,去留两不是。


    “我不想去!”她声音懒懒的,略微有些不耐烦,但最终拗不过谢琛执意的坚持,下了榻,打个哈欠走了出去。


    96、第 96 章


    “念念,这不是道理啊,我和她是兄妹,自然是可以,我与你……”谢琛声音轻了下去,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嘴里略微有些寡淡无味。


    “是啊!我们之间也是啊,没有血缘的那种,”沈归念故意装作听不懂,“你想哪里去了?”


    “没、没什么,”谢琛心中倍受折磨,支支吾吾道,“睡吧,夜深了。”


    “自然不是,这话不能乱说,是要掉脑袋的!”谢琛神情肃穆,有些不高兴。


    “那不就好了,你和她不是夫妻,我们也不是啊,她是女的,我也是女的,你既然能抱她,为什么不能抱我?”她问,听着合情合理,但总觉得怪怪的,略微牵强了些。


    “那说好了,不许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溜走。”


    “好,我不走。”他小心翼翼,每一句话都十分谨慎。


    沈归念被他的憨厚模样给逗乐了,“那我问你,你有没有抱住耀阳公主?”


    “自然有过。”谢琛不曾多想,连忙回道。


    “你们之间是夫妻?”她问,黝黑的双眸里,像是装满了星星。


    “啊!”谢琛吓得险些要跳起来,一脸不可置信,“念念,你说什么?”


    “我说,抱我!”她道,呆呆地注视着他。


    沈归念凑近他的耳后根,调皮说道,“你难道不知道吗?别人的话,不能当真。”


    谢琛一时愣住,知道自己又中了她的圈套,但已回天无力。


    谢琛尴尬地笑笑,脸颊烧得滚烫,木讷地上了榻,乖乖躺下,却死活不敢看向沈归念,喉咙也同样干燥地很是难受。


    “过来点。”甜甜的声音再次响起,沈归念直勾勾地看向谢琛,拍了拍身边的床榻,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我……”谢琛面露难色,犹豫再三之后,最终坐了下来,但和沈归念一直保持着距离,整个人身子是僵着的,什么拘谨。


    偏偏沈归念就喜欢瞧他一副娇羞小媳妇的模样,语气又霸道了几分,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朗声道,“抱我!”


    “……”


    谢琛老老实实答道,“母妃说过,男女授受不亲,况且除非是自己的妻子,否则不能随便和别的女儿家抱在一起。这是夫妻间才能做的事。”


    他已经窘迫到了极点,脑子里轰轰作响,眼前一片桃红柳绿,双手如同提线木偶一般,缓缓地贴近她的腰身,轻轻搂住,空咽了咽口水。


    “你害羞了?”她不依不饶,继续追问道。


    谢琛心中郁闷,却也只能按照她的意思,乖乖地靠了过去。只是没想到,他一靠近,沈归念迅速起身,钻进他的怀里,顺势搂住他的脖颈,温热的气息在脸庞边游走。


    “念念,你怎么说话不算话?”他粗着脖子问道,一双手不知所措,无处安放,呼吸也刻意变得小心翼翼。


    却在这时,沈归念突然从他的怀里起身,谢琛本来就紧张地不行,对这突然起来的一幕,吓了一大跳,一颗心快要蹦出来,“你干什么!”


    沈归念的身躯越过他的脸庞,薄衫一下的那一抹春光正对上谢琛的眼眸,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已经对上了她那双清澈如潭水的目光,有些轻柔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你紧张什么?”


    “……”


    于是,谢琛看见她拿了一柄牡丹湘绣小团扇,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也算是逗够了,沈归念安安静静地躺下,闭上双眼,缓缓入睡。但谢琛就不一样了,他自始至终都一直紧绷着身子,沈归念离开他的怀抱,才算真正解脱了。


    但依旧翻来覆去,睡不着,又生怕自己动静太大,会叨扰到了她,好容易才往床榻边缘挪去,本想借机偷偷溜回自己房中。可巧,那睡梦中的人儿,迷迷糊糊道了一句,“别走……”


    声音有些许支离破碎,令人着实心疼。谢琛心一软,遂又重新躺下,侧过身去,借着烛光去端详她的面容。


    巴掌大的脸庞,微微泛着桃红,鸦羽般的睫毛轻轻合着,落下一片扇形阴影,嘴角浅浅上扬,看起来柔和静谧。


    恍惚间,谢琛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心口上,犹记得那日在杏树下捕捉到的那一份柔软,还有方才那宛若春光轻拂般的温柔,让他不禁有些心痒痒。


    他鼓起勇气,往她的身边靠了过去,目光四下闪躲,最后才敢直视,心若擂鼓。


    殊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心底突然萌生起一个很是罪恶的念头,他想偷偷瞧一眼,哪怕就一眼。


    想到这里,他缓缓伸出手去,微微颤抖,额头冷汗淋漓,仿佛做了这世上罪大恶极的事,可明明自己什么都不曾触摸到。


    突然之间,沈归念轻哼了一声,像是梦中惊醒,把谢琛吓了一大跳,很快缩回手来,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只是,她并没有醒来,仍旧酣睡正甜。


    有那么一瞬间,谢琛真的觉得自己不太是人了,怎么可以起这样的邪念?


    “我有罪!”他收回目光,闭上双眼,心中默念着,“我有罪!”


    可见毫无用处,此刻他早已心乱如麻,唯独离开,才是能挽留自己步入恶念之中。想到这里,他欲再次起身,速速起身,却不曾料想,睡梦中的沈归念突然转过身来,稳稳地抓住了他的衣袖,胡乱呢喃了几句。


    而谢琛就像是做错了事一般,乖乖躺下,任由她死死地拽着自己的衣袖。只是这样一来,二来靠得更近了,眼底春光尽收,谢琛好容易才褪去下去的恶念,一下子又萌生了起来。


    这一回,他稍稍低头,就能瞧见,隐隐约约,可偏偏有雾蒙蒙的细纱作挡。他心乱如麻,总想做些什么,又万万不敢去触碰她的身子,内心实在煎熬。


    “只看一眼,应该没什么大碍吧……”他自问了一句。


    想到这里,他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地掀开那一缕草色的薄纱,只触碰到一点点,手就已经抖得很不像话。


    眼看就要事成的时候,怀里的人儿,突然睁开了那双明亮的大眼,厉声道,“你在做什么?!”


    这一下实在是猝不及防,吓得谢琛险些跌落下榻,强压心头的慌忙,佯装若无其事,笑容却十分僵硬,“我怕你着凉,就想给你盖被子,没别的意思……”


    为了证实自己所言句句属实,他又将她身后的被子硬拽了过来,盖到她的身上,解释道,“夜里寒凉……”


    可沈归念又怎会看不透他的小心思,只是静静注视着他的脸庞,露出一丝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


    谢琛本就做了那‘亏心事’,心里慎得慌,又见她这般神情,显然一下子没了底气,笑得愈发难看了,“你看着我做什么?”


    说罢,低下头去,目光四处闪躲。


    “我饿了,想吃东西!”她道。


    “好,你想吃什么,我吩咐他们去做!”谢琛松了口气。


    “想吃……烧鸡!要外酥里嫩的那种!”她道,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好!”谢琛也正好借此机会,匆忙下榻。


    等金黄色的烧鸡捧上来的时候,沈归念顿时胃口大开,用手掰了鸡腿子,啃咬了起来。谢琛看着她这般模样,忙耐心劝道,“你别急,慢些吃,没人跟你抢!”


    沈归念不听,一口气吃了三只,用手抹了抹油淋淋的嘴角,意犹未尽。


    谢琛笑道,“从前九哥总说我,特别能吃,可现在看来,你比起我来,毫不逊色。”


    他仍旧停留在方才那惊魂一刻之中,说起话来,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改天我带你去见见九哥吧,可好?他一定会很喜欢你的,”谢琛心不在焉地说道,“那的王府怕是比我这鹦鹉园还要热闹,有许多稀有的花卉,我知道你最喜欢了。”


    听他这么一说,沈归念神情稍稍有些异样,顿了顿说道,“我不喜欢见陌生人,我认识的只有你还有宁王府的那些人。”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勉强了。”谢琛猜到她会拒绝,倒也没有刻意强求。


    只是沈归念的心里突然浮起一丝很诡异的感觉,她旁敲侧击问道,“我听园子里的人说,你从前最喜欢去的就是晋王府了,只是这些日子来,我也不曾瞧你去过。怎么今日好端端突然提起这事?”


    谢琛回道,“九哥这些日子并不府,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我也没细问。”


    沈归念想了想问道,“除了晋王殿下,你是不是不爱和其他几位殿下说话啊?”


    谢琛没多想回道,“倒也不是,说来也话长,就好比七哥,他为人生性淡漠,又不爱说话,每次一靠近的时候,总觉得冷冰冰的,还有五哥,他总爱取笑我,我也不愿意与他亲近。”


    “那太子殿下呢?”沈归念避重就轻说道,“我听闻,他好像脾气不太好,是不是平日里时常训斥你?”


    谢琛摇摇头,伸手轻轻刮了刮她那挺翘的秀鼻,“你这又是从来听来的七零八落的消息?只说对了一般,太子哥哥的脾性是急躁了些,许多时候耐不住性子,容易冲动,但对我和几个哥哥们一向温和。”


    “哦,看来外人说的,也不定全是真的。”沈归念心底浅浅冷笑一下,表面却毫无波澜。


    可谢琛却以为,她这么问,完全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倒也没有多疑,又瞧天色也快亮了便自行回房去了。


    “我是女儿家,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啊?”沈归念忍不住笑话他,顺道往床榻里面挪了挪,腾空了好大一块位置给他,“你上来吧,我发誓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97、第 97 章


    沈归辞道,“逼宫谋反大逆不道,罪不可赦,此为君王大忌,父子反目成仇,殿下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他的话让谢瑞安心了许多,浅浅一笑,心怀愧疚道,“这辈子,终是本王负了五弟。”


    “皇位于殿下而言,真的这么重要吗?他们都是殿下的同胞兄弟,血肉至亲。”沈归辞的语气冷得像三尺寒冰。


    沈归辞顿了顿,沉默了很久,缓缓开口,“属下明白殿下的顾虑,只是此次行事需得万无一失,只许成功,没有退路。”


    “你觉得,父皇这一回,会信本王吗?”谢瑞长叹一口气,话语里锋芒毕露,心事重重道,“这么些年了,百官们对太子的言行颇为不满,屡次上书进谏,可父皇始终无动于衷。”


    “你替本王杀了那么多人,手上沾满了血腥,怎么偏在这个时候变得仁慈了?”


    “本王犹记得,那日你长跪不起,你说过生生世世都愿意追随本王,孝犬马之劳,是你求着本王的,”谢瑞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本王惜才,自然也不愿意你明珠暗投,现在你与本王,是同为一根绳上的蚂蚱。”


    那老管家也没多想,等谢琛身影走出老远的时候,才算回过神来,总隐约觉得不对劲,但看了看手中的兰花,又以为是自己多心了。


    踱步进了内院,走到谢瑞的书房前时,听到里头有细碎的对话声。谢琛以为是三哥与旁人又要事相商,不便打搅,本想转身就走,却隐约听见房中响起沈归辞的声音,低沉沙哑,“殿下当真要这么做吗?眼下朝中也就只剩下辰王与您最为连枝同气了,殿下三思,兴许事情还另有转机。”


    “你终究是看轻了我这个九弟,世人皆知他是个痴情种,从不过问朝中之事,谁又人知道,实际上居心叵测的是他,城府颇深的也是他,更是他,将我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如今青州的兵卒俨然成了烫手山芋,炙手可热,倘若不及时脱手,一旦父皇发觉,恐自身难保。”


    匆匆赶到宁王府的时候,王府管家很是惊讶,躬身道,“十四皇子可是稀客啊!快里边请!”


    谢琛本也不是为了谢瑞而来,也等不及管家再多说什么,目光早已经在院子中四下搜寻了起来。听闻此言,这才回过神来,将手中的兰花送到他手里道,有些心虚问道,“三哥可在府上?”


    谢琛扶了扶额头,不由地想起那晚沈归辞对妹妹出手相向一时,生怕她此番前去,又会重蹈覆辙,怎么放心得下的?


    他绞尽脑汁,目光在四下寻找,最后在一株珍稀的兰花上停留了下来,走上前去,抱在怀中,马不停蹄地赶往宁王府。


    那丫头回道,“回十四皇子的话,今日清早的时候,沈姑娘说是回宁王府探望兄长,让您不用惦念。”


    谢琛一听眉头紧锁,怒上心头,高声质问道,“她去宁王府,为何不来回禀?”


    平淡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谢琛已经放下了对沈归念的所有疑虑,更是掏心掏肺,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她。无论沈归念问什么,他都如实回答,并不曾有半点疑心,自然数日过去,朝堂之上也并未有任何异样。


    事出有因,他心中有所顾虑,倘若贸然前去,必定于理不合,且太过鲁莽,当下以探望三哥的名义前去寻找沈归念,才是最好的办法。


    “回十四皇子的话,殿下这会子该是在书房习字呢,您里面请。”


    “哦,这倒不用了,我也不是特意来见她的,只是随口一问。”谢琛胆怯,连忙婉拒。


    谢琛往前走了一步,又折返了回来,装作若无其事道,“可曾见过沈姑娘?她清早的时候,说是来府上了。”


    那管家有些纳闷,却还是老老实实作答,“回十四皇子的话,老奴不曾见过沈姑娘,不如老奴命人去四处找找……”


    那丫头从未见他这般大发雷霆,吓得浑身哆嗦,委屈巴巴道,“回十四皇子的话,并非是奴婢未曾相告,实在是姑娘特意吩咐,说去去就回,不必惊动您,奴婢想着宁王府原也是她的居处,想来并无大碍,故此才并回禀。”


    “罢了,退下吧!”


    沈归辞双眸一沉,乌云密布。


    “自然,本王也知道,你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你也该想想,若是本王有个三长两短,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她还那么小,你真的忍心的吗?”


    这样回答,早已经在沈归辞的意料之中,也知晓他意已决,淡淡一笑,“殿下吩咐,属下定当唯命是从。”


    “那一切就按原计划进行。”谢瑞满意地笑笑,心中却难免有些怅然若失。


    书房外头的谢琛在听到这番对话之后,面如土色,轻手轻脚,迅速出了王府,直奔皇城。


    这个三哥终究还是要出手了,需得趁早进宫,将此事告知太子,也好让他多留个心眼。


    谢琛脚步匆忙,才出了王府便在街上与沈归念撞了个满怀。彼时沈归念正巧从外头买了几坛桃花酿,蹦蹦跳跳地从前头走来,瞧见谢琛神色张皇的模样,赶忙拦住,“十四皇子,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又是要去哪里啊?”


    谢琛脸色阴沉,心中无意攀谈,随意附和道,“你怎么反问起我来了?今早出门的时候,也不叫人知会我一声,叫我好生担心。”


    “我当然没想那么多,再说了,我只是会来看看我哥哥,”沈归念知道他想争辩,赶忙又道,“我知道你想说不许去,可我又不是你们园子里的人!”


    谢琛见她身上调皮,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依旧不改,又想起方才书房中的那番对话,忙将她拉到一旁,神色凝重道,“不是不许,我是担心你哥哥他会、会再动手打你。”


    “哦,那我知道了!”沈归念点点头,不以为然,一双大大的眼眸,纯净清澈,静静地看着谢琛,“既然你来了,不如一起进去坐坐吧……”


    “别……”谢琛忙抽回手来,心不在焉道,“我还有急事,就先走一步了,你记得早些回来。”


    见他憨憨的模样,沈归念忍不住笑道,“你这人好生有趣,只说是来瞧我,这还没说上几句话呢,怎么又要走了?”


    谢琛没有回答,只是往前急走了几步,又察觉到身后人依旧伫立在原地,心中还是不忍,走了回来神色凝重道,“念念,三哥他……”


    等了好半天,等来的却是谢琛的欲言又止。


    “你今天怎么了?”沈归念一脸茫然,追寻着他那飘忽不定的目光,“你好像有心事。”


    “念念,你哥哥是怎么与我三哥相识的?”谢琛心情沉重,“不管你信不信我,我都要说,你们找个机会,快些逃吧,越远越好,永远也不要回长安了!”


    “你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很显然,沈归念的神情也有了微妙的变化,她的心中也猜到了大概。


    “我先进宫,去找太子哥哥。”谢琛说着,转身就走。


    沈归念突然醒悟了回来,灵机一动,急中生智,侧身往地上倒了下去,朝着谢琛离去的背影,神情痛苦,哀嚎道,“我的脚,我扭到脚了!”


    听到身后的动静,谢琛赶忙折返回来,眼里满是急切,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又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心疼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哪里疼?有没有伤到?”


    说着便蹲下身去,细细查看。


    “我没事,”沈归念心生愧疚,忙拉他起来,眼神四处闪躲,“只是怕走不了路了,你能背我回去吗?”


    “可是我真的我有急事,需得马上进宫面见太子。”谢琛心疼之余,也有些为难。


    “你有什么天大的急事?非得今日进宫吗?再晚一日,又会怎么样?”她轻声质问。


    谢琛默默低下头去,没有回答。


    “看来在你的心中,我并没有那么重要,”沈归念自嘲般笑笑,“算了,我自己回去吧……”


    “念念!”


    谢琛轻唤了一声,也顾不得这许多,在他面前躬下身去,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是我不好,我送你回去。”


    沈归念的眼底泛起一丝凉意,低低应了一声,趴上谢琛的背。


    等到了王府的时候,谢琛将她轻放下,转身就走。沈归念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去阻止他,只能撒开步子,去府中寻找哥哥帮忙。


    一进内院,却见哥哥正斜靠在雨廊的柱子前,似乎在细想着什么。沈归念走到他的身旁,轻声唤道,“哥哥……”


    “他都知道了?”沈归辞眼里的阴霾久久挥散不去。


    “知道什么?”她干笑道。


    “你不用替他掩饰,我都知道。”沈归辞的语气,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


    “哥哥,你信我,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就算他知道,也决不会伤害我们的,”沈归念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想起哥哥平日里的行事手段,仍旧不由地替谢琛捏了把冷汗,小声央求道,“能不能不要把此事告诉殿下?”


    沈归辞垂下眉眼,看了妹妹一眼,没有说话,稍稍离开了。


    沈归念松了一口气,嘴角略微浮起一丝舒心的笑意,鼓起勇气,缓缓走近谢瑞的书房,提心吊胆地望着里头的人影。


    在她起身想走的时候,屋子里头突然响起谢瑞慵懒的声音,“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谢瑞是个狠戾角色,人前温和,实则心狠手辣。沈归念曾亲眼目睹,他那些吃里扒外的手下,皆被他剁成了肉泥,喂了野狗。


    想到这里,她不由头皮发麻,身子也跟着微微哆嗦。但好在她也是在惶恐中度日长大的,故此很快就平复了下来,若无其事地走进屋去,“归念见过殿下!”


    她一抬眼就瞧见了谢琛的案牍上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多了盆兰花,淡蓝色的花瓣,阵阵清香,沁入心脾。


    而谢瑞正面无表情端坐在前,将其花瓣,一片片摘下,撕得粉碎,落了一地。


    这盆兰花突然出现在这里,很是突兀。沈归念更知道,他平日里酷爱养花,是绝不可能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来。


    这大概是风雨欲来的先兆……


    “认识这盆兰花吗?”谢瑞稍稍抬了一下眼皮,轻瞟了沈归念一眼,“是十四弟送来的,他知道本王是爱花之人……”


    沈归念猜不出他的用意,但在听到这话之后,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顺势说道,“回殿下的话,十四皇子一直都很敬爱您。”


    “你不用紧张,本王只是随口一提,”谢瑞停了手,如寒刀般的目光聚集在她的脸上,“这些日子,在他园中,住得可还习惯?”


    “归念愚笨,还请您示下。”沈归念心一沉,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知道本王为什么要把你哥哥留在身边吗?”谢瑞笑意阴冷,眼前的小姑娘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可怜兮兮,但他依旧没有半分心软。


    “归念不知道,许是哥哥天资聪慧,才能得殿下的垂怜和抬爱!”沈归念胡乱答道,比起眼前人的心机深重,谢琛根本不值一提。


    “你果然很聪明,但是本王要说,有些时候,聪明过了头,也不会是什么好事,”谢瑞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哥哥是聪明,可惜他不乖啊!”


    谢瑞说着,顺手将案牍上的兰花,狠狠掀翻在地,神情冰冷,宛若百丈寒潭。


    花盆摔落在地,发出一声巨大的脆响,泥土飞溅了一地,兰花的残根在墨色的地面上轻轻摆动了几下,终于安静了下来。


    沉寂的书房中,一股死亡的气息弥漫了开来。


    沈归念慌忙跪下身去,“殿下息怒,哥哥他有时性子太过刚烈,恐冲撞了殿下,归念替他向您陪个不是,哥哥无心之失,还请殿下责罚。”


    却是在一个阴雨连绵的午后,天空灰蒙蒙的,谢琛在鹦鹉园中找了一圈,并未找到沈归念身影,便唤了丫头询问,“你们可瞧见沈姑娘了?”


    98、第 98 章


    裴素温和地笑笑,从一旁丫鬟的手里拿出一小包用油纸办好的糕点,小心翼翼塞到她的手里,“我知道你喜欢吃红枣糕,这是给你,是我亲手做的。”


    糕点的温热在掌心缓缓蔓延开来,沈归念鼻子一酸,乌黑的睫羽下泪眼朦胧,小手微微颤抖,“归念谢过王妃娘娘。”


    裴素笑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要是喜欢,只管同我说,都有的。”


    沈归念低低应了一声,默默退了出去。而在她出门后不久,就听见后头有轻缓的脚步声跟了上来,回头一看,正是裴素。


    “归念见过王妃娘娘。”她的心情一直不能平静,很是忐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琛。


    沈归念点点头,几度哽咽,“娘娘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不过是您府上的一个下人罢了。”


    裴素道,“不知道为什么,记得那日,殿下第一次把你们兄妹俩领回府的时候,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那个时候就在想,如若我们能早些认识,会不会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谢瑞拉着她的手,紧了紧,鼻子一酸,眼眶微微泛红,“素素,你辛苦了。”


    “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不辛苦。”裴素略有些娇羞地低下头去。


    谢瑞随即马上想到了什么,冷血面孔对沈归念道,“你先下去吧……”


    谢瑞心中颇为满意,目光落在狼藉的地面上,嘴角笑意浅浅,“只要你乖乖听话,本王向你起誓,绝不会伤害你哥哥!”


    沈归念没说话,脑袋嗡嗡作响。


    沈归念认得他手中的瓷瓶,但没有立刻接过,只是低声道,“殿下,他是您的亲弟弟。”


    谢瑞不以为然,微微蹙眉,冷哼道,“那他就不是你亲哥哥了吗?”


    谢瑞的笑容越发狰狞了,发自骨子里的一股狠劲,宛若乌云蔽日,满眼阴霾,见他逼得越来越近,沈归念不敢与之直视,紧攥双手,咬牙低声道,“殿下要归念如何做,才肯放过哥哥?”


    “说起来也容易,毕竟你哥哥向来对本王忠诚不二,本王自会看在往日的情面上,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只是这机会嘛,”谢瑞冷冷笑道,“取决于你是否有诚意替本王办事。”


    谢瑞走上前去,轻轻将她从地上搀扶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难道在你的眼里,本王竟是如此不通人情吗?”


    “我明白的,殿下不要伤害我哥哥。”她从他的掌心把药瓶抢过,神色张皇,微微喘息,嘴里十分苦涩。


    却在这时,门外响起裴素温柔的话语,“殿下,是我。”


    裴素笑笑,柔声道,“我在屋子里待得闷了,所以出来走走,哪里就这么娇贵了?不碍事的。况且,就算她们来了,也未必能劝得动,殿下看书久了,也该歇歇了。这些是我亲手做的,殿下快尝尝吧……”


    二人面面相觑,谢瑞站直了身子,佯装若无其事,朗声道,“进来吧……”


    裴素一身月白色衣裙从外头推门进来,一手轻轻扶住自己的腰身,后头跟着两个小丫鬟,捧着各色糕点香茶,款款走了进来。谢瑞的脸上露出难以得见的温柔,上前搀扶住她,小声责备道,“你这还怀有身孕呢,若有什么要事,只管叫她们通传一声,又何苦自己跑一趟?要是累坏了,可如何是好?”


    “殿下请吩咐。”沈归念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总不该又一次将哥哥推向风口浪尖。


    谢瑞从袖中掏出一只小瓷瓶,轻晃了晃,响声一阵轻盈的水声,“你知道该怎么做……”


    “在王府中,大家都看不起我,除了娘娘您……”沈归念道,“从来都不嫌弃我出身卑微,给我买好吃的好玩的。娘娘的大恩,念念无以为报。”


    “我并不曾帮过你什么,就算有,那也是为了这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孩儿,”裴素沉默了半晌,缓缓道,“我知道,你一直想离开这儿。我答应你,会寻个恰当的机会同殿下相商。”


    沈归念仰起头来,收了收泪花,“我会一直记得娘娘的,娘娘也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也不等裴素多说什么,她飞快转身,逃命一般出了王府。待走出一段路之后,才敢偷偷地往回看,稀碎的阳光落在静静合着的乌漆黑大门上,像是从未发生过什么。


    她打开油纸包,捏了一小块塞到嘴里,香甜软糯的红枣糕在嘴里漾了开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般跌落眼眶,心中的压抑了许久的情感,终于被歇斯底里的释放。


    看着手中的瓷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小跑着往鹦鹉园的方向去了。彼时,谢琛正坐在溪水边,手捏钓鱼竿,心不在焉地望着水面,脸上神情寡然无趣。


    沈归念轻叹一口气,稍稍靠近,从身后用双手轻轻蒙住他的双眼,神秘兮兮道,“猜猜我是谁!”


    一瞬间,谢琛的脸上爬满了灿烂的笑容,咧开嘴,露出两行白白净净的贝齿,“这还用猜吗?定然是我们天仙下凡的念念啊!”


    沈归念觉得好生无趣,在他的身旁坐下,绷着面孔道,“你就不能逗逗我?”


    “想我怎么逗你?”谢琛朝她探了半个身子过来,眼里有些意味深长。


    她本能地躲开目光,强行诡辩道,“总之,你不能这么快就猜中,一点都不好玩。”


    谢琛没有作答,目光落在她的毫发无损的脚腕上。刚伸出手去,沈归念忙抱进怀里,用裙边害住,心虚道,“你想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谢琛心中咯噔了一下,“你的腿伤没事了?”


    一瞬间,她的小脸涨得通红,神情却阴暗了下来,撅起嘴来质问道,“怎么,你希望我有事?”


    “当然不是,我只是担心啊!”谢琛听出她话里的调皮,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嘴里很不是滋味。


    沈归念见他似乎已经察觉到了异样,也越发变得小心谨慎了起来,试探着问,“你去过见过太子殿下了?”


    “啊,是啊!”谢琛道。


    “你什么时候去的?我不是不让你去吗?”沈归念脸色一白,心都揪在了一起。


    而此时谢琛的心里,更多的还是自嘲,他强颜欢笑,冷声道,“你那么担心做什么?”


    “我不懂你们男人之间的事,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保护好自己,不可以随意相信任何人,哪怕是身边最亲近的人。”她语气十分诚恳,有那么一瞬间,更希望谢琛能从中明白些什么。


    此话一出,谢琛显然愣了愣,随即说道,“我进了宫,但是太子哥哥在御书房同父皇议事,我不便打搅,便先回来了。”


    “是、是吗?”她尤为吃惊,这才松了口气,为先前自己反常的态度,试图做一些挽回,“你别误会,我是真的担心你,你也知道,宁王殿下和太子殿下向来势不两立,你在他们中间,左右为难,到头来受伤的还是自己。”


    谢琛笑道,“谁说不是呢?只是我有一说一,从来也不偏袒谁,错了就是错了,待明日,我回再进宫,面见太子哥哥。”


    这一下,沈归念再也笑不出来了,只是默默地低下头去,低低道,“好!”


    可她也不曾看见谢琛脸上那一闪而过的乌云密布。


    像是经过了漫长的心理争斗,许久之后,她才回过神来,眼眶红润消退不去,同谢琛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喜欢抚琴,你能教教我吗?”


    她用满眼期待,去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终于在谢琛沉思了半晌了之后,等来了他的回应,点了点头,“好!”


    “那我今日亲自下厨,算是答谢你这么多日子来的照顾,可好?”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哭出来了,怎么也忍不住的那种,呆呆地凝视着谢琛的神情,心底早已千疮百孔。


    “你急什么,来日方长,以后有得是机会,再说你脚还受着伤呢,让你下厨,我于心何忍?”而他的此时心中,也如同一汪死寂的潭水。


    “不,就今日吧,万一我明天就后悔了呢?”她把他从石头上拉了起来,一面说着,一面往园子内走去。


    她知道,也怕往后再没有机会了。


    谢琛走在前头,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只是说道,“我听闻你是姑苏人,那一道桂花糖藕可还熟络?”


    “自然,还有松鼠桂鱼,碧螺虾仁,这些我都是我的拿手菜。”她如释重负,但自始自终不敢抬头去看谢琛一眼。


    话毕,又是很长的沉默,倒是谢琛起先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尴尬,问道,“你喜欢听什么曲子?”


    她回道,“我哪里懂这许多,你想弹什么便弹什么。”


    “好!”


    她冲他温和一笑,转身往膳房的方向去了。在里头忙活了好一阵子,明明菜肴已经准备妥当,偏偏没有勇气将它们端到谢琛的面前。


    她的心中紧紧地握着那只小瓷瓶,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盅酒壶,最后还是痛下心来,轻轻晃了晃酒壶,让毒药慢慢浸透其中,一步一迟疑,缓缓来到谢琛的面前。


    “你一定饿坏了吧,快来尝尝,”她不知为何,连讲话也有不利索了,斟酒的时候,整个身子微微颤抖,却也不是害怕,总觉得心里很是遗憾和亏欠,“你要知道,就连我哥哥也很难吃得上我做的饭菜呢!”


    “是吗?我这算是福气吗?”他眼里渐渐浮现出一丝哀伤,语气也变得清浅寡淡。


    她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可不是嘛?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谢琛并没有去看她的神情,而且伸手起筷,夹了鱼肉塞到嘴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沈归念痛心疾首,偏偏嘴上说道,“你少些这些没有用的话,我不爱听。”


    她把酒杯递了过去,强忍住心中的不安,笑道,“喝点酒吧,省得再说这些胡话。”


    谢琛的手已经碰到了酒杯的边缘,却又收了回去,问道,“念念,上回我同你说的,你可想好了,要给我什么回应……”


    沈归念知道,他说的是生辰宴那日,谢琛问的,愿不愿与他共度余生。她哽咽了一下,轻轻松松道,“我不记得了。”


    谢琛满眼失落,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随即又自斟了几杯,稀里糊涂通通灌了下去,而后站起身来,走到琴架旁,拂衣坐下。


    沈归念跟上前去,捧了只酒杯在手里,说道,“其实我都记得,我想说……”


    相守是来生的事。


    她心里默念了一句,却不料手中杯倾,酒水泼洒在了琴面上。谢琛一言不发,伸手搂住她的腰身,将他圈到了自己怀里,目光却丝毫不曾落在她的眉眼上,只是平静抚琴。


    一曲琴音响起,她窝在她宽厚的胸膛中静静聆听,不知不觉,落下泪来,却不敢苦出声响,只是强颜欢笑,“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啊?”


    谢琛拉过她的手,轻轻压在琴面上,“不急,以后,再告诉你。”


    她听着这回答,心中实在是压抑,也察觉出了谢琛的脸上并非是发自内心的笑容,两人间的对话,也皆心不在焉。


    想到这里,她欲起身,伸手去抓酒壶,却又被谢琛拽回了怀里,对上一双泛红的眼眶,“你不是想学抚琴吗?我教你。”


    此时的她,才强烈地感应到,谢琛兴许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仿佛整个身子被掏空,已经成了无所依附的孤魂野鬼,她整个人都僵硬着。谢琛的一句话,把她拉回了神,“你哥哥他是真心待你好的,他打你,也是保护你。”


    “是啊,我和他自小相依为命。”她回道,却连她自己也也不知道,谢琛的一句话,将她心中已经平息下去的冷血无情,又激发了出来。


    谢琛没有再说话了,只是微微一笑,温热的鼻息落在她的发丝上,不由地令她整个身子也有些紧绷。


    她看着他牵着自己的手,在琴弦上来回奔走,琴音温润如玉,宛若春风微拂。渐渐的,琴声还是停了下来,她察觉到自己的肩膀上,有股沉重的力量,覆盖了上来。


    “琛哥哥,”泪水在眼眶里打滚,她秀眉微蹙,笑道,“你怎么不说话了啊?”


    肩膀上的少年已经沉沉睡去,容貌静谧香甜,叫人不忍心打搅。她颤抖着伸出手去,轻抚上少年的脸庞,晶莹的泪水低落在乌黑的琴面上,“你还没有告诉我,这曲子的名字呢?”


    没有人回答,夜已深沉,四周一片寂静,月光从门外稀稀疏疏地对望进来,落在谢琛清瘦的面颊上。


    她缓缓转过身去,将他反抱在怀里,紧紧地拥抱着,却不敢哭出声来。


    “若有来生,一定不要再遇见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琛的快写完了,明天最后一章。


    后面写小包子!!


    沈归念极其害怕他这般神情,连着往后退了退,故作镇定道,“殿下为尊,归念为卑,哥哥做错事理应受到惩戒,并无怨言,我愿替他受下一切惩罚,还请殿下饶过哥哥吧……”


    99、第 99 章


    可她早已习惯了黑暗。


    她缓缓地往前走着,她的脚步在那座久无人居的庭院外,停了下来,望着那高深的院墙。


    终于还是推门走了进去,月光皎洁,落在地面上。庭院内那株茂盛的杏树,正在夜风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拖着疲惫的步伐,行走在寂静无人的巷道,眼前浮现出谢琛的音容相貌,宛若昨日,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她的身上。


    她原本深处于黑暗之中,永无天日,而谢琛就是走进她内心的一束光。


    夜风吹过屋檐,就像海浪一般。


    她想起那个午后,明明自己可以轻而易举摘到杏子,偏偏就爱捉弄他,怂恿他爬上高大的院墙。


    “你怎么就狠心下得去手?”他又问,语气里略带一丝嘲讽,更像是要把自己置身于事外。


    “殿下质问我的时候,难道就不应该扪心自问吗?他是可是您的亲弟弟,殿下不是也一样不肯放过他吗?”她冷笑道,“我与殿下尊卑有别,可现在看来,我们都不过是可怜人罢了。”


    这一番话,令谢瑞如鲠在喉,迟迟没有发话,只是默默看着沈归念单薄瘦弱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沈归念心一沉,冷冷发问,“殿下是要把心里所有的罪责,都力压在我一人身上吗?”


    谢瑞没有回答,月色下一双清透黝黑的眸子里看不见半分温热。


    而不远处,有人一袭玄色衣袍,逆光而立,看不清神情,但他的浑身上下皆是杀伐之气,酷似三九严寒,凛冽到了骨子里。


    她摇晃着身子缓缓靠近,抬起手来,碎玉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殿下要我做的,我都做到了。还请殿下能够遵守诺言,放哥哥一条生路!”


    她双手死死地捂住耳朵,夜风的呜咽声让她瑟瑟发抖,踉跄几步摔到在地。


    掌心握着的是谢琛腰身上的玉佩,坠子已经被湖水打湿,这一跌碎成了几瓣,锋利的断面活生生地把她的掌心划出几道血痕。


    沈归念趁着月色匆匆出了鹦鹉园,才走了几步,整个人浑浑噩噩,双腿发软,明明早已哭成了泪人,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谢瑞从她手中接过带血的玉佩,不过浅浅一笑,轻描淡写道,“很好,只是本王并没有让你赶尽杀绝啊!”


    “我知道,事到如今,别无选择,亦无退路……”她长吁一口气,深知谢瑞的用意,他想借自己之手,除去谢琛,却不想背上手足相残的骂名,而自己也该认命了。


    “谁叫他喜欢我呢?”她苦笑道。


    “你是聪明人,就更应该知晓,这世上从来就不会因为你是弱者,而怜悯你,”谢瑞的嗓音只是略微有些低沉,神情亦没有半分悲伤之色,“阿琛告诉我,他喜欢你,想把你养在鹦鹉园中,是他在本王面前说尽好话,不然你以为,本王为何会轻易放了你?”


    “难道,你就从来没有对他动过心吗?”他最为轻描淡写的质问,却是最致命的伤害,让她的心变得千疮百孔,支离破碎,疼得无法呼吸。


    掌心粘哒哒,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很是刺鼻。她瘫倒在地上很久,耳旁只有凄厉的风声,掌心的血迹已经慢慢被风干,她察觉不到半点疼痛,就连眼泪也已经干涸。


    终于她还是将碎裂的玉佩摸回了掌心,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身来,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再没有回头去看鹦鹉园一眼。


    一想到他很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她还是忍不住浅浅笑出声来。


    她走到树荫下,静静躺卧着。她也记得,彼时,他就这样静静地对望着自己。


    她慢慢闭上眼去,试图去回忆那些美好的过往,就像是一场不切实际的幻梦。这个天真无邪的少年,曾来过她的生命,救她于深渊之中,带她逃离黑暗。


    却也是她,把生命中唯一的光亮给熄灭了。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的眼前,隐隐约约出现一个人影,越来越近,月光清辉的映衬下,少年眉目俊朗清秀,笑得很是灿烂,朝她缓缓伸出手来,“念念,我带你回去……”


    “琛哥哥……”她身子有些僵硬发直,轻轻搭上他的掌心,却又很快逃了回来,拼命摇头道,“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的。”


    “傻瓜,我不怨你,把手给我,我们回家。”他笑容满满的都是宠溺。


    她朝着他的面容缓缓伸出手去,笑容甜甜漾开,指尖却触及到了一阵刺骨的寒冷,再看时,眼前哪里还有谢琛的影子。


    “不要走!不要走!”


    她在惶惶不安中,歇斯底里地喊出声来,猛地睁开眼来,却是大梦一场。


    梦里真真切切,他的笑容就在眼前,可梦外,却只是漫长的黑夜。


    夜开始下雨了,淅淅沥沥,落在灰瓦上,叮叮当当作响。


    “念念,我们余生都在一起好不好?”


    她依旧记得他说这句话的神情,是那样的期盼。


    可最后,他还是没能等来她的回应。


    “琛哥哥,我若说,现在后悔了,还来得及吗?”她紧紧抱住自己,可刺骨的寒风,就像一把尖刀,狠狠划割在她的脸上。


    她已然成了这凡世中,最孤苦无依的一个人。


    “念念,下雨了,地上冷,快起来。”


    她听到耳畔又响起谢琛熟悉的声音,这一回不再那般虚无缥缈。


    她喜出望外,破涕为笑,缓缓抬起头来,一眼就瞧见了他那青涩却又深情的眉眼。她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痕,“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笑笑,蹲下身去,替她轻轻抚平微微皱起的眉头,“我答应过,从今外后,我会一直陪着你,守着你的。”


    “我自始自终都骗了你,哥哥打我,是为了骗取你的信任,我答应留在你的身边,是为了给殿下窃取机密。我也知道你一直在试探我,我什么都知道的。我是个坏女人,不值得你对我那么好。我接近你,都是出于目的。”


    他浅笑着,摇了摇头。


    无怨无悔。


    她身子微微颤栗,整个人宛如灵魂出窍,紧紧拥他在怀里,连连说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我都想好了,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我们离开长安,找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一起好好生活。好不好?”


    “念念说去哪里,就去哪里,”他温柔笑笑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秀鼻,略带一丝遗憾道,“只是我向来锦衣玉食惯了,你得多让我些。”


    她拼命点点头,一颗心翻滚跳动,泪如泉涌,“我会的,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


    “走,回家。”他拉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相视而笑。


    那寂静的远门,突然吱呀一声,重重地合上了。


    在未知的多年之后,在一座偏僻的小村落,有一座僻静的院落,里头栽种着一株杏树,杏树下,坐着一堆恩爱的小夫妻。


    粉色的花瓣落在他们两的身上,女孩起先说道,“要是我以后生了男孩,可一定不能像你这般胆小如鼠,连爬树都不会!说出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少年很是不服气,双手叉腰,立马反驳道,“这话我不爱听,倘若生了女孩,也定然不能像你,整天跟个猴一样,上窜下跳的,也不怕她往后嫁不出去!”


    女孩上前一步,冷哼一声,很是不屑,“可不是嘛,偏偏有人就喜欢这样扑腾的姑娘。嘴里说着嫌弃,当年还不是眼巴巴地盼着别人嫁给他?”


    少年努了努嘴,显然已经没有了底气,但依旧诡辩道,“那是我瞎,才会娶了你,我现在后悔得要死。”


    女孩撅起嘴,轻车熟路地拧住少年的耳朵,“你说什么呢?再说一遍试试。”


    “别,我逞一时口舌之快,我知道错了,”少年护住耳朵,拼命求饶,“疼,疼,疼,你快饶了我吧……”


    “那你说清楚,娶我后悔吗?”女孩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当年,我是觊觎你的容貌,所以才娶的,”少年疯狂在生死的边缘试探,却在看到她神情的一刹那,赶忙改口道,“不不不,其实从我遇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在想,像你这样惹人怜爱的姑娘,我要是能娶回来,就一定好好宠她。”


    女孩一时间被他的深情款款给迷住了,呆愣了好久,都没有说话。


    但烟囱里满满散出来刺鼻的浓烟,打破了这所有的一切。


    她的小手拧得更紧了,一脸嫌弃道,“都已经是老夫老妻了,成日里在这卿卿我我的,说些有些没得,还不快去下厨,我饿了。”


    “那你松手。”少年语气柔弱中带着一丝倔强。


    “我不松手,你又能奈我如何?”她掩嘴偷乐。


    “你竟然敢欺负我,我告诉你,我可堂堂的十四皇子,你这样对我,是要掉脑袋的!”他殊死一搏,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你在这荒郊野外,就算兵贵神速,也一样远水救不了近火。”


    “是吗?”少年的嘴角突然扬起一丝得意的笑容,一把搂住她的腰身,“那就要看,到底是谁,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应了!”


    “你想干什么?”女孩突然慌了,话还没说话,就被少年杠到了肩膀上。


    “自然是做老夫老妻,应该做的事了。”少年回答地很是理所当然。


    “你快放我下来,你看不见吗?烟那么大,万一屋子烧了怎么办?”她伸手奋力地拍打他的后背,心中焦虑。


    “急什么!屋子烧了事小。可现在,我的心房,都快被你给烧了……”少年凑近她的耳旁,温热的鼻息似有若无,挥散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中这对是be,此章是he,也算是一种成全。


    谢琛篇,完结~


    眼前是两张面孔,一张是谢琛天真无邪的笑容,是毫无防备地朝自己伸出手来的那个午后,一张是哥哥温柔的笑颜,他揉了揉发丝,轻声说道,“念念,跟哥哥回家!”


    100、第 100 章


    茯苓见此情形,心中也暗自松了口气,理所当然地回道,“启禀殿下,今早您有事出了府门,小姐便想趁空将平日里绣得一些帕子,给娘娘送进宫去。不曾想,娘娘见了小姐之后,说……”


    “说了什么?”谢琛追问道。


    “说殿下您,马上就要娶别家的女子了!”茯苓战战兢兢把话完,连大气也不敢说一声。


    “阿珩,我没事的。”她被他这强大的气场给震慑住了,不敢对视他的眼睛,只是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衣袖,悄声说道,“你就别问了,好不好?”


    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谢珩握住她的手,在掌心揉了揉,随即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泪痕,却没有发话。


    “荒唐!”谢琛眸子一沉,眼里的阴霾越发厚重了,在短暂的迟疑之后,火速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


    苏木槿大惊失色,忙跟着下了榻,冲着谢珩的身影,急切唤道,“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住嘴!”她猛地坐起身来,打断茯苓的回话,一脸责备,“死丫头,谁让你多舌的,还不速速退下!”


    “是,奴婢告退。”茯苓眉宇紧皱,眼底忧心忡忡地看了苏木槿一眼,欲起身离开。


    “且慢!”谢珩凌厉的目光落在苏木槿的脸庞上,开口道,“说下去!”


    “瑾儿,发生什么事了?”他一脸担忧,将她盖在脸上的双手,缓缓挪移开来,对上一双哭得水汪汪,微微红肿的杏眼。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谢珩满眼心疼,朝她的面容伸出手去,她却飞快避开了。


    谢珩探出半个身去,用手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柔声道,“可是谁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惹咱们的娇娇生气了。”


    榻上的人没有说话,星星点点的泪光从她眼角滚落,嘴角微微努了努。谢珩本以为她是气自己偷偷出府喝酒,稍稍哄哄,自然而然的也就好了。


    茯苓听见款款而至的脚步声,慌张转过身来,行了礼,“奴婢见过殿下。”


    榻上的人儿,听到动静而并没有转过身来,反而把自己抱紧了些,往里头缩了缩。


    谢珩好容易寻了空,稍稍出去同苏元青偷喝了几杯,回到府里的时候,酒兴上头,心情大好。


    可一直等不到她的回应,这才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再看一看茯苓躲躲闪闪的眼神,便越发肯定了。


    有种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谢珩随即转头,追问茯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殿下息怒,小姐她……”茯苓惊慌失措,用不安地眼神看着榻上之人,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回殿下的话,其实是……”


    茯苓支支吾吾,愣了半晌,慌忙跪倒在地。


    “说!”谢珩声音低冷,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他最见不得她梨花带雨的模样,更不舍得她受半点委屈。


    “这是怎么了?”一个温润的声音在她的耳旁响起,紧接着又听到谢珩拂衣坐在的动静声。


    她朱唇微抿,在听到声音后,所以把脑袋闷在自己的臂弯之中,一声不吭。


    茯苓也跟着急急忙忙追了出来,忧心忡忡道,“小姐,你慢些……”


    “快,你快去拦住他。”等追到门口的时候,早已不见了谢珩的身影,她几乎要急出来了,又见是茯苓近前,忙说道,“我不是让你不要说吗?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小姐,奴婢知道殿下不是这样的人,那话分明也是娘娘一人意思的,只是您平白无故受了这样的委屈,奴婢也是为了您打抱不平。”


    “你还说!”她一脸焦虑,往前走小跑了小步,与突然出现在前头的邢谦打了个照面。


    “娘娘,发生什么事了?”邢谦原本在府内巡逻,看到谢珩的影子,在眼前一晃而过,正纳闷是怎么一回事,偏巧她二人就出现了。


    “邢将军,你快去拦住殿下,他这会子怕是往宫里去了。”她神情急切,也万万没想到,谢珩的性子怎么突然这般焦虑,都等不及她把话说完。


    “是,末将领命,”邢谦响亮地应了一声,又看了看茯苓,说道,“你照顾好娘娘!”


    茯苓点点头,搀扶住苏木槿瘦薄的身子,耐心劝道,“小姐,咱们先回屋吧……”


    “我不放心,万一他……”她满眼不安,紧紧握住茯苓的手腕,说道,“他因此事同母妃起了争执,我不就成了离间他们母子的坏女人了?!”


    “小姐,您就别担心了,既然贵妃娘娘已经认定了您是她的儿媳,断然就没有反悔的道理。奴婢倒觉得,娘娘说这番话,像是别有苦心呢?!”


    “我眼下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她轻叹一口气,“因为裴彧的事,她多少对我有些成见,却是情理之中。哪个母亲愿意自己的孩子受半分委屈呢?我好容易才让母妃放下所有的成见,接纳我,又怎可重蹈覆辙?”


    “小姐,您细想想,贵妃娘娘先前可说了什么话没有?”茯苓旁敲侧击问了一句,尽力让她不安的心,慢慢变得平静下来。


    经茯苓这么一说,她才回想起今日去宫里给母妃请安时的场景。


    冥思苦想之后,缓缓开口说道,“母妃说,她怕自己老来寂寞,说是当年如果能多诞下一儿一女,就不会这般孤单了!”


    “小姐如何回的?”茯苓问。


    “我说,我和殿下会一直守着她,孝敬她,决不会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她说着说着,突然就变了脸色,神情有些僵硬,慢慢涨红了脸,“难道,母妃的意思是?”


    “小姐,你和殿下成亲也有些时日了……”茯苓在旁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所以,母妃那话分明就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偏偏那个时候,我又走了神,”她有些郁闷,却在下一刻,醍醐灌顶,“茯苓,你说该不会是……”


    “母妃深知阿珩的性子的,这样一来,她也就可以趁此机会,顺理成章地把心中所想告诉给阿珩,”她说着,一副小脸,已经羞臊地不成样子,“母妃,她怎么能这样呢?”


    “小姐,既然您已经明白了这样的道理,自然就不必担心殿下了!”茯苓终于松了一口气,将她扶回屋内,“只需安心等殿下回来就是了!”


    她轻轻点头,又回头朝院子里看了一眼,不得不感慨母妃果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而另一边,同样是不明真相的谢珩,好容易进了宫,已是夜幕低垂。诺大的宫殿内,已经点起数盏长明灯,将黑夜照耀地如同白昼。


    彼时,徐贵妃正有说有笑地同永庆帝共进晚膳,欢声笑语,好不热闹。谢珩风尘仆仆赶至殿内的时候,徐贵妃一点也没有感到意外,似乎早已料到。


    倒是永庆帝对他这毛毛躁躁的样子,颇为不满,皱眉厉声道,“都什么时辰了,这会子进宫做什么?慌慌张张地成何体统?”


    徐贵妃眉眼轻抬,将酒杯碰到了永庆帝的面前,柔声说道,“既然来了,就过来陪你父皇好好喝上几杯。”


    谢珩顿了顿,申请寡淡,冷声道,“多谢母妃厚爱,儿臣连夜进宫,实是有要事相商!”


    “先坐下来喝一杯,解解乏吧……”徐贵妃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想着无事不登三宝殿,也懒得搭理。


    “有什么急事,等喝完这杯酒再说也不迟。”永庆帝洪亮的声音响起,惊得人浑身一抖擞。


    “儿臣多谢父皇母妃的厚爱,说心里话,儿臣喝不下!”他冷冷地掷出一句话,毫无情面可言。


    “放肆!”永庆帝酒意微醺,涨红了脸,把手重重地往案上一拍,怒指谢珩,“是谁许你用这样的语气同你母妃说话的?你当真以为自己过了弱冠之年,朕就管不了你了?!”


    谢珩心有闷气,索性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骨子里桀骜不驯通通写在了脸上,“儿臣一时鲁莽,出言不逊,中伤母妃,恳请父皇责罚!”


    “朕是要罚你,朕更要想想,該如何罚你!”永庆帝许是酒意太浓,也不顾君王的体面,弯腰抬腿,摸向自己的靴子。


    见他这二人,皆醉了酒,都不曾清醒,又见了永庆帝这副样子,是又好气又好笑,赶忙拦住,柔声说道,“皇上,您醉了……”


    “朕没醉!朕今日就要叫这小兔崽子瞧瞧,何谓三纲五常,朕觉得他就是道德沦丧,越发没规矩了!”他对足上的履靴颇有执念,好半天也没能扒拉下来。


    只是这气力,若不是徐贵妃边哄边劝,怕不是靴子飞上了桌案,就是谢珩被打得皮开肉绽。


    “好了,好了,皇上,您先消消气,”徐贵妃一面说着,又将一旁的侍候的太监唤了上来,“皇上先去殿内好生歇息,臣妾有些话像单独同阿珩说。”


    永庆帝哪里肯啊,他一看到谢珩的模样,就来气,听他说话的猖狂模样,更是眼冒金星,气得找不到南北。


    徐贵妃好容易才将永庆帝哄进了内殿,随即坐下来,冷眼看着谢珩,却也遮掩不住内心的慈爱。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空旷的大殿内一片寂静。


    一直过了很久,倒是谢珩起先开口说道,“儿臣已经许久都不曾见到父皇这般气势汹汹的模样,怕也只有小时候,他才会脱下靴子揍我……”


    他目光悄悄看了母妃一眼,干笑道,“所以,父皇他是真的喝多了吧……”


    话音刚落,谢珩只觉脸上撞到一股微小的力道,定眼一看却是颗紫玉葡萄,跌落再地,咕噜噜滚出好远。


    “你不是有话要说吗?”徐贵妃冷哼一声,“且说来听听。”


    “母妃,儿臣……”听闻此言,谢珩的眼眸里燃起了一丝光亮,迫不及待地想回答。


    “从前,母妃命人去府邸请了你几次,你从来不肯现身,而今不过说了她几句,你便这般殷勤?!”


    “母妃,儿臣来并非……”谢珩有些尴尬,心中亦有愧疚,新婚燕尔的,自然难舍难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俗话说得好,娶了媳妇忘了娘,比起旁人,你如今倒是有过之而不及!”徐贵妃轻轻浅浅说着,说不是气话,那是假的。


    谢珩好半天也没能找到一个说话的机会,也只能默不作声,乖乖地听母妃数落。


    但积压了这许久的怨气,哪里能这么快就烟消云散?见谢珩不回答,徐贵妃心头的怒气又爬了上来,“怎么?母妃以人母的身份,去教导她,你不高兴?”


    谢珩笑得有些难看,却还是顺着母妃的心意回道,“高兴!母妃废寝忘食,孜孜不倦,儿臣自然高兴,儿臣替瑾儿谢过母妃!”


    徐贵妃心中有意捉弄他,便故意说道,“高兴?你虽是母妃的孩子,却也是她的丈夫。自家娘子受了委屈,你这个做夫君不好好护着,却在这里看热闹?难道不觉得荒缪吗?”


    “……”


    谢珩一时语塞,口舌争辩这件事上,果然还是遗传了父皇的品性,简直毫无还架之力。


    此番较量,谢珩莫名其妙就失去了先机,但一想到瑾儿,那梨花带雨的模样,他再不站出来说一句话,怕真的要成窝囊废了。


    于是硬着头皮说道,“母妃,今日瑾儿进过宫的……”


    “你果然是此事而来,”徐贵妃一时间突然起了兴趣,声音慵懒道,“她都跟你说了些么?”


    谢珩理了理凌乱的心境,趁着酒壮人胆,朗声道,“母妃,这回可就是您的不对了!您说儿臣马上就要娶别家的女子了,可是儿臣几时说过这样的话?”


    “你的确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是母妃替你说的,”徐贵妃瞧着他一脸心疼的模样,浅浅一笑说道,“只是这话,今日母妃不说,掐算着日子,也总比你父皇亲口说,要好得多!”


    “儿臣不明白,母妃此话何意?”谢珩昏昏沉沉,没有明白过来,追问道。


    一进厢房,却莫名觉得有些冷清。茯苓俯身站在榻前,一手轻轻抚着苏木槿的后背,正悄声说着什么。而榻上那个苗条的倩影,正背对着外头,香肩微微耸动着,这样怪异的举动,令谢珩十分诧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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