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 61 章
比先前那一句声音还要高亢许多,在寂静幽深的夜里尤为响亮。也把谢珩吓了一跳,险些没踩稳,有定眼瞧了瞧侯府里头的动静,索性那些穿梭于庭院之间的侯府侍卫并没有发现。
实是万幸,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看着邢谦一脸虔诚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又唯恐惊动了他人,只能压低了嗓子,阴沉着脸道,“你喊什么?让他们知道本王夜半翻墙,是很有脸面的事情吗!”
“”
他本能地扯亮了嗓子喊道,“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啊?”
谢珩看了他一眼,不太想回答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可邢谦哪里知道,只以为他没有听清,又迫不及待地道了第二句,“殿下快下来吧!”
邢谦才惊觉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坏事,一只手本能地捂住嘴巴,另一只手又朝谢珩挥了挥,示意他下来。谢珩轻吁一口气,纵身往院墙内一跃,不见了踪影。
想着这夜半三更偷偷潜入别人的府邸,终归是不合规矩,可他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又拉不下脸面来请求苏元青帮忙,而苏呈怀则更加不可能了。谢珩才为自己没有被发现而沾沾自喜,谁知才站直了身子,便听见远处传来苏元青的声音,在他的身后更有一大堆的丫头婆子,提着灯笼,看起来神色匆匆。
再抬头时,谢珩已经不见了踪影。今夜月色分外柔和皎洁,时有凉风习习,这让谢珩原本有些许幽暗的心,忽然之间变得明亮起来,脚步也比先前轻快了许多,不稍一会儿便到了镇北侯府的大门前。
黑漆大门在月色下发出阴冷幽淡的光芒,像极了这二日来谢珩凄凉孤独的心境。邢谦上前轻轻叩了叩门上的银铸兽面铜环,侧耳倾听,许久过去,并未听到里头有什么动静。又等了许久,只能大失所望地回过头来启禀谢珩,可再转身时,谢珩又不见了踪影。
邢谦心里一急,想着会不会是谢珩遇见了什么危险,满是担忧地在四处寻了起来,途经巷道,在后门的院墙边稍稍驻足,只抬头往高处一瞅,却见谢珩正稳稳当当地立于高墙之上,面无表情,月色之下,一身玄色衣袍更是衬得他五官清逸俊朗,宛如刀刻一般。
自然更没有让谢珩有半点失望,难以抑制的打了个哈欠,身子笔直,睡眼惺忪道,“末将在此,殿下有何吩咐?”
若说自己这般迫不及待,打碎了他的美梦,好像真有些对不住他,明面上也说不过去。何况堂堂一个王爷怎么可以任由一个女人,牵着自己的鼻子走呢?可到底还是想不出有什么好的借口,只是收回目光,强装镇定道,“随本王去趟镇北侯府。”
怕拜祭是假,只想见见这个人吧!
那日在皇陵的时候,她分明就是胳膊肘往外拐,倒也不是自己小肚鸡肠,但是这小东西竟然说自己不分青红皂白!他看起来有这么昏吗?谢珩越想越气,又看看榻上睡得香甜的邢谦,丝毫没有情面地提亮了嗓子,冷冷唤道,“邢谦!”
自然也就更加睡不着了,急急忙忙地下了榻,一刻也停留地冲进邢谦的屋子内,厚着脸皮道,“起来!”
邢谦昏昏沉沉睡得正香,听见有人在同自己说话,还以为是府内其他的侍卫,只是皱眉,连眼睛也不曾睁开,“别闹了,今夜不是我轮值。”
可思来想去,始终想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谢珩又生怕自己晚一步,这小狐狸的心,真被那个沈归辞叼走了,又可如何是好
这一声呼唤,让睡梦中的邢谦全身很本能地痉挛了一下。约莫想着这不可能是梦,如闪电一般,坐直了身子,从睡梦中醒来,稀里糊涂地去摸自己的外衣,并迅速穿上,动作一气呵成,令谢珩叹为观止。
邢谦伸手挠了挠脸上发痒的睡痕,实诚道,“殿下,恕末将直言,您白日里去,二小姐不愿意开门,那她这晚上就愿意开门了吗?”
他是真的恼了,而一旁的邢谦也很快反应过来,慌忙躬身请罪,“殿下恕罪,是末将失言,末将该死!”
大概是大梦初醒,云里雾里,说得话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却在最实在。谢珩心中一凉,寻思着这话也有道理,可自己再不去,真的要成缩头乌龟了。所以今夜一定要去,不但要去,还要当面同她问个清楚,生闷气也就算了,不声不响地去见沈归辞又是怎么回事?到底心里还有没有这个未成婚的相公?
“”
说罢转身,面朝床榻里头,继续呼呼大睡,全然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架势。
谢珩本想就此作罢,可一想到苏木槿今日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地下,明目张胆地去见了沈归辞,就十分来气。就因为他出身寒门,且看起来可怜兮兮一些,就值得她亲自前去吊唁其妹妹?
“你们去那边找找,还有假山那边,今早的时候,我也去那里的,”苏元青同他们一一吩咐道,“辛苦大家再努力找找,我这玉佩是夫人在世时留给我的,虽不是什么价值连城之物,但总归是个念想,最后再找找吧,若再找不着,明早起来再找。”
身后的丫头婆子领了命,分头在园子的四处寻找了起来。谢珩倒吸一口冷气,趁着他们还没有靠近自己,贴着院墙边的小径,悄悄地朝西厢房靠了过去。屋里的里头已经点上了蜡烛,十分明亮,临近水边的小轩窗半开半合,远远望去,却是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儿,正一针一线,专心致志地绣着什么。丫头茯苓在一旁轻摇小团扇,正附在她的耳边说些悄悄话,惹得时不时抿嘴偷笑,柔嫩的脸颊上满是羞涩,手中的捏着的一缕绢布,像极了天边醉人的晚霞。
谢珩眉眼情深呆呆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也忍不住跟着发笑了起来,脸上溢满了幸福。在原地驻足的他,显然忽视了园子里正发生的一切,殊不知是谁在耳边喊了一声,“有窃贼!往那边去了!”
终究是打搅了如此温存的瞬间,谢珩神色张皇,大步流星往另一偏僻处奔了过去。眼看就要临近西厢房的时候,却听见前头传来了苏元青的声音,惹得谢珩心中一声暗骂,‘苏元青你还有完没完?寻不到明日再寻便是’。情急之下,却见右手边的书房正大门敞开,便毫不犹豫躲了进去。
许是动静太大了些,苏元青也跟着在书房的外头停了下来,谢珩躲在榆木书架的后头,不禁在自己捏了把汗,倒也不是担心自己会被抓个现行,但这多少得顾及皇家的颜面吧,否者万一传到父皇的耳朵里头,自己又成了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
谢珩的目光透过书架底端的缝隙,死死地盯住苏元青的黑色长履靴,在门口来回踱步,不进门更没有离去,叫人好不烦躁。约莫过了一会儿,苏元青这才轻轻摇摇头,感慨道,“爹!怎么您每次出了书房都不锁上?”
言毕,屋子的光亮,被两扇厚重的大门给收了回去,砰地一声撞在石门坎上,随即响起了清脆的落锁声。
“”
谢珩看着苏元青哼着小曲缓缓走远的身影,气得牙痒痒,恨不得能马上出去训他一顿。头一回听说,书房竟然要上锁,着实可气。
好在也并不是全无办法,书房的窗格足以让他全身而退。谢珩轻轻打开窗子,屏住呼吸,往外一跃,四平八稳地落在地上。不过才起身走了几步,身后边苏元青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站住。”
谢珩身子一振,心中暗叫不妙,想着趁他不注意悄悄溜走,偏偏侯府的侍卫来得极快,一眨眼已经到了他的面前。毕竟不算是熟眼人,也不曾见过几面,拦截他的侍卫当中,并没有一人认出谢珩,只是个个手持剑刃,听候苏元青的差遣。
苏元青只以为是什么过往的窃贼,也没有当一回事,只是把身子斜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并将手中的枣子掷了一颗道嘴里,懒懒道,“转过身来!”
谢珩听得明白,但没有转身,只留苏云青一个笔直的身影。
苏元青本就没什么耐心,又见这所谓的窃贼猖狂不已,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很是不高兴,“我在跟你说话呢,你聋了吗?”
谢珩想着自己再不转过身去,怕是连祖宗十八代都要被这混小子给骂出来了,只好无可奈何地转过身,冷眼看着他。啪嗒一声,苏元青嘴里的枣子掉了地上,神情有些扭曲道,“晋王殿下,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珩看着他略为夸张的神态和语气,总觉得这小子应该早已经发现了自己,可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理亏,站不住脚,便没有应答。
苏元青的心中跟明镜一般,知道谢珩此次是‘不请自来’,且不肯承认,便将手中剩余的枣子朝近处的几个侍卫扔了过去,“你们怎么回事?一个个都没长眼睛吗?殿下大驾光临,你却在这里喊捉贼?我素日里是怎么教你们的?一人自行去领三十军棍。”
那群侍卫中有人觉得实在太冤枉了些,更不知道他这几句话是特意说给谢珩听的,忙委屈巴巴求饶道,“大公子冤枉啊!侯府内院每晚都有人轮值守候,连个苍蝇也飞不进去,可属下等的确没有看到晋王殿下进来啊!”
面对他这般戏弄,谢珩倒也不气,只是微微一笑道,“你不用迁怒于他们,本王是晌午之时,同二小姐一起入府的,他们自然看不见。”
“”
瞬间鸦雀无声,的确晌午的时候,他并不在府内,说不定真的是妹妹把他接进来的。想到此处,苏元青无力反驳,满眼愤恨地咬了一口枣子,又酸又臭,很是闹心。
他挥了挥手,让众人散了,这才走上前,干笑道,“晋王殿下,微臣一时失言,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殿下恕罪。”
谢珩并想理会他,只是转身朝西厢房走去。虽然他说得有理有据,没有丝毫破绽,可依照妹妹平日的性子和这两日的怪异举动,便也能判定谢珩这是说了慌。苏元青自然不信,慌忙上前拦住他的去路道,“晋王殿下,夜深了,我妹妹想必已经歇下了。况且,殿下方才所说,微臣有些
“哥哥,的确是我请殿下来的,”只听见一声如泉水般甘甜的声音传来,苏木槿身穿一袭绣花如意长裙,略施粉黛,眉眼清丽地出现在二人面前,朝谢珩行了礼,恭敬道,“臣女苏木槿见过晋王殿下,接驾来迟,还望殿下恕罪!”
“妹妹?”苏元青顿时顿时觉得嘴里的枣子又多了一层口味,又苦又酸,茫然不解地看着妹妹,想起今早在门外的时候还是冷冷淡淡的,怎么突然就变得殷勤起来。
“虽说殿下是你未来的夫君,可你这半夜三更的,毕竟不合规矩啊,不妥当!”
“哥哥,咱们府邸何时多了这条规矩?”她道,一双杏眼里布满了漫天星辰。
“你是女儿家,于理不合。”苏元青坚持道。
“不合哪条理?”她问,显然就是要明面上护着谢珩。
苏元青:“”
谢珩也不多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好容易才掩饰住内心的激动甜蜜和兴奋。苏元青看着他二人的目光,皆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只得干笑一声,快步离去。
“槿儿……”他迫不及待地唤道,眉眼温和地看着她,心动又感激却又愧疚。
她没有说话,原本想着转身离去,但在看到谢珩的臂膀上不知从哪里粘了些灰尘,便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提他掸了掸,动作轻柔似水。
他终究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但看到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时,乖乖地收了回去。
“殿下是怎么进来的?”她问,看到他身上的灰尘,约莫也猜到了一半,只是不太敢相信。
“自然是走进来的。”他回道,十分心虚。
“殿下是翻墙进来的吧,”她道,一抬头就看到了他发髻上的一片小绿叶,“府内围墙之下,载种了一排枇杷树。”
他循着她的目光,伸手抚了抚发髻,将叶子摘了下来,随手丢了,干笑道,“谁让你一直躲着不肯见本王,否则哪里用的着这么狼狈?本王也算是因你做了回梁上君子,不算遗憾。”
她的心中本来也不气,但看着他这副模样,却来气了,“殿下竟然还笑得出来!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谁敢笑,本王就砍了他的脑袋,”他的身子像是细沙过掌,酥酥痒痒,一双丹凤眼之下,深情脉脉道,“除了你。”
见他这副没心没肺地对待自己,她也忍不住淡淡一笑道,将他往一旁鱼池旁引,在假山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磨了磨双手,纠结了许久,起先开口道,“上一回的事,是我考虑不周,往后再不会了。”
方才在苏元青的面前为自己挺身而出,现如今还没等自己认错,她却起先开了口,谢珩只觉一颗心都要被融化了,先前她生气离去的样子也变得可爱了起来。
一颗心几乎就要跳出了胸膛,他忙道,“都怨本王,你也在替大局考虑,是本王的错,不该用那样的语气同你说话,让你受委屈了。”
她轻轻点头,小巧精致的脸庞在月色之下又披上一层朦胧的面纱,摄人心魄,美得令人窒息,她小声道,“先前是我太任性了,其实我的心里从未埋怨过殿下,只是觉得心里有点委屈……殿下怎么能用那般语气凶我?”
“是,是本王不好,本王再不会了,”他抬手,面向天际如白玉盘一般明亮的月色,朗声道,“我谢珩对天发誓,今日之事,绝不再犯!若有再犯,必定天
猜到他又该起很重的誓言,苏木槿忙拉过他的手,并举起自己的小手指微微勾了勾,柔声道,“我不信,除非,殿下愿意拉勾起誓。”
宽厚有力的手掌,握上如同白玉般微凉的小手,小拇指紧紧地勾在了一起,像是永恒的誓言,无坚不摧。他如获至宝,笑得跟孩提时一般。两个人的身影在月色中越靠越近,空中弥漫着一种奇妙的甘甜,她心中期盼着,就这样一辈子,一不小心白了头,也挺好。
沉默了许久之后,谢珩缓缓开口道,“槿儿,你是不是去见了沈归辞?”
这是他一直想问的却不敢问的,眼下再不问,恐怕也没有更好的机会了,而自己也内心也只会如坐针毡。他自然信她,可内心强烈的嫉妒,让他还是想迫切知道,她去见了他,究竟又说了什么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两位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我会好好努力下去哒……
虽然盗文太多,但我还有你们啊~
鞠躬~
集美们,我想把卡丁车开上来试试,也不知道行不行?
夜里晚风习习,他已经卧在榻上,可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且不说今日见到她时心中所想,便只隔了一日,就叫他心中奇痒难耐,更想起那夜在沉香园的情形,这样一个娇弱似水的美人,又怎么拱手相让给他人,恨不得马上将她搂在怀里,好好宠爱。
62、第 62 章
他二人身处的地方位于假山的后头。先前替苏元青寻找玉佩的丫头婆子,皆已经散去,园子内静悄悄的,暗黄色的光亮,照耀在鱼池之上,清浅的泉水叮叮咚咚,如银铃一般清脆悦耳。
明明是微凉的夏夜,他的身上却如同炭火一般,血脉横流,原本平稳的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起来。借着月色,他的手缓缓地往她的腰间伸去,却在下一刻,突然改变了方向,落在了她身后的石壁之上。
她身上娇软的气息实在太过迷人,令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像是春水一般,搅地骨子酥痒不已。他的内心拼命克制,可他的双目却告诉自己,就一下,也好。
“关于他,本王一个字也不想听。”他道,才压下去的怒气又一下窜了上来。这小东西胆子也太大了些,明明做错了事,还敢这般狂妄叫嚣。谢珩恼怒,花前月下,平白无故地又提这个做什么,真是扫兴。至于,她跟那个狗男人说了什么,他没有半点兴趣,亦不想知道。
苏木槿见他上半身缓缓朝自己靠了过来,身子也就本能往后面挪去,只觉脊背触碰上一片坚硬冰凉,回过头一看,却是堵假山。她已经无路可退,可紧跟而来的是他温热的气息,和如同藤蔓一般缠绕上身子的目光。
他双手撑住石壁,将她围圈在自己怀里,倾尽柔情,细细地端详起来,她那慌乱不知所措,无辜且娇弱的小眼神,那样楚楚动人,惹人怜爱,激发起了那最原始,最强烈的保护欲。
她刚想说什么,却听见谢珩柔声道,“本王今日想同你讨要一样东西。”
月色映衬下,越发显得她冰肌玉肤,吹弹可破,叫人忍不住想轻轻咬上一口。她也同样很快捕捉到了谢珩的目光,逃命一般,往旁边挪了挪,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护在胸前,忐忑不安。
唯恐谢珩想入非非,她想着法子打乱他的思绪,“方才殿下不是在问,我去见他说了些什么吗?邢将军没有告诉殿下吗?”
可以肯定此事应该只有邢谦一人知道,不过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并没有做出半分不合规矩的事。可也是真的替谢珩担心,沈归念的事,虽然不是他一手造成,可也拖不了干系。
她试探一般,小心翼翼反驳道,“殿下多虑了,那日并非是我独自一人去见他,况且特意挑了人少的巷道行走,不会有人注意到的。我离得很远,没有说上几句话。我只是担心,因为沈归念的事,他会记恨于殿下。”
谢珩瞧着她一脸无辜的模样,心中再气,也只是无可奈何,心平气和道,“说几句还不够吗?不然,本王给你们寻个机会,说个尽兴可好?还有,你说并未有人注意到,那你以为本王又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掐指算的吗?”
语气虽然温和却霸道无比,仿佛恨不得能将她揉碎了,藏在心里。她想抽回手,谢珩却抓得更紧了,掌心炙热如火,令她不禁面红耳赤,“殿下,我知道的。”
谢珩不依不饶道,“你去见他,万一叫人瞧见了,又该如何是好?本王的眼里容不得沙子,自然更听不得那些坊间的闲言碎语。本王不允许你同任何男子有半点交集,连名字也不行。”
苏木槿猜出他心中所想,不紧不慢道,“我知道殿下是在担心我,也是为了我好。当然,我自己也有分寸,事事必定会小心翼翼。”
虽然她也许下了承诺,可谢珩一想到他二人见面的场景,嘴里就很不是滋味,迟疑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道,“你同他说了什么?”
苏木槿听到他这么问的时候,心里有些难过。以为他夜半翻墙是为了同自己致歉的,哪想竟是来‘兴师问罪’的。她沉默了半晌,终于缓缓开口道,“是,我去见过他。”
她眼里几乎都要急出泪来,回想起那日自己的确太过护着沈归辞,现如今他心里有气,也是情理之中。可不过只是小瞧了一面,二人之间隔得山高水远的,哪里就令他这般抓狂了?
苏木槿收回目光,轻声回了句,“殿下神通广大,怕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他的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目光顺着她秀挺的鼻梁一路往下,至娇艳欲滴的樱桃小嘴,随即不由自主地落在洁白丰润的脖颈上。
谢珩眉头一皱,总觉得她话里有些不服,故意气自己,越发有些焦虑起来,问道,“槿儿,你的心里究竟还有没有本王?”
她也生怕自己玩过了火,闲来无事逗逗他,也须得适可而止,只是点点头,从他的掌中收回手来,“若我心中没有殿下,那此时此刻坐在这里又算什么?”
他目光如炬,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双柔媚动人的娇杏眼,生怕错过任何一点小心思,离得又近,直逼得人透不过气来。说了实话怕他生气,可不说实话,心里又过意不去,于是委婉道,“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谢珩心中慌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强大的占有欲险些让他失去了理智,一字一句道,“因为本王不喜欢!你听好了,从今日起,没有本王的允许,你不能私下去会任何一个男人。你已经是本王的准王妃,眼里就更不该有别的男人。”
她水汪汪的明眸轻轻眨了眨,浓密修长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一片柔和的阴影,嘴唇微抿,“殿下想要什么
话音刚落,苏木槿只觉嘴唇上有片柔软轻轻地覆盖了上来,温热中带着一丝霸道,穿杂着急促的呼吸声,令她整个人骨子变得酥软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想去迎合。
他却突然抬起头来,分外清醒,“不问自取视为盗,为何不拒绝本王?”
听了这一句,苏木槿的心里是又急又气,刚刚分明就是他自己凑上来的,现在又来说这句话又算是什么意思?这不就是明摆着欺负人吗?撩拨别人在先,她还没有尝到什么甜头,却反问一句,这人简直太浑了。
方才轻轻一口勿,不过是蜻蜓点水,谢珩心中更是奇痒难耐,这样的尤物,需得待到洞房花烛夜好好宠才是。哪里能这么冲动,这么糊涂,这么敷衍呢?
无论如何也要克制住,他收回了微微颤抖的双手,目光却在下一个不经意间,又沦陷了进去。月色烛光交替下,透过丝织的如意长裙,她那娇小玲珑的身子若隐若现,雪白滑嫩月匈脯微微起伏,形成一道颇为诱惑的线条,令他全身燥热,嗓子喉咙直冒烟。谢珩知道自己怕是要完。那绵软的一口勿,已是销魂不已,欲罢不能。
见谢珩身子僵硬发直坐在一旁,也不说话,苏木槿自以为他又想起了什么烦心事,挪着小身板凑了过来,浅浅淡淡的鼻息钻进他的脖颈子中,酥酥痒痒,很是诱人,“殿下可又是想起什么了?还是方才我
这种情形,她也是头一回见到,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算妥当。可谢珩的默不作声,让她误以为是自己的闪躲,所以才这般不开心。思虑良久,她终于狠下来心,下意识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声音绵软中带着丝娇羞,“殿下,只许一次,下不为例。”
谢珩哪里还敢看向她,目光四处闪躲,试图分散开自己的注意力,自然也很完美地错过了她的话语。
言毕,苏木槿缓缓地闭上眼睛,乖乖地等待他的亲临,一颗心怦怦乱跳。只许一次,他应该不会太过分吧?总该不会得寸进尺吧,这是她的极致了,尽情肆虐也好,温柔疼惜也罢,她都心甘情愿的。
可等了一会儿,那个口勿并没有如约而至,苏木槿缓缓地睁开眼,却见谢珩怔怔地看着自己,欲言又止。她又羞又急,还没等谢珩反应过来,身子毫不犹豫地朝他的怀里侧了过去,宛若蜻蜓点水一般在他的唇上印下轻轻一口勿。转瞬间,她的贝齿落在了他的下嘴唇上,细细柔柔地撕咬起来。
这样的温柔乡,他怎能不越陷越深?他微闭上眼,下意识地回应着她,恍然间,他却突然睁开眼,扶住她的双肩,深邃如曜石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放肆!谁许你这样做的?”
“殿下方才不是……”她看了看谢珩略有些阴郁的脸庞,后半句话又咽了下去。
如此口是心非的男人,她也是头一回见,明明是他主动在先,怎么自己反而就不行了?
“本王什么都没说,”他道,僵硬着身子站了起来,唯恐被她瞧出心中的慌乱,连忙又道,“荒唐!本王要,你就给吗?”
她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毅然决然点了点头,目光平静柔和。
谢珩心中一暖,缓缓地走到她的面前,双手轻轻搂住她那盈盈一握的细腰,眉眼极尽温柔,“槿儿,答应本王,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只需照顾好自己,那些繁琐的事,本王会处置好的。”
“好。”她柔声回道,唇边还留有他的气息,想到此处,脸上不由地浮现出一丝甜蜜的笑容。
“所以,你到底同他说了什么?”话一出口,谢珩对自己的口是心非也十分厌弃,明明心中排斥,嘴上拒绝,可经不起一番苦苦的煎熬,终于败下阵来。
“殿下不是不想听吗?”她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方才斩钉截铁说着不要听的人是谁?本以为只有女人心易变,没想到他一个人大男人也这般如此。她的头顶飘过几个大字,‘简直就是小家子气’。
约莫早已猜到她会这么问,他神色波澜不惊,汤汤荡荡诡辩道,“本王是生怕你一不留神说错了什么话,让他有了可乘之机,寻机会对你下毒手怎么办?”
又怕她不相信,这样的担心会不会太过了些,他又继续道,“你也知道,他会为了妹妹的事而记恨于本王,倘若是你?寻仇的最好办法,不就是从他身边最亲密的人下手吗?”
言之有理,十分有说服力,甚至将他语气中强大的醋味也一并掩盖了过去,他目光灼热,紧紧地盯着她,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之色,心中是从未有过的舒坦。
她在瞒天过海这一点上,的确技不如人,听不出谢珩的话里藏着的小心思,只是老老实实道,“那日在皇陵,他受了伤,我是去给送伤药的。”
不问还好,一问哪里还能接受,但凡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就一定不愿意自己的心上人,对其他男子还有关切之意。他眉宇紧蹙,嘴里苦涩,“你这般对他?又将本王置于何地?”
他的心里是真的不好受,她的关心从始至终都应该只属于自己一个人,任何人都不能抢夺走半分。她今日给沈归辞送了伤药,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在她心中位置,和所有的人都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他简直嫉妒地要命,眼眶也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脸上更是不可言说心塞。
“伤药是以殿下的名义送的,是茯苓递到他手上的,”她连忙解释道,“我与他相隔甚远,没有半分逗留,送完药,我就回府了。”
听着她一本正经,费力解释的模样,谢珩为她的聪明机智也有些苦笑不得,“槿儿,你觉得他会信吗?本王才伤了他,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就眼巴巴地送了药过去?你这样做,他只会以为,本王在同他耀武扬威。”
这个媳妇可真真是傻得可爱,简直就是有些过份了。他又怎会不懂她的玲珑心思呢?他将她紧紧搂抱在自己怀里,轻轻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丝,眼底柔情无限,“答应本王,从今往后不要做这样的傻事了。”
她依偎在他宽阔厚实的胸膛上,听着那强劲有力的心跳,低声喃喃道,“殿下放心,他不会是那样的人……”
无论那一晚,在八卦巷解救自己出险境的人是不是沈归辞,但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人不会伤害他。
谢珩一听急了,同热锅上的蝼蚁一般,心烦意乱起来,“你又不是他,哪里知道他心里想什么?还记得本王去青州前,你冒着大雨,赶来府邸说得那番话吗?偏偏连自己说什么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在责备一只小猫儿,舍不得用太重的语气,生怕一不小心吓到了她。
她乖乖地点了点头,却在不敢在他的怀里逗留太久,生怕被园子的人给瞧见了,万一传到哥哥的耳朵里头,必然少不了一番说教,实在心烦。
瞧见怀里的人儿想偷偷溜走,谢珩不由分说地又将她搂紧了些,追问道,“方才什么感觉?”
苏木槿抬起头来,一脸茫然。
谢珩不敢直视她的眼神,支支吾吾道,“但凡吃食总该有个酸甜苦辣吧,本王又是什么味道?”
她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小脸刷地一下涨得通红,早已平静下来的心此时浪潮汹涌,得了便宜还卖乖,竟然还毫不知羞地问他,自己的口勿是什么味道?
“本王想知道。”他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就像孩童一般,眼巴巴地等着她手里的甜,等了又等。回想她方才那主动的模样,就像是梦境一般,朦朦胧胧,怦然心动。比在沉香阁的那一晚,还要刺激,还要令人兴奋。
其实谢珩也不用问,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因为刚刚实在是太紧张了。绵软?香甜?炙热?好像都不太像,她磨蹭了半天,也答不出一个字来,手心微微冒汗。殊不知,站在他的面前如此回想,该有多羞涩!
“当真记不起来了吗?”他问,上半身朝她缓缓靠了过去,颇有一种想再细细回味的架势,虽说方才是她主动,可怎么总觉得是自己吃亏了呢?
她忙往后退了几小步,巧妙地避开,稀里糊涂道,“甜,是甜的。”
“那想不想再……”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该来的躲不掉,正当苏木槿想着如何躲避的时候,只听见假山后头传来邢谦的声音,他特意压低了声音,唯恐被人发觉,也像是翻墙而入,不请自来。可他只听见了谢珩的声音,并没有看到苏木槿,只以为他被困在府中,速来营救。
“殿下您没事吧?末将救驾来迟,还望……”当邢谦从假山后头出来,看见他二人的身影时,便知晓自己这后半句话,大概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谢珩心中郁闷,铁青着脸转过身来,眉头紧皱,“谁让你进来的?”
“殿下,末将以为、以为……”邢谦有些呆愣,眼睁睁看着苏木槿趁谢珩同自己怒目而视的时候,偷偷溜走不见了身影,而谢珩却全然不知。
等谢珩回过神来时,才知道晚了,再看向西厢房,就连窗格也被紧紧关上了。
真真是太扫兴了!
他一脸哀怨地出了候府,行走在宽阔无人的巷道上,后头跟着灰头土脸,欲言又止的邢谦。
“别跟过来!”
“站着别动!”
“离本王远点。”他停下脚步回过身来,恨恨咬牙,心中苦楚,一言难尽。
邢谦一脸忧愁,站在原地许久没动,等在谢珩走远了,他才又悄然无息地跟了上去。
若知晓他们两个躲在假山后头卿卿我我,便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好去破坏啊!此种情形虽说是误伤,但负罪感一点也不少,实在是心力交瘁。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罪,卡丁车写成了拖拉机。小可爱们自行弥补?哈哈
小天使们可以把营养液灌溉给正在参加比赛的大大们,她们很需要这个,谢谢小天使们~
谢珩心中一痛,沈归辞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心里十分清楚,虽表面看起来文文弱弱,人畜无害,但防人之心不可无。究根到底他还是谢瑞的人,倘若她因此遇见了什么危险,又该怎么办才好?
63、第 63 章
“臣妾哪敢啊?皇上如此厚爱阿珩,臣妾怕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这份恩情了。”徐贵妃的目光落在永庆帝的脸庞上。记得刚进宫的时候,他也是一个翩翩少年,眨眼间二十年过去了,虽然已经渐渐老去,但这副容颜,叫人百看不厌。
永庆帝对她这般娇嗔的回答简直毫无抵抗力,伸手将她圈在自己的怀里,指尖滑过她那柔嫩光滑的脸庞,眼里柔情百转,“如此说来,朕倒要好好犒赏你才是。”
徐贵妃一脸娇羞地低下头去,目光落在永庆帝宽阔厚实的胸膛上。时值夏初,他穿了件竹青色的外衫,五官宛若刀刻一般,倍显阳刚之气,叫人忍不住想入非非。她柔嫩皙白的双手轻轻地拽了拽宫绦尾端的流苏,举止轻盈。
徐贵妃回道,“说到赐婚的事,皇上可不能耍赖,要不是您出了那主意,让大家误以为阿珩病重,恐怕母后也未必能成全这门亲事。说到底,这还算是臣妾与皇上之间的一点点小秘密呢!”
“几日不见,越发伶牙俐齿了,你这算是要挟朕吗?就不怕朕治你的罪?!”永庆帝眉头微蹙,假装不悦。可细细想来,那一回的事,着实有些缺德。
“唔?”永庆帝略微皱眉,发出一声低沉的疑问。明明嘴上说着不要,偏偏动作却实诚了很。
他灼热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就像是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爱不释手。
“这些日子,怎么没见阿珩来同你请安,朕才许下赐婚圣旨,他就娶了媳妇忘了娘?”永庆帝轻轻勾住徐贵妃的下巴,嗓音温厚低沉,“你这个做母妃的也该管管他,就这样任由他去,成何体统?”
徐贵妃柔柔地笑笑,“皇上好端端的,怎么又说起了臣妾的不是,孩子大了不由娘,只要阿珩能平平安安的,臣妾这个做娘亲的便也心安了。”
“朕当初就不应该下旨赐婚,还是得磨磨他的脾性,成大事者,怎能被一个女人迷得晕头转向?朕细想想,还是后悔!”永庆帝的语气中,略带了一丝悔意,但是更多的还是忧心忡忡。谢琛的突然离世,让他意识到,自己所担忧,害怕的,终究会有一日会发生。
徐贵妃的脸上路过一丝担忧,知道他是为了舒妃的事,内疚不已,可也是有心无力,只能说些宽慰的话。
永庆帝悲痛道,“她说,她恨朕。这么多年了,自她进宫以来,性子温顺,也不喜欢同旁人争。好容易诞下阿琛,偏偏又出了这样的事。朕不奢求她能原谅,但阿琛……”
永庆帝微微颔首,一脸自责,神情痛苦,紧紧握住徐贵妃的手,“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知道的,朕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她这是心病,朕怕去了,她会更加伤心。”
徐贵妃轻声回道,“皇上放心,臣妾定会照顾好她的。”
总不能干等着,夜长梦多,万一煮熟的鸭子又飞了,该如何是好?还是先去探探父皇的口风。
彼时,永庆帝正在长宁宫中同徐贵妃喝茶,两人皆为了谢琛一事而倍感惋惜。谢珩来的时候,除了随侍的几个宫人,并没有人注意到。
因为她去见了沈归辞一事,谢珩的心中更加不敢掉以轻心,他总觉得,这兄妹俩的出现,绝不会是巧合,更像是一种谋划,谢瑞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朕有愧,”永庆帝痛心不已,“你知道她得知阿琛过世,同朕说得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忍住了,长叹一口气,“罢了,只愿他,来世不入帝王家。”
永庆帝缓缓睁开眼,看了徐贵妃一眼,伸手去触碰她的脸庞,虽不是二八年华,好在保养得当,肤如凝脂,更显风姿绰约。这样蚀骨销魂的温柔乡,怎能不叫人心驰神往?
“生死皆有命数,皇上也不要太过自责了,您是阿琛的父皇,更是天下万民的父皇。”
大概只有在长宁宫内,他才能寻到片刻的安静,才能畅快淋漓地诉说心事,抛去江山,他也不过是一个父亲罢了。
永庆帝双眼紧闭,一筹莫展,斜靠在徐贵妃的怀中,微微叹气,“舒妃那边你可去瞧过了?先前朕寻得那些太医又是怎么说的?”
徐贵妃一双白皙修长的纤纤玉手,正轻轻按揉着他额头两侧的太阳穴,温柔道,“回皇上的话,臣妾昨日去见过她,模样消瘦不少,她这一病不起,看样子是遭了不少的罪。臣妾也劝了,她年纪还轻,可以再怀一个。逝者已矣,终日郁郁寡欢,她这病就好不了。太医已经开了药方,臣妾叫她宫里的人,每日好生照看。”
见他这般盯着自己,徐贵妃微微低下头去,脸颊上爬上了一层娇羞的红晕,宛若天边的云霞,她掌心轻轻抵住他缓缓靠近的肩膀,一脸娇羞,低低道,“皇上就不能饶过臣妾这一回吗?臣妾再不敢了。”
她声音如泉水一般,清甜甘洌。永庆帝瞧了眼前人,便觉得浑身血脉逆流,嗓子低沉道,“现在还不是你求饶的时候……”
岁月并不曾轻饶过谁,仿佛在他的身上轻轻驻足。他虽然上了年纪,但英气不减当年,且习武之人,本就比常人体格健壮了不少,精力更是充沛,不久前,他也是这般突然来了兴致,自己三日都离不了榻。
眼下听他这么说,徐贵妃的心中更是后悔不已,就不应该招惹他在先,自己丝毫没有招架之力,只有任由他摆布的份。这个男人实在太霸道了,喜欢在钟意的字帖画卷上刻上火红的印章,包括心爱的女人。
她有些慌神,害怕之中更有一丝期待,欲拒还迎,小声求饶道,“皇上,能不能比上次温柔一点点,就一点点,好不好……”
平日里见惯了她高贵冷艳的模样,可唯独在这件事情上,永远都是自己的手下败将。一想到她语无伦次求饶的模样,永庆帝心底就痒痒的,征服感油然而生。
他哪里肯这般轻易放过她,嘴角浮起一丝得意之色,声音低沉且霸道,“叫声夫君听听,若是夫君满意了,那就轻饶了你,否则妄想……”
“夫君……”她轻轻唤了一声,宛若春风拂面,入耳甜腻。
他浅浅笑了笑,颇为得意道,“既然已经唤了夫君,那就更应该尽尽娘子的本份,把夫君伺候地舒舒服服的……”
她花颜失色,只想趁机溜走,却被他困在怀中,无法脱身。
谢珩哪里知道他们白日里也会这般难舍难分,从外头尽头的时候,只是觉得有些反常,平日在里头伺候的宫人,今日都候在了偏殿外。
他原是来找父皇的,后来得知在母后的长宁宫,便一路马不停蹄地过来了,径直往内殿走去。
有宫人见状,忙上前拦住他的去路,言语晦涩道,“殿下,您现在不能进去……”
谢珩当时也没有想到是云雨之事,只是纳闷道,“为何?本王今日来找父皇,是有急事相告。”
那宫人支支吾吾,小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殿下,奴婢不能说,总之您现在不能进去。”
“你紧张什么?有什么话,只管说来便是。”
那宫人一听,越发说不出话来,谢珩见她扭扭捏捏的模样,也没了耐心,只是道,“无妨,若有什么事,本王担着,怨不到你们。”
他一面说着,脚步已经到了内殿,隔着山水屏风,珠帘纱帐,能够清晰地听到里头时起彼伏的娇口耑声。
谢珩的脸刷得一下变得通红,他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而里头的徐贵妃也听到了外头的脚步声,忙离了离凌乱的衣裳,坐起身来,“皇上,是阿珩!”
而永庆帝其实也早听到谢珩的脚步声,却一声不吭,直至怀中之人发觉,他才跟着扫兴地坐起身来,不急不慢道,“放心,阿珩再冒失,也不敢随意闯进来。更何况,他也快成婚了,你我言传身教,有什么不好?”
“皇上……”她又羞又怒,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在开这样的玩笑?
“好好好,”他轻轻在她的鼻梁上轻轻一划,柔声道,“是朕失言,今日欠朕的,往后可得加倍奉还……”
徐贵妃没有说话,为自己的细腰捏了一把汗。这么多年了,他的性子还是没有变,对喜欢的东西,势在必得,霸道至极。
谢珩原本想着偷偷溜走,全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可听见里头的动静分明轻了下来,才觉得有些不妙。紧跟着,响起永庆帝如雷贯耳的声音,“还杵在外头做什么?”
彼时,他二人已经理好了衣裳,谢珩迟疑了一下,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寝殿内一切如常,仿佛刚刚发生的事,就像是幻觉一般。
“儿臣见过父皇、母妃。”谢珩眼角余光轻探了母妃一眼,却见她神色如常,正往父皇的杯子里斟茶。
茶香四溢,沁入心脾,令人神清气爽。可谢珩的脑海中还浮现着那令人面红耳赤的情节,原本已经想好的话,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整个人也有些懵。
“怎么?哑巴了!”永庆帝轻呷了一口茶,目光往谢珩的身上轻瞟了一眼,神情不悦。
谢珩灵机一动道,“回父皇的话,儿臣得空前来看望母妃,殊不知父皇也在此。”
永庆帝道,“有什么话只管说来,何必吞吞吐吐,难道只许说给你母妃听,朕就听不得了?”
徐贵妃知道他这是有意气一气孩子,连忙轻轻地推了推他的手臂,替谢珩解围道,“回皇上的话,是臣妾太过想念他,便叫他得空进宫坐坐,陪臣妾说说话。是臣妾大意了,一时忘了告知皇上。”
永庆帝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心中不由地冷哼一声,护短也该有个分寸吧,方才分明那么惊慌,又哪里是能够装出来的?
殿内沉默了许久,永庆帝也瞧出了他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先前因为冯映兰,顾虑到苏呈怀或许也参与其中,幸而眼下已经真相大白,也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不过只是延迟成婚而已,这孩子怎么就如此迫不及待了。只是谢珩不说,他也不问,全然当做毫不知情。
谢珩琢磨了良久,想着就这么呆着站,也不是办法,况且这件事迟早还是要问,便开口道,“父皇,母妃,儿臣来是想……”
“炎夏闷热,阳光毒辣,你才从外头来,先吃点瓜果解解渴吧……”徐贵妃起先打断他的话,看着他额头上不知因为紧张还是炎热,而渗透出来密密麻麻的汗水。
永庆帝雪亮的眸子在徐贵妃的脸上轻轻掠一眼,随即将她手中那片打算递给谢珩的寒瓜给截了回来,塞进自己的嘴里,红通通的瓜瓤,香甜可口,水嫩多汁。谢珩伸到半空的手又收了回来,有些尴尬。
“皇上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抢东西啊?”徐贵妃笑眼盈盈,软软糯糯的语气,让永庆帝听了,哪里舍得语气过重,只是道,“你也不瞧瞧他都多大的人了?也就在你的眼里永远都是个孩子。”
说罢,伸手取了块寒瓜递给了谢珩,“不必谢恩,往后多多孝顺你母后才是。”
“是。”谢珩双手接过,轻咬一口,瓜果的甜汁缓缓流入喉咙,冰凉舒爽。
徐贵妃看了一眼永庆帝,估摸着也到了差不多的时机,缓缓开口道,“皇上,前些日子这孩子心事重重,一直闷闷不乐,今儿得了空,臣妾便寻他进宫来,想着说些宽慰的话,也好安抚安抚。若有冲撞之处,皆是臣妾的过错,皇上要罚便罚臣妾一人。”
“心事?”永庆帝问道,“你瞧他精神奕奕,像是有心事的样子吗?”
谢珩:“……”
“朕要同你母妃,好好说会子话,你既然没什么要紧的事,便先退下吧……”永庆帝轻轻挥了挥手,以示意。心中不由嘀咕起来,先前也不是没有给他机会,扭扭捏捏的,看着心烦。
谢珩再想说什么,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退了下去。刚走了几步,身后又突然响起冷不丁的一声,“等等,你且回来。”
谢珩心头喜悦,忙不迭转身折返了回去,恭敬道,“不知父皇有何吩咐?”
永庆帝微眯着眼,伸手指了指他的腰间,懒懒道,“你那戴着的是什么?摘下来给朕瞧瞧。”
谢珩一乐一愣,随即低下头去,将腰间系着的香囊摘了下来,正是苏木槿绣的那只,平日里一直随身携带。又适逢夏季,便叫人备了些驱蚊的药粉,塞入香囊之中。
“朕瞧着这香囊倒有几分眼熟,”永庆帝拿在手中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又在徐贵妃的面前轻轻晃了晃,“这上头绣的花样,朕记得你说过,叫什么来着?”
“回皇上的话,叫雪兰花。”徐贵妃看到香囊的时候,也有些诧异,自己也曾经绣过一只一模一样的,却是给永庆帝的。而今谢珩的这一只,针脚平稳,配色大胆,清冷中更有一丝冷艳高贵,手艺是自己无法比拟的。
“既是你母妃绣给你的,就好好收着吧……”永庆帝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腰间,有些不舍地将香囊递了回去。
“是……”谢珩正解释,却见母妃同自己递了个眼色,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低退了出去。
永庆帝见他走远,这才道,“你们两个演得一出好戏,无非就是想从朕的嘴里套点有用的话。不过只是推延了吉日,又不是收回赐婚圣旨,一天天的,待朕就像仇人一般,死不松口。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朕又岂会食言?况且朕已经叫钦天监,挑选吉日去了,也不知道他急什么!”
徐贵妃温柔地笑笑,“皇上息怒,阿珩自幼乖巧懂事,莫说是同皇上您,就连臣妾这里,她也不曾开口索取过什么。而今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皇上又何不遂了他的愿?这般反复反复折磨他,臣妾瞧了也心疼啊!”
她说是正是前几次,谢珩求旨不成,被永庆帝训斥一事,毕竟是心头掉下的一块肉,当娘的哪里能不心疼?可今时不同往日,当时不答应是因为那个女人心里只有裴彧,有了那一次的试探,也总算安心了。
一想到先前谢珩受到的委屈,她心酸不已,两眼泪汪汪地看着永庆帝,低低抽泣。
永庆帝哪里招架地住她这般我见犹怜的模样,将她拉到自己怀里,柔声道,“是是是,朕知道错了,上一回,朕不该那般罚吧,可过后朕也给他送了伤药了,你瞧现在不还是生龙活虎的,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哭成这样,朕瞧了,着实心疼。”
看着怀里娇滴滴的人儿,永庆帝恨不得将世上所有最好的一切通通给了她,只为博她一笑。
徐贵妃伸手轻轻捶打在他的肩膀上,哭声愈发浓厚了,“如此说来,倒是臣妾的不是了,是臣妾管教无方,让皇上为难了。”
“你瞧瞧,这说得又是什么话?若较真起来,朕的确有一处,十分不满。”永庆帝揉了揉她那极具魅惑的香肩,一脸宠溺。
“皇上且说来听听。”她轻轻依靠在他的怀里,朱唇轻启,贝齿微露,看起来十分可口诱人。
永庆帝道,“你绣给朕的那只香囊,朕带了这么多年,流苏散了,花样也泛黄了,可朕还是舍不得丢,命人悉心收放了起来。朕同你说了多少好话,要你辛苦一些,再绣一只,你偏不肯。要不是朕今日亲眼瞧见,哪里会知道你早已为这小子破了例?可有想过朕的感受?”
如此浓烈的醋意,仅仅是为了一只香囊。徐贵妃惊讶的瞬间,也忍不住偷偷笑出声来,诚恳辩解道,“皇上说笑了,臣妾不曾给阿珩绣过什么香囊,上回来他来的时候,臣妾就已经注意到了,当时也觉得奇怪,便问了问,说是那姑娘绣的,花样还是杳杳从他的书房里偷拿出去的。臣妾再宠爱他,也不能坏了与皇上之间的约定啊!”
一双媚眼含情脉脉,极其无辜,摄人心魄,叫人忍不住想紧紧搂在怀里,好好宠爱,将这些日子积攒的谷欠望,好好倾泻。
“别人家的娘子,都知道该如何疼爱自己的夫君?怎么偏偏你不懂?”永庆帝轻轻勾起她娇嫩的下巴,嗓音低沉道,“如此一来,数罪并罚。今日便罚你好好伺候,直到夫君满意了为止。”
偏偏不论自己说什么,都入了他的圈套。
“皇上还是饶了臣妾吧,臣妾再不敢了……”她话音刚落,身上的衣裳瞬间不见了踪影,眼前之人,就像是一只多日不曾进食的野狼一般,饥渴不已,到手的猎物,说什么都要从头到脚,细细品尝才是。
眼下冯映兰的事也算是已经终结,他心中挂念着的还是那被延期的吉日。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明明已经证实冯映兰的所作所为,同镇北侯府没有半点关系,那究竟又在顾虑着什么?
64、第 64 章
谢珩心中明白,五哥同父皇虽然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但实际二人的关系,已经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谢稚的心中对永庆帝有深深的恨意,这也是他为何主动请缨前往江州的原因。
“这么多年了,五哥的性格还是这般,有什么说什么。”谢珩轻叹一口气,同邢谦道,“好在性格也算随和,同几个弟兄间关系也是不温不淡的。”
邢谦点点头,心中暗自为了谢珩拒绝的那坛杨梅酒,而感到有些遗憾,偷偷咽了咽口水。时值晌午,烈阳高照,晒得人睁不开眼,不一会儿却乌云压城,眼看暴风雨就要来了。
见他拒绝,谢稚倒也没有太过强求,只是道,“行!那我先走一步,你若要来江州,叫人起先捎个信过来,我去接你。”
谢珩微微颔首,目送他走远,渐渐消失在御道的尽头。见此情形,邢谦心中疑虑重重,边走边问道,“殿下,说来也奇怪,辰王殿下怎么突然进宫来了,今日并非时节年下,要知道,从前便是皇上召见,他也是死活不肯进宫的。”
谢珩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惦念,忙不迭道,“也好,不如去酒楼里走走吧,治治你的馋虫,也省得你成日里惦记。”
邢谦眼前一亮,受宠若惊,但也生怕只是谢珩的试探,不敢轻易作答,等到了车水马龙的街市上,才信以为真。眼看酒楼就在前头,已经能闻到酒香的时候,谢珩却突然之间放慢了脚步,远远瞧见,在街市的拐角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珩看了看宫人抬着的那一大坛子杨梅酒,隐约能闻到香甜的酒香,令人忍不住垂涎欲滴,他笑道,“单单只有太子殿下?父皇平日也爱吃果子酒的,按理说,你也得给他送去一坛。”
谢稚双手叉腰,用手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心直口快道,“九弟说这话,可真是折煞我了。宫里什么酒没有,我这杨梅酒不过是最常见的俗物罢了,登不得台面,即便送去了,父皇也未必稀罕。你若感兴趣,这后头还有,我叫人往你府再送一坛过去便是。”
谢珩忙道,“五哥不必如此麻烦,待我哪天得空去了江州,细细品尝,也是一样的。”
这样的情形,在宫中屡见不鲜,谢珩停下脚步,待他走得近了一些,这才道,“五哥这是要去哪里啊?”
来得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的五皇子辰王谢稚,生母是浣衣局一个小小的宫女,在生下她之后,因为一点小错被赐死。这也就成了谢稚心中永远的痛,只是当时年幼,并不知道其的内情,等年长一些,才知晓母亲的死因。可凭他一人之力,无法给生母伸冤,从小心中就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他向来最不受皇太后和永庆帝的喜欢,厌弃程度,比起双腿已残的谢弋有过之,而无不及之处。后来年长一些,搬离出宫,长居江州。
倘若谢琛的死,真的与谢瑞有关,他对东宫之位,势在必得,又怎会突然发现而收了手?
正欲出宫,却见御道的前头走来一男子,身着干练清爽的玄色劲装,肤色偏暗,其貌不扬,临近左半边嘴角的地方,长了一粒米大小的黑痣,目中无人,脸上写满了傲气,嘴里正骂骂咧咧。而跟在其后头跟了几个宫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正抬着一只大酒坛子,小心翼翼地往前行走着。
因为有了上一次的前车之鉴,谢珩更不敢轻举妄动。他承认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已经没有当年的奋不顾身,他知道,眼下自己的生死还紧紧关联着她人。若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她又该怎么办?
而谢瑞勾结梁国,又暗中在青州招兵买马,究竟有什么阴谋,不得而知。思虑良久,他才轻轻回了一句,“本王再不敢冒那样的险了,暂且见机行事吧!”
谢珩出了殿门,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细想到母妃的神情,想着成婚的事,倒也不用操之过急。
“一群饭桶!还不走快点!磨磨蹭蹭的,是想被罚去做苦力吗!”他时不时回头大声呵斥着,并未注意到前头的谢珩。
谢珩印象中,他进宫的次数少之又少,哪怕是永庆帝召见,他也时常装病借机推辞,一来二去的,在众皇子中也算不上惹人注目。只是因为早年丧母,幼年时一直十分自卑,沉默寡言。等长大了,又时常流连在烟花之地,夜夜醉生梦死。
谢稚道,“我原也不想来的,一个人在江州待惯了,倒也自在。九弟也知道的,江州盛产杨梅,我便命人摘了新果,做成了杨梅酒,给太子殿下送一坛过来。往年,他总是囔着要喝,而我人又懒,今年好容易才想起这事了,便亲自跑一趟吧。”
见到谢珩的一刹那,谢稚一改先前怒气冲冲的面孔,双眼微眯,笑容有几分扭曲,“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九弟啊,这些日子过得可还舒坦?听说你马上就要做新郎了。”
谢珩道,“谢五哥关心,一切挺好。五哥一直久居江州,今日怎么突然又兴致回宫瞧瞧?”
邢谦点点头,又道,“殿下,末将已经派人暗中盯着沈归辞,他若身份非同一般,那么总有一天,会露出破绽的。”
谢珩轻叹一口气,“但愿不是本王想的那样。”
循着他的目光望去,邢谦一眼也认了出来,不由道,“二小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珩心中也是疑虑重重,看着苏木槿同茯苓二人在街市的尽头徘徊了一圈,往酒楼旁边的名书堂去了。二人连忙迫不及待地跟了上去,从街市的对面,往书堂里头望了过去。从她左顾右盼的模样可以推断出来,似乎在等一个人,神色平静,说不上有多焦虑。
苏木槿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受了哥哥苏元青所托,过来取一本书。那本书的主人,同苏元青约好了在名书堂碰面。不过是芝麻粒的小事,而当苏元青急匆匆,神秘兮兮跑来自己院子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开玩笑。
“哥哥,这样的事,在院里寻个机灵的小厮,去跑一趟便是,倘若他们没有空,便叫茯苓辛苦一些,替你跑一趟。”
苏元青有些犹豫,支支吾吾道,“妹妹,寻常的事,我自然不会来请你帮忙。只是这事,交与旁人,我不放心。万一哪个嘴碎的,告诉了爹爹,我怕是又要少一层皮。”
“哥哥,什么书啊?莫不是……”她小脸微微泛红,除此之外,想不出任何的缘由。脑海中冒出一些不堪入目的书卷出来,昨夜同谢珩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博弈’,闹得她成日里想入非非。
“妹妹,你在想什么呢,”苏元青打岔道,“我是想让你去帮我取一本剑谱,是我好容易才得到的。我同那人约好,会在城中的名书堂碰面,到时候只会有人把书送过来的。”
苏木槿秀眉微蹙,一脸不悦道,“哥哥,你老毛病怎么又犯了?家中藏书阁书籍无数,要什么样的兵书没有?你难道忘了,上一回爹爹是怎么罚你的!”
“嘘!”他刚忙用手在嘴边轻轻比划了一下,面露难色,“我的好妹妹,你小声一点,我以为今早爹爹就出门了,哪想他竟然还在。你也知道,他现在根本就不让我独自一人出门,我本想着晚几天去取,可毕竟是花了钱买的,万一那人糊弄我怎么办?”
“哥哥花了多少银两?”苏木槿实在也有些头疼,哥哥平日里也没有什么爱好,唯独痴迷习武,最喜欢的就是钻研兵书。可他喜欢的书,在苏呈怀的眼里,无非就是旁门歪道。上一回,哥哥从外头搜罗了不少罕见的孤本回府,硬是被爹爹打得三天下不了榻。没想到竟还是死心不改,又想出了这样的馊主意来,她自然不能应。
苏元青有些心虚,面露愧色,竖起了一个手指。
“一两?”她问,略松了口气,倒也不贵重,去与不去,也没什么的。
苏元青摇摇头,否认了。
“十两?”这已经是她最能容忍的极限了,毕竟算不得什么大钱,但和其他的书比起来,还是有些太离谱了。
苏元青咬咬牙,慢吞吞地冒出一句话来,“一百两。”
她险些两眼一黑,阴沉着脸道,“哥哥还是另请高明吧,我不会去的。就像爹爹说的那样,我帮了你,是助纣为虐。”
眼前唯一的希望就要破灭,自己再也拿不到爱不释手的剑谱,苏元青的脑海中突然爬出一个缺德的想法,“妹妹,你若不去,那我可要将昨晚发生的事,告诉给爹爹。你们在假山后头
“别!我去就是,下不为例。”她慌忙拦住他的话,很是无奈地回道。
“我的好妹妹,而今也只有你才最疼哥哥了!”苏元青险些要喜极而泣,伸手轻轻捏了捏妹妹的脸颊,目光温柔宠溺。
她同茯苓二人从侯府的后门出来的,苏呈怀在前厅喝茶,看见殷勤跑来同自己请教兵法的儿子,虽然觉得有些异样,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心地指导起来。
在名书堂等了好久,却不见送书人的出现,正当以为那人再不会出现的时候,却听见有一个浅淡的声音传来,“掌柜的,叨扰了,在下受朋友之托,给人送书,约好在此地碰面,不知您可有瞧见有人在等待?”
大概因为书堂中只坐着一个女子,那人并未注意到,而苏木槿彼时正怔怔地瞧着窗格外头,听到声音才回过头来,站起身时才发现,不是别人,正是沈归辞。她神情讶异,好半天没开口,只是悄声同身旁的茯苓道,“你且去将那书取来罢。”
茯苓点点头,走上前,沈归辞这才发现,榆木书架前站了一人,模样楚楚动人,心中不由大喜,脸上浮起一丝久违的笑容,“二小姐,怎么是你?”
自八卦巷子初次相遇,再到亲自上门送伤药,这个女子令他魂牵梦绕。是这些年来,冰冷且残酷的世间,不可多得的温暖。
比起先前,他的脸上仍旧写满了悲痛,但看起来精神气还算不错。苏木槿万万没想到送书之人,竟然是他。倘若提前知道这一幕,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哥哥的请求。避嫌这种事情,旁人不用说,她也清楚的。更何况,昨夜谢珩说的那些话,她一直铭记在心,又怎敢造次?
故此茯苓接过来的剑谱,她连看都不看一眼,更别说伸手接过,只是平静地道了一句,“好巧,府内还有事,我就先走一步了。”
她只想逃,万一这次又被谢珩身边的人给发现了,小题大做,又该如何是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故意而为之,只想气他呢!
“二小姐请留步。”沈归辞慌忙唤住她,又看了她身旁的茯苓一眼,低声道,“在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心中淡漠,对于沈归辞的这般举动,有些排斥,便委婉回绝道,“既然沈先生心中已有顾虑,那就不必言说了罢。”
沈归辞怎么也没想到,她对自己的态度突然变得这么冷淡,心中苦楚不已,欲言又止。待她走出了书堂,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追上前道,“敢问二小姐,当真心悦于晋王殿下吗?还是说仅仅只想弥补一些亏欠而已?”
他语出惊人,令苏木槿不由地怔了怔,浑身上下有种数不出的难受,更不敢直视他的眼神,双手死死地攥在一起。重活一世,她只想着好好弥补谢珩,有些事,并未经过深思熟虑。就好像,从一开始,她就应该爱他,必须爱他。
她心中虽然已经起了波澜,但神色依旧平静,对他的话更是充耳不闻,回道,“失陪了。”
他不死心,又追了上来,却在这时有个人影,仿佛从天而落,横在他的面前,神情阴森狠戾。苏木槿吓了一跳,但当看清楚来人时,娇小的身躯本能地往谢珩的身后缩了缩,心中泛起了嘀咕,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又来了多久。
谢珩冷冷开口,“沈归辞,别来无恙啊!”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写了一点点车,改了整整一天,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接下去会走情节,加速完结。
东拼西凑,这本文已经不完整了。
邢谦一路紧随其后,淡淡道,“殿下,如今冯映兰已死,但那封密信,又该怎么办?”
65、第 65 章
彼时,苏元青正跪在正厅中央,而面前对坐着的苏呈怀的手中正捧着一本卷页残缺发黄的剑谱,翻来覆去地看,时不时地皱皱眉头,气氛压抑且低沉。苏元青的心中则是郁闷不已,眼角余光偷偷看向桌案上那一摞厚厚沉沉的书卷,神情苦不堪言。这些是他多年的心血,是一本一本好容易从四处求来的,有些都没来及看上一眼,现在看来怕是连家底也要被清查地一干二净了。
连着翻了几卷书,苏呈怀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将手中书卷狠狠地抛到了苏元青的身上。可怜那古书一触地,顿时折了好几页,令苏云青险些痛哭流泪,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我平日是如何教导你的?家中的那些兵书可都背得滚瓜烂熟了?”苏呈怀强压心头的怒火,看着外人眼中赞口不绝,自己眼中劳命伤财的儿子,狠狠咬牙。
他眉眼轻佻,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她一时语塞,他什么时候这般巧舌如簧了?眼下这句话,怎么回都不对。
好在骏马的嘶鸣声打破了车内的沉寂,转眼间已经到了镇北侯府。她就像逃命一般,慌慌张张往里面去了。谢珩看着她的身影一下子消失在视线之内,忍不住会心一笑,也跟着下了马车,慢悠悠地走了进去。
“回爹爹话,兵书太过枯燥乏味,更何况我看的是名家剑谱,对于排兵布阵,并不是百无一用,相反它还能给我许多灵感。”
他说得头头是道,但苏呈怀哪里听得进去,儿子的这个嗜好,大概比不学无术还要令人担忧,“你不好好钻研兵书,成日里学这些个歪门邪道,我真后悔,当初就应该向皇上引荐,同你表哥一起,去镇守边疆苦寒之地,磨磨心性,免得叫你时常气我。”
谢珩此举只是因为总觉得沈归辞的所有一切都异于常人,若不亲自送她回府邸,实在放心不下。这般微妙的心思万万不能别人知晓,免得又被她记挂在心上,有朝一日嘲笑自己胆小如鼠,于是道,“若不亲自送你回去,本王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的,我用不着骗殿下的,殿下若不信,不妨再回去问问他。”她真的急了,急得快哭了,这人怎么雷打不动,就是这般固执呢?
谢珩冷眼不屑,轻描淡写一句,“本王若回去了,那就是他的死期,槿儿应该不希望本王滥杀无辜吧!”
她没有回答,谢珩心中的醋意和怒气交杂在一起,更没有减退半分。沉默了半晌过后,她慢慢地挪到了谢珩的跟前,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一双无辜的小眼眸,眼巴巴地看着他,脸上写满了愧疚。她也知道错的,柔软的双手就像一对猫爪,极其温柔地揉抓着他的衣袖,令谢珩见了,原本心底的火气,也消散地一干二净。
他微叹一口气,无可奈何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沈归辞脸色一白,看着谢珩抱着苏木槿径直上了一辆马车,心境难免像大漠戈壁一般,凄凉不已,恋恋不舍收回目光,去拾捡地上残碎的剑谱。
马车中,两个人隔得分外远,谢珩看着她死不悔改,屡次试探自己底线的模样,就十分来气,“本王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又当成耳旁风了吗?”
沈归辞见他这般来势汹汹,全然没有半点在意,更是面无惧色,浅笑道,“晋王殿下怕是误会了,草民今日是替朋友,将一本剑谱转交到苏元青的手里,草民同二小姐之间,清清白白,并不是殿下想得那样。”
男人最懂男人眼里的妒忌。谢珩听他这么一说,忙不迭地朝藏匿在自己身后的人儿,看了一眼,以眼神示意。
虽然沈归辞对于谢珩的出现还是尤为吃惊,但他向来性子沉稳,没有太过的惊慌,同往常一般,躬身行了礼,从容不迫。
她轻轻抿了抿嘴唇,心中也觉得万分委屈,今日这一出出的,算是什么霉运,先有沈归辞,再来一个活阎罗,这么下去真的会有阴影了。
她道,“我真的是替哥哥来的,倘若知道是他,我说什么都会拒绝的。殿下昨晚说的那些话,我也都清清楚楚记在心里的,更不可能昧着良心,去招惹别的男子,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罢了。”
“殿下,我自己能回去的。”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已经够可怕了,还要跟着自己回府,怕是今夜哥哥少不了一顿打。她拒绝只是为了让哥哥免去皮肉之苦。
瞧着她手足无措,费力为这件事做澄清的窘态,谢珩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也不忍心再追问下去,只是低下头去,去闻她发丝上的沁香。
“去镇北侯府。”他缓缓道。
苏木槿悄声答道,“殿下,他所言句句属实,您方才撕掉的,的确是哥哥新买的剑谱。”
谢珩心头松了一口气,可眼神中炙热的怒火,仍旧不可饶恕,不由分说地将她从地上怀抱了起来,缓步走到沈归辞的面前停下,“本王也要同你要说一句,她不是你的什么二小姐,她是本王的女人!”
苏元青本来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但听到父亲这么说,也有些不高兴了,硬着头皮反驳道,“这些剑谱都是剑法大家所著作,怎么就是邪门歪道了?况且,我就看看,看了未必会,学了也不一定懂,懂了也不定能派上用场。”
“岂有此理!你往后是要上战场杀敌,学行兵布阵的,好好的剑术不学,你把我苏呈怀的老脸都给丢尽了。等你妹妹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苏元青一听头皮有些发麻,表面上这个父亲不动声色,实则只是按棋不动,待寻了机会,便一网打尽,果真是老谋深算,不可比拟。他现在的心思已经不在眼前的剑谱上,而是期待妹妹不要那么快回来。
来得早不如来得早,苏木槿从外头回来,看到哥哥的身影便忍不住道,“哥哥,对不住,我不小心把剑谱弄丢了!”
话音刚落,她这才瞧见正厅中央端着的父亲,顿时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说出去的话,已是覆水难收。她干笑道,“爹爹,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苏呈怀听了女儿先前那句话,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顿时暴跳如雷,指着苏元青的鼻子怒骂,“你胆子真的越来越大了,你当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吗?你自己一个人荒唐也就罢了,竟然还叫你妹妹给你当掩护,让她毁灭证据,你这是存心要气死我啊!”
苏木槿一脸茫然看着这二人,想着大概是私藏剑谱的事情被发现了,也不由地替他捏了把汗。
苏呈怀上前柔声道,“槿儿,剑谱在哪里?把它拿给爹爹。”
“我把给它撕了……”她道,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有些心虚。
“槿儿,你们两个合起伙来,想气死我不成!”苏呈怀没有一皱,显然对女儿的回答不甚满意。
“剑谱是本王撕的,苏侯爷可有什么疑义吗?”低沉有力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朵,谢珩从外院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看着苏元青十分来气,又伸手将苏木槿拉到了身后,动作干脆利落。
谢珩心中感慨,自己要是再晚来一步,这苏呈怀简直要反了天不成?看来上一回冯映兰的事,并没有让他长长记性。
他的出现,还苏呈怀倍感意外,忙上前躬身行礼,“老臣见过晋王殿下,不知殿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谢珩斜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本王还没问苏侯爷,苏侯爷怎么反倒问起本王来了?若不是亲眼瞧见,本王真不知道,你原来是这般不明事理之人,不问青红皂白,就一口咬定,说他们两人合起伙来气你?”
他这样一个闲散惯了的人,向来对别人的家事,从不过问。但今日此举,让苏呈怀倍感意外的同时,脊背也有些发凉。今日时不逢机,也没对女儿说什么中的话,偏巧就叫他听见了,连句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心中倍感有些冤屈。
苏呈怀微妙的神色皆落在谢珩的眼里,他战战兢兢地立于一旁,有些尴尬地笑笑,解释道,“回晋王殿下的话,犬子孤行己见,放荡不羁,老臣管教无妨,一时情急才出此言,并非有意为,还望殿下恕罪。”
他这番话说得倒也没有什么大毛病,避重就轻,却让谢珩心中很是不爽。虽然眼前是未来的岳丈大人,但该强硬的时候,绝不能心慈手软。他走到桌案前,拿起其中一本古籍剑谱,轻轻翻了翻几页书卷,“本王倒觉得这些剑谱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难得元青他求知若渴,苏侯爷应该高兴才是。”
苏呈怀心中无奈,只得回道,“是是是,殿下所言极是,老臣必定铭记在心,绝不再犯。”
谢珩想了想又道,“若非今日在名书堂遇见了槿儿,本王竟不知诺大的镇北侯府,已经到了兵书奇缺的地步。可巧,本王记得宫里藏书阁倒有些古籍孤本,元青若是有兴趣,不如去宫中小住几日好好钻研。只是说来也惭愧,本王的剑术及不上元青,比起侯爷更是天差地别
苏呈怀不知道他说这话的用意,只是拱手赔笑,“殿下过谦了。”
谢珩继续道,“不如侯爷一同进宫,做个伴读吧。这样应该不算太为难吧?”
听出话里意思的人,皆强忍着笑容,唯独苏呈怀的脸色尤其难看,小心翼翼道,“殿下万万不可,并非老臣不情不愿,而是近日来军中仍有许多繁杂的事务等着老臣去处置呢。虽边疆无战事,但国不可一日松懈。恕老臣不能从命!”
谢珩知道他定会回绝,只是不紧不慢道,“听侯爷的意思,是本王不够体恤你们这些做臣子的。侯爷有空在这里说教,却没有时间进宫陪读,这又是什么道理啊?”
苏呈怀心中暗骂,这谢珩简直就是太不像话了,生平头一回听见,老子给小子当陪读的。可到底是敢怒不敢言,只得退让一步,殿下今日教诲,老臣铭记在心,从今往后,绝不再犯。”
谢珩哪里放心,细想起来,槿儿已经有好几次,都是平白无故受了他的委屈,眼下若不惩戒,保不定往后会再犯。于是坚持道,“只是随口一说,算不得什么教诲,苏侯爷还是莫要折煞本王了。这么多年,您为卫国鞠躬尽瘁,也是时候好好休养一阵子,给小辈们留点机会。”
再推让下去,怕是会惹怒了他,苏呈怀面露难色,只能答应。兄妹俩见状,也觉得心头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皆向谢珩投去感激的目光。
她知道,谢珩这人虽然时常不动神色,但许多事,他都一直铭记在心,从来不会让她失望。这个父亲自冯姨娘入府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对待许多事情上面,永远都是模棱两可,令她受了不少的委屈。
重活这一世,谢珩所做的一切她都铭记在心里,每每想着能为他做些什么,用以弥补的时候,他却总快人一步,捷足先登,免去她所有的后顾之忧,
待苏呈怀回了正房,而哥哥去整理剑谱的时候,她这才上前一步,小声试探道,“殿下方才不是想知道,我所说的是真是假,可巧哥哥也在这里,殿下不如问个清楚吧。”
他却转过身来,意味深长道,“才听你爹爹说,你们兄妹合起伙来故意气他,那你哥哥说的话,本王又怎能信?”
从来没见过他这般厚脸皮,她也有些着急了,委屈巴巴道,“我说得句句属实,倘若殿下真的不信,那我无话可说。”
谢珩见她这般恼羞成怒的模样,瞬间心就软了下来,柔声道,“不用问,本王信你。本王答应你,从今往后,你所做的一切,不疑不问。”
她的心底狂浪翻涌,险些热泪盈眶。一如自己所愿,他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谢珩面色铁青,目光在茯苓手中的那本剑谱上稍稍停留之后,便伸手取了过来,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撕成了碎片。他心里的怒气已经势不可挡。这才过了多久,她竟然又偷偷跑出府来,同这个狗男人私相授受,要不是今日人证物证确凿,还真当以为先前是自己冤枉了她。秋后算账的事,暂且放一放,眼前的人,才是最让他记恨的。
66、第 66 章
再睁眼时,苏木槿却发现自己躺在房中的雕花大床上,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已经天明,院外绿植郁郁葱葱,暴雨如注,拍打在偌大的芭蕉叶上,莫名令人有些烦躁。
茯苓听见响动,从外头走了进来,见小姐大汗淋漓的模样,忙上前关切道,“小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她从窗外收回目光,双手死死地拧住身上的被褥,轻轻点了点头,大口喘着粗气,“那晚,我从八卦巷回来的时候,遇见一个人,是他出手相救,我才能平安回来。”
尽管眼前之人已经害怕到了极致,沈归辞依旧没有半分心软,神色冰冷,“没关系,既然你已经不记得了,那我帮你好好回想一下。”
看着他的面容越来越近,苏木槿双眼一闭,双手抱头,竭尽全力地呼喊起来,“不要!你不要过来!”
听她这么一说,茯苓的神色不由地紧张了起来,“小姐,这件事您好像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大公子他知道吗?”
“他不知道,”她轻轻理了理鬓角被汗水淋湿的鬓发,长吁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可这个人,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等他走进一些,苏木槿这才瞧见,他的左臂上有一道长长的刀口子,鲜血染红了他素白色的衣袍,也染红了他脚下的大地。可他的神情里看不出半分痛苦,只有阴森和狠戾。
“我救了你一命,你却不记得我了?”他眉头微微蹙起,眼底闪现一丝不悦。
她手肘抵在冰冷的地面上,身子微微往后倾,试图避开他那阴郁的目光。在天牢门前,初次相遇,他看起来,只是个面容清秀略微寡淡的文弱书生,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是这幅模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闻到他身上浓烈的血腥味,冲冠眦裂,就像一只困兽。
“二小姐,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吗?”他面色苍白,眼低闪过一丝失落,嘴角无力地笑了笑,十分凄凉。
“我知道,沈归念的事,我也很抱歉,无论她到底有没有杀害十四皇子,但我信你。”她将这些日子沉压在心头的话语,统统说了出来,如释重负。平心而论,这件事倘若换成是苏元青,自然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妹妹以身犯险,最后白白葬送了性命。
“殿下怎么不说话?”她问,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一步,“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今日在名书堂瞧见谢珩,在面对沈归辞时,那样愤怒的眼神,她无论如何也忘不了。虽然他说了永不相问,但这样的情形,不管换成是谁,怕也一下子难以接受。
巷道尽头拐角处有一盏灯笼,里头的火烛正发出幽暗的光芒,风一起,陈年的木架子轻轻摆动,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动,宛若厉鬼哀嚎,在夜里尤其显得阴森恐怖。
她抱紧了身子,朝着那仅有的一点光亮缓缓地靠了过去,眼里满是恐惧和不安。却在这时,巷道的尽头突然出现一个人影,他身形修长,着一身白衣,朦朦胧胧,背对着她。
夜里的时候才睡下,便听得外头狂风大作,暴雨连绵,屋内闷热异常,待夜半的时候才凉爽一些。
白衣男子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苏木槿在瞧见他面容的瞬间,吓得连连退后几步,一脸不可置信道,“沈归辞,怎么是你?”
他缓缓从她的身上收回目光,随即自嘲般轻笑了一下,“你知道,我问得不是这个。”
偏偏此刻,浑身没有半点力气,无数次想着从地上爬起身来,却只能以失败告终,眼睁睁看着沈归辞的面容离自己越来越近,身躯微微颤栗。
她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好久没有说话。蓦然间,他猛地抬起头来,面色狰狞,笑容狡黠,冷冷道,“没想到,你真的把我给忘了。”
他说着,缓缓靠了过来。苏木槿吓得浑身哆嗦,双腿一软,摔跌在地,眼里噙满了泪水,惊恐不已,连连摇头,“你不要过来,你想干什么?”
可这人身上的气息,却让她莫名感到心安,她停下脚步,试图去看清他的面容,“殿下,是你吗?”
白衣男子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过身来,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虽说是梦境,却真实地可怕。再细想起谢珩遇刺的那一晚,虽然那黑衣人只露出了一对眉眼,但她坚信自己绝对不会认错,这个人就是沈归辞。由此可见,谢珩的猜疑并不是无中生有,她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想着这几次,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幸而那日小姐能平安脱险,”茯苓伸手拍了拍心口,那晚的惊险,她仍旧记忆深刻,随即道,“殊不知,这位恩人,姓甚名谁,家在何处?小姐可否要备些薄礼,亲自登门拜谢?”
她摇摇了头,心底的恐惧渐渐开始萌芽,“萍水相逢一场,我哪会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更何况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呢
茯苓起身倒了茶水,递到她的手上,又顺便理了礼略微凌乱的被褥,柔声安抚道,“小姐,不过是个梦而已,过会子就忘了,千万别往心里去。现如今冯姨娘也得到了她应有的报应,更有晋王殿下护着您,不会再有什么人,敢伤害您了。”
她低低嗯了一声,实则心乱如麻。茯苓又从外头端一小碗燕窝羹进来,笑眯眯道,“小姐,今早奴婢瞧见侯爷同大公子,一同进宫去了,想来,定是晋王殿下说得那番话起了用处,他可真的疼小姐呢!”
“我也觉得,这些日子,他变化挺大,”她轻叹一口气,“希望能快些找到杀害沈归念的凶手,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才能尘埃落定,他也不用这么费神了。”
茯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姐放心,殿下一定会替十四皇子报仇雪恨的。”
她没有再说话,目光呆呆地望着窗外,思绪飞到很远的地方。可巧外头有外院的小丫头名唤小桃的,收了油纸伞,透了半个脑袋进来,倚靠在门上,小声朝屋里唤道,“茯苓姐姐,我是小桃,你在屋里吗?”
听见声音,茯苓忙屋外走去,却见小桃的后边还跟了一人,看模样又几分生疏,忙问道,“这位是?”
小桃道,“这位是晋王府里的阿兰姐姐,今日是特意给二小姐送梅花糕来的。”
说罢,她便将阿兰手中的食盒接了过来,递给了茯苓。紧接着,又听见阿兰开口,小声说道,“晋王殿下这些日子有公务在身,邢将军也一时走不开,故此,殿下命我每隔三日来贵府,给二小姐送梅花糕。”
“如此,便有劳阿兰姐姐了。”茯苓赶忙应了一声,又叫小桃送送阿兰,这才提了食盒,折返回屋子。
苏木槿已经端坐在妆匣前,瞧一眼食盒,便默默收回目光,拿起月牙梳,细细去理齐腰的发尾。
茯苓将糕点从食盒里端了出来,一面又道,“小姐,您说晋王殿下和邢将军这会子在做些什么呢?奴婢记得,殿下向来清闲惯了,怎么突然这么忙碌起来?”
她抿嘴偷笑,忍不住道,“你瞧瞧你,不过才几日未见到邢将军,就这般心急如焚。看来我留住你的人,早晚也留不住你的心。”
茯苓听闻此言,脚步轻快绕到她的身旁,看着铜镜的面容,轻笑道,“可不是嘛,奴婢就盼着小姐能早日嫁到晋王府,这样一来,奴婢不就能每日见到邢将军了吗?”
“好你个死丫头,如今越发口无遮拦了。改日有机会,我定要将此话,一字不改地说与邢将军听。”
说完这话,她突然变得有些心事重重。皇上让钦天监和礼部延期操办婚礼,现如今也没有个下文。这一世好容易才得来这样一个结果,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
沈归辞的出现,让谢珩不得不多留了个心眼,顺道也暗中细查,那日将沈归念一刀毙命的究竟所谓何人。
而当一切的矛头通通指向谢瑞,真相指日可待的时候,辰王谢稚却突然在江州起兵谋反,伙同太子逼宫谋反。叛军乔装打扮,一路北上,与午夜时分,集合于皇城的临庆门前。
彼时,永庆帝沐浴更衣完毕,而身旁的徐贵妃早已沉沉入睡。他还没来得及歇下,内侍太监刘公公手掌拂尘从外头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几乎是连跪带爬,神色张皇道,“启禀皇上,不好了,太子,太子殿下他、反了……”
永庆帝单手扶额,以为自己听错了,缓缓睁开眼,淡淡道,“急什么,有什么话慢慢说。”
“回皇上,太子殿下和辰王殿下兵分两路,现在已经到了临庆门和景阳门外了。”刘公公整个人伏趴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冷汗直冒。
原本神色略带倦意的永庆帝在听了这话以后,迅速从榻上坐了起来,整个人瞬间清醒了不少,沉默了许久以后,这才恨恨闭眼,不忍再去想该会是怎样一番情形,语气却分外平静道,“去把朕的佩剑取来,朕要看看他们这两个兔崽子究竟想干什么?”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取。”刘公公领了命,哆哆嗦嗦下去了。
大殿内一片祥和寂静,宫墙外的厮杀并没有半分透进这里,火烛随风轻轻摇曳,永庆帝的脸庞,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神情阴郁。
动静终是闹醒了一旁的徐贵妃,她从睡眼惺忪中坐起身来,看着愁眉不展的永庆帝,不由自主地从身后抱住他,侧脸轻轻贴在他后背,满眼心疼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缓缓回过身来,拥她入怀,温柔笑笑,安抚道,“没事,好好睡一觉,等朕回来。”
徐贵妃是个聪明人,方才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但听到永庆帝这么说,只轻轻地点了点头,又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紧皱的眉心,“臣妾会一直陪着皇上的。”
“你睡吧,朕等你睡着了再走……”他扶她躺下,又细心地垫了垫白玉枕头,目光深情柔和。
永庆帝只着了件明黄色的中衣,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等到了殿外,隐约能听到阵阵喊杀声,时起彼伏。永庆帝的心稍稍一颤,从刘内侍的手里接过佩剑,下了白玉台阶,神色从容不迫。
行了几步,便有殿前侍卫许况匆匆来报,“启禀皇上,临庆门快要失守了。”
永庆帝双手叉腰,淡然道,“开宫门,让他们两个进来。”
“皇上?”许况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忧心忡忡道,“他们有备而来,如若大开宫门,后果将不堪设想,还请皇上三思啊!况且有苏侯爷父子在前头压阵,想来定能击败……”
许况想了想,叛军两个字最终还有没有说出口,而是躬身站在原地,听候发落。
永庆帝的眼角余光看了一眼许况,只见他的身上沾染了不少血迹,稚嫩的脸颊写满了视死如归般的从容。
他心底暗暗叹气,抬头望了望天际,同许多个夜晚一样,月明星稀。
“苏呈怀什么时候来的?朕怎么不知道?”沙哑的声音中带了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惊喜。
“回皇上的话,苏侯爷前些日子就进宫了,不过一直在藏书阁同苏大公子潜心钻研兵法,时常一夜到天明。末将也是今日才知道的,苏侯爷生怕叨扰了您,便一直没有提及此事。”
永庆帝微微颔首,缓缓朝宫门口走去,一面又道,“他那府邸最不缺的就是兵书,跑来宫里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末将不知。”许况恭敬地回道,“今夜幸而有苏侯爷出阵,否则末将也不知道这宫门还能守到几时。”
“他早年在战场杀敌,人称常胜将军。算起来,朕的天下,有他的一半。区区几个逆子,难不倒他,”永庆帝挥了挥手,声音清亮了起来,“去开宫门。”
“是,末将遵旨。”许况应了一声,消失在夜色中。
喊杀声、兵器碰撞声,越来越近,永庆帝看看一眼自己身后战战兢兢跟着的刘内侍,忍不住长叹一口气,“这些年的心血,怕是白费了。”
太子谢允是当年以裴子石为首,在众大臣的极力举荐下,挑选出来的。虽不是皇子中最出色的一个,但自幼心地纯良,不争不抢,同情弱者,嫉恶如仇,有一颗仁慈之心。
偏偏是一个性子极为平直甚至说有些担心的人,若不是有人恶意从中挑唆,又怎能干出这样愚蠢的事,嫌自己命长呢?
内侍刘公公在旁看的急切,关切道,“皇上可是头痛又犯了?”
说不头疼是假的,永庆帝实在想不通,谢允怎么会如此沉不住气?白白辜负了这么多年的期望。
“无妨,朕去看看这两个不孝子,在玩什么幼稚的把戏!若不是不中用了,朕便宰了他们,以告慰先皇们的在天之灵!可怜我谢氏开国数百载,竟生养出这两个龟孙!”永庆帝虽然气得不行,但语气依旧不温不火,仿佛更像是在自说自话。
迷迷糊糊中,苏木槿却见自己身处在一条黑漆漆深长的巷道中,四周寂静一片,抬头四望,乌云遮月,更没有半点星光。
67、第 67 章
谢稚深吸一口气,从骏马上一跃而下,长剑直逼永庆帝的喉咙,恨恨道,“父皇,您别逼儿臣,儿臣不想杀你的!”
他身形矫健,可怜那许况被一脚踹飞之几尺开外,顿时口吐鲜血,倒地不起,昏厥了过去。
适逢苏呈怀父子下了城楼,匆匆赶至,见了眼前这一幕,同样有些措手不及。苏元青一腔热血,忠君爱国,见君王有难,便奋不顾身往前冲,却被父亲死死地拽住了,“皇上在辰王手上,切不可轻举妄动!”
永庆帝须发皆白,却依旧声如洪钟,气势压人,一时间,方才气焰嚣张的谢稚也没了声响,微微动了动嘴角,舌尖发苦,很不是滋味。
“还有你!”永庆帝面向谢稚,伸手怒指,“你凭什么认为这些御林军就一定会听命于你们?今日你拿他们家人的性命做要挟,那么往后,谁又能保证往后会不会有人,重蹈覆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你,终有一日,必定会自食其果。”
他们的到来,对于谢稚来说是极大的威胁,这二人身手了得,平日里怕是赤手空拳,也不是对手。更有身后那一批不可小觑的士卒。
“叫他们所有人放下兵器!否则,就别怪儿臣,不念君臣、父子情分。”辰王语气里没有半分温热,神情更是视死若归。
马蹄松散地敲在地面上,发出慵懒的声响,谢允倒吸一口凉气,好半天没有一句话。
“是谁给你胆子?欺君罔上!”忽然间,永庆帝面色阴沉,怒气冲天,一声呵斥,语气宛若晴天霹雳,竟谢允身躯一振,险些栽落下马。
“阿稚是你的弟弟,他胡闹,你一个做兄长的不劝其回头是岸,反倒助纣为虐,跟着他一起胡闹!三纲五常皆被你抛之脑后,离经叛道不说,是非黑白不论,你这样,朕如何放心将天下交由你手里?卫国的子民倘若知晓自己有这样一个国主,又该多寒心?这些你都想过吗?”
而今悔恨也没有用了,只是令永庆帝痛心疾首的是,太子谢允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同他厮混到一起去了。原以为刻意疏远谢稚,将他安置在江州,便能安分守己一些,手再长也伸不到国都来。
“朕的皇子长出息了,看样子是有备而来啊!”他的话里一半嘲讽,更多的还是自嘲。
许况默默低下头去,不敢直视他的眼神,慌忙跪倒在地,“末将该死,末将无能!”
“父皇,您就不要为难许将军了,”辰王谢稚正坐在一匹油光绽亮,健壮高大的骏马上,居高临下,眼里寒气凛然,笑意冷冷,“倘若没有记错的话,他们现在还在皇城内,只是不再为您所用。儿臣同他们许下约定,只要乖乖听话,不轻举妄动,那么儿臣自然会放他们的家人一条生路。三个时辰,两千士卒,对付父皇您,足够了。”
宫门缓缓开启,太子谢稚、辰王谢稚带兵一拥而入,长/枪阔刀在夜色下发出雪白的光芒,寒气逼人。永庆帝被团团围困在正中央,宛若瓮中捉鳖,太子同辰王相视一笑,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许况全身气血翻滚,双目通红,杀气腾腾,紧握剑刃的手微微颤抖。他自小在长安城中长大,虽不曾见过这般场面,但神色异常冷静,看不出半点惊慌。
叛军已经兵临城下,苏呈怀父子神色凝重,看着城楼下乌压压一片的金盔铁甲,明晃晃的火把将暗夜照耀成白昼。
永庆帝看着他一副乳臭未干的模样,心中又气又恨,若说早年间在浣衣局宠幸了那宫人是个错误的话,那么生下这孽种,更是错上加错。
“父皇,儿臣也不想与你兵戈相向,可是都这么多年了,皇爷爷在您这个岁数的时候,早已退位让贤,得享天伦。儿臣是真的替太子哥哥感到不值,他一生下来,就被立为储君,成日跟在您的后头,始终谨小慎微,生怕出一点纰漏。稍有不慎,便会招您的谩骂。太子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父皇可有想过他的境遇?”
永庆帝听后点点头,语气平淡,“还记得朕同你说过的那句话吗?朕说了,只要朕仍有一口气在,东宫之位永远都是你的,没有人抢得走。但朕也警示过你,朕不给你,你不能抢!”
永庆帝微眯了眯眼,目光不曾有半分落在谢稚的身上,只是微微昂首抬头,望着坐在另一匹高头大马上的太子谢允,缓缓开口,“太子也是这般以为的吗?朕待你严厉苛刻,到底是寄予厚望还是存心刁难?”
彼时太子神色张皇,脊背直冒冷汗,目光闪躲,不敢直视永庆帝,硬着头皮哆哆嗦嗦道,“父皇在位四十余载,也该是时候颐养天年了,儿臣只是担心您的身体,又怕您不答应,此举实是无奈之举。”
见护在自己身边的只有寥寥数人,永庆帝看着叛军中那些熟悉的面孔,也算是明白了怎么一回事。他轻轻拍了拍许况的肩膀,将其手中的长剑硬拆了下来,轻描淡写道,“不用这么紧张。”
许况年纪不大,也没有什么作战经验,看到眼前这一幕,心中便想着誓死也要护皇上的安全。敌众我寡,永庆帝看着四周稀稀疏疏的兵力,忍不住周了皱了皱眉头,“御林军都去哪里了?”
长剑又紧了一分,在脖颈上留下一道鲜红的血印,永庆帝嘴角笑意冷冷,“你不用过问,只管动手!朕死在你的手上,倒也不算遗憾!”
“父皇,今日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儿臣的身后又岂止两千兵卒,江州青州两处的兵营早已被儿臣收到麾下,”谢稚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想不到吧,在您的眼里儿臣一直是个废物,可就是这样一个废物,终有一日也能将您的生死拿捏在手中。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也您教我的,您现在应该为自己拥有一个如此优秀的皇子,而感到庆幸!您的子民都会因此而敬仰您,臣服您!只有儿臣,才是您唯一的骄傲!”
谢允从他猖狂的笑容中隐约察觉出了一批不对劲,也跟着跳下马来,可眼下剑架在父皇的脖子上,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轻声央求道,“五弟,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伤害父皇的吗?听我的,把剑放下,好不好?你要储君之位,我让给你就是了!”
到了这一步,谢稚哪里还肯听他的话,缓缓步至永庆帝的身后,剑刃又往里靠近了一些,能清楚地听到皮肉被划开的声音,鲜血顺着剑脊缓缓而下,啪嗒啪嗒滴落到地上。
“不,不要。”谢允见状,一时也慌了神,上前打算去夺谢稚手中的长剑,却被他一脚狠狠地踹倒在地。
今日逼宫是因为谢稚信誓旦旦地说起,相国裴子石欲同其他朝臣们联手,上折弹劾太子为政不勤为政不公,难以堪当大任,先废之而后立。偏偏谢允又是个耳根子极软的人,听风就是雨,稀里糊涂地,也就听从了谢稚的安排。
“五弟!”谢允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这样做!弑君杀父,大逆不道,你就不怕为天下笑吗?”
“我想要的,不正是父子相残吗?而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抛去太子之位,怕是连个草包都不如,又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你从小到大锦衣玉食,自然不会明白我的艰辛。论学识、才干、武艺,你哪一样比得过我?你的母亲是孝仁皇后,而我的母亲不过是浣衣局一个小小的宫女,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你就可以高高在上,俯瞰众生,而我却只能做一滩任人踩踏的淤泥!”谢稚笑着笑着,眼里却渐渐爬满了泪水,隐忍了这么多年,头一回才觉得,人生方可如此淋漓尽致!
“到底是因为什么?竟让你如此记恨朕?非要致朕于死地?太子逼宫于你而言,又有什么牵连?”永庆帝的喉结微微动了动,滚烫的血液缓缓流回心间,目光死寂,“朕不想听什么苦衷,你若不想说,朕也不逼你。但是阿稚,东宫之位并没有你想象地那么美好,你哥哥而今能做到这个位置上,他所遭受的苦难,是你选选无法企及的。平心而论,朕膝下这么多的皇子,他们的母亲,有出生高贵,更有生来卑贱的,但朕都一视同仁。阿琛的母妃也同为宫女出身,但他却与你天差地别!”
永庆帝最后一句话,份量极重。但凡知羞的人听见脸上必然挂不住,更何况谢稚又是这种争强好胜的性子,生平最讨厌父皇说贬低自己的话。
“父皇那么想知道,那儿臣就说给您听。还记得当年儿臣的母亲因何而故?所有人都认为是暴病身亡,连您也是这么说的。”
“父皇,您说母亲脖子上那一圈淤青又是怎么来的?母亲前脚才从皇后的宫里出来,不过才一日,人就没了。这么多年了,您每每提及母亲的死因,为何总是避之不谈?您明知道她的死另有蹊跷,却任由凶手逍遥在外?如今孝仁皇后已经故去七年了,父皇当真不肯还母亲一个公道吗?”谢稚说完,再没有了先前那般的愤怒,眼里只剩下悲凉。
“这些话,都是谁告诉你的?”永庆帝声音有些颤抖,目光渐渐黯淡了下去。
“父皇,您为什么是这样的神情?”谢稚忍不住嬉笑起来,“是不是很意外?那……这到底是不是儿臣一直苦苦在寻的真相?”
“朕再问你一遍,这话都是谁告诉你的?”永庆帝的声音也渐渐轻了下去,脑海中浮现了多年的场景,心境凄凉不已。
终究是隐瞒不住了。多年前,永庆帝在一次醉酒后宠幸了谢稚的母亲。谢稚是在浣衣局长大的,等年长一些,才被接回宫居住,哪想没过多久谢稚的母亲便去世了。孝仁皇后是个极其强势的女人,从前谢允经常因为一点小事而被骂得狗血淋头,若是气在头上,连永庆帝也不例外。
但又忌惮其娘家的势力,许多时候永庆帝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连接谢稚母亲搬回宫来住,给个名分这样的事,永庆帝都连着求了三个月,好话说尽。谢稚母亲出身卑微,在宫里连个上等的女官也比不上,虽然有了位份,但依旧受尽各个宫里的欺压,又有孝仁皇后羞辱她,说是她先勾引的永庆帝。谢琛母亲不堪受辱,从皇后宫里出来以后,便以一束白绫了结了自己。
但这些事,少有人知道。
“父皇,您不需要知道是谁,忏悔的话,还是留着到地底下,见了儿臣的母亲再说吧!”
谢稚目光凶狠,握着长剑的手,又紧了紧,正欲动手时,却听见远处隐约传来一个声音。
众人皆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却见谢珩一身玄色夜行衣,立于城楼之上,衣袍在夜风中微微飘拂。
“住手!”他脸色阴郁,声音清明,响彻天际。
谢稚不由自主地往城楼上望去,冷冷笑道,“又来一个送死的,不自量力!”
谢珩轻轻挥了挥手,只听见四周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动,细听却是士兵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不稍一会儿,便见弓箭手们从宫门鱼贯而入,里三层外三层,将众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而宫门之外的两千叛军,却毫无动静,没有半分抵抗之力,不战而败。
有人从外头连滚带爬地来到谢稚的面前,灰白色脸孔上沾满了血渍,哆嗦道,“辰王殿下,弟兄们都降了……”
此事的谢稚也有些慌了神,一脸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士卒瘫在地上,浑身抖得厉害。响起方才的情形,真叫人惊魂未定。原本安静在城外待命,殊不知谢珩突然出现,领了数百名弓箭手,将羽箭对牢了他们。跟着谁不是卖命,横竖都是死,只为了吃一口饱饭,若不是谢稚信誓旦旦,允诺在前,他们也犯不着因此白白送了性命。原以为谢珩只是虚张声势,可竟叛军意想不到的是,除了弃械投降,其余皆格杀勿论。
这样一来,叛军们开始自乱阵脚,更有人笃定,没有永庆帝的允许,谢珩不会,也没有胆量这样做。而当邢谦亲手张弓射杀了其中一位顽强抵抗的士卒之后,才算安静了下来。
士兵们不约而同地分开两边,谢珩缓缓地从远处走来,而此刻永庆帝已经成了他手中的人质,和唯一活下去的机会。
“为什么是你?”他问,“这些御林军又是怎么回事?”
谢珩道:“五哥,从一开始你就错了。国在家在,国破家亡,这些御林军因为受你挟持而受降于你,但是他们更清楚,自己的责任所在。”
“你跟他们说了什么?”谢稚实在想不通,这帮蠢货竟然不顾家人的性命,也要跑来趟这浑水。
“上回,我奉父皇之命去青州查贪污行贿案,其中牵扯出来的官员,大大小小,不下数百人,收缴上来的银两,更是数以万计。我把这些银两通通分给了御林军的兄弟们。而今太平盛世,百姓丰衣足食,为什么他们要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却要去拼一场根本就没有胜算的厮杀?五哥以为拿他们家人的性命相要挟,他们就能臣服于你?可谁的心中又怎会没有卸磨杀驴的顾虑?”谢珩看了一眼谢稚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不禁有些黯然伤神,朝他缓缓伸出手去,“五哥,收手吧!把剑给我!”
他最后一声嗓音极重,也令在场的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众皇子中,谢珩的脾性与永庆帝最为相近,在他的身上,永庆帝能清楚地看到当年自己的影子,谁不曾是个鲜衣怒发少年郎。而今上了年纪,永庆帝身上的杀伐之气少了许多,喜怒皆更是不形于色。唯独谢珩,少年气盛,血气方刚,正是如日中天。
先前冯映兰出逃梁国,是谢瑞派人出手截杀,而这些日子,谢珩也一直在试图找出杀害沈归念的真凶。更有苏呈怀进宫陪读一事,又岂止是表面上的惩戒,谢珩的心中早有打算,一旦冯映兰通敌叛国的事情败落,那么谢瑞这个幕后主使也终究会浮出水面。眼下唯有金蝉脱壳才是最好的办法,谢瑞急着摆脱嫌疑,必定会想办法转移他人的视线。而正当谢珩为此事冥思苦想的时候,太子却突然逼宫,令人措手不及的同时,也不得不佩服谢瑞的手段。
大概谢稚也猜中了是什么样的结局,但母亲的仇恨,不得不报。正欲动手的时候,一只羽箭嗖地一声,从城楼之上飞窜了过来,狠狠地将谢稚手中的利剑击飞在地。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几个御林军给擒住了。
看着父皇终于脱险,谢珩才算松了一口气,连忙跪地请罪,“儿臣一时情急,自主主张,还请父皇责罚!”
永庆帝将他从地上搀扶了起来,又轻轻地拍了拍手背,脸色虽然冷峻,但语气和蔼了不少,“无妨,你受累了,先退下吧。”
谢珩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退了下去。永庆帝轻轻挥了挥手,“把太子先带下去,看押在天牢没有朕的旨意,谁都不得探望!”
此时的太子早已经被吓得面如土灰,浑身更没有半点气力,任由两个御林军将自己连走带拖拽了下去。其实永庆帝对于太子逼宫一事,也并不是毫无征兆,从那日谢稚突然进宫开始,他就已经察觉出了一丝异样,更有今日说的这番话,若不是有人故意从中挑唆,谢稚根本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印象中,这个儿子并没有那么争强好胜,就连江州,也是他自己主动请缨去的。
恶意挑拨起两兄弟间的纷争,可见此人居心叵测,为得就是两兄弟见斗地你死我活,翁蚌相争,而最终渔翁得利。
“朕最后再问你一遍,这些事到底是谁告诉你的,说出来,朕可以饶你一命。”永庆帝缓缓开口,目不转睛地盯着谢稚,“此人用心叵测,你是个聪明人,就应该知道,他这么做并不是帮你,更不是为让你替母亲洗清冤情,报仇雪恨。”
一夜之间,数以万计的御林军就像凭空消失了那般,连个影子也见不到,而今死守宫门的是往年随着苏呈怀远赴关外,出生入死的老兵、残兵。
68、大婚前夜
可即便是这样,那三年间,谢珩除了不许她再见裴彧之外,把所有一切能给的,都给了她。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只要她想,谢珩也必定会想方设法,摘下来送给她。只是可惜,这样的宠爱,换来的却是她无尽的厌恶。期间更有庶妹假借传信之手,从中作梗,恶意挑拨。细想来,谢珩当年能留苏灵兮一命,仅仅是因为自己着实对这个庶妹上心,如此做,也算是给足了情面。
好容易盼来这一世,苦苦等了这么久,她是真的害怕了,害怕这一切都只是个幻梦,更害怕前一世的悲剧,会重蹈覆辙。
看着屋里屋外的人,皆为明日的大婚忙而得不可开交,她终于忍不住狠狠地捏了捏自己的手背,钻心的疼痛传来,她低低地呜咽了一声,眼睁睁看着手背的白皙处微微泛红,这不是梦。
初夏的午后,雨过天晴,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浅薄的云层,洒向大地。庭院中绿植在大雨冲刷过后,露出了澄清的叶脉,紫薇花落了一日,空中夹杂着泥土和花瓣的芬芳,稀稀疏疏,若有若无,飘逸在鼻尖。大后天就是吉日,苏木槿谢倚在小轩窗前,手摇月照梨花小团扇,听着知了们吵闹的叫声,一颗心却便得渐渐不安起来。
她还记得前一世,大婚那日的场景,谢珩还来得及揭下盖头,就被她的冷言冷语给赶了出去。大婚三年,谢珩并未与她同床共枕,而是在书房里支起一张床榻。她很他恨到了骨子里,就连平日里,在外人面前,逢场作戏也懒得做。
茯苓听到声响,连忙追上前来,替她轻轻揉了揉,心疼道,“小姐,您这好好端端的,干嘛弄疼自己啊?”
她眼里噙满了泪水,浅笑道,“茯苓,我马上就要嫁给他了,你告诉我,这是真的,不是梦。”
一时间,数千只羽箭齐发,如雨点般落下,快若闪电,射在谢稚的身上。谢珩避开眼去,不忍在看。远处永庆帝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前行,任由身后响起凄厉的惨叫,他都不曾转身回望一眼,只是默默地流下了两行清泪。
苏呈怀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告老还乡前的最后一场战役,是在卫国的都城。恍惚间,苏元青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谢珩坚持让父亲进宫陪读的真正用意。也正因为护驾有功,让永庆帝消除了心头所有的疑虑和猜忌,连夜命钦天监择吉日完婚。
庆元十一年,农历四月初三日,是钦天监择的良辰吉日,婚事由礼部筹备操办。原本冷冷清清的镇北侯府,一时间变得喜气洋洋、热闹非凡。府内上下,满眼皆是耀眼的绯红色。
永庆帝看出了他心中的端倪,更明白,他不会供出谢瑞,难免有些惋惜,“阿稚,知道你名字的由来吗?”
他顿了顿道,“那是你母亲给你取的,她希望你能像个孩子一般快快乐乐的,永远不要长大。可惜了
永庆帝无奈的同时只剩下心痛,他轻轻摸了摸脖上的血痕,微微颔首,“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真相吗?那朕就告诉你,当年的确是朕亏欠了你们母子,但你母亲的死,同皇后没有半点关系。那日,皇后话是说得重了些,但是你母亲坚强惯了,又怎会因为三言两语就抱了轻生的念头?况且是因为当时你母亲患上了怪病,宫中御医皆束手无策,是皇后命人从宫外好容易才寻得几个良医,想给你母亲治病。反倒是你母亲,至今还欠皇后一个解释,她因此事被人暗中唾弃,但从未想过,要把这份冤屈从你的身上拿回来。你若不信,朕可以宣当年的御医,让他们把所有事情的真相告知与你。朕想告诉你,朕没有颠倒是非黑白,无论离开谁,朕的江山也一样能坐稳。”
“母亲已故,死无对证,父皇当然可以这么说。”虽然表面平静,但是谢稚的心里显然已经开始慌乱。这么多年过去了,谢瑞这个哥哥待自己千百般好,又怎么会是装模作样?若说他费尽心机,只想把这个弟弟培养成最好的一枚棋子,那又为何总在紧要关头,挺身而出?
“儿臣今日起兵逼宫,无怨无悔,败了就是败了,弑君杀夫,大逆不道,错了就是错了,儿臣敢做敢当,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可是父皇您呢,畏首畏尾,就连一个公道也不曾还于母亲?这深宫之中,除了您,再没有人能护住她。您给了她希望,又让她绝望。父皇好一个言传身教啊!”
往事历历在目,永庆帝的心中同样十分感慨,但神情依旧冷峻,“那好,朕问你,青州的兵又是怎么回事?朕知道你没有这样的才干,能在一朝一夕间拿下青宁两州,你这是最后的机会,否则就别怪朕狠心。”
永庆帝狠狠咬牙,这愚蠢的东西,竟如此听信旁人的三言两语,误入歧途,而不自知,更无半分悔恨之心。如此,他能联想到的,只有谢瑞一人。
利用与被利用?他不信的。
他拍了拍谢稚的肩膀,长叹一口气,转身离开,步履有些蹒跚。
苏呈怀大概也没有想到他是这样的决定,先是愣了愣,又同苏元青面面相觑,随即躬身复命,“是,老臣遵旨。”
太子逼宫并不是小事,一旦成功,便会动摇国本。若有虎视眈眈的敌国,更会隔岸观火,且乘虚而入。苏呈怀追了上去,看着神情有些恍惚落魄的君主,低声道,“皇上,辰王该如何处置?”
永庆帝站住了脚步,仰起头来,看了看一望无垠的天际,黑漆漆的夜空,没有一颗星星,他收了收眼里的泪光,冰冰凉地吐出一个字来,“杀!”
永庆帝往一步,低声附在他的耳边,“到底是谁,教唆你这么做的?”
谢稚的目光明显地颤了一下,沉默了半晌,缓缓开口,“是您害死了儿臣的母亲。”
茯苓见她一脸慌张,不知所措的模样,整个心也跟着软了下来,打开箱柜,将其中一件火红色嫁衣取了出来,捧到她的手上,“小姐,这当然是真的,您难道忘了吗?这件嫁衣是您亲手缝的,一针一线,足足缝了三个月呢!当时,你还同奴婢说,要在成婚之日穿上,风风光光地嫁给晋王殿下,因此您还熬了不少日夜呢!要奴婢说,金丝银丝,都比不您对殿下的情丝啊!”
她伸手轻轻抚摸过柔滑的嫁衣,低眉浅笑,“是啊,瞧我高兴的,都给忘了。可是,我这双笨手绣出来的嫁衣,殿下会喜欢吗?明日宾客那么多,万一叫人笑话了去,岂不是让殿下没有了颜面。要不然,我还是穿礼部送来的婚服吧……”
“小姐您就别谦虚了,论起女红,这长安城里,您称第二,绝对没有人敢称第一。”
茯苓的话,让她心安了不少,可还是忍不住道,“哪里有你说得这么好,不过只是熟能生巧罢了。话说回来,我总觉得这件嫁衣还是太过素雅了些,况且礼部命成衣局也送了嫁衣,我不穿,岂不是让那些绣娘白费了心血?要不?我现在去问问殿下吧?”
“小姐,您是真的糊涂了,成亲前日,新人不能见面的,不吉利,”茯苓轻轻拉住她的手,忍不住捂嘴偷笑,“况且奴婢倒觉得大俗即大雅,不如明日先穿礼服送来的婚服,待拜过堂之后,再换下小姐亲自绣的就是了。”
她略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伸手轻轻抚了抚滚烫的脸庞,胸口小鹿突突直跳。
“妹妹,你快看看,是谁来了?”却在这时,只听见哥哥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脸上更是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和激动,而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人,今日也穿得格外喜气,一身暗红色的素纱罗裙,发髻高挽。
她循声望去,却见芸姑姑笑眼盈盈地从外头走了进来,“奴婢见过二小姐,给小姐请安。”
“芸姑姑!”她险些叫出声来,有些不敢相信地抱住嘴,慌忙起身上前,紧紧地搂住芸姑姑,热泪翻滚,“姑姑您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自从那日离府以后,我派人四处寻您,可是都没有您的消息,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您了!”
芸姑姑轻轻地抚了抚她娇柔的后背,温身道,“是奴婢不好,让二小姐担心了。”
苏元青见状,忙将一旁同样喜上眉梢的茯苓轻轻拉了出去,小声道,“你随我去看看,可还有什么没有准备妥当的,明日万不能再有一点差错了。”
“姑姑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可都照顾好自己了?”说罢,又围着她转了一圈,瞧着她精神奕奕,安然无恙的模样,这才放心,随即弓腰行了大礼,热泪盈眶道,“姑姑的大恩,槿儿没齿难忘!”
“二小姐您这是要折煞奴婢啊!快快起来!”芸姑姑说着将她扶一旁的红木圆杌上坐下,满眼心疼地看着她,轻叹一口气道,“二小姐言重了,这哪里是大恩,这是奴婢的本份。奴婢从小就一直跟着大夫人,夫人仁善,待奴婢情同姐妹,从来没有苛责亏待过奴婢。可怜夫人命苦,偏偏又遇上冯映兰这个白眼狼,否则又怎会年纪轻轻的就仙逝了?此仇不报,奴婢就算是死了,也不能瞑目。可终归还是让夫人久等了
听着她这一番话,苏木槿的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泪水簌簌地往下流,悲痛不已,却还是强挤出一丝笑容,安慰道,“姑姑,您不要自责了!而今冯姨娘已经得到了她该有的下场!她离开侯府之后,就被因为通敌叛国而被捉拿归案,后来在去往梁国的路上,被杀手夺了性命。姑姑,往后,您不要再离开我了,娘亲不在了,您也要走,你让我一个人又该怎么办?”
说到伤心处,二人皆忍不住泪如泉涌,泣不成声。芸姑姑见不得她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是心疼的不得了,将她静静地搂在怀里,“奴婢再不走了,从今往后会一直守着二小姐的,哪怕是苏侯爷,他若胆敢欺您半分,奴婢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护二小姐周全。”
这些年所经受的委屈,表面上由来已久的坚强,瞬间通通崩塌,眼下她只想好好地痛哭一场,也当是同昨日告个别。
外头响起的敲门声,让她连忙收了收眼泪,背过身去,“进来吧。”
茯苓见小姐这幅模样,也没有多问,只是将手中捧着的檀木锦盒,轻轻放到桌案上,小声道,“小姐,这是相国府裴大小姐送来的,说是送给您的新婚贺礼。派来的人说,她原想来的,只因了身孕,且身子太虚,生怕有什么闪失,也就不能亲自前来了,让您一定见谅。”
苏木槿小叹一口气,柔声应道,“知道了,叫哥哥备着喜饼什么的,回个礼吧。顺道叫她们传个话回去,只说待我成亲之后,得空了便去瞧她。”
茯苓领了命,匆匆出门去了。她走上前,轻轻打开锦盒,却见里头躺了只银制的送子麒麟长命锁,叫人心头一暖。却又偏偏想起前世裴素的结局,鼻子一酸,不忍再看,默默地合上锦盒。
芸姑姑见状,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便将随行而来的几只大箱子也摆到了桌案前,“二小姐,奴婢糊涂了,今日是特意来贺喜的。只是奴婢向来穷酸惯了,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这一些,只当是奴婢的一点心意,还望二小姐不要嫌弃才是。”
“怎么会?芸姑姑有心了,我高兴都来不及呢,芸姑姑送什么,我都喜欢。”看着她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苏木槿的心里也心酸至极,倘若娘亲不曾被奸人所害,她也不用颠沛流离这么些年。
打开箱子的一瞬间,苏木槿欣喜的同时,又激动万分。箱子中整整齐齐放着婴儿的虎头鞋,虎头帽,还有一些小肚兜,以及春夏秋冬的各色衣衫,满满三大箱,这些都是芸姑姑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也准备了许久。
“芸姑姑,这么贵重的贺礼,我又该如何谢恩?”她低低道,泪痕遍布的脸庞上写满了感动。
“奴婢的手艺及不上二小姐您,更及不上夫人,只是奴婢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刺绣了,一时也闲不住,这样一来,时光也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芸姑姑知道这个孩子心软,忙又道,“不过是些最寻常的衣物,也用不了多大的气力,奴婢闲着也是闲着。只是侯府中,向来都不曾缺什么,更别提晋王府了。”
“缺!”她将其中一只虎头帽紧紧地抱在手中,“我怎能不缺!姑姑,虽然长这么大了,但幼时的事,我还记得一些。娘亲曾经也做过这虎头帽给我,你看虎头虎脑的,多可爱啊!只是娘亲不在,我都忘了它是怎么做的,往后我想学,姑姑可不能吝啬啊!”这样一针一线,亲手缝制,实在可贵。一瞬间,她仿佛感受到了当年娘亲的温暖。
“是,奴婢遵命!”芸姑姑情不自禁,看着如今的出落大方,亭亭玉立的二小姐,欣慰不已,心中默念,还请夫人放心,奴婢定会照顾好二小姐的!
“姑姑,这又是什么?”苏木槿的目光被箱中的一件衣衫给吸引。这件衣衫也是孩童穿的,但是却用各种不同花色、质地的布匹,缝制而成,且色泽十分暗黄。
“二小姐,这叫百家衣,也叫婴儿祈寿。所需的零星碎布是同众邻亲友讨去的,然后将它们拼凑起来,缝成一件给小孩穿上,谓能得百家之福,小孩少病少灾,易长大成人。又寓意小儿贫贱,以为贫贱者易活,无非就是为了讨个彩头。”
“姑姑,有心了!”她轻轻说道,一时间就连感激的话,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二小姐,马上就要嫁给晋王殿下了,若是夫人在世,她能亲眼看着您出嫁,那该多好啊!”芸姑姑的目光里有许多说不尽的绵长思念,却在刹那间收回目光,“奴婢有罪!如此大喜的日子,又怎能提这些事,再惹二小姐伤心。今日,奴婢也有一话,要同二小姐说的,只是
苏木槿见她吞吞吐吐的模样,忙道,“姑姑这里没有外人,您有什么话,只管说来。”
芸姑姑看了看她一脸纯真的神色,也不由地红了耳朵,只是伸手从箱子的最底部,讨出了一卷书,递到了她的手里。
“这又是什么?”苏木槿欢喜地接过来了,在看到卷页上写着的《春宵秘戏图》之后,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缓缓地打开了书卷。只见米黄色的书页上,两情相悦的男女正情意绵绵行巫山云雨,床幔绣着的是百蝶穿花。
她慌忙将书卷掷扔回了芸姑姑的手上,白皙的小脸颊上布满了红彤彤的云霞,娇羞不已,“姑姑,您给这我看这个做什么?”
“奴婢知道此事本就羞于启口,二小姐,还是好生收着吧,离成亲还有三日,说不定就能用上了,”芸姑姑的眼眸微微一亮,低声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您难道忍心看着殿下受苦吗?”
“这……”说听不懂,是不可能的,可现在的她,手心满是汗,虽然目光一直在躲避,更没有接过这本书,可也不知为何,心里总忍不住,想拿起来好好瞧个仔细。
见她这般娇羞,芸姑姑也没有再说什么,只道是去外头看看,能不能帮着张罗什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听见门轻轻被合上的瞬间,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书页上。伸出春葱玉指轻轻勾了勾,将书卷翻了个身,目光一面躲避,一面探出头去偷偷查看。
房中无人,虽外头热闹非凡,但是屋子里很是寂静。凉凉的晚风透过窗扉柔柔地吹了进来,叫人心旷神怡,烦闷也减退了不少。
她的目光中,只有五彩斑斓的画卷,那看似简单的寥寥几笔,勾起了她脑海缠缠绵绵的无限遐思。终究是未出阁的女子,见了激烈处,只是面红耳赤,神魂飘荡。
连着晚膳也没用几口,又想着芸姑姑说的那番话,想着无论如何再不能让谢珩受累。便寻了个借口,将茯苓支开,又将那藏在枕下的书页给翻了出来,借着烛光,苦心钻研。才过眼了几页,便觉得意犹未尽,只可惜前一世并没有如此的场景,亦无法回忆。只是依照画卷中女子的法子,历练了几遍,可还是觉得缺了点,把自己惹得一身大汗。
合上书卷,想着沉沉睡去,便不用再想着令人纠结的缠绵事。偏偏才一合眼,脑海中便浮现出谢珩那张俊逸的面容,俊朗的笑声,还有静坐案牍前,潜心批阅公文的模样,每一个画面,都叫她怦然心动。从前只是觉得,他长了张稍稍俊俏的面孔,但细细回味起来,竟有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诱惑。
明明相隔甚远,却仿佛近在眼前。
她慌忙睁开眼,试图避开这些浮想联翩,但目光又不受控制地流转到了书卷上。她伸手缓缓靠了过去,微微抿了抿娇嫩的樱桃小嘴,鬼迷心窍一般,再次打开了书卷。
既然发誓要好好疼夫君,又怎么能甘心就此罢休。他的性子,最清楚不过了,可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糗。哪怕自己不能依样画葫芦,也总不至于让他太受苦。瞧瞧画卷中,那些眉清目秀的男子,清一色奄奄一息,就好像浑身的气力被抽干。
她哪里舍得啊?
她双手揉了揉滚烫的面颊,试着让自己冷静一些。看得久了,全身也变得软绵绵,酥酥痒痒起来,恍惚中,只觉得有人在自己的耳边轻轻呢喃,那个声音像了谢珩,就好像细沙划过琉璃瓦,疏疏浅浅,浅淡均匀,越靠越近。
她轻轻闭眼,手中的书卷落到地上,迷迷糊糊中,轻唤了一声,“阿珩
没有人回应,可她却又清楚地看到谢珩那双盈满春心的眼眸之中碧波荡漾,清风袭来,捎来一阵卷帘香。她伸出手去,眼前分明是大雪初霁,皓月当空。江河之中,一叶扁舟,随夜风轻轻摇晃。船桨划行其中,船帆远了,但浪潮声大,不绝于耳。却不是惊涛骇浪,只是柔柔的春水,就像身体里快要溢出来的那股温柔,让她忍不住跟着哼哼唧唧,娇声宛转。
小舟又剧烈地摇晃起来,天开始下雪了,落在她的身上,却也不是冰冰冷的冬雪,更想是温热的烛光,炙热滚烫,仿佛要将她身上所有的血液烤干。舟行颠簸处,又过了弯,身子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颠簸起来,仿佛置身于绵软的云端,她只想摘下一朵,细细品尝,明明在眼前,伸手可触及,偏偏又近不了嘴。叫人心痒难耐。
“我想……”她双眼含情脉脉,宛若燕语莺声。
终于绵软的云朵,似乎近了些,只剩下能掌握在手中的那种柔和,分明越来越炙热,身上仿佛有温热的泉水,缓缓流去,随即一泻千里,奔腾在小舟之上。
除了苏木槿,连着谢珩也整夜失眠。邢谦想着这几日并未当值,想着好好歇息一阵子,等成婚之日,才有精气神,保卫好整个王府。偏偏路过庭院的时候,见谢珩独自一人,对月邀引,还没来得及走开,谢珩却起先唤住了他。只是跟了他这么久,邢谦也很少见到他这样坐立不安,心神不宁的样子。
“邢谦,陪本王说说话。”他道,极力掩饰内心的慌乱。大婚是喜事,他为了这一天,不知道熬了多少个日月,可不知为什么总是高兴不起来,反倒心情重重。
“殿下,明日就要成亲了,您不需要养精蓄锐,休养生息吗?”邢谦一愣,嘴角微微动了动。
“什么养精蓄锐?本王的身子好得很,你这是在杞人忧天。本王怎么舍得心爱的女人,在新婚之夜,受这样的委屈?”谢珩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邢谦一脸茫然,也知道谢珩大概是说错了话,神色异常淡定,“殿下,末将的意思是明日宾客众多,您今夜应该好好歇息才是。”
“你、”谢珩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确信他的神情并不是假装,才松了口气,装作若无其事道,“原来你说得是这个啊!”
“殿下以为?”邢谦问,眼神极其无辜,思绪翻飞。
“没什么,”谢珩慌忙避开又道,“你知不知道,本王等这一天,真的等了很久。”
“殿下,末将知道的,而今你与二小姐也算是终成眷属了。”邢谦的话,少得可怜,但眼里满是喜悦。
“陪本王喝点酒吧!”谢珩说着,往旁边的另一个空杯子里满上了酒,“自从阿琛离世后,本王再没有这般开心过了。”
邢谦并没有接过酒杯,只是老老实实道,“殿下知道的,末将不能沾酒。恐到时候惊扰了殿下,失了礼数。”
酒香四溢,有心却没胆。
他说的是真话,依稀记得,也是差不多的场景,同样是谢珩拉着他喝酒,没几杯下去,就已经酩酊大醉,且说了一大堆天南地北的胡话,与平日的冷冰冰,不言苟笑的模样,简直天差地别。
气得谢珩眉头紧皱,三天不都曾同他说一句话。明眼上看起来血气方刚的少年郎,谁想酒量极差,有了前车之鉴,他那里再敢明知故犯。
谢珩经他这么一说,也有些犹豫,酒杯收到一半的时候,又推了出去,朗声道,“无妨!本王难逢喜事,恕你无罪!”
邢谦思虑了良久,又见谢珩眼神诚恳,便也硬着头皮,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味苦涩,一下子涌入喉咙,他忍不住猛呛了几口,但在看到谢珩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时,便也不管不顾地又斟满了一杯,一饮而尽。
“待本王成亲之后,寻个机会,让槿儿把茯苓许配给你吧!”
“……”邢谦想了想,“末将觉得一个人挺好的,末将喜欢一个人。”
谢珩道,“你骗不了本王,还是说你也同本王一样,对她没有信心。明明那么想保护她,却只能远远看着,生怕一不小心惊动了她。”
“末将是一个粗人,不知道如何疼女人,茯苓姑娘要是嫁给了末将,怕只会耽误了后半生的幸福。”邢谦心中郁闷,好端端的,谢珩又提这事做什么?
知道他心口不一,谢珩故意提亮了嗓子,“既然如此,那本王改日便替她寻个好人家。本王知道你身边有个朋友叫姜子涛的,他从小在军营里长大,看着面善憨厚,人也踏实,是一个好归宿。不如就他吧,你改日把他叫过来,让本王瞧瞧。你看如何是好?”
“啊!”邢谦的胸口莫名一阵惊慌,许是酒劲起了作用,忙道,“殿下,您别看姜子涛表面上老老实实的,可是这人背地里损得很,虽为人仗义,愿为兄弟两肋插刀,可也只适合当兄弟,茯苓姑娘要是嫁给他,一定会受委屈的,殿下您不用三思了。”
“是吗?”谢珩心中偷乐,看着邢谦一本正经的样子,又道,“本王印象中,邢将军从来不会在背后议论他人是非。”
“末将只是实话实说,”邢谦有些急了,拼命解释道,“谁都可以,唯独他不行。殿下,末将与他走得近,深知他的脾性,确实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更何况,茯苓怎么说也算是末将的朋友吧,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
果真,三杯酒过后,一向沉默寡言的邢谦,也变得滔滔不绝起来。
“茯苓是你的朋友?”谢珩瞧他着实有趣,忍不住反问道,“那姜子涛不也是你的朋友吗?你知不知,这样说相当于让你的朋友错失了一个这样好的机会。”
“殿下,末将不是这个意思,末将是想说,”邢谦眉头紧皱,只是干着急,又见谢珩似笑非笑的模样,只得道,“实不相瞒,末将是喜欢她,但是末将
“喜欢就对了!”谢珩打断他的话,看着他酒兴上头,胆子也大了不少,能令这样一个闷气包,说出心中实情,也着实不易,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折回了屋子。
翌日的一大早,苏木槿早早地起了身,坐在妆奁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恍恍惚惚中,总觉得很不切实际。不知不觉中,脸上已经挂满了盈盈热泪,一旁的喜婆见了她这副神情落寞的样子,赶忙取了帕子,擦去她眼角的泪痕,“二小姐,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怎么能哭呢?应该高兴才是。”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回过神来,轻轻地点点头。这一世,好容易才等来的这一天,却是这般喜极而泣。
庭院外,从厢房一直到侯府门外,遍布红绸锦缎,就连绿意盎然的树枝上也披上了胭脂红的纱幔。耳边轻轻的爆竹声,唢呐声,锣鼓声,还有小孩的嬉笑声,时远时近,听不真切,却好像又在眼前。
吉时已到,在喜婆的搀扶下,她踩着莲花小步,慢慢地往府门外走去。谢珩同样着了身火红色的婚服,跨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俊逸的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喜悦,满眼期待地盼着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儿。
“槿儿,本王来接你了。”
他轻轻握住牵红的另一端,柔声近前,红盖头之下,那张粉嫩的面孔,隐隐约约,看不真切,一身火红色的嫁衣,衬托着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段,越发显得妩媚动人,简直挪不开眼。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想一睹盖头之下的芳容,最后却还是收了回来,有些紧张不知所措。牵着她出了府门,送上花轿,他的目光一直紧紧跟随,没有片刻挪移。
“殿下,新娘子该起轿了!要是误了及时可就不好了!”一旁的喜婆委婉地劝道,他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翻身上马。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足足有十里路那么长,将长安城挤了个水泄不通,一路上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拜了天地,送入洞房,谢珩从晌午的时候,一直在前厅招待今日前来庆贺的宾客大臣们,想着早点抽开身,回屋瞧瞧新娘子,偏偏又分身乏力。一来一去的,怕是不到夜半,不能罢休。
苏木槿静静地坐在新房中,红盖头下,一颗心焦虑且不安地等待着。
茯苓从外头走了进来,又捧了些可口的小糕点,摆在她的面前柔声道,“小姐一定饿坏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奴婢方才自作主张,替小姐问过了,今日宾客众多,晋王殿下忙着招待,怕一时半会还回不来呢!小姐若是等得累了,不如先睡一觉,奴婢去给您备热水沐浴更衣吧!”
听闻此言,她顿觉脸庞火烧火燎,嗔怒道,“死丫头,谁叫你自作主张的!我哪有在等他?”
这般殷勤的模样,要是叫他知晓了,怕又要得意些时日。即便心里再盼着他来,也万万不能写在脸上。
“小姐,奴婢自然不会直接去问晋王殿下,”茯苓也跟着娇羞地下头去,怯生生道,“奴婢问的是邢将军。”
她这才轻吁了一口气,细想了想,又道,“你替我去前厅瞧瞧,看看哥哥在哪里?酒多伤身,让他想法子帮帮殿下。还有再备些醒酒汤吧!快去!”
在听见清脆的关门声之后,她这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从随行的红木箱子中,将那本书卷又偷偷地拿了出来。
胆战心惊。
分明是个凉爽的夏夜,却大汗淋漓,烛光摇曳下,她的目光在书页大门处来来奔走,生怕下一刻,谢珩就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若是叫他瞧见了眼前这一幕,那才叫羞愤欲死呢!
外头嘈杂喧闹,隐约能听见宾客们高声喧哗,听样子,今夜定是酒足饭饱,十分尽兴。她小心翼翼地将书卷捧在怀里,微微低着头,细细端详起来,全然没有注意到谢珩已经脚步轻盈地踏进了屋子。
但谢珩不知道她低着头在做什么,而她万万也想不到,谢珩这么快就从喜宴上溜之大吉。等听到声响的时候,已经晚了,慌乱之中,将书卷藏于身后的鸳鸯锦被之中,滴血般的朱唇缓缓轻启,“阿珩……”
“槿儿,你在看什么呢?”谢珩刚进来的时候,隔着烛光暗影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那会子瞧见她手里捧了一本书卷。
看着她双手拧在一起,不知所措的模样,谢珩也瞬间明白了许多,迈着碎步缓缓地靠了过来。
“阿珩,你还没有……”他身上的气息越来越近,鼻翼之下,飘来那种独有檀香味,令她如痴如醉,瞬间慌了神。
“本王一时间竟忘了……”他脚步又折返了回去,取过绑了红绸的秤杆,缓缓挑开她头上的红盖头。满眼期许下,一个熟悉却又分外陌生的面容,惊艳到了谢珩。平日里只是略施粉黛,但从未见过她这般浓妆的模样,两叶弯弯的柳眉之下是一双宛若春水般,含情脉脉的眼眸,睫毛翘长,俊俏的粉鼻下对着娇艳欲滴的樱桃小嘴。香肩微耸,墨黑的长发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垂落在纤细的腰肢上。一双玉手柔若无骨,轻轻地叠放在一起。
谢珩神情一时有些僵住,呆呆道,“槿儿,你真的好美!”
她一脸娇羞地低下头去,双手轻轻地护住心口,宛如一只受惊的小白兔,柔声道,“殿下此时不是应该在前头陪宾客喝酒,怎么突然回来了?还说这些有的没的,也不怕人笑话。”
“这不听闻,娘子在房中等着急了,本王是她的夫君,怎舍得让她一人独守空房?想喝酒,什么时候可以,但不能让娘子久等啊!”他微微弓腰,一章俊美无暇的脸庞凑了过来,还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酒香,双眼迷笑,“槿儿,乖,唤一声夫君来听听
“夫、”她微微抬头,一眼对上谢珩那双深若寒潭的眼眸,随即很快收了回来,娇声唤道,“夫君。”
“好!”他眼眶微微泛红,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宽厚的手掌轻轻掠过她的青丝,他伏在她的耳后,轻轻道,“槿儿,你知不知道,本王等这一日,等了多久?”
他忍不住浅笑出声来,在她的额头上,印下轻轻一吻,“如今,本王也算得偿所愿了。”
她伸手轻轻抱住他坚实宽阔的后背,“又岂止是夫君?我等这一天,也等了好久啊!可我也终于把阿珩盼来了!”
辰王谢稚虽然远在永州,但是同宁王谢瑞的关系还算交好,时节年下也会常走动,平日里更有书信来往。但谢瑞此人城府颇深,表面上性情温和,但实则阴险歹毒,杀人不眨眼。谢稚从小就缺少疼爱,难得有谢瑞听他说些心思,自然也与之亲近些。
69、第 69 章
“可是,夫君也会很疼的……”她可没有那么好骗,画上画得可不是嘛,那些个容貌俊美的男子,神情痛苦,仿佛就像是要了他们的性命一般。再愚笨,也总该看的出来,行周公之礼,真的很疼。
怀里的小声嘀咕,娇柔又魅惑,瞧着模样就十分可人。谢珩浑身滚烫,唯独靠近她的时候,才能稍稍歇口气。这样的人儿,就像是水做的,一颦一笑间,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他伸手往她的后背探去,才触及的瞬间,谢珩稍稍愣了一愣,将那本书卷从锦被之下,取了出来,“槿儿这是藏了什么好东西?怎么都舍不得拿出来与夫君分享?”
指尖触及的瞬间,她那冰冰凉的小手逃命一般缩了回来,轻轻磕咬在贝齿间,“会很疼的。”
“乖宝,夫君轻一点,一定不会疼的……”
“阿珩,没什么……”
以为他看不到的,明明藏得那么好,可还是被发现了。她一时间花容失色,巴掌大的脸庞上爬上了红透半边天的云霞,伸手试图将书卷抢回来。
谢珩将她轻轻放下,目光宛若猎人一般,细细端详着手中的猎物,每一处的精彩都不想错漏。
“夫君,我怕……”她心中真真是后悔极了,虽然学了那书,倒也算是略通人事。可这书上画得哪里及得上眼前的,看着谢珩这些霸道至极的模样,今夜怕是完要。
他把她微凉的小手握在掌中揉了揉,又将她支在那最焦灼处,“好槿儿,你难道忍心看着夫君受这般折磨吗?眼下,只有你能救得了夫君……”
言毕,将一只鎏金色的小酒杯,缓缓递到她的面前,笑而不语。
她伸出手去,轻轻接过,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他滚烫的手背,一时间心里如同住了只活蹦乱跑的小鹿,怎么样也安稳不下来。
从来都是那般坚硬性子,今儿竟成了这般多愁善感之人,也着实有些逗趣。
“你怎么还像个孩子一般?我如今已经是你的人了,可还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她脸颊微微发烫,语气中情丝绵绵。
素日里,习惯了她一身淡雅如娇兰,今日一身火红嫁衣,如云霞一般,在烛光映衬下,平添了几分魅惑。
“槿儿,本王不信,你伸手掐一掐,”他伸出手去,在她的眼前停留住,眼里饱含期盼,“快……”
望着眼前之人,身着大红嫁衣,静坐在自己面前,谢珩便觉得这一切如同梦幻泡影一般,太不切实际,生怕下一个瞬间就会消纵即逝。他难掩心中的感动和喜悦,鼻子一酸,眼眶微微泛红,泪眼斑驳,“槿儿,本王该不会是在做梦吧!这是真的吗?”
“槿儿,喝了这杯合卺酒,我们就是真的夫妻了。”他眼底一片柔和,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并非在梦中,而是真真切切在发生的。
谢珩的鼻翼循着她发丝上的微香,缓缓地朝她修长的玉颈间靠了过去。若有若无的香气愈来愈浓,他眼角余光撇见了那大红嫁衣之下的一缕春光。
“夫君。”她朱唇轻启,谢珩的回答,让她有些情迷意乱,大红嫁衣之下,浑身宛如炙热的炭火。
许是身边这团火焰正熊熊燃烧,酒意微醺,她也跟着浑身微微冒汗,纤细修长的双手缓缓挪动,伸向他的脸庞,轻轻捧住,目光灼灼,“夫君,我还没有准备好……我怕……”
声音如同燕语莺声,撩地骨子酥脆,谢珩哪里肯这般容易放过她,脸庞又逼了几分,漆黑的双眸中雾影重重,心海浪潮澎湃,“乖,别怕,让夫君好好疼你,夫君一会让槿儿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阿珩,你是不是喝醉了?怎么净说这样的胡话?”她缓缓抬起头来,眼底尽是一片娇羞。
“槿儿,本王没醉,本王高兴啊,终于,有生之年,你成了本王的妻。”他眼里的泪光团团打转,发出莹莹微光,让苏木槿的心头不禁为之动容。
谢珩将书卷举过头顶,过眼之处,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眉眼之中的春意也愈发浓厚了。他把书卷轻轻在她的眼前晃了晃,故作为难道,“槿儿学这个莫非是想伺候好为夫?”
“阿珩!你快还给我!”她又气又急,简直就是恼羞成怒,当然更想找个地洞钻下去,从未见过这般丢人的事。
谢珩握住书卷,一直手背到后头,一直手支撑在锦被之上,跪伏着逼了过来,“想让夫君还给你,也不是不可以……告诉夫君,都学会了那些?最喜欢的又是什么?”
此情此景,此言此语,简直令她羞愤欲死,真真只想逃,却被他宽阔的手臂围在怀里。她那不过盈盈一握的细腰,在他的掌心,就想一只猫儿一般,逃不掉的。
趁着他稍稍走神的瞬间,她微微起身,朝她背后的书卷伸出手去,而他也瞬间反应了过来,身子微微一侧,挡了个严严实实。
她哪里料想的到?想收手的时候,已经晚了,只听见嗤地一声,他身上那件薄如蝉翼的婚服被撕开了一条长长的裂缝。
她目光死死地锁住那掌心所及之处的春光,心口有小鹿乱窜,指尖微微颤抖。
更像是在无力地抓挠,搅得他的心窝发痒。这样的抓饶,更像是一种虚虚的试探。这样的女人,必定要好好疼爱才是!
谢珩见她扑了空,得意且温柔地笑笑,将手中的书卷往后头一扔,肆意潇洒,“抓破了为夫的衣裳,可想好了拿什么来抵?以身相许?”
这个人平日里看起来冷冰冰的,现如今怎么就这般厚颜无耻起来?她越想越委屈,不少一会儿,浓密的睫毛上挂满了不少的泪星子,眼眶也是红红的,“你怎么能欺负人呢!”
声音娇软,就像一朵绵绵的白云,更叫人只想搂在怀中好好疼爱。
“莫哭……夫君疼你都来不及,又怎舍得欺负你?”他嗅到了那缕似曾相识的香气,摄魂勾魄,“夫君真的很难受……”
她伸手轻轻扯下那身上那残余的婚服,又有些不相信地看了看他的面容,在确认过他紧蹙的眉头以后,微微眨了眨明亮的双眸,认认真真答道,“我……我学了一点,不知道能不能让夫君好受一点……”
烛影摇红,罗帐低垂,她的掌心全是粘湿的汗水,只是实在没有勇气,打开那一层薄纱。
“阿珩……”她杏眼盈盈带水,贝齿微微咬住下嘴唇,娇柔之中,又透着几分妩媚。一双纤细柔弱的小手无处安放,宛若是一只受了惊小鹿,可怜兮兮中又带着委屈,“我……”
真真是要命,虽然画卷上的情形,她也记了不少在心里,可偏偏真正要派上用场的时候,简直就是无从下手。
“槿儿,看着本王……”他面如冠玉,目如朗星,嗓音低沉沙哑。
这样的眉眼,她需得用多大的勇气才敢直视?他却伸手抵过她粉嫩的下巴,霸道地将她扳过来,与之对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就像一池春水,澄清透明,却让人将占为己有,从头到脚,好好宠爱一遍。
他是真的忍不住了……
这只小狐狸简直太勾人了,她不用说什么不用做什么,也叫人愿意死在这样的温柔乡里。何况又是这样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哪里禁得起这样的眼神?
苏木槿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连那最后一抹红纱,竟不知道什么被他扯了去。
属于她最后的一片领土,任由少年目光热烈追随,万万也不能叫他侵占了去。她修长的玉手轻轻护住,试图遮挡住他的目光。
少年微微皱眉,眼看胜券在握,又怎能轻易善罢甘休,他伸手扣住她细嫩的手腕,举过头顶。颇为满意地笑了笑,“方才是谁说要好好伺候夫君?怎么突然又反悔了?”
他气力又大,且霸道至极。眼看最后的一点领土已经被攻占,她的心里稍稍不服气的同时,却莫名有些兴奋起来,娇滴滴唤了声,“阿珩……”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又岂止是整片雪原?简直是桃花仙境,尽收眼底。
见他的目光落到了此处,她更是羞愧难当,秀眉紧蹙,微微眯着眼,去查看谢珩的神情,想再看得仔细些,却被羞涩给战胜。她的双手被他死死地扣住,手腕处泛起了一圈粉红,她小声央求道,“阿珩,你快放开我……”
这般央求,让他坚硬的心,一下子就柔软了下来,轻轻松开了手,眼里下起了狂风暴雨,“槿儿,给我……”
“你……”他道,附在她的耳朵,滚烫的喉结滚了滚,唇齿相撞,妙人的嗓音穿透她的灵魂,令她也乖乖地抬了手……
他如蜻蜓点水一般轻轻地啄了啄她的眉眼,从头到尾,刻上仅仅属于他的烙印。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个人的,终于可以完完全全地拥有她。
实是太赏心悦目,娇嫩的脸庞上,爬满了红晕,双眼微微轻合,鸦羽般的睫毛落下一小片扇影,朱唇微启,美得就像一幅画。
“阿珩,不要……”她似乎也察觉到了,微微睁开眼,贝齿轻咬住小半边嘴唇,冰凉的小手缓缓地挪移着。许是触及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她慌忙缩回手来,虽然心中有些许害怕,但又惦念着他的身体,再这样下去,恐怕会憋出病来,于是咬牙道,“我准备好了……”
她是真的害怕,那画卷上果真是糊弄人的,方才眼角余光才暼见了一眼,心里只是惊叹,万万没想到他如此精瘦的身子,竟是这般傲人……
她不敢再想下去。哪怕再痛,她也要咬牙坚持下去,前世的亏欠,今生也是时候弥补了。她怎忍心他这般难受?
“槿儿,别怕……”他修长的手指落在她散乱的青丝间,轻轻地捕捉着,目光柔和,却不失霸道。
初时的刺痛,让她忍不住叫出声来,神情痛苦,指尖宛若在岩缝上刮走,放佛镶嵌了进去。
谢珩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小狐狸,平日里温柔惯了,这一回怕是真的弄疼她了。他心如刀割,内疚不已,慌忙停住了身子,“是不是很疼?槿儿,是本王的错……”
他俯下身去,将她眼角的泪水轻轻摄去,心痛万分,“槿儿,我们不要孩子了,好不好?你的心在本王这里,已经足够了。”
他恨不能替她去承受这份疼痛,也恨自己的不知轻重。她就像是枝头上最为娇艳的牡丹,哪里经得起这般摧残?
疼是真的疼,但谢珩停下来以后,她浑身更难受了,她向往方才那柔中带刚的坚硬。她微微摇摇头,“不,不疼。阿珩,我可以的,我不怕……”
她的声音开始有些语无伦次,最后变成了呢喃。谢珩见了她这般模样,哪里再敢轻易下手,只是揉了揉发丝,“要是疼,就告诉本王……”
她点点头,屏气凝息等待他的亲临。他的目光从未离开她半步,每一次的试探,都让变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她的心中有何尝不是一种煎熬,但一想到前世的谢珩为了自己受了那么多的伤,自己这一点疼痛又算什么?
她想起谢琛无意中说漏嘴的话,他为了那道赐婚圣旨,所受得那些鞭笞,他又该多疼啊?哪怕身子被撕裂,也就这么一次,她将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他。
她伸出手去,奋力地拥住他的后背,瞬间,疼得她额头直冒冷汗。
终于……
她双眼微闭,可他又怎么察觉不出她的异样,她一直强忍剧痛,她秀眉微蹙,这些他看在眼里。
“槿儿……”他低低唤了一声,实在不忍心看着她痛苦万分的模样,只想默默退出去。
她却勾住他的脖子,娇软地印下一吻,“阿珩……”
“槿儿,本王想再听你唤一声夫君……”他欲拒还迎,就像一种极具趣味的等价交换,“夫君高兴了,什么都给你。”
这个人真真是想要了她的命,偏偏才心疼他,现在竟然这般厚颜无耻。倘若自己不应,怕才叫难受呢!
“夫君……”她声音轻浅,有些费力,可在谢珩听来,却十分动听。
“好!”
习武之人,向来精力旺盛,刚开始,她还没觉得什么,可是待到他真的起了兴致的时候,她却真的承受不住了,嘴里不住求饶,“阿珩,不要……”
他已经占了上风,松涧那源源不断涌出的泉水,就足矣证明一切,“槿儿,自己才说过的话,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真是个混账东西,也只是可惜眼下她已经浑身无力,偏偏他却精力旺盛。
“夫君……”她的声音几乎小到听不见,比泉水声还要轻,额头上,锁骨间,皆是细细密密的汗水,可那人却丝毫没有再停手的意思,“阿珩,我再不敢了……”
显然求饶并没有用,他哪里会分不清是真假,方才她是真的痛了,自己再不收手就是畜牲,可现在……
怕是她也不想的,只不过口是心非罢了……
动情之处,谢珩轻浅道了一句,“槿儿,你可真是要了本王的命啊!”
双臂青筋暴起,是从未有过的肆虐。
活了这么久,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却是初识人间新酒香。难怪总有人说起,难过美人关……
岂止是难过,简直是要把他活生生削一层肉去。几乎是一夜到天明,他是身子健壮,可她怕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再疼媳妇,也该有点节制。
许是太累了,一番折腾下来,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像样的话,她便轻靠在谢珩的臂弯里沉沉地睡去了……
给她垫好了枕头,起身去寻轻纱时,才发现喜帕之上,已经印上了一朵娇艳的血梅花。
他在她的身旁侧身躺下,伸手轻轻去抚摸她的脸庞,可又怕惊扰了她,便又收了回来,浅笑道,“槿儿,你受苦了……”
他心中暗暗庆幸,能早些将她从裴彧的手里抢了过来,无论是怎么样的结局,自己也都认了。恨他也好,怨他也罢,只要能护她余生周生,一点牺牲并不算什么。
看着她沉沉睡去模样,谢珩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软化了。他想着起身,叫人备热水沐浴更衣,可一抬手,却觉背上浑身刺痛不已。先前那些鞭笞的伤口,足足过了三个月才算好完全,今日被她这么一挠,怕也有些遭殃……
既然疼,为什么不告诉本王呢?
谢珩心中默默道了一句,稍稍地起了身。
门一开,把坐在庭院台阶上的人给吓了一大跳,屋子里的烛火透了出来,却是邢谦,而茯苓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
“殿下,您?”邢谦看了看他略微凌乱的衣衫,倒也没觉得不妥,可是方才房中的动静,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于是默默低下头去,“怎么还没睡啊?”
“你们不也没睡吗?又何必来反问本王?”他问,装作若无其事道,“去备点热水,本王要沐浴更衣。”
“末将,找茯苓姑娘,是有要事想商……”邢谦自然也想不到,好端端地洞房花烛夜他突然跑出来,还问这样的话。
时间仓促,不曾想好什么借口。
“何事?”谢珩道,“竟要你们俩夜半相商?”
郎有情,妾有意,他是局外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末将……”邢谦向来最不会撒谎,摇着头皮,琢磨了半天,也编不出像样的理由来,叫谢珩一言道破天机。
“罢了,速速下去,准备热水吧……”谢珩心中猜得不错,但一看到他如此手足无措的模样,也有些于心不忍,便先饶了他这一回。
“是,末将这就去!”邢谦如释重负领了命,匆匆忙忙下去了。
谢珩回了厢房,在榻前轻轻坐下,静静地望着熟睡中的人儿。殊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响起了闷雷,由远至近,时断时续,天气变得一场闷热,光洁的地面上,也冒出来不少的水珠子。
眼看一场暴风雨要来临,不少一会儿,雷声已经近前,仿佛就在庭院之中,更有闪电接踵而至,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
起初的雷声不大,苏木槿在睡梦中隐约能听到几声,身子本能地蜷缩在一起,有些不安。谢珩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好让她不再那么害怕。这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瞬间将黑夜照成白昼,紧跟着一声闷雷响彻长空,震耳欲聋。
“不要!”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猛地睁开双眼,却见四周一片寂静,烛影昏黄,随风摇曳,这才令她一颗惊慌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额头上是细密的汗珠子,转头时却发现谢珩一言不发静坐在自己身侧。
“别怕,本王在的。”他说着,将她轻轻拥在怀里,外头暴雨连绵,电闪雷鸣,她窝在他的怀里,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
她自小最怕打雷下雨的日子,时常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这么多年了,胆子依旧没有半点长进。她从微微仰头,小声道,“我做了个很可怕的梦,梦里只有你的背影,我大声喊着你的名字,可是你却听不见
“乖,别怕,只是个梦,都过去的。本王会一直陪着你的。”他柔声道,轻轻替她拭去眼角的泪光,就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羔羊。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缓缓低下头去,目光落在葱白的指尖,那里头留有淡淡的一抹胭脂红。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轻拽住谢珩的衣襟,双目宛如一泓清水,“阿珩,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他摇摇头,伸手在她粉翘的鼻翼上,轻轻一刮,“你的气力,不过就是小猫挠痒,哪里会疼?”
的确,当时是真的一丁点儿也不疼,事后才觉得整个后背,都是火辣辣的。
虽然谢珩说得极其轻巧,但她哪里真的就信了他的话,只是微微撅起嘴角,目光稍稍严厉了一些,“那你转过身来,我看看。”
他的心陡然一晃,生怕她看到自己后背的伤痕会伤心难过,便只是嘴角微微勾笑,声音魅惑撩人,“怎么?不是已经瞧过了吗?还是说槿儿你,意犹未尽,本王方才并没有把你喂饱。”
混账!
她心中小小地憋了一股倔强,他越是不给,她偏就想要看个清楚,平日里见他一副衣冠楚楚,高冷清隽的模样,怎么私底下竟是这样的一个人,有的没的,竟说些浑话。
她又羞又躁,一想到方才自己的模样,只想找个地方钻下去。本以为自己的定力足够强大,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还是败下阵来。
“你快别说了……”她把小脸深深地埋进了衣袖之中。
他轻轻揽了一缕发丝在自己掌中,绕了绕,“说过要好好伺候本王的,怎么到头来,反倒是本王伺候了你
这人实在是厚颜无耻,明明得了便宜还在这里卖乖,嘴里说的话,哪一句不是令人浮想联翩。
“阿珩,你怎么又欺负人?”她也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可不敢再提半个相及的字,生怕稍有不慎,又卷土重来。
再来一次,她的身子也真真受不住了。
“本王就是喜欢欺负你,喜欢看着你在本王的……”他顿了顿,狭长的凤眸里闪过一丝迷人的春风,眼睛微眯了眯,“哭……”
哭。
是那种哭。
屡次求饶,欲拒还迎的那种。
疼人的那种哭。
狠狠宠爱的那种。
也不知为何,这话若换成成婚前,她必定听不懂,只会以为他不疼人,不贴心。可眼下,她瞬间就听懂了,小脸红到脖子根,“阿珩……”
“槿儿,本王恨不得能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给你,人给你,命也给你……”他的声音搅地她耳朵发烫,情意绵绵,双目宛如草原上的飞鹰,深邃且锐利,仿佛能刺穿她的内心,又有一种神奇的魄力,让她忍不住与他紧紧想拥。
他的声音浅浅淡淡萦绕在耳畔,宛若春水一般,绵软柔和,“告诉本王,是什么感觉?”
“啊?”她抬起头来,娇羞不已,轻磕着嘴畔,声音低到自己也听不见,“阿珩,我……”
见她迟迟没有回答,谢珩的脸上有一丝失落,“是不是本王太没用了?”
“不,”她伸手轻轻盖住他的嘴,“阿珩,很……”
这人真坏,羞到令人难以启齿,怎么还不肯放过自己。
“嗯?”他低低又追问了一声。
“很舒服,就是有一点点疼。”她知道,自己不说,谢珩定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还不如早些回答,早些解脱。
羞涩什么,不重要的。
只是……
甚至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样的感觉,太美妙,比睡上一个安稳觉,做一个香甜的梦,还要美好。
恨不能将他拥进骨子里。温柔且不失霸道,她甚至觉得有那么一瞬间,会情不自禁说出这世上最污秽的话。她从来没有这般渴望一种感觉,渴望他的占有,他的霸道反而成为了一种最微妙的温柔。
这一句话,让谢珩的身上险些再次起火,可她这样娇弱的身子骨,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自己再想好好疼她,也不能这般禽兽。
屋外再没有惊雷声,暴雨也稍稍收敛了不少,他生怕自己再无法克制,只是站起身来道,“睡吧,本王去沐浴更衣,天快亮了……”
她哪里舍得他离开自己,片刻也不行,可一想到他那样的神情,怕自己又要遭殃。也只好依依不舍地松开他的手。
谢珩一转身背向着她,虽然穿了件大红色的中衣,但依旧能看清上头斑斑点点的血迹,令人心疼不已。
她慌忙下了榻,光着脚丫,在屋里头四处寻找翻找着。将小药瓶小心翼翼地踹在手里,她借着烛光,蹑手蹑脚地朝外头走去。
只隔着一扇山水屏风,那头水雾氤氲,谢珩双眼微闭,静坐在浴桶之中。透过屏风的缝隙,她能清楚地看到他后背的伤痕,深深浅浅,每一道都触目惊心。
他还是这个样子,明明自己受了伤,却什么都不肯说。前一世,亦是如此……
握着药瓶的手微微颤抖,眼里有泪水在翻滚,也不知用了多久,她才有勇气迈出第一步。她的低声抽泣,被外头的雨声给盖住了,谢珩并没有察觉她在靠近。
她朝着一道道的伤疤缓缓伸出手去,滚烫的热泪悄然无声地滴落了下来,声音就像藏在了喉咙里一样,“疼吗?”
深深浅浅的伤疤,上头还有着暗红色,尚未凝固的血迹,她缓缓闭上眼,不忍再看,心中暗暗自责,自己怎么可以这样不懂事?
药瓶啪嗒一声,从她的手中滚落在地,她些慌乱地睁开眼,四下去寻找。却在这一瞬间,听到动静的谢珩也缓缓睁开眼来,伸手搂住她那盈盈一握的细腰,不由分说地将她拽进浴桶之中。
水光飞溅,她双手撑在他的肩膀上,四目相对,澄清的眼眸,随着他眼里的春光,渐渐变得有些浑浊。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心疼之余她有些气急败坏,握起粉嫩的拳头就往他的肩上敲去。
“你明明可以告诉我的,为什么不说?你不问,又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你不问,又怎么知道我不愿意嫁给你,你明明不用受这些苦的,”她低低抽泣,连连道,“若不是十四皇子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瞒一辈子?我对你那么不好,为什么还要喜欢我?阿珩,我不值得你做这种牺牲!”
她的每一下锤打,丝毫没有气力,却锤进了他的心窝里。
“值得,怎么会不值得!”他道,一只手将她紧紧圈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轻轻掂起她粉嫩下巴,目光炙热,爱意深意,“没有你,本王生不如死……”
他喉咙里宛如烈焰在焚烧,手里的娇软,让他只想尽情纵放,“不许哭,本王喜欢你,没有什么值不值得。槿儿,你已经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了本王,本王死而无憾了。”
“可你知不知道,我也有心,我也会疼的。”
重活一世,说好要把他宠上天的,却没想到反而被他宠了个淋漓尽致。这样的厚爱,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偿还~
“本王答应你,从今往后,再不会让你担心了。”他轻轻捏了捏她那婴儿般粉嫩的脸颊,很是诚恳。
她点点头,破涕为笑,朝浴桶边的药瓶伸出手去,却被谢珩给硬扳了回来。
“阿珩,你松开我……”她的目光仍旧落在小药瓶上,一脸急切。
“急什么?”他道,“再等等……要上药也不是这个时候啊!”
他的掌心再次触及到了那抹令人流连忘返的娇柔,恨不能将所有的宠爱,狠狠地赋予它,就像鱼儿在水中徜徉一般。
她察觉到了他滚烫的血脉,从掌心蔓延至全身,双目对望,她朱唇微启,柔声唤道,“阿珩!”
若说前半夜只是初通人事,如履薄冰,那此刻便是,重温旧梦,欲罢不能。
外头的雨并未听着,雷声也愈发近了,闪电接踵而至,她却慢慢放松了身子,并没有那么惧怕,仔细去端详他那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的脸庞。
水波微漾,及腰长发,微微散开……
新婚之夜,哪里能够就这么随意打发了?
一声嘤咛,从她的鼻腔里缓缓溢了出来,令她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也不想再顾什么娇羞,只想和他做些快乐事……
他担心会再次伤着了她,也不敢太过上劲,只是轻浅试探,每一次都是小心翼翼。
再一声就像孩童一般,带了一丝哭腔,却不是哭。
巴掌大的脸庞上,绽放着天边最美的云霞,身子彻底倾覆在他宽阔滚烫的怀中。
她要的。
不能自休。
可她万万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就侵占了进来,更好像她从来都只属于他一个人,像是身体的每一部分。灵魂的交织,编造出不一样的烟火……
“阿珩……”她秀眉微蹙,声音如飞花,飘渺在云端,“……我……”
“槿儿……”他也忍不住忘情,低鸣起来,再没有先前那般刺痛的紧扣,更像是一朵绵软的云团,轻轻衔住,四周有春水雨露的润泽。
情到深处,她也全然忘记了自己是谁,浑身就像散了架子一般,瘫软在谢珩的I怀里,任由他前前后后,纵情贪婪。她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他,可他却永远比她抢先一步。
这只小狐狸的胃口,真真是太大了,若不是自己粮仓盈满,怕还真是喂不饱她。
而她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从一开始的呢喃,到后来语无伦次的自说自话,到最后,就像身体里的灵魂被抽离,她失去了所有能克制的矜持,樱桃小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狠狠地抨击着谢珩的耳朵。
素日里再清高的一个人,眼下还不是束手无策,乖乖地拜倒,娇声宛转,护痛哀求。也就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细细看清,那些平日不能够端详的娇美,也像是世间罕见的美味佳肴,需得好好享用,当能知其,回味无穷。
哼哼唧唧,无所不至。
他能清楚地感知到,她下一刻最想要的是什么,他把嘴角轻轻贴附在她那修长白皙的脖颈间,柔柔衔住,“叫夫君……”
那里晶莹剔透的水珠子,汇成涓涓细流,他低低抵住那一方深浅不一的沟壑,尽情挥洒,那与生俱来的技巧。她浑身媚骨无水,与他的滚烫,缠绵缱绻……
她没有开口,只是闭眼默默等待他猛烈的来临,她这般渴望,他却故意停了下来,任由她的腾扭地像条失了水的鱼,得意不已。
“唤了夫君,夫君便给你。”他越发得寸进尺。
“阿珩,你……”她有些缓不过气来,小手紧紧抱住他的脖颈,试图与之亲近一些,寻找方才那一簇炙热的火苗,唯有它才能给予湿润的土壤,一片阳光。
她还是找到了,虽然没有那么娴熟。她伸出手去,从水面缓缓降落,眼看就要触碰到了,却溜进了那片黑漆漆的密林之中。
一动不动。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这一声夫君,她不唤也罢……
可终究是经不住这样静寂的折磨,她难以自控地低吟了一声,桃花般的面容上写满了勾人摄魄的情潮……
简直是拿她没有半点办法。
谢珩哪里真舍得她这般难受,只是道,“怎么如此迫不及待?嗯?”
他又何尝不是同她这般,以为能控制住的,没想到越陷越深,怎么也不想分开,只想赖在这里的温柔乡了。那怕是死,也瞑目了……
在一番……之后……
她却像一片云朵那般,瘫软在他的臂弯里,战争还没结束,她却败了,就连求饶的力气也没有了……
谢珩低下头去在她乌黑笔直的发丝上,刻上一个烙印,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准备着最后的战斗。动作极其轻柔,就像是一件易碎的珍宝那般,她双目微合,嘴里仍在哼哼唧唧……
他能清楚地听到水中,那时起彼伏的噗嗤声,细微却让他不由地缴械投降……
外头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歇的,天已经乌蒙蒙亮,抱着她回到了榻上,看着她沉沉睡去,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温柔的浅笑。
这个小妖精,平日里喜欢她娇羞的模样,可谁人知道,她私下里肆无忌惮,呜咽求饶的情景,才叫迷人呢?
这一夜,果然苦短。
谢珩在她的身旁躺下,也同样合上眼,大梦一场。
他是被后背的轻微的痒痛给惊醒的,他侧卧着回头看了看身后,却见她双眼微红,将药粉细细地撒在后背上。
她的眼眶四周有一片乌青色,昨晚她并没有睡好。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手中的瓷瓶夺了过来,“本王没事,你只管好好歇息,这药待会子叫邢谦给本王上,也是一样的。”
言毕,不由分说地翻过身去,将伤口盖到后面,看着她眼眶里团团打转的泪珠子,谢珩的心,都要碎了,他轻柔地拭去她脸颊上那两颗豆大的泪珠,“乖宝,不许哭。从今往后,本王不会让你再落一滴泪。”
“那夫君也要答应我,再不要做这样的傻事了。”她鼻子一酸,轻吸了一口气,止住了泪水。
“再睡一会子吧……”他扶着她轻轻躺下,又替她盖上浅薄的春被。
谢珩本想跟她一起躺下,外头却响起了清脆的敲门。
“殿下,您醒了吗?”
“什么事?”他的语气又折回了往日里的冷冰冰。
“殿下,末将有非常紧急的事想回禀。”终究是考虑到里头还有熟睡的王妃,他浅浅顿了顿,声音又轻了下去,“十万火急的事。”
“阿珩,你去吧……我想一个人好好歇息,你不用陪我的。”
谢珩有些恋恋不舍地下了榻,径直走到门外,看了一眼神色匆匆的邢谦,没好气道,“有什么事,非得现在说?”
邢谦神色凝重,没有答话,只是将谢珩往庭院中引去。待离厢房远了,他才道,“殿下,裴世子昨晚遭人暗害,横尸于街头。”
“你说什么?”谢珩忍不住地皱起了眉头,昨晚喜宴是请了相国府的,但是来的只有裴子石一人。当时只以为他是在照顾怀有身孕的苏灵兮,不方便前来,哪想竟出了这样的事。
“殿下,裴世子的尸首是离王府不远处,一座小亭子种被发现的。下毒手的人,一招致命,但石亭并不是案发现场,不过昨晚大雨冲刷,血迹已无处追寻。”
“阿珩,怎么会?我这不是完完整整地在你眼前吗?这又怎么会是做梦呢?”她轻轻发问,贝齿轻轻落在朱唇上,娇艳欲滴,明艳地就像三月的春花一样,叫人挪不开眼。
70、第 70 章
她心中有些闷闷不乐,眼里清辉也慢慢消退了下去,尽管有这些凡俗的礼节在前,她依旧倔强道,“我不想回去,不想看到他。”
这个父亲平日对自己的疼爱无可挑剔,但一想到娘亲的事,还有冯姨娘这些年在府里的兴风作浪,她就不能饶恕。
谢珩劝道,“他也的确做错了许多事,可你想想,家中还有哥哥等着你,他也在等你回去的,可不能让他失望啊!”
“我只是想知道,你平日里都喜欢看些什么,你喜欢的,我自然也喜欢。”她书卷去将他手里的书卷抢回来,兵书而已,除了寡淡无味,哪里有他说得这么可怕。
“你喜欢看书,为夫叫人给你另寻一些就是,这个,不许再看了。”他的口气极其霸道,将书卷往旁边一扔,一本正经道,“槿儿,三日之后本王陪你回门。”
“哥哥若是想我,便叫他来这里寻我便是,我出了那侯府,就再也不想回去了。”她道,心中慢慢爬起了一丝火焰,水灵的眼眸中满是哀怨。
“槿儿,听为夫一句劝,就这一次,你若是真不愿意去,便稍稍停留一会儿,咱们就回来。好不好?”他耐心地安抚道,就像哄孩子一般,声音也是柔柔的。
“啊?”她嘴里发出一声极轻的讶异,秀美微蹙,“原是你们男子爱看的书,也难怪我看起来,味同嚼蜡,很是没趣呢!”
她只是好奇这样的一个人,平日里又会喜欢些什么样的诗文。随手拿了一卷,没想到就是兵书。
“你喜欢看书?”他问,“不过为夫大概要让你失望了,像这样杀气太重的书,你身为女子,看多了不好。”
“殿下,可是邢谦有些心急,他见不得自己的主子受这样的不白之冤,气得牙关紧咬,“而今宁王已经蠢蠢欲动,死灰复燃,殿下当真坐视不理吗?末将唯恐此事会让殿下徒添烦忧,不如先声夺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殿下不方便动手,便让末将去吧!”
“急什么?就算你现在去,又能做得了什么?本王身正不怕影子斜。裴彧的死,迟早会找到真相的,别轻举妄动,”他心里的沉重没有半分写在脸上,“本王才新婚大喜,纵然有天大的事,那也得等到王妃三日回门之后,再从长计议。”
似乎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邢谦心中也难免忧虑重重,所有的一切矛头都指向了晋王殿下。只是谢珩的神情并没有太大变化,不过轻描淡写一句,“让他们去查吧!”
他没敢再说下去,只是细微地注视着谢珩的神情,屏气凝息。
“是本王的名字吧。”他问,大概也就只有这种可能了。细细想来也不无道理,毕竟是自己横刀夺爱,被人生恨,亦是情理之中的事。
“怎么会这样?”谢珩剑眉微蹙,他虽然对裴彧厌恶至极,但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后,心中难免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沉默了半晌之后,缓缓开口,“什么时候的事?”
可他的心里又岂止是无奈,更是痛心。这个哥哥为了那不切实际的东宫之位,费尽心思,无所不用其极,太子逼宫一事这才过去多久,便又想着血雨腥风起来。当初父皇质问谢稚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实则所有的一切手段,动静,皆被父皇看在眼里。
邢谦本想再说什么,而当看到谢珩肃穆的神色,也只得作罢,有些不甘心地点点头,“是,末将遵命!”
谢珩从她的心中接过书卷,胡乱翻了几页,也不由地皱起眉头,“这是兵书,你看它做什么?难不成相当巾帼英雄还是说想在为夫的眼皮子底下造次?!”
他拢了拢身上的春衫,径直折回了屋子。一进门却见苏木槿懒懒斜倚在榻上,手中捧了卷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书,专心致志地研读着。谢珩走上前,凑近她的脸庞,发问道,“在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她从书中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来,“我瞧着这书样子奇特,所以就随手拿过来看看,可是里面说的,我好像看不太懂。夫君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书?”
"后面那个字,只写了一半。殊不知,他所指是殿下您,还是宁王,”邢谦忙不迭又道,"末将定然知道此事非殿下所为,昨日的喜宴他也没有来,不过后来有人听见,裴世子喝醉了酒,在王府门外,说了不少的胡话。且先前坊间也早有传闻,说是殿下您同他有过不小的过节"
谢珩,谢瑞,这两个名字,左半边相同,但只写一半,难免叫人会起疑心。在外人的眼里,怕也只有谢珩才会对这个往日情敌,痛下杀手。更何况,宁王妃又是裴彧的亲姐姐,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反之谢瑞一定会看在裴素的颜面上,多关照这个弟弟几分。
“可是我真的不想去,我一看到他那个样子,心里就来气。夫君也知道的,娘亲的死,不管他是否知情,但脱不开干系。还有冯姨娘,如果当初他不曾给她失望,她又怎么可能顺着藤蔓,攀岩而上。我心里过不去这道坎,殿下若是坚持要去,便自己一人去吧,只说我身子不适。”她小声嘟囔了几句,见谢珩这般坚持,心中也莫名觉得有些委屈,就连称呼也瞬间疏远了不少。
“槿儿,你是他嫡亲的女儿,女儿回门,只教为夫一人去,这又是什么道理?”他道,目光浅浅,晕染了揉进骨子里的缠绵,“不要任性了。为夫答应你,只是走个礼数,切莫让他人在背后钻了空子,嚼了舌根。”
她细想了想,方才是一时气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谢珩说得不无道理,无论如何还是得去一趟,快去快回,少说些话也是一样的。
“我答应夫君就是了,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她美眸轻轻流转,将手指微微举到谢珩的面前,“不,两个。夫君若是答应了,我便去。”
“第一我想回门之后,顺道去拜祭一下娘亲,第二我想尝尝夫君亲手做的梅花糕。”
谢珩虽说无奈,但好歹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你想要什么,为夫都会给你。”他说着,伸手在她秀挺的鼻翼上,轻轻一刮。
说来说去,果真还是惦念府里的梅花糕,这么多年了,还没吃厌,反倒越发喜欢了。
瞥见他脸上那一丝极其隐秘的得意之色,她忍不住撅起小嘴,“夫君可别以为,只用一块梅花糕就能将我收得服服帖帖。我可不乐意,若是想真心待我好,那从今往后,人前我会给足夫君面子和无限的荣光,但只要是私底下,我说一,你不能说二,我说往东,你不能往西。夫君可否能做到?”
他不曾见到她用这般的语气同自己说话,只觉得婉转动听且带了一丝淘气,一颗心仿佛都要化了,故意逗趣道,“那为夫往东,总该可以了吧?”
她有些恼羞成怒,秀目圆睁,气呼呼道,“夫君要是这么说,我就不去了。”
说着,生气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好好好,为夫都听你的,总该可以了吧。”他轻轻将扶住她的秀肩,又晃了晃,“往后,只听槿儿一人的,不敢造次。”
“那还差不多!”她就像只猫儿一样,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才不情不愿地转过身来,同谢珩四目相对,忍不住撒娇道,“夫君替我梳头吧,在江南,但凡女子出嫁的前一日,都会有娘亲给女儿亲自梳头,看着她风风光光地出嫁,可是我已经没有娘亲了,除了哥哥,就只有夫君一人了,”
她向来坚强惯了,纵然再委屈,咬咬牙,将心事都往肚子里吞,也不愿意同他人讲。
“以后,为夫会一直陪着槿儿的,”他揉了揉她冰冰凉的手心,又将她轻轻抱起,到妆奁前坐下,抓起月牙梳。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脸上是许久不曾有过的天真笑容,恨不能让时光留住这一刻,再不往前。
第三日回门,身旁的人还在梦中,谢珩就已经早早起了身,预备她最爱吃的梅花糕。邢谦见他兴致盎然地出来,以为他突然转变了主意,忙不迭跟上前去,小声道,“殿下,刑部那边有些眉目了,说是凶手可能是假借他人之手,实则是在给自己报仇。”
提及此事,谢珩有些不太愿意听,略微皱眉,神情淡漠,"知道了。你用过早膳了吗?要不要一起?"
“啊?”邢谦一愣,怎么也没想到往日里肃穆的殿下,竟会说些这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对于裴彧的事,更是丝毫不在意,哪怕现在所有一切的疑点,都指向了自己。好久才缓过神来,摆摆手,“不不不。殿下折煞末将了,末将用过早膳的。”
“是啊,本王糊涂了,你向来也吃不惯他们做的,”谢珩伸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一脸狐疑,“本王记得,先前也有许多事,也是十万火急,可就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殷勤过。”
“末将有吗?”他心中有些纳闷,好像这些天是有些勤快,可自己这样做,不也是因为担心殿下会蒙受不白之冤吗?细细一品,又好像另有深意。
谢珩看了一眼,远处庭院中正忙里忙外的茯苓,故作叹息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可你却是当局者迷啊!”
“殿下说的,末将真有些不懂,还望殿下不吝赐教。”听着像是这么一回事,但好像又少了点什么,邢谦百思不得其解。
“邢谦,你跟在本王身边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是不辞辛劳,”他说着用眼神示意,小声道,“这样,本王也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你的,不过机会在你自己手上,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
邢谦瞧了一眼秀气的茯苓,这才算是醍醐灌顶,难掩心中的惊喜,“殿下的大恩,末将无以为报。”
“先别急着谢,本王同茯苓姑娘说,要把她许配给你,不过她也一句话,想让本王转告给你。”谢珩的心头不由灵机一动,“女儿家向来矜持惯了,你虽平日里话不多,但也是时候该做些牺牲。你只需同她表明心意,这不算为难吧?”
“不为难,不为难。”他简直无法形容此刻内心的激动,只是连连道谢,又稍稍理了理衣着,忐忑不安地朝她走了出去。
昨夜才落的一场暴雨,院子里的花,落了一地,茯苓身着一件桃粉色齐胸襦裙,静立在花枝前,全神贯注地修剪着。也没有听见邢谦的脚步声,待眼前晃出一个人影来,才吓了一大跳,本王往后一退,惊讶道,“邢将军,怎么是你啊?你是找奴婢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他低声嘀咕了一句,
“啊?邢将军在说什么呢?”她也听见了他的自言自语,只是没有听清楚字眼,一双水汪汪的眼眸里充满了好奇。
“没、没什么,”他轻轻地摸了一下鼻子,以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我闲来无事,四处走走,你在干什么,要不要我帮你?”
简单的几个字,还有点黏糊,硬是挤了半天才说出口,他也觉得现在的自己有些不太像话。
“一点小事,是奴婢份内的活,不用麻烦邢将军的。”似乎也察觉到了邢谦炙热的目光,茯苓飞快地转过身去,继续寻找折断了的花枝。
但邢谦向来没有太大的心思,看到她脸红,也忍不住跟着脸红起来,“茯苓姑娘,先前多有得罪,还望你见谅。”
茯苓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仔细想来这事情怕是已经过了很久了吧,怎么偏偏这会子拿出来提,不由地多了个心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邢将军是有什么话要同奴婢说吗?”
“我”邢谦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开口。心里明明有这么多的话,偏偏看到她那双春水般动人的眼眸时,就成了一个胆小的结巴。
茯苓见他支支吾吾,也没有细问,目光停留在枝头高处的紫薇花上。昨夜的暴雨,让这原本含苞待放的紫薇花折败了不少,就连树枝也劈折断了,露出黄白色的树芯。
花枝很高,她踮起脚尖,费力地往前倾去,几番折腾之下,还是没能够到,不由地有些心急。邢谦见状忙上前道,“茯苓姑娘,让我来吧。”
“如此,便麻烦邢将军了!”她小心翼翼地将花剪递了过去,一不小心碰到了他那滚烫的手指,忙不迭地又缩了回来,脑子里嗡嗡直响,娇羞地低下头去。
邢谦呆呆看了她一会儿,这才走到花树下,朝那株折断的花枝伸了剪子过去,举止有些笨拙,心中像是小鹿在乱撞。
他偷偷回望了茯苓一眼,却见这小丫头也正好看向自己,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再次收回目光,慌乱不已。
他将其中的一枚花枝裁剪了下来,递到了茯苓的手中,她只是默默的接过,动作有些生涩。那一抹若有似无的娇羞,最令人动心,邢谦一面裁剪花枝,一面也好趁此机会,多看她一眼。不知不觉中,只见花树的小半边已经被剪去大半,只剩下光秃秃的吱呀,模样十分难看。
“哎呀,邢将军,你快住手。”茯苓将手中的花枝往旁边一抱,上前将他手中的剪子夺走,看着凌乱不堪的花枝,万般心疼,“这可怎么办啊?”
虽来年枯枝冒新叶,春花也会开,但好端端的花朵,就这么被裁剪了下来,也真真是太可惜的了。
“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要不我在给你买一株吧”也怨自己方才瞧得太起劲,竟不知不觉中将这紫薇花,裁剪成了这幅残败的模样,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看着他这副自责的样子,茯苓也不忍心怪他,毕竟是自己求人,出了差错,也万万没有怪到他人头上的道理,微微一笑道,“邢将军,这哪能怪你啊?是我自己没有说清楚,更何况,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看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没事的。”
茯苓的善解人意让他心头一软,忍不住尴尬地笑笑,明眼人都瞧得出,这算是睁眼说瞎话了吧,这丫头可真是心底纯良。
“邢将军,你笑起来真好看。”她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微微低下头去。从前见惯了他冷冰冰执行公务的模样,身上几乎都是金盔铁甲,寒气直逼,现如今穿了件湛蓝色的衣袍,往眼前静静一站,整个人也变得温和了起来。
听闻此言,邢谦先是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嘴巴,随即又极其不自然地垂下手,笑得愈发灿烂了,眼睛明亮地就像天上的星星。
“茯苓姑娘,你刚刚问我,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你说,其实我想说的是。”他身子木讷往前挪了一步,又趁机扫了扫,庭院的四周,见并无一人,这才撞起胆来道,“你当真想好了吗?我是个粗人,不太会说话,也不逗人开心,但只要你肯,我愿意把我仅有一切,全部给你。”
一番话下来,险些让他断了气,平日里也不是这样的性子,怎么突然就像女儿家一样扭扭捏捏起来?
茯苓一脸茫然,话中之意,她听懂了一半,小脸涨的通红,“邢将军,你就别拿奴婢开心了,大清早的怎么就跑来说这些胡话,叫人听见了,就不好了。”
她说着,急匆匆地转身就走,哪想没留意到脚下湿漉漉的青苔,猛地一滑,整个身子,往后倾去。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邢谦却本能地将身上的长剑,伸了出去,提住她的腰身,往上轻轻一扶。猝不及防之下,茯苓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然而邢谦的另外一只腾空的手,自始至终都没有伸出来过。
“你没事吧?”他很不习惯眼前的小女子就像一只小白兔,软绵绵地趴在自己的胸口,就连呼吸也一同停滞了,更要命的是她那双极其可怜无辜的小眼神,简直要把他的心窝子给挠穿。
她慌忙站直了身子,紧张地说不出话来,心口突突乱跳,“没事,奴婢谢过邢将军。”
“你我之间,说这些有的没的,岂不是太见外了些?”他问,脑子里异常清醒男女授受不亲一事,但对她的谢恩,心中实在是有些落寞。
茯苓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低下头去,“邢将军方才的话还没说完呢!”
他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忙不迭道,“茯苓,殿下都把一切告诉我了,他说了,要将你许配我。我也是真的喜欢你,我承认我以前和你吵过架,斗过嘴,但每一次吵不过你,是因为我真的喜欢你,你愿意和我一起走遍山水,白头偕老吗?”
他眼里热烈的渴望,让茯苓微微有些吃惊,半天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虽然对他的爱意,窃窃自喜,但仍旧忍不住道,“邢将军怕是记错了吧,殿下不曾说过这样的话。”
“啊?”这下子换邢谦尴尬了,好半天没悟出道理,只是呆呆愣住,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气氛的尴尬,也让茯苓有些手足无措,心中有些不安,柔声道,“邢将军,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邢谦的心思在谢珩的身上,寻思着哪里总有些不对劲,仔细想想,自己应该是被戏弄了。这分明就是要逼自己,把心里头的那些话通通给说出来,简直有些欲哭无泪。
“奴婢知道了。”她久久没等来他的回答,眼眶微微泛红,险些落泪。
本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哪像到也是这般轻薄之人,自己说过的话,哪里得如此反复犹豫?
见她又要走,他忙道,“是真的,当然是真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怎么可能骗你,我便是被野狼摘了去了,也万万不舍得骗你啊?只是不知,你对我?”
他心头郁闷,谢珩此举明摆着就是要赶鸭子上架啊!
“奴婢愿意的。”她道,眼里燃起一簇明亮的眼眸,满是希冀。
邢谦嘴角忍不住露出浅笑,但细想方才说的那番话,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小叹一口气道,“我原以为殿下早就把这件事告诉你了。”
他心中暗自叫苦,怕是做梦也没能想到,平日里这个有一说一的主子,到头来竟然还结结实实地坑了自己一把,还好茯苓同自己情投意合,否则他怕也是没有颜面,苟活于世。
“不知本王现在赐婚,算不算太晚?”庭院的长廊上突然传来了谢珩的声音,他笑容满面,缓缓朝二人走了过来。
自己的一番心思,总也不算白费,看着眼前这一对佳人眷侣,谢珩的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二人见状连忙跪倒在地,不约而同地谢了恩,眼里满是欢饮和感动。
谢珩上前一步,洋装轻咳几声,附在邢谦的耳边说道,“本王丑话可要说在前头,往后要是胆敢对她不好,本王也保不了你。”
谁说不是呢?茯苓是自苏夫人在世时,从众多的丫头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自小陪着槿儿,可以说是形影不离。
她要是知道,还不知道该怎么闹呢?更别提嫁出去以后,又要受委屈。
谢珩说的自然也是真话,倘若邢谦哪天真当欺负了这丫头,估摸着槿儿会寻他拼命,还是自求多福为好!
“随本王一同去候府吧!”他对眼前的情形甚是满意,心情又好了不少,径直回了房中。
苏木槿见他笑眼盈盈地从外头回来,也忍不住微微一笑,好奇道,“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夫君竟这般开心?”
她穿了件天青色的薄纱刺绣齐腰长裙,越发衬得肤色雪白,身段玲珑有致,叫人忍不住想紧紧拥在怀中,细细端详。
谢珩有意逗她,于是道,“想要为夫告诉槿儿,也不难……”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这里,”
她轻哼一声,转过身去,“既然如此,夫君还是自己留着偷乐吧,我可不稀罕。”
明知她心是心非,谢珩还是忍不住跟上前去,轻声道,“槿儿可要想清楚了,往后再求饶,为夫可万万不会再心软了。”
从未见过这般小气的人,不过就一下,哪里就这么为难她了?昨夜尽兴时,不是挺主动的吗?
她有些不情愿地转过身来,轻轻掂起脚尖,在他温热的唇瓣上,轻轻啄了啄,宛如蜻蜓点水。
“槿儿,其实这件事,对于你来说,可能开心不起来。”他有些后悔方才自己的冲动,无论如何,也总该问问她的意思吧?擅作主张,到底是有些不太厚道。
“夫君且说来听听。”她的目光落在他凌乱的衣衫上,随手轻轻理了理,白皙的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仿佛是世间最动人的画卷。
“为夫给茯苓赐婚了。”他老老实实答道,也静静地等待暴风雨的前奏。
谁知,她的反应,让谢珩大吃一惊。
“我也早有这种想法,又怕这丫头不愿意,夫君有心了,”她顿了顿,随即又道,“这丫头自小跟着我,说实话,真的很舍不得。她胆儿小,你让邢将军好好照顾她,多疼着她一点,要不然我便是拼了这命,也要去将她夺回来。”
果真是想到一块去了,谢珩心中松了一口气,“我原以为你会生气呢?毕竟她是房里的人,况且,她若嫁出去了,你又上哪里寻这么一个贴心的人?为夫见不得你受半点委屈。”
“殿下又在说什么胡话?女儿家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我哪里能够这么自私,一辈子困住她?况且我现在有夫君陪着,就已经很满足了。”她轻轻靠在他的怀里,笑容甜如蜜。
“好!待为夫再挑一些聪慧的丫头,送到院子里照顾你,这样为夫也就放心了!”他轻轻抚了抚她嫩滑的肩膀,骨子里一阵热流翻滚。
这样的可人儿,真的是要夺了卿卿性命!
她点点头,看着外头渐渐升起的朝阳,柔声道,“夫君,时辰不早了,我们去回去看看哥哥。”
“好!”谢珩牵过她的手,但随即下一刻,便将她从地上横抱了起来,“为夫抱你上马车!”
“夫君,你还是放我下来吧,那么多人都看着你!”她小脸一红,偏偏谢珩脚步又快,不少一会儿,已经走到了外头的长廊上。
一些在庭院中各自忙活的丫头婆子纷纷露出艳羡的神情,忍不住转头窃窃私语起来。要疼人,也不该是这样疼啊!
“你羞什么?”他依旧不肯将她放下来,反而越发抱得紧了,“若说先前是男女授受不亲,但现在你是本王的妻,本王宠你天经地义,又何须避讳?”
他向来霸道惯了,倘若自己强求怕又要捞不到好果子吃,便也乖乖地贴靠在他的怀里,一言不发,听着风过耳过的呼呼声,满满都是甜蜜。
将她一路抱上了马车,坐稳以后,她这才发现肚子开始叽里咕噜叫了。今早起来得晚了些,洗漱婚过后,又说了那么大一通相思情话,耽误了不少的时辰。
“夫君……我……”她略有些不好意思,轻咬唇瓣,好半天没有开口。
她从未想过,这个男人简直就是柔到了骨子里,所以的一颦一笑,皆逃不过他那双锐利的眼眸,更是能看透她的没一丁点而小心思。
“槿儿,怎么了?”他问,双手紧紧地抱住她那一对绵软的小手,用力却温柔。
“我饿了……”她说着,忍不住投咽了咽口水,神情更像是做错了事一般,羞愧不已。
谢珩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故此早起的时候,也特意去了膳房一趟,偷偷备下了,但眼下也不想这么容易,就被得逞。
“饿了?可是现在马车上,有诸多不便,槿儿再忍忍?”他道,眸子里满是露骨的笑意。
她好半天没能明白过来,等看到谢珩的眼神时,这才忍不住抬起手来,轻轻地锤向他那宽阔厚实的胸膛,娇羞不已,“夫君在想什么呢?我说的是,肚子饿了。”
这个人,昨夜才尝了点甜头,怎么今天就这样蹭鼻子上脸,说出来的话,也不知害臊。那里能够天天把这闺中之乐,挂在嘴边上呢?
“为夫知道,所以……”他伸手从一旁,如同变戏法一般取过一个用油纸包起来的物件,递到了她面前,“槿儿瞧瞧这是什么?”
她欣喜地接过,发现正是自己最喜欢的梅花糕,便也顾不得什么吃相难看,捏起一块就往嘴里放,津津有味地品尝了起来。
白花花的糕点屑,粘在了她的嘴巴上,谢珩见了忍不住伸手轻轻替她摘掉,柔声道,“你慢些吃,别噎着……”
“夫君也尝尝?”她递了一小块到他的嘴边,眼巴巴地盼着。
谢珩一双狭长的凤眸转了转,将她手中的糕点轻轻含咬住,连同那只嫩如脆藕的手指。
“夫君,疼的!”她大吃一惊,忍不住娇嗔地道了一句,脸上爬满了浅薄的红晕,宛若晨光中那一抹冉冉伸起的云霞,娇艳动人。
谢珩缓缓松开她的手,调皮道,“果真,这梅花糕要槿儿喂才好吃。”
她低低抿嘴,别过头去,不再理会他。他却故作难受,“好槿儿,为夫肚子也很饿啊,昨晚伺候了你一整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吗?”
就连讨口吃了,也分外小心翼翼,她这才将手中的梅花糕递到了他的面前,但不再是伸手投喂他。他眼中有些失落,“若娘子不喂我,为夫便是饿死,也绝不吃一块……”
她心中思量,这得多大的口气,不吃就不吃,好像谁央求着他吃一样?简直没功夫搭理。
她不做声,捏起一小块粉粉嫩嫩的桃花糕,在他的眼前轻轻晃了晃,下一刻,毫不留情地塞到了自己的嘴里。
得瑟和猖狂,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但在她得意洋洋,用同样的法子再次挑衅的时候,他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趁着她嘴里的梅花糕还落了一半在外头的时候,咬了上去。
她秀目圆睁,如此之近,能清晰地听到他浅淡均匀的呼吸,吓得她花容失色,不能动弹,他却尤其霸道地咬下了那一半梅花糕,温热的嘴唇与之贴靠在一起,甜腻绵软。
她好半天没回过神来,他却已经轻轻挪开,细细地嚼了嚼嘴里的梅花糕,“没想到这梅花糕,真的很绵软香甜呢!”
此梅花糕,非彼梅花糕……
她自然听得懂,但眼下却越发小心翼翼了些,生怕他再来欺自己,将手中的梅花糕也攥地分外紧了些。
好容易到了候府,下了马车,她却徘徊在门口不愿意进去,在谢珩的劝说下,这才不情不愿地走进门去。
“女儿给爹爹请安。”见了苏呈怀她的脸上没有太过的欣喜,如平常一般请了安,便静静站着一言不发。
“小婿拜见岳父大人,给岳父大人请安。”
苏呈怀瞧见谢珩,心中的欢喜自不必说,又见其后头那些鱼贯而入的贺礼,忍不住道,“晋王殿下,真真是太客气了,这是要折煞老臣啊!”
“一点薄礼,应该的。”他道。
“殿下,怎么没见我哥哥?”她早已环顾四周,略微安静的王府内,并没有看见苏元青的身影,真真是片刻也不想久待。
“槿儿,你哥哥一早就出门了,说是有急事。”苏呈怀知道女儿对自己有成见,也万不敢指望能得到她的原谅。
“那岳父大人,可知所为何事?”
“晋王殿下,老臣听闻,皇上早年间已经起了要将耀阳公主送与魏国和亲的念头,而今两国势如水火,恐怕这日子又得提前不少。”苏呈怀的心里多少担忧这个儿子,性子爽直,生怕一不留神,说错了话,冲撞了圣上,后果将不堪设想。
“岳父大人请放心,杳杳的事,小婿会寻机会同父皇相商,既是有情之人,就本该终成眷属。”他说着,又满是宠爱地看了旁边人一眼。
“老臣谢过晋王殿下,殿下的大恩大德,老臣无以为报啊!”苏呈怀想拜谢,却被谢珩给拦下了。
“岳父大人不必如此见外,这亦是小婿的分内之事,应该的。”谢珩淡淡说了一句,又唯恐身边的人不愿意再久留下去,又道,“今日小婿同槿儿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便不再久留了,还望岳父大人见谅!”
“好好好!老臣恭送殿下,恭送王妃!”苏呈怀这一声,让苏木槿的心里也有些触动,难免有些心酸,悄悄地转过脸去,不忍再看。
“如此,小婿同槿儿,便先走一步了,”他说着,又紧紧牵住她的手,缓缓往府门外走去。
转身的一瞬间,苏呈怀也不禁百感交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槿儿,爹爹对不住你,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两颗豆大的泪珠滚落了眼眶,头也不回地出了王府。
谢珩紧跟上前,马车里她哭得更凶了,没有半点声响,只是默默流泪。
所有的过错都可以被理解,但不能被原谅。
谢珩瞧见她这副模样,也实在心碎,紧紧拥她在怀,“是为夫不好,让槿儿受委屈了,是为夫的错。”
才说过不会让她留一滴眼泪,偏偏眼下又闹出这样的荒唐事来,实在是悔恨不已。
她没有回答,只是小声抽泣,紧紧地拽着谢珩的衣襟,宛如一只受伤的小鹿。
看着她泪眼斑驳,谢珩伸出手去,将她脸上的泪痕,轻轻拭去,“槿儿,为夫以后再也不为难你,不会逼你做不愿意的事。”
她扬起脸庞,眼里有些哀怨,“夫君知不知道,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想逃离那儿,除了哥哥,没有一处是值得我留恋的……”
她越发难受,谢珩就越发心如刀割,声音也跟着发颤,“为夫知道的,是为夫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想把这本书的文名改成《媚骨生娇》,不知道小天使们觉得怎么样啊?给个意见吧(可怜望OωO)
“是今早卖豆腐的货担郎发现的,报了官。刑部的张大人和仵作也去了。昨夜,他喝了很多酒,凶手是从他前面走来,一剑穿心,”邢谦顿了顿道,“殿下,裴世子临死前,用鲜血在地上写下了一个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