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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画盏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1章 十七口


    盛文杰在学生会素来没什么口碑, 上次和许意菱的事情在论坛撕起来后, 现在更是没人帮他说话。


    几人僵持间, 盛文杰垂在身侧的手松了紧, 紧了松。


    几秒后。


    “好, ”盛文杰深呼吸,转脸格外敷衍地对陶思眠道, “对不起。”


    陶思眠置若罔闻。


    盛文杰不在意,直视着黎嘉洲:“该你了。”


    在盛文杰理解里, 黎嘉洲说“道歉”, 意思是自己给陶思眠道歉,黎嘉洲就会给自己道歉。


    没想到黎嘉洲反手把纸一扔:“你作威作福顶着为同学服务的标语欺负学妹,我凭什么给你道歉。”


    “你!”盛文杰气急。


    黎嘉洲淡淡道:“好歹也是交大的人, 别你你我我,要说把话说完。”


    “仗着自己是交大亲儿子就了不起?请你搞清楚, ”盛文杰平息了情绪, 指道, “这里是学生会不是你研究院。”


    黎嘉洲反手指窗外:“那也请你搞清楚, 这里是交大不是你盛文杰家里。”


    盛文杰冷笑:“黎嘉洲你不算仗势欺人?”


    黎嘉洲嗤一声:“那也好过狗仗人势。”


    周围有同学发出笑音,盛文杰面子挂不住, 搡黎嘉洲一把:“就算狗仗人势老子也早就看不惯你,全天下女人都爱你, 全天下教授都爱你, 谁知道你那些学术论文他妈是抄的还是——”


    陶思眠一拳狠抡在盛文杰脸上, 出手快得没人看清。


    盛文杰整个人朝后退一步, 现场登时一片沉静。


    “不是想要道歉吗,”陶思眠面无表情,“对不起,”尾音落罢,嘴角勾满了嘲讽。


    “陶思眠你他妈当众打人!”盛文杰抹了把鼻血,恨恨地要扑过来。


    陶思眠毫不退缩:“你他妈先泼脏水。”


    眼看着两人要扭打起来,傅阔林这才在门口咳了两声,学生会老师赶紧进来招呼人。


    傅阔林摆足了老教授的姿态:“交大校风纯正校纪严明,研究成果这块即便放在全国也是遥遥领先的,学生会职能是服务学生,”傅阔林意味深长道,“刚刚好像是把为难学生污蔑学术违反校纪都占全了吧。”


    老师连连点头。


    整件事情捋下来,是盛文杰公报私仇为先,但陶思眠也确实动了手,为了双方公平,陶思眠被要求写500字检讨,盛文杰是三千加削职。


    陶思眠表示可以接受,盛文杰敢怒不敢言。


    直到盛文杰离开、老师跟着盛文杰离开,小办公室只剩几人,黎嘉洲望着陶思眠,仗着身高优势安安静静又小心地望着小姑娘,还是有点回不过神来。


    他知道她眼里容不得沙子,他也知道她对傅阔林的课题有好感。


    可他还是会忍不住想,她那一下是为了学术,或者有没有可能有那么一丝丝动机是为了他。


    黎嘉洲心尖像蘸了一点蜂蜜,可当视线落在她手上,他眉头蹙了蹙,蜂蜜里有了点不知怎么问的关心。


    傅阔林则是八卦王者。


    最开始,他看到黎嘉洲把小姑娘护在身后,后来,他瞥见小姑娘在盛文杰推黎嘉洲的第一下就握了指。


    傅阔林叫住陶思眠,陶思眠不明白傅阔林用意,还是乖巧站定,就在黎嘉洲旁边。


    而傅阔林看看黎嘉洲,再看看陶思眠,小姑娘能文能武能屈能伸他越看越满意。


    傅阔林忍住想把两人手牵在一起的冲动,笑眯眯地问:“你叫什么呀?大几呀?哪个专业呀?”


    陶思眠逐一回答。


    傅阔林:“我好像听周识理提过你。”


    陶思眠笑了笑。


    傅阔林懂分寸,又问了两句学习上的事,状似无意:“那你待会儿要去哪呀。”


    陶思眠轻道:“去校门口拿个快递,”她转身,“傅教授您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傅阔林在后面拍脑门:“哎呀黎嘉洲你去校门口帮我买杯咖啡吧。”


    黎嘉洲犹疑:“这边事情不是没忙完吗……”


    傅阔林不耐烦:“废话这么多,叫你去你就去!”


    ————


    陶思眠没想等黎嘉洲,她只是觉得电梯里面五个人有点多,她宁可等下一班。


    黎嘉洲也没想放弃工作,但尊师重道是基本品德。


    两人并肩走在行政楼下时,阳光隐了点,叶隙把光斑割成小巧的铜币状,亮色在两人闲散的脚步间绰绰晃着。


    陶思眠换只手拿手机:“傅教授挺可爱的,和你链接里严肃的样子不太一样。”


    “他这人戏多,你别管他,”黎嘉洲还是没忍住,眼神示意道,“你刚刚还好?”没受伤?


    “还好。”陶思眠有句答句,如果不是时间场合不对,她可能还想去拿个麻袋。


    “那就好。”黎嘉洲放下心来。


    过马路太阳到了另一边,黎嘉洲不着痕迹换了方向。


    “你最近好像很忙。”黎嘉洲挡住太阳,你都没给我单音节。


    “你最近好像也忙。”陶思眠回,你不给我发消息我怎么回。


    黎嘉洲笑:“好像是。”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天聊得散漫,过了女生宿舍,校门就在前方。


    黎嘉洲道:“本来以为你刚刚又要欠我一个人情,结果扯平了。”


    陶思眠小倔强:“我不喜欢欠人情。”


    黎嘉洲笑:“可欠下是既定事实。”


    “你现在有时间吗?等我五分钟。”陶思眠忽然道。


    黎嘉洲还没回过神来,陶思眠已经从黎嘉洲表情里知道他有,小跑回了宿舍。


    黎嘉洲话噎在喉咙,望着她背影,手抬了抬,又放下。


    五分钟?要做什么?拿什么东西还人情?还是生气了?难道自己太斤斤计较?


    可黎嘉洲也憋屈,他家小姑娘就是油盐不进,他好不容易和她有点人情上的关联,他怎么可以不计较……


    上午学校走动的人不多,黎嘉洲听话地待在原地。


    就在他快要脑补一出连续剧时,小姑娘拎着一只纸袋子站在他面前。


    陶思眠晃晃手:“这里是两罐薏仁粉,我也有胃病,薏仁粉养胃。”


    黎嘉洲果然猜对了,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你能不能每次还人情之前先问问别人要不要。”


    陶思眠面不改色:“红色的早上泡,黑色的晚上泡,如果是三百毫升的杯子你就放三勺。”


    黎嘉洲:“难道你从来都是这样自作主张不考虑别人感受吗?”


    陶思眠自顾自继续:“里面还有个小勺子,勺子上有对应刻度,两罐刚好够吃一个月。”


    黎嘉洲:“你拿这个还之前剩的那个人情,”黎嘉洲知道自己没办法拒绝她,声音里掩盖不住失落却强撑嘴硬,“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不收的情形。”


    陶思眠恍如才听他说话般抬头看他,表情格外无辜:“我有说薏仁粉和人情有关系吗?”


    “什么有关系,”黎嘉洲愣愣地重复一次,转而瞧着小姑娘眉眼弯弯我就看你急的样子,黎嘉洲瞬间明白过来,气笑了,“诶你个……”


    陶思眠笑他:“小王八蛋吗?”


    黎嘉洲瞪她:“小猪佩奇!”


    陶思眠作势收回袋子:“那我不给——”


    “诶诶,说了送。”黎嘉洲真的害怕她反应地,一把拿过来。


    两人接着朝前走,嘴角都偷偷翘起。


    “可能我家老爷子年龄大了记性不好,这个月明明已经送了两罐,结果上次过来看我又送两罐。”陶思眠若有若无地把锅甩了。


    黎嘉洲朝小姑娘走近了点:“这次算我欠你人情,但不能抵消。”


    陶思眠觉得自己就是个很拎得清的人了,没想到黎嘉洲比自己还要明确。


    陶思眠起了点恶作剧的心思,停下脚步。


    她一边仰面看他,一边朝他走近了些:“你刚刚很紧张?”


    黎嘉洲梗着脖子微微后退:“我没有。”


    陶思眠眼底藏笑,脚尖和黎嘉洲的逐渐挨近:“你在担心?”


    黎嘉洲退到树旁:“我不是。”


    陶思眠难得看到黎大佬这样子,脚步一寸一寸挪逼得更紧:“可你脸有点红。”


    黎嘉洲心跳得很快。


    陶思眠笑得愈烈:“你脖子也红。”


    黎嘉洲头偏向一旁。


    他告诉自己要淡定,不要和小姑娘介意,偏偏小姑娘越靠越近。她是长在他心坎的长相,明眸皓齿,顾盼间能漾起水波,她身上有类似双子叶植物的清淡香水味,她声音叮叮咚咚,脆得像一抔乱溅的泉水。


    黎嘉洲宛如断片的老电视,心里乱麻麻,脑子闹嗡嗡,他告诉自己要忍耐,不要冲动,偏偏小姑娘仿佛立着恶魔小角般越来越嚣张,“你耳朵好像也红……”


    她甚至还弯着眉眼想去碰他耳朵。


    黎嘉洲面红耳赤又忍无可忍,握住小姑娘伸过来那只手猛地回身一把将她摁在了身后的树上。


    “你试试被人像这样卡住脖子是什么感觉,”黎嘉洲一手轻拽着陶思眠的手举过她头顶,另一手撑在她身侧,他手指修长,在树干上屈得如落琴键一般,轻轻扣下。


    陶思眠是个不喜欢被强迫的人,不知是对方身形完全笼住她,还是他力气太大,亦或真的有个琴键的音节响在她耳边。


    陶思眠反应能力像流水一般慢慢流空。


    偏偏黎嘉洲还俯身靠近,压低的声线勾着诱-哄:“你脸也红了。”


    陶思眠整个人都烧得热热的,有点不知所措。


    那缕香甜跟着她肌肤细腻的绯色勾在黎嘉洲鼻尖,“你脖子也红了。”


    陶思眠眼睫垂颤,眼神飘忽。


    两人的脸隔了不到一尺的距离,说不清谁的脸更红,谁心跳更大,陶思眠稍稍昂头,刚好看到黎嘉洲喉结的线条,伴着极细微的吞咽声一起一伏。


    而黎嘉洲视线从她的眼眉扫过鼻尖,落到唇上。这是黎嘉洲第一次这么近看一个女孩子的唇,菱红精致,微微启着,似莹似软……


    两个人屏一下呼吸,又呼吸。


    一下,再一下,温热的鼻息就混在了一起。


    黎嘉洲“你耳朵红了”噎在喉咙,视线没在她唇间,他完全不想也没办法克制,却不得不克制,腕上青细的血管微微汩起。


    而陶思眠耳朵确实红了,但不止耳朵。


    没人经过树下,被无限放大的静止里,陶思眠乱乱地想起黎嘉洲说的话:“你试试被人像这样卡住脖子……你脸也红了……你脖子也红了……”


    黎嘉洲“嗯”得几不可闻。


    好像有安静,好像又没有。


    陶思眠舔了舔唇。


    “可你确定,”无声间,陶思眠脸和熟虾一样,浑身跟着红红热热的,她眼睫扑闪,声音很轻很小地,“这样是……卡脖子吗……”


    第22章 十八口


    黎嘉洲本来很紧张, 听到这话, 漫了一丝低低的笑音。


    而陶思眠同时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愚蠢问题, 本就烧透的小脸更是红得快滴出血来。


    一秒, 两秒, 三秒。


    陶思眠强撑淡然地朝左走,黎嘉洲拦住左边。


    陶思眠朝右走, 黎嘉洲垂手拦住她右边。


    陶思眠胸口起伏,分外能忍地贴着树干徐徐蹲身, 借着身高差距从他手臂下跳出来。


    是的, 那个动作是跳。


    黎嘉洲几乎当即就笑了出来。


    陶思眠闷闷朝宿舍走,黎嘉洲就抿着笑意跟在她身后。


    可笑意越抿越抿不住。


    路过一阵风,树叶沙沙响。


    黎嘉洲轻咳一声:“你刚刚……害羞了?”


    陶思眠:“我没有。”


    黎嘉洲:“我有感觉到。”


    陶思眠否认:“你感觉错了。”


    小姑娘耳尖又红又软, 黎嘉洲笑意更甚:“有点可爱。”


    可爱?


    陶思眠长这么大从来没在学校里听到过这个形容词。


    但她宽宏大量她也不气,她只是停下脚步, 顶着仍旧红红的小脸转过身, 走到黎嘉洲面前, 然后恶狠狠地踩他两脚:“可爱你妹!”


    然后, 又格外干脆洒脱地继续走。


    陶思眠自认力气很大,打人从不手软, 这两脚能踩得黎嘉洲心服口服收回那些戏弄她的心思,明明最开始是她想作弄他。


    事实上, 小姑娘这两脚如同隔靴搔痒, 踩得黎嘉洲浑身都痒酥酥的。


    如果不是小姑娘正在气头上, 他甚至还想把另一只脚伸出去让她踩个对称。


    大抵是想隔黎嘉洲远点, 大抵也是不想面对刚刚乱七八糟的事实,陶思眠走着走着,脚步加快,快着快着,跑了起来。


    黎嘉洲双手抄兜跟在她身后,步伐仍旧不急不慢。


    眼看着她要进宿舍门禁。


    黎嘉洲脸上蓄着温柔的笑意。


    他隔着不远不近地距离喊:“喂!你问题问我吧,程果没时间我有时间。”


    陶思眠:“我有时间的时候估计你都没时间。”


    黎嘉洲眼底柔意更深:“只要是你我都有时间。”


    五月天光落了一半在楼边,鸟儿衔着黎嘉洲声线飞到陶思眠耳边。


    这人今天到底在说些什么鬼话!


    陶思眠没回答,揣着“噗通噗通”的心跳把门禁摔得很重。


    “哐当”一声,黎嘉洲不仅没怕,笑意反而更浓。


    瞧瞧,瞧瞧,这劲儿。


    真真就是我家小姑娘……


    ————


    裴欣怡昨晚追剧追到三点多,十一点醒来,对陶思眠这个点在宿舍表示诧异。


    裴欣怡揉揉睡眼:“你账报好了吗?”


    陶思眠趴在桌上:“遇到盛文杰起了点纠纷,但后来老师来了,老师拿去报的。”


    裴欣怡:“那你怎么没在自习室?吃午饭了吗?下午要去哪?”


    陶思眠心不在焉但依次回答:“本来要去校门口取快递,结果中途又出了点意外……没吃午饭……不知道……”


    “哎哟你这是怎么了?”裴欣怡走近看到陶思眠状态,担心地把手覆上她额头,比了比,“没发烧啊。”


    那为什么脸这么红,看上去恹恹的。


    “我没事,”陶思眠眉头蹙了蹙,“可能是我犯了神经,然后遇上一个也犯了神经的神经病……”


    本来她还想感谢一下盛文杰,如果不是盛文杰,她那两罐薏仁粉送不出去。


    可在某人这么恶劣之后,她甚至想问他把那两罐东西要回来。


    他怎么可以那么讨厌,那么坏。


    陶思眠满脑子都是他斜斜勾唇笑,他漫不经心地笑,他说自己“可爱”……


    啊啊啊!陶思眠简直要疯了!她把头埋进臂弯滚啊滚,她很抗拒可爱!哪里可爱了!哪里都没有!


    黎嘉洲走在路上打了好几个喷嚏,想到是自家小姑娘在想自己,他走着走着低头就笑了,惹得过路女生红着脸和同伴说什么,但又不敢多看。


    黎嘉洲拎着那个纸袋子没回宿舍,反而大大方方把研究室逛了个遍。


    同学们问:“诶,不是和傅教授去行政楼了吗?怎么这个点回来了。”


    黎嘉洲道:“中途有事。”


    同学们看到他手里袋子,很自然地问:“手里拎着什么?”


    黎嘉洲假意低头看一下,“哦”一声,分外云淡风轻道:“养胃的,家里拿的。”


    没错,养胃的,小姑娘家里拿的。


    黎妈妈是个贤惠的人,不少同学都收过黎妈妈送的特产零嘴,这厢纷纷夸赞:“好羡慕,你好幸福……”


    黎嘉洲不置可否,转身去了下一个科室。


    一整天,他带着这个袋子参观了整个研究室。


    他回答的时候面上无波格外坦然,可每次回答,心里都藏着暗戳戳的小欢喜。


    你们不知道是谁送的,我也不会告诉你们。


    你们不问我不告诉,问了我也不告诉。


    直到晚上,黎嘉洲才拎着袋子,第一次怀着依依不舍的情绪离开研究室。


    ————


    黎嘉洲和盛文杰都算校园风云人物。


    上午的纠纷发生在学生会内部,老师处理的时候就吩咐过在场同学不能外传。


    黎嘉洲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他刚回寝室,推开房门,便见宋文信和程果兴致勃勃坐在桌旁,桌上立着块平板,平板里开着群视频,傅阔林极具渲染力的说书声就从平板传到了黎嘉洲耳里。


    “你们是不知道,黎嘉洲看到盛文杰朝小姑娘身上泼水,当时脸就变了,”傅阔林伴着手势,“有个词叫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真的,我带黎嘉洲四年,第一次看到他气得头发一根一根竖起来。”


    “黎嘉洲就走过去,接三杯水,一言不发,反手直接浇到盛文杰脑袋上,你们是没看到,当时灯光打在黎嘉洲身上,他那张脸侧着,”傅教授连连感叹,“我要是个小姑娘我都得死心塌地爱上。”


    一群研究生听得津津有味。


    “关键是小姑娘也帅得一比,”傅阔林接着道,“黎嘉洲把她拉到自己身后站着,她也没多说话,盛文杰一喷黎嘉洲论文是不是抄的,小姑娘抬手一拳径直抡盛文杰脸上,盛文杰头一甩,血就从鼻子里流出来……”


    傅阔林看到程果和宋文信身后的人,声音越来越小。


    程果和宋文信循着傅阔林的视线朝后看,看到了微笑着的黎大佬。


    “傅阔林教授,”黎嘉洲叫了全名,“所以您建了一个讨论组没拉我进?”


    傅阔林理直气壮:“八卦就是要背着说才有意思。”


    黎嘉洲嘴角弧度愈明显:“我觉得我们可能需要重新讨论一下师生关系。”


    傅阔林挂了视频。


    一分钟后,傅阔林的来电提醒亮在黎嘉洲手机屏幕上。


    黎嘉洲折身去阳台,深呼吸:“别想着认错可以解决问题,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在那里添油加料……”


    傅阔林直来直往只顾自己的脾气的性格和黎嘉洲一脉相承,但这次,他难得耐心地等黎嘉洲一大通说完了,这才拎出重点关心道:“所以你们今天牵手了吗?亲到了吗?”


    黎嘉洲一个激灵手机差点掉到地上:“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傅阔林在听筒里的声音分外了然:“我和你师母都是过来人,我们还专门帮你和小姑娘算了名字配对,陶思眠,黎嘉洲,87分,天作之合……”


    “你在乱说什么幼稚鬼东西,我听不懂,”黎嘉洲被“天作之合“四个字掻得浑身不自在,这厢他挂了电话刚回寝室,便被程果好说好话地拉着坐到桌边。


    寝室环境很熟了,不知是程果和宋文信的眼神太莫测,还是太安静,黎嘉洲凭空有些呼吸不畅。


    他揉了揉太阳穴,强撑淡定:“见义勇为的结果就是审讯伺候吗?”


    程果没理他,挂着高深的笑容。


    “你第一次反常是送小饼干,当时整个剧组在,陶总在。你第二次反常是水吧,剧组在,陶总在。你第三次反常是藿香正气液,你去医院看病的时间,刚好是陶总去医院看秦夏的时间。你第四次反常是杀青宴,剧组在,研究室在,”程果想起魏可的话,“可你和陶总在休息室,二十分钟出来……”


    程果望着黎嘉洲:“五年室友情,你看着说。”


    黎嘉洲握手机的手收紧了一瞬,面上却没有松动。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黎嘉洲问。


    程果给他递了个眼神。


    黎嘉洲素来光明磊落,有话直说。


    可真当问题那么裸-露被人问出口,黎嘉洲脑海里先是小姑娘和自己的那些电话,然后是白天,小姑娘被自己摁在树下,然后是点赞,程果说“陶总也每天给我点赞”,再然后是她的很难靠近。


    而程果包不住话,程果和许意菱现在的关系不可言说。


    夜晚未睡的鸟儿好似在树叶上跳伞,但在黎嘉洲心里跳蹦蹦床。


    黎嘉洲垂眸盖了一下情绪,再抬眼时,裹着一丝骨子里的寡薄风流不在意:“我喜欢她,见第一次就有说不上的喜欢,一种似曾相识的喜欢,我喜欢她所以愿意为她打破那些‘不谈恋爱’‘恋爱费事’‘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别人身上’的鬼话,我喜欢她想和她谈恋爱想和她结婚……”


    陶思眠是许意菱放在心坎护的人,黎嘉洲有多冷情程果也知道。


    黎嘉洲这语气太薄,对象还是陶总,程果听不下去,笑了一声:“黎嘉洲你再这样我生气了,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黎嘉洲心里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刚刚是假话,”黎嘉洲扯了扯唇角,顿一会后,他面色逐渐认真起来,“真话是,陶思眠和我很像。”


    “单纯的学妹欣赏。”


    “她是那个我举着灯,能在她身上看到我自己的人。”


    “所以该帮的忙我会不由自主帮,该送的人情我会不由自主送,可能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成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微妙……”


    黎嘉洲后面半段没走心,咬字正经地说起来反而真。


    程果觉得也是,象征性问:“真的?”


    “你觉得呢?”黎嘉洲嗤了声笑。


    程果不疑有他,看到黎嘉洲拎回来的袋子,随口道:“里面是什么?”


    黎嘉洲保持着那种不在乎:“我家陶总送的两罐养胃粉,之前给她讲过两次模型。”


    程果笑着推了黎嘉洲一把:“嘴炮辣鸡。”


    黎嘉洲塌肩,很随意地拿了毛巾到洗漱台。


    宋文信已经上床去了,程果边接许意菱电话边起身去阳台,压低声音:“我也感觉很奇怪,可宝宝你还是收收月老心思吧,黎嘉洲亲口说的是欣赏,最合理的解释也是欣赏……你要知道黎嘉洲这种人从来不妥协,陶总也是,这样两个人要真强行捆在一起那一定是相爱相杀两败俱伤……”


    而忽然安静下来的空间里。


    黎嘉洲轻手轻脚从洗漱台回到寝室。


    他弯身从柜子里拿出很少碰、几乎崭新的单反,装了个最贵的短焦镜头,然后去到桌边,小心翼翼从袋子里拿出那两罐养胃粉,摆在一起。


    黎嘉洲调光圈,对焦,手里相机发出极细微极快速的“咔擦咔擦”,听到程果回来的脚步,他小心把两个罐子重新放回袋子,然后飞快把相机塞柜子,镜头都没来得及卸就重新回了洗漱台……


    程果要睡的时候,黎嘉洲还抱着电脑。


    “定题会在下周,”程果打了个哈欠,“大佬您这么努力让我们怎么活。”


    黎嘉洲指指宋文信,做了一个嘘声的姿势。


    程果睡下。


    夜深人静,黎嘉洲P着那两张罐头图,越P越兴奋,终于P好之后,他传到手机上,配文又在纠结。


    这算自己第一次发非工作相关的朋友圈,别人会察觉出特别吗?


    别人察不察觉他不在乎,她会察觉吗?


    黎嘉洲几个字退了写写了退。


    他发了一次无文字的公开,秒删,然后又发了一次无文字的私密。


    折腾完这张照片,黎嘉洲仍旧没有睡意,他又百度了姓名配对,输入陶思眠和黎嘉洲,果真是“87分”。


    评价那一段话明明是鬼扯,他却看得快要背下来,天作之合。


    还是睡不着,黎嘉洲又点开她的朋友圈。


    好像那些内容没怎么变,可他看着,又好像不一样。


    比如这条,小姑娘在陪老爷子剪枝,他也很喜欢盆景。


    小姑娘喜欢灰色但又喜欢暖色系的东西,他也是,他家装修就是。


    小姑娘喜欢吃甜食,尤其翻糖蛋糕,他会做一些甜品,也会做翻糖蛋糕……


    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天作之合。


    黎嘉洲想起秦夏出事那天,他想抱她没抱,又想起今天,啊不,凌晨过了,是昨天,在树下。


    她大概到自己肩膀这,黎嘉洲在被窝里抬手比了一下,小小的一只,如果当时背后不是树,他应该就能带着恶作剧的意味抱住她,像这样,黎嘉洲在被子曲臂,然后好像真的抱住了她,她身上有香,唇形精致,绯红,看上去很软,很甜,有点像翻糖蛋糕,他喜欢轻轻咬……


    啊呀,不对劲,黎嘉洲拉过被子蒙住脑袋,带着点明知故问的小心思,自己大半夜的不睡觉,怎么脑袋里全是这些粉粉的东西。


    ————


    陶思眠是个冲动过后很理智的人。


    黎嘉洲把她咚在树上那天,她没有拒绝黎嘉洲让她“问他问题”,陶思眠冷静下来之后,很自然地给程果说了声“不好意思”,然后找黎嘉洲约了时间地点。


    周五早上,陶思眠比平常起得更早些,化了个不那么明显的全妆,然后,趁寝室另外两只还没醒,默默打开衣柜。


    她平常习惯宽衬衫搭修身长裤或者一些冷色调有设计感的衣服,想穿点不一样的,可又无从下手。


    粉色连衣裙?


    太嫩,许意菱的审美她素来不苟同。


    橄榄色波西米亚?


    可又不是去海边,会不会太刻意?


    这条黑色A字裙?


    皮肤是衬得很白,布料也蛮有质感。


    陶思眠扯出来一看,许意菱送裙子难道就不能过膝吗???


    下一条。


    七点半,王潇想起床上个厕所,看到陶思眠,一脚踩空差点从床侧楼梯摔下来。


    “你还好吗?”陶思眠问。


    “还,还,还好。”王潇吞了吞口水,目光落在陶思眠身上就挪不开了。


    这是王潇第一次看陶思眠穿及膝裙,掐了一抹窈窕的腰身,几何线条加泼墨涂鸦的底面看上去很鲜活,她五官比平时勾勒得更立体一些,红唇白齿,眼波一晃一漾间,王潇都有点受不住。


    “您这是要去……约会?”王潇舌头捋不清楚。


    “不啊,”陶思眠清了一下嗓子,“去食堂吃个饭,然后上自习,找了傅教授团队的研究生问点模型问题。”


    王潇若有所思:“可女生突然收拾打扮变美,一般都是要去见……”


    “我想什么时候打扮就什么时候打扮啊。”陶思眠和王潇道个别,拎包出了寝室。


    她确实不明白王潇她们约会才打扮的心理,为什么要为了讨好他人的视觉折腾自己呢。


    难道不能因为今天天气好?今天有时间?陶思眠弯了弯眉眼,或者因为今天要学习化个妆也不错啊。


    第23章 十九口


    上午, 水吧包间。


    陶思眠和黎嘉洲相对而坐, 面前各自摆着一台电脑。


    陶思眠把有问题的模型现场跑一遍, 然后把问题在程序栏标出来, 把自己的电脑转到黎嘉洲面前, 黎嘉洲很快给她说出原因,然后二次标注在她的标注上, 再把电脑给她转回去。


    转过来转过去,电脑都有点转晕了。


    陶思眠跑一个耗时持久的模型时, 黎嘉洲找到上一个问题的解决方案, 很自然地坐到陶思眠这边,陶思眠朝里面让了让,偏着脑袋听他讲。


    黎嘉洲坐过来之前只觉得这样会方便一些, 坐过来之后,才发现这样的距离不太对劲。


    小姑娘今天格外亮眼, 方才对坐时, 他心跳就有些乱, 这厢坐近了, 陶思眠闻到了黎嘉洲身上浅浅的木质香,而黎嘉洲稍稍偏头, 看到了小姑娘白腻精致的眉眼。


    她身上的淡香好像也比平常更勾人些,黎嘉洲偶尔探手到陶思眠另一侧拿笔, 便会形成圈她的姿势。


    像确确实实圈住了她, 又像虚虚圈着一团柔软的云。


    黎嘉洲耳根有些红, 他不着痕迹收回视线, 稳了稳心神,边在草稿纸上写便给她念:“这个模型里广义garch是对arch的一个升阶……”


    陶思眠纠正:“降阶。”


    “对,降阶,”黎嘉洲喉咙不自然地滚了滚,“然后参数α在这个模型里……”


    陶思眠:“是β。”


    小姑娘说话时,细软的声线伴着呼吸撩过黎嘉洲手背。


    小姑娘越纠正,黎嘉洲心猿意马错得越多。


    好几次后,黎嘉洲自己都意识到了,他对学术素来认真,很不自在地解释:“不好意思,我这几天睡得很晚,精神状态不好。”


    “我每次熬夜之后不在状态都会按这个穴位,”说着,陶思眠两手抓起黎嘉洲右手,她一手圈住他手腕,一手轻缓地帮他捏虎口。


    陶思眠力气不大,皮肤绵软柔滑,黎嘉洲手部皮肤纹路比她的明显一些。


    这种直接了当的接触混着温热,在狭窄的空间内,可以听见两人间歇想屏的呼吸。


    一下,又一下……


    几下后,陶思眠轻咳两声放下他的手:“你接着讲。”


    她耳朵也有些烫。


    黎嘉洲整个人好似泡在温泉里,身体在暖雾里充盈发胀。


    他“嗯”一声,吞好几次口水,才别过头强迫自己回神。


    ————


    其他同学都是电话里讲模型效率低,见面讲效率高。


    陶思眠和黎嘉洲两个高效人士反而掉了个个。


    但最后一个模型完成得很顺利,两人相视一眼,眼里缀着亮光。


    陶思眠收电脑的时候,黎嘉洲手横在椅背上,陶思眠偶尔反身装东西会碰到他的手,不过刚才两人肢体接触已经很多,陶思眠都快习惯了。


    “你有考虑过跟项目吗?”黎嘉洲问。


    虽然之前他对程果把真话说假、把假话说真,不过毋庸置疑的一点是小姑娘确实和他很像,性格、关注点以及一些若有若无的细节。


    很多人问过陶思眠这个问题,陶思眠仍旧是:“不考虑。”


    黎嘉洲:“你成绩很好。”不深造显得浪费。


    “我成绩好老爷子就挺开心,”陶思眠笑了笑,“我想让老爷子开心。”


    往往出类拔萃的人都伴随着一定程度的被孤立,而黎嘉洲能和程果他们关系好的一个重要原因是黎嘉洲能理解和包容其他人。


    比如程果暗恋许意菱的时候,黎嘉洲自己对恋爱不屑一顾,但他能理解程果。


    比如小姑娘浪费的理由简单又粗暴,黎嘉洲声音反而更温柔了些。


    “你和老爷子关系很好。”他笑,老爷子还为你编了一个重男轻女的苦情故事。


    陶思眠顺嘴:“我和我家笨鸟关系也好,和猫猫关系也好,还有小米粥,关系也很好。”


    黎嘉洲只知道她家八哥叫笨鸟,金毛叫猫猫,他问:“小米粥?”


    “上次我给你说我要买只八哥,教她念小王八蛋,让她和笨鸟对骂,”陶思眠软软道,“我随口一提,老爷子就买了……”


    黎嘉洲微笑:“谁取的名?”


    陶思眠不明所以:“我取的啊。”


    黎嘉洲唇角笑意愈发凝重。


    陶思眠这才想起大猪蹄子惨烈的一跤,“噗嗤”一下连连摆手:“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黎嘉洲笑着深呼吸:“我有说你有别的意思吗?”


    “就早上王叔拎着鸟笼进屋的时候,我正在喝小米粥,就顺口,”陶思眠想笑没忍住,“不过你这么一提,倒真的有点别的意思,黎嘉洲,黎嘉粥,小米粥哈哈哈哈。”


    陶思眠前俯后仰,眼睛都笑得弯弯的。


    黎嘉洲又气短又拿她没办法,闷闷地抬手扯了一下她的马尾。


    陶思眠头发素来绑得又低又松,几乎是一扯就变形。


    陶思眠笑意戛然,转脸瞪他一眼,一边取下橡皮圈重新扎一边皱眉道:“要不是看在你给我讲模型的份上,换个人早躺在地下了。”


    威胁人的声音都娇娇软软的。


    黎嘉洲又扯一下。


    水吧没开空调,天气颇热。


    小姑娘脸红红地再瞪一眼,低声警告:“黎嘉洲!”


    黎嘉洲看她恼了,忽然开心:“诶!”


    笑得没脸没皮。


    陶思眠不想和他说话:“你很烦。”


    黎嘉洲探手想拿她的橡皮圈:“我帮你扎。”


    “我不要!”陶思眠拒绝得很干脆,她想动作利落潇洒地绑头发,可摸了好几下都没摸到腕上的橡皮圈。


    “在左手。”黎嘉洲声音蓄着藏不住的笑意。


    小姑娘脸色的绯色瞬间从脖子染到耳根:“我当然知道在哪只手,我就装一下不知道……”


    “嗯嗯你知道,”黎嘉洲嘴上配合,笑意愈甚,“你不止装一下,你装了好几下……”


    “混蛋啊你!”陶思眠气急,反手一巴掌拍在黎嘉洲身上,力气不大。


    黎嘉洲假意躲又没躲,他笑得放肆,最后还趁乱悄悄摸了一把她的手。


    很软,很小。


    陶思眠假装淡定看别处,耳廓却红得快要滴血。


    黎嘉洲就瞧着自家小姑娘,分外好整以暇。她脸皮薄没关系,自己脸皮厚啊。


    黎嘉洲回味着方才转瞬即逝的触感,暗啧一声,其实脸皮厚点也没什么不好……笑得又贱又帅的。


    第24章 二十口


    陶思眠不是个迟钝的人, 当然看出了黎嘉洲先前意马心猿的样子。


    她化全妆本就带着一点报复他上次让她出糗的意味,结果这次又被一根橡皮圈将了一军。


    他笑!他还笑!有什么好笑的!


    陶思眠拎包起身。


    黎嘉洲极绅士地让她先出去:“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我不要!”陶思眠拒绝得很干脆。


    黎嘉洲收了点笑意:“我知道有家新开的甜品店, 听说很好吃,我们可以吃完饭去吃个下午茶, 就在珠江广场商圈A口左边。”


    陶思眠竖着耳朵把地址听全了, 分外无情:“不感兴趣!”


    “行行。”黎嘉洲一阵暗笑,他知道小姑娘被自己逗狠了,摸摸她发顶想替她顺毛,结果这个类似对宠物的动作更是惹得小姑娘拎包直搡他,娇软地超凶。


    ————


    裴欣怡不敢相信陶思眠主动约自己吃午饭, 下楼看到陶思眠今天的穿着, 整个人更是愣愣的。


    裴欣怡捂额头:“我记得我有下床洗漱这个动作,所以不是活在梦里?”


    陶思眠巧笑:“在黑格尔哲学里,虚无和真实没有界限。”


    现在时间还早,两个女生决定走远一点去吃。


    裴欣怡想挽陶思眠胳膊, 陶思眠不着痕迹避了避, 裴欣怡想起陶思眠不喜欢别人碰,很默契地收了手:“你模型处理好了吗?我出门的时候好像看到程果在楼下等许意菱。”


    陶思眠:“问的黎嘉洲。”


    裴欣怡错愕:“黎大佬现在好到给人讲模型?”


    陶思眠哂道:“你觉得‘好’这个字和他沾边吗?”


    裴欣怡当黎嘉洲讲模型是因为陶思眠要采访傅阔林团队,没在意, 她想到什么,又道:“周识理上堂课发了新课件,你不在, 回头我把录音和课件都拷给你。”


    陶思眠:“谢谢。”


    “期末考试坐我旁边?”裴欣怡双手合十朝她眨眨眼。


    陶思眠笑着应允。


    裴欣怡没想到陶思眠这么好说话, 有些受宠若惊。


    到路口, 红灯刚好变绿灯。


    两个女生从斑马线这边朝另一边走时,一男一女手牵手从马路另一边迎面走过来。


    绿灯时间太短,几个人仓促颔首便匆匆擦肩。


    到另一边后,裴欣怡主动道:“当时聂珊珊不是找我借钱做手术,我煽风点火,他们就分了嘛。”


    陶思眠回望一眼,男生抬手用手掌给聂珊珊遮太阳,聂珊珊说了什么,男生假装听不到,一直偏头,一直偏头,聂珊珊重复一次,男生忽然亲了聂珊珊一下,惹得聂珊珊满脸娇羞。


    “复合了?”陶思眠收回视线。


    裴欣怡也看到了很甜的一幕,颇为复杂道:“聂珊珊出院快一周的时候,渣男来找聂珊珊复合,说他知道错了,他前段时间也是学生会和考研压力太大才会犯浑,他让聂珊珊再给她一个机会,他会对聂珊珊好一辈子,明年过年他们刚好大四,他还要带聂珊珊去见家长。”


    陶思眠淡淡道:“不可能。”


    “可他们真的有很多年感情,算一路扶持过来的,”裴欣怡叹了口气,“我估计聂珊珊也是觉得沉没成本太大,这才原谅他。毕竟一个人一辈子能有几个七年,还是最好的年龄。”


    陶思眠摇头:“渣和出轨一样,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还有就是,”陶思眠问,“你还记得前几天学生会的事吗?”


    虽说老师要求学生会同学不能外传,但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裴欣怡和王潇听了边角料,回寝室陶思眠给她们补了缩减黎嘉洲戏份的完整过程。


    裴欣怡迟疑:“盛文杰……泼你水?”


    “但是聂珊珊她男朋友也在旁边,”陶思眠嘴角扯了个颇为嘲讽的笑,“盛文杰泼我那杯水就是聂珊珊她男朋友接的。”


    可能是对盛文杰的狗腿,也可能是猜到裴欣怡会把他和聂珊珊的事情告诉自己,自己会劝分,不过不重要。


    陶思眠说话不带感情。


    裴欣怡嗤骂聂珊珊男友一句,转而道:“好了,我熟悉的陶总又回来了……”


    裴欣怡话还没完,陶思眠眼波一晃,对着裴欣怡叫了声“宝贝儿”,陶思眠面上没太多表情,偏偏声线压得极低,轻软间带着一丝砂石质地的慵懒勾人。


    裴欣怡后背一麻,踉跄着朝前扑。


    “你别激动。”陶思眠好笑,赶紧伸手把室友扯回来。


    饭后,裴欣怡问陶思眠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去签售会,裴欣怡满是期待:“是一个我超喜欢的作者。”


    陶思眠:“我去看电影。”


    裴欣怡下意识:“你一个人去看电影?”


    陶思眠也不懂:“一个人有什么问题?”


    裴欣怡反应过来,悻悻碰鼻子:“没,没什么。”


    陶思眠做事素来严格,她按照购票软件的提醒提前半小时到电影院候场,取出的票缺了一角,她还配杯牛奶心情颇好地发了条朋友圈。


    陶思眠想吃爆米花,但中午已经吃很多了,她忍住了。


    电影院里面有娃娃机,陶思眠注意力转移着转移着,忽然就想到了某个混蛋,不过她一个人也没什么抓的兴致,摇摇头把混蛋甩出了脑海里。


    陶思眠看的是部2D改3D的经典老片,影厅没坐几个人。


    陶思眠刚把东西放好,身边便坐下一个人。


    陶思眠一偏头,错愕地睁大眼:“这么巧?你也喜欢诺兰?”


    黎嘉洲调节了一下呼吸,这才道:“程果推荐我看的。”


    陶思眠:“你看上去很热。”


    黎嘉洲昂下巴示意:“外面有太阳。”


    空调降温效果很好,黎嘉洲看到朋友圈跑步过来买票的心率慢慢降下去,陶思眠上午生的气也消了不少。


    广告时间,陶思眠甚至还主动和黎嘉洲搭话:“我每次都只买第六排第六个座位,许意菱说我强迫症,但视野真的特别好对不对。”


    “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奇怪,”黎嘉洲道,“我会买爆米花,买了自己不吃。”


    “还是你比较奇怪……”


    陶思眠话没说完,黎嘉洲捻了一颗爆米花,顺手喂到了陶思眠嘴里,“嘘,快开始了。”


    黎嘉洲指腹擦过她的唇,很快收回去,爆米花在陶思眠唇间摇摇欲坠。


    电影很快开场。


    黎嘉洲刚刚有试探的意味,而且这个动作很出格,他紧张地摩挲着爆米花桶边缘,不敢看小姑娘的表情。


    而小姑娘确实很讨厌亲近,肢体接触都只有极亲密的人才可以做,遑论徒手喂东西。


    但可能因为他也有洁癖,也可能因为自己下午等电影的时候,许意菱告诉自己程果说黎嘉洲对自己的感觉是欣赏,很巧的是,自己对他也是欣赏。既然这样,对方肯定不是有意的,那自己也没必要斤斤计较。


    电影放映十分钟。


    黎嘉洲交叠着指腹,小心看她。


    陶思眠喉咙几不可查地滚了滚,类似小动物地、慢慢地把那两粒爆米花用牙齿磨掉,触感太明晰,以至于她脑子里都是“咝咝”声……


    两个人距离很近,各自揣着心跳,一场电影看下来完全不记得内容,只顾着耳根发热。


    直到放映结束出大厅,陶思眠和黎嘉洲才同时松一口气。


    紧绷的气氛终于结束了,不知是谁,心里又带上了一丝几不可查的失落。


    电影院楼下有条美食街,陶思眠和黎嘉洲顺道吃了个饭。


    陶思眠请的,黎嘉洲也没推,只是默默注意她点菜的喜好和口味,轮到黎嘉洲的时候,他也按照自己的习惯在点,陶思眠没想记,要怪就怪自己过耳不忘的记忆力。


    两个人难得和平地吃完饭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昏昏暗暗的灯光接着树影,夜风吹得影斑摇摇晃晃。


    吃饭的地方在女生宿舍和研究生宿舍中间,陶思眠正想给黎嘉洲道别,黎嘉洲很自然地走上回女生宿舍那条:“天太晚,送送你。”


    黎嘉洲在等陶思眠。


    陶思眠心尖仿若塌了一角,面上却不动声色:“嗯。”


    然后,跟上去。


    陶思眠一个人看过很多次电影,也走过很多次电影院回女生宿舍这条路。


    从前她目不斜视只觉得这条路灯太暗,这厢和黎嘉洲并排走在一起,陶思眠才发觉灯暗的意义。


    沿途有很多小情侣,或搂搂抱抱地经过,或靠在树下接吻。


    陶思眠拎着包,黎嘉洲双手抄兜,两人有一步没一步走得闲散。


    肩膀近的时候快要贴到一起,远的时候又能隔上一尺的距离。


    两个人都微微低着头,尽量不看旁边的画面,可越是这样,那些窸窣暧昧的声响传得愈发清晰。


    过一个转角时,星河漫天,细碎的光好似揉染在另一个世界。


    黎嘉洲手在裤兜里动了动,忽然道:“你看星星。”


    “我对星座没研究,”陶思眠中肯,“不过很美。”


    “你今天也很美。”黎嘉洲状似无意。


    陶思眠耳尖爬上一缕绯色,嘴还硬着:“你的意思是我以前不美吗?”


    黎嘉洲笑她:“所以我加了个也字啊。”


    也的意思不是星河美,你也美。


    而是你从前很美,今天也很美。


    黎嘉洲嗓音温缓,像淌过暮色的溪流,陶思眠心坎被浸得湿漉漉的,咬一下唇,没了声音。


    两人一直沉默到宿舍楼下。


    陶思眠指道:“那我先上去了。”


    黎嘉洲没说话。


    陶思眠走几步。


    黎嘉洲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喂。”


    陶思眠停下脚步回头。


    黎嘉洲站在路灯下,脸半明半昧地隐在光里,他嘴角勾着笑,眼里蓄着让人沦陷的深邃。


    “期末了,你要复习吗?”问的话却是正正经经的。


    “当然,”陶思眠垂长的眼睫颤了颤,“我又不是学神,我得每天去刷题。”


    “我也要写论文,但早起占座很烦,你可以给我占座,我可以给你讲题,”黎嘉洲就这样望着陶思眠,眉目微弯着,“我们要不要一起啊?”


    他尾音微微上扬,神情温柔得不可思议。


    陶思眠觉得这是个等价交换,点点头:“反正我们也经常偶遇,”她乖巧地朝他勾勾小指,同样正经,“那习友再见。”


    习友什么鬼啊。


    黎嘉洲嗤地又笑起来,笑里又有点纵容的意思,他身体都微微前倾了一下。


    ————


    黎嘉洲有个日记本,纸张很老,保护得很好。


    他几年前记了三分之一本,然后用透明胶粘住了。


    几周前,新的三分之一写了几页,黎嘉洲重新翻一页,开始写他今天和小姑娘待的时间、地点、做了什么。


    很简单很流水账的话,他都一笔一划写得满是认真。


    写到后面,是在电影院,他偷看小姑娘32次,小姑娘和他对视一次。


    吃饭时,他给小姑娘剥虾,小姑娘眉眼弯弯看了他7次,他手没抖,十分争气。


    然后是宿舍楼下,他和小姑娘约自习,他目送小姑娘上楼,小姑娘爬到二楼转角时朝下看,他和小姑娘视线撞上,小姑娘飞也似地别过脸,好像带着点小心思,上楼的脚步更快了。


    黎嘉洲一边写,嘴角一边不自知地上扬。


    ——我想……题只给你讲,电影只陪你看,爆米花只喂给你吃。


    ——哪有什么不期而遇,不过是我想见你


    写完之后,黎嘉洲总觉得哪里不对,他笑着盯了半天,然后左看右看,看程果和宋文信都没注意到自己,这才小心又无比愉悦地在末尾加了个轻巧的波浪号。


    我想见你~


    第25章 二十一口


    临近期末, 交大氛围趋于紧张。


    就连裴欣怡这种长期划水用户都定了闹钟早起去图书馆,在寝室的时候也一边吸溜米粉一边听陶思眠讲题, 神经绷得和拉开的箭弦一样。


    裴欣怡好几次差点把叉子戳鼻子里,陶思眠故意板脸:“先吃还是先听。”


    裴欣怡弱弱放下叉子。


    是的, 可能因为陶思眠是个习惯做计划的人。哪怕她在寝室的休息时间被室友压榨了, 哪怕她一边复习一边还在跟访谈,她都有条不紊。


    而校刊编辑部受了她影响,整个办公室也呈现出井井有条的佛。


    只是在采访傅阔林前,魏可心态终于出现了一丝罅隙。


    “我们约了上午十点的采访,他们九点五十五还在开会, 我怀疑这是甩脸色。”研究室门口换了新的小猪佩奇贴纸, 魏可不停跺着碎步。


    陶思眠道:“可能就是开会,不是没到时间吗?”


    “那是你不知道傅阔林多龟毛!”魏可朝办公室看看,见没人,压低声音对陶思眠道, “我这学期不是修了他一门选修吗, 随堂测验的时候,有几个学生的答案一模一样,交卷的时候被傅阔林瞟到, 傅阔林直接把卷子撕了,好像是五个还是六个,全部当场挂掉。”


    这个事情当时传得挺轰动, 陶思眠听过一点:“难道不是傅教授明明白白说了不能用手机, 然后几个学生百度到一样的。”


    魏可扯了一下陶思眠手里的笔记本:“重点不是这个啊, ”魏可小声道,“教务处对每门课挂科率都有控制,一般5%到10%,傅阔林动不动20%朝上,教务处声都不敢吭,你想想傅教授有多刚,说不定我们待会儿进去摆机器动作慢点,他就能甩个北极脸色。”


    说着,魏可板脸模仿:“能不能快点!时间不要钱啊!最烦你们这些花里胡哨的学生社团!说了不采访不采访还死皮赖脸!官僚花架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二十分钟!多一秒都不行……还剩十九分三十四秒。”


    陶思眠本来觉得那天在学生会的时候,傅阔林看着还挺友好,可那天黎嘉洲在,不排除傅阔林是爱徒在身边心情好。


    这么一想,陶思眠也心虚:“那我们尽量快点。”


    魏可暗暗点头。


    “咔”的轻响,最里面的会议室门开。


    一群人抱着电脑从里面出来。


    一个研究生到门口:“是星火访谈的同学吗?”


    “是是。”


    陶思眠和魏可点头颇为讨好,结果进去之后,傅阔林看到两个小孩,笑得眼睛都没了。


    “小姑娘又见到你啦。”


    “你还记得我吗。”


    傅阔林本来没怎么搭理魏可,但陶思眠介绍“魏可是秦夏搭档”,傅阔林反应过来论坛看到的“秦夏魏可”,脸色立马和蔼得笑开花:“魏可啊?‘可’这个字取得妙啊,小伙子看着也精神,上大几啊,平常是你在帮小姑娘搬东西啊,不错不错很有担当……”


    陶思眠多了一次经验显得淡定一些,魏可则是受宠若惊。


    整个准备期间,傅阔林都笑眯眯拉着两人说话,采访开始的时候,他甚至还坐不住,隔一会儿就起身去座位:“小姑娘……魏可你们要不要吃薯片啊,我有好多味道。”


    “你们要吃腰果吗?黎嘉洲最喜欢裹奶油这种。”


    “还有香瓜子,抹茶味,里面还可以刮奖哩……”


    “……”


    这下,陶思眠都赧得热了脸,连连道不用。


    采访结束后,傅阔林不仅安排研究生帮两人收了设备,还热情地提出带两人参观,陶思眠和魏可自然不拒绝。


    “我们研究室我吹第三,没人敢吹一二……为什么是三啊,”傅阔林笑得和小孩一样,贼兮兮的,“因为我幸运数字是三。”


    陶思眠和魏可差点憋不住笑。


    傅阔林带两人囫囵转一圈,“是不是觉得我们研究室有门有脸,”最后,他把两人带到自己旁边的桌子前,“这是黎嘉洲座位,这是黎嘉洲水杯,这是黎嘉洲电脑……”


    陶思眠以为傅阔林说的门脸是研究室拿过的奖状奖杯,没想到傅阔林带他们看黎嘉洲座位。


    “傅教授,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陶思眠声音轻轻的,说得有点一语双关的意思。


    没先到傅阔林眉毛一耷,格外委屈:“我做错什么了吗?”


    陶思眠赶紧劝抚:“不,不是,我就随口一说……”


    傅阔林格外坦荡:“黎嘉洲就是我们研究室门脸啊,长得又帅,个子又高,能力又强……”


    陶思眠微低着头,眼神飘忽没有接话。


    傅阔林边说边看陶思眠反应。


    参观完后,魏可和陶思眠给团队道别,一群研究生对陶思眠又是客气又是吹捧,一个两个狗腿得“大嫂”到了嘴边就差叫出来。


    陶思眠对他们的暗示似懂非懂,直到出研究楼,她才松了口气。


    昨晚下了雨,今天没太阳,空气里有湿润的泥土清香。


    魏可欲言又止。


    陶思眠不明所以。


    走了一段,魏可好似做好心理准备了,“陶总,”他咽了咽唾沫,开口分外诚恳,“一直以来,我不懂事的地方太多,发脾气的次数太多,推卸责任的时候太多。访谈时间延长、跑焦、画面缺失的时候我都只会抱怨,”魏可顿了顿,“但是是你,一直默默解决一切,不声不响承担一切,但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会努力承担……”


    前半段话陶思眠受得住,这后半段……


    陶思眠拧着眉头:“说人话。”


    “这次,傅教授他们这样,”魏可眼神闪了闪,试探道,“您和黎大佬在休息室有待两个小时吗?”


    休息室……二十分钟出来了……


    这次……两个小时。


    车速太陡,饶是陶思眠习惯情绪不外露都气不过:“魏可你他妈……”


    陶思眠作势打魏可,魏可跑远。


    女音尾调微扬,有点不自知的欲盖弥彰。


    ————


    晚上八点十五,下课铃响后,自习室有短暂的喧哗。


    黎嘉洲白天在忙房子过户的事,没在研究室,这厢问小姑娘顺不顺利。


    陶思眠想到后来,那些兴趣技能多样的学霸不但帮着撸了访谈稿,甚至还帮忙剪了团队视频资料,陶思眠道:“你们研究室好……热情,”她组织措辞,“你们对所有人都这样吗?”


    其实早在昨晚,黎嘉洲就千叮咛万嘱咐,明天校刊的人要来采访,这是九十周年校庆的项目,希望大家配合一下陶思眠。


    傅阔林带头起哄什么关系。


    黎嘉洲梗着脖子,红着耳朵正经:“我学妹。”


    这厢,黎嘉洲全忘了。


    陶思眠说话,他就撑着脸看陶思眠:“我也很热情啊。”


    我不是这意思,陶思眠解释:“我不是说你研究室热情你不热情……”


    陶思眠话没说完。


    黎嘉洲双手抄在卫衣横兜里,身体微微前倾,就把脸凑在了她手旁,委委屈屈又有些自我认同地:“不过我只对你一个人热情。”


    某人的小动作自然而然,又带点求表扬的意味。


    说着,他还用下巴在小姑娘手背上轻轻蹭了蹭。


    第26章 二十二口


    黎嘉洲有每天刮胡子的习惯, 但到晚上,下巴仍冒出了几不可觉的胡茬。


    小姑娘肤质细腻, 被掻得心神乱了乱。


    和以往一样,黎嘉洲这个动作同样有试探的意思, 而令他惊喜的是, 小姑娘一巴掌并没有挥到他脸上。


    陶思眠只是轻轻推开他下巴:“少说鬼话多写论文。”


    连语气都是轻软无奈的。


    陶思眠说罢戴上了耳机,而黎嘉洲就这样单手托脸肆无忌惮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才敛了些笑意,接着看屏幕。


    又过一会儿。


    黎嘉洲起身,拎了两人的杯子要接水。


    在一起上自习之前, 两人就对方习惯做了一个大致了解, 陶思眠喜欢这种顺带的高效行为,她手在草稿纸上算题,椅子则是默契地朝前挪一点。


    黎嘉洲每次路过的时候,都会把手轻放在她头顶停一下。


    陶思眠每次也会停下算题的手, 皱着眉头, 格外给面子地瞪他一眼。


    后来次数多了,陶思眠会在挪椅子的同时,下意识用手盖住自己头顶。


    黎嘉洲知道小姑娘这是不愿让他碰她头顶的意思, 这时,他便会格外顺从小姑娘意思地……把手直接搁在她手上。


    手碰到手,陶思眠一个数字写得歪歪扭扭, 黎嘉洲笑得格外荡漾。


    偶尔他手里只有水杯没有其他东西时, 黎嘉洲握住她的手甚至还会轻轻捏一下, 又浪又风骚的,惹得小姑娘小脸红红,耳朵也红红,想破口大骂,顾及两人塑料的学习情,只能作罢。


    偶尔他捏住不放把人逗急了,小姑娘会一两节课的时间不理他。


    黎嘉洲就像个多动症儿童一样,时不时用笔戳戳她胳膊,口气讨好:“小朋友想吃水果吗?现在荔枝很多,或者西瓜。”


    陶思眠冷漠:“不想。”


    黎嘉洲也不生气,声音温温地哄:“那小吃呢?寿司或者小蛋糕?”


    陶思眠仍旧面无表情:“不想。”


    黎嘉洲又问了几次,陶思眠依然爱理不理,黎嘉洲也是有傲气的人,直接绕到另一边出去了。


    陶思眠敲键盘的手一顿。


    谁管你去哪啊,她腹诽一句,接着做笔记,却忘了自己要写什么。


    二十分钟后,黎嘉洲拎着两杯奶茶回了座位。


    黎嘉洲看了标签拿起一杯,用吸管顶破塑封纸,包着塑封纸把吸管插-进去,把塑封纸取下来,然后,再拿纸把杯壁和杯面的水雾仔细擦干净,这才不声不响推到陶思眠面前。


    陶思眠拗着架子:“不用。”


    黎嘉洲:“我买了两杯。”


    连个眼角都没给他:“我喝奶茶挺挑的,不合口味……”


    黎嘉洲快声:“七分糖,茶泡半熟,奶盖去冰五分之一杯。”


    陶思眠楞了一下,随后接过来,别别扭扭道了声谢。


    陶思眠嘴再硬,爱糖是真的。


    自习间隙有杯符合心意的奶茶送到嘴边,她小口小口喝,腮帮微微鼓,开心得眼睛都半眯起来。


    黎嘉洲看着看着,心尖都看软了:“我希望以后听到的不是谢谢。”


    “你说什么?”


    陶思眠偏头,正好撞进黎嘉洲满眸蓄笑的温柔。


    她咳了咳,转回去,耳廓悄悄爬上一层不自知的绯红。


    ————


    虽然两人固定坐教室最后一排,但陶思眠拒绝过的男生不计其数,黎嘉洲曾经更是,用论坛的夸张是“蚊子是母的都嫌比公的麻烦不去拍”。


    现在两人每天和打卡一样约自习,哪怕明再正言再顺,仍旧飘上了学校首页论坛。


    每日各种路人角度,图和小视频高糊又甜得转圈圈。


    不少同学期末换老年机的目的是专心学习,没想到在论坛下个复习资料包磕一嘴糖。


    一楼:“老天眨眨眼,这两人要没点什么真的天理难容,黎大佬这张图明显想摸陶总马尾,陶总抬手拦他,黎大佬手顺势就扣上去了,正儿八经十指相扣啊啊啊!”


    二楼:“难道你没看到花式小零食吗,黎大佬是黎多来A梦吧,就每天从书包里掏啊掏,正儿八经没重过样。”


    三楼:“黎大佬趴桌上睡的时候陶总拉了半边窗帘,黎大佬出去接水的时候陶总帮黎大佬插的电脑电源线,还有我发誓,他们俩的靠垫正儿八经是陶总一个人拎过来的。”


    四楼:“前排,讲个笑话,黎大佬拍窗外风景的时候开的前置摄像头,陶总瞟了一眼假装没看到,正儿八经假装。”


    五楼:“我无法直视正儿八经这个词了。”


    六楼:“让我歪头看。”


    “……”


    有人插楼:“我和我男闺蜜也这样啊,从小一起长大,友谊以上恋人未满看着挺正常的。”


    也有人:“别把粉圈磕CP那套带到学校来行吧,个人偏向于公事公办,陶思眠有傅阔林团队的访谈,黎嘉洲是傅阔林团队第二负责人,见面勾兑后续细节很正常。”


    CP粉表情包甩得分外冷艳:“什么细节勾兑要半个月风雨无阻?什么细节勾兑要包吃包送寝室?什么细节勾兑得快牵牵小手顺顺小毛撒撒小娇了……我今天把话放这,这两人现在或以后要没在一起,来企鹅房间12345我直播煮麻辣烫,滚油高温,以手下锅,葱姜蒜末,一样不落。”


    这个赌注押韵得狠辣又真实,前面跳脚的不敢接话。


    但鉴于两个当事人都没表态,论坛路人争论再激烈,也淹没在逐渐到来的期末里。


    直到六一儿童节。


    程果和许意菱请大家吃饭,原因不言而喻。


    晚上,两方亲友在火锅店围了张八角桌,锅上来时,程果举着自拍杆拍了张全家福传到研究室群里。


    程果这小子不声不响就和许意菱在一起了,反观黎嘉洲这笨手笨脚的……


    傅阔林寻思着,就把图发到了微博上。


    用的研究室官博,配文是“程小孩和许小孩乖乖的”,图片上应景地圈了个爱心,傅阔林“哎呀”一声,老眼昏花,不小心就把爱心圈到了坐一方的陶思眠和黎嘉洲身上。


    周六大家都在放松,学生们刷到官博,立马搬到论坛上。


    黎嘉洲和陶思眠都是有同学粉的人,CP粉干脆利落掐掉独粉,“在一起”“请结婚”“啊啊啊”刷得快要看不清……


    火锅店内,几个当事人浑然不知。


    在座的都是熟人,热油滚雾,推杯换盏,谁抖个包袱都能引得起哄连连。


    许意菱和程果没什么秀恩爱的场景,你说话我接话活像老夫老妻。


    程果敬酒的时候,倒流露了几分得意的小情绪:“毕竟人是我追的,所以也不感谢你们,你们该吃吃该喝喝,”程果朝某个方向若有若无瞥了一眼,“要是谁谁在一起了,我得吃回来。”


    许意菱也看了某个方向一眼,随后举着酒杯站起来帮陶思眠错话题,“明明是我追的你。”她故作不满。


    程果小声道:“说我追你你有面子一些。”


    许意菱学陶思眠“哦”一声:“可追我的人很多,不缺你一个。”


    程果气:“诶你这……”


    桌上人都笑了。


    后来聊到两人在一起的时间线,陶思眠想到前些时间许意菱大半夜给自己发的弯弯绕绕,一本正经揶揄:“我很怀疑你们拖这么久就是为了晚点请吃饭,毕竟拖着拖着可能就忘了请。”


    许意菱哭笑不得:“确实在一起才一周。”


    黎嘉洲听不得人家怼自己的小姑娘,哪怕是许意菱也不行。


    他一边朝陶思眠杯子里倒豆奶一边意有所指:“可某些人一个月前就在寝室‘宝宝’‘宝宝’地叫,”黎嘉洲倒好放下瓶子,张嘴就学,“诶,宝宝你等我去阳台,宝宝等我五分钟,宝宝晚安要早睡……”


    黎嘉洲学得惟妙惟肖,许意菱瞬间羞耻得想跪下:“大佬留点脸啊。”


    黎嘉洲笑着学程果:“宝宝我没有脸。”


    “骚不死你。”程果把许意菱朝怀里搂了搂,顺势搡黎嘉洲一把。


    黎嘉洲作势朝陶思眠身上跌。


    陶思眠笑着,很自然地托了一把黎嘉洲的腰,对程果道:“和谐社会好好说话不要动手。”


    一直当背景板的魏可“哇”一声:“陶总护夫吗!”


    “什么护肤?”陶思眠一时没反应过来。


    程果赶紧转移话题保护队友:“是什么,让肌肤紧致,是什么,让油光不再,巴黎欧莱雅,男士护肤,持久水亮,你,值得拥有。”


    程果搔首弄姿,大家乐不可支。


    黎嘉洲看着小姑娘,笑程果的小姑娘,托自己的小姑娘,他看着看着,就扬了嘴角。


    护夫……真好啊……


    酒过三巡,大家转战KTV包厢。


    一行人唱歌的唱歌,玩牌的玩牌,陶思眠和黎嘉洲则是窝在角落。


    陶思眠在玩游戏,黎嘉洲刷手机。


    陶思眠时不时朝后仰一下,黎嘉洲手臂横在陶思眠背后的靠背上免得她碰到棱角。


    陶思眠在冲段位,手按得很快,黎嘉洲也不烦她,时不时给她把水倒满,又给她剥点坚果。


    黎嘉洲最开始会把坚果喂到她嘴边,陶思眠很自然地顺进嘴里。


    之后黎嘉洲把手拿远一点,陶思眠就微微侧头去吃。


    再之后,黎嘉洲看她把头偏过来,收手攥拳,陶思眠操纵着游戏人物没注意,微一俯身就亲到了黎嘉洲手背上。


    柔柔软软地一触。


    陶思眠倏地睁大眼睛。


    黎嘉洲开心得在沙发上“哈哈哈”,笑得前俯后仰:“宝贝儿你表情也太可爱了吧。”


    一秒,两秒,三秒。


    陶思眠回过神来,脖子蓦地染上一层粉色。包厢另一边的人朝这边望了一眼,又接着做自己的事。


    陶思眠板脸把屁股朝远离黎嘉洲的方向挪了挪。


    黎嘉洲笑着跟着挪:“生气了?”


    陶思眠不理他,又挪。


    黎嘉洲跟着挪:“我就开个玩笑,你别放在心上。”


    陶思眠再挪。


    黎嘉洲再跟:“我承认我是故意的,但我之前给你剥了那么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陶思眠抱着手机,继续挪。


    黎嘉洲继续跟:“生气对身体不好,我们要身体棒棒的。”


    陶思眠挪到了最角落挪不动了。


    黎嘉洲扯了扯她衣袖,可怜巴巴地:“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陶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要和黎小人计较。”


    陶思眠清了清嗓子,置若罔闻地出游戏技能。


    黎嘉洲见状,弯腰偏头从下方看陶思眠。


    “那我给你做鬼脸吧。”他把自己脸放在陶思眠面前,格外诚恳就拉了个鬼脸。


    陶思眠眼里已经有了笑意,嘴上“嗯”一下,没什么情绪。


    “或者给你学猫叫,喵喵喵,学狗叫,汪汪汪,”黎嘉洲害怕小姑娘真的哄不好,有些慌了,“给你学土拨鼠叫,啊啊啊,学猪叫,哼哼哼。”


    黎嘉洲一边学甚至还一边卖力地用手按住鼻尖朝上模仿猪鼻子。


    陶思眠终于绷不住“噗嗤”一声:“你这人真的……不要脸的吗?”


    黎嘉洲放下心来,他重新靠回沙发,一边观战小姑娘一边吊儿郎当道:“那你要不要来摸一下。”


    小姑娘傲娇:“不要。”


    黎嘉洲逗她:“摸一下嘛。”


    小姑娘:“不要。”


    黎嘉洲看小姑娘在打敌方水晶,乖乖地闭了嘴。


    陶思眠手在动着,心里却乱糟糟想着大猪蹄子,想到家里的小米粥,又想到他买的奶茶那股甜……


    黎嘉洲不玩游戏,可看着小姑娘手指细细白白的,在屏幕上滑了滑,他就满心欢喜。


    另一端,魏可和程果撕心裂肺吼着“死了都要爱”,程果一破音,黎嘉洲和陶思眠不约而同笑出声。


    陶思眠手下的游戏人物自然进入复活冷却。


    时间有点长,四十秒。


    陶思眠笑意还在脸上,黎嘉洲趁着愉悦的氛围,状若平常顺其自然地问:“你怎么看?”


    陶思眠转过头看他:“什么怎么看?”


    包厢灯光昏暗旖旎地转着,骚气的歌调有一下没一下地传来。


    黎嘉洲把论坛新刷的“在一起”“请结婚”递到陶思眠面前,陶思眠没反应过来。


    “我说的是这些。”黎嘉洲无比自然地给小姑娘将额前一缕碎发撩到耳后,他手本就横在小姑娘背后,这样一撩头发,几乎就变成了他搂着她。


    陶思眠没动,黎嘉洲翻着论坛帖。


    木质香和酒精交织发酵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暗香。


    黎嘉洲撩完她头发后,手没放,修长的手指如醉鬼般从她微红的耳尖点过她脸颊。


    陶思眠吃了痒意,黎嘉洲抚她的手却没停。


    最后那张傅阔林圈爱心的图放大在屏幕时。


    “黎大佬,陶总,嗷嗷嗷,好般配。”黎嘉洲趁着酒意逐个念词,低哑的声线里蕴着说不出的缱绻,“要不要,在一起……”


    温缓的尾音念罢,他食指碰到她唇角。


    黎嘉洲在等陶思眠回答,而陶思眠眼睫扑闪扑朔,想说话却开不了口。


    两人呼吸隔得太近,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两人心跳隔得太近,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黎嘉洲指腹微微摩着她的唇,陶思眠只感觉一股酥酥的热意伴着蘸了酒意的嗓音从唇角渡入……


    空气,仿若安静下来……


    第27章 二十三口


    “正常购物渠道,审美趋于巧合。”


    图上坐一方的两人穿的同款T恤, 陶思眠宛如没听到他之前的话般模糊重点。


    黎嘉洲盯着小姑娘看了半晌, 认了:“今晚先放过你。”


    小姑娘反问:“我做了什么事情需要你放过吗?”


    两人隔得很近,近到黎嘉洲稍一俯身便能吻到她。


    她眼睛宛如勾着两抔清泉, 说没心没肺的话时, 菱唇张张合合。


    黎嘉洲就这样直勾勾盯着她的唇, 喉咙滚一下, 再滚一下。


    几秒后, 黎嘉洲挪开视线, 同时松了手。


    他嗤了声笑音,可眼眸太深邃, 让人不知道是在笑她,还是在笑他自己。


    陶思眠不是没听到那些话, 而是判断不了。


    陶思眠从未遇到这样一个人, 自己和他太默契, 默契到换成是她,在时间环境允许的情况下,她也可能坐近一点、压低声音、胡说八道只是为了……逗逗他。


    可他语气好像又不是逗, 好像又很认真。


    陶思眠靠在椅背上,思绪陷入沼泽一般越来越乱。


    黎嘉洲手仍然横在她背后。


    他喜欢这样的姿势, 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 看她神情困惑又清醒, 看她想到什么, 耳尖漫上一层淡淡的绯色……


    今晚是冲动, 他不急。


    只要她没喜欢上别人,只要她和自己亲近,自己有的是办法让她习惯自己的习惯,习惯自己的陪伴,习惯自己在身边。


    然后,黎嘉洲的小姑娘会慢慢爱上黎嘉洲。


    而黎嘉洲会一口一口,咬着她耳垂开始,慢慢地、吃掉她。


    陶思眠想事情的时候耳朵会微动。


    黎嘉洲抬起食指轻捏一下,薄唇斜斜地翘,好似一弯月亮跌进了棉花糖里。


    ————


    散场的时候,差不多十一点。


    许意菱和程果不回寝室,众人“咿呀咿呀”叫出各种颜色。


    程果圈着许意菱讨饶,笑声反而越来越热闹。


    一行人走到校门口,陶思眠抬腕看了眼表:“那我先回寝室了,你们注意安全。”


    一行人纷纷道:“陶总注意安全。”


    黎嘉洲本来在和程果说什么,他拍拍程果的肩,走两步到陶思眠身边:“我送你。”


    大家今晚酒喝得不少,加上某两人先前就在论坛热了一波,这厢黎嘉洲话说得自然,众人则是投以意味深长的眼神,就连许意菱都“啧”了一声。


    陶思眠不懂了:“男生送女生不是很正常吗,这么晚了,”她想了想,给大家面子地调侃黎嘉洲道,“不然我送你?”


    黎嘉洲转着手机:“也不是不行。”笑得不要脸皮。


    深夜路上人少,有在外面实习的学生回去赶最后的热水洗澡,车骑得飞快,眼看着连人带车要撞到黎嘉洲,陶思眠眼疾手快拽着他衣服把人朝自己身前拉来。


    自行车车把堪堪擦过黎嘉洲后背。


    衣服把他腰线勒出来。


    又窄又劲。


    生理意义地吸引人。


    陶思眠咳一声松手,眼神看向别处。


    黎嘉洲整个人有点懵,见她走了十来米,这才和程果打了声招呼,快步跟上去。


    其他同学说话的声音被甩在身后,两人踩在石板上的声音很轻,灌木里的夜虫叫得窸窸窣窣的。


    黎嘉洲话到嘴边,斟酌道:“你刚刚反应好快,”他半玩笑道,“不过以后别对别人做这样的动作。”


    出手果决,快到黎嘉洲现在都还听得到自己的心跳。


    陶思眠嘴巴很干,舔了一下唇角:“我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黎嘉洲被问得一愣,好像是没关系,好像这才是正确回答,自己刚刚说的话好像很莫名其妙,是醉意侵蚀了他的逻辑。


    黎嘉洲扯扯唇角思考着该怎么圆回来。


    陶思眠低头抿开上扬的唇角。


    “好。”她应声裹着笑音。


    一秒,两秒。


    黎嘉洲反应过来小姑娘的坏心思,“诶”一声。


    陶思眠拔腿朝前跑。


    黎嘉洲追:“你给我站住!”


    “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岂不是很没有面子。”陶思眠回喊。


    黎嘉洲:“那你别停。”


    “好,听你的。”陶思眠跑得更快。


    “诶这小赖皮。”黎嘉洲顿楞一下,追上去,笑音和喘声在安静里响得起伏又清晰。


    ————


    每天都重复的日子过得很快,隔周正式进入期末考试阶段。


    陶思眠考的第一场是货币金融,传说难度第一梯队。


    下午三点半考完下来,半个自习室都在呜呼哀哉。


    黎嘉洲坐在最后一排,面前放着个电脑,他敲两个字就朝门口看一眼,敲两个字就朝门口看一眼,陆陆续续看了十来次,小姑娘才拎着个包一边抻脖子一边慢悠悠走进来。


    表情,是惯有的面无表情。


    陶思眠坐下,黎嘉洲体贴地帮她放包:“难吗?”


    陶思眠:“还行。”


    黎嘉洲殷切:“有超纲的部分吗?”


    陶思眠:“有。”


    黎嘉洲:“那都会做吗?”


    陶思眠:“都会。”


    陶思眠活动完肩膀,把笔和书从包里拿出来,偏头道:“怎么忽然问这些。”


    黎嘉洲表情复杂。


    程果和许意菱请完饭后,宋文信在寝室问程果和许意菱在一起的细节。


    黎嘉洲不是八卦的人,可程果非要说的话,他也可以勉为其难听一听。


    许意菱保研走的学生干部路线,陶思眠大一的时候经常给许意菱这个大三的讲题,可想而知许意菱的成绩是什么水平。


    然后她今年点很背。


    程果心疼道:“之前三月她论文抽检没过,查重差一丁点,黎嘉洲知道。后来五月分组,她被抽到公开答辩。”


    如果说院辫是学校为了毕业率的放水局,公开答辩有外校教授参与,那就是大型侮辱加延毕现场。


    许意菱之前就听过经验——


    “你回不回答得上来不重要,那些教授就是要问到让你说不出话。”


    “而且很多教授不是你这个专业的,问的问题就像天书。”


    “哭吧,一般都会被问得当场哭出来,哭了教授们的态度就会稍微好一些。”


    “……”


    除了感情,程果在其他方面素来是尽人事听天命。尽管许意菱心态很崩,想破罐子破摔,他也拉着她背概念、捋逻辑。公开答辩那天,他等在外面。


    前几个进去都是二十分钟,只有许意菱,四十分钟还没动静。


    程果在门外踱来踱去,头发都要抓没了。


    五十分钟的时候,门终于开了。


    程果赶紧迎上去:“怎么样……问题回答上没有……有没有问到我说的重点,”程果又急又担心,“那个西大教授和傅阔林合作过,他问问题喜欢正着问,但他希望你逆向思维回答,真的,相信我,当时有一次就是……”


    程果语速很快地说着一大堆话。


    许意菱就看着程果一直说一直说,她定定地望着他,眼睫颤了颤,然后伸手勾住他脖子将他整个人朝自己身前带了带,就站在答辩阶梯教室门口,踮脚吻了他……


    很明显,黎嘉洲家小姑娘和程果家学渣不一样。


    黎嘉洲的小姑娘优秀并且独一无二。


    黎嘉洲手从桌下拿出来,把一把大白兔放在桌上。


    “我都买好糖了准备安慰你了,也看你这么久没回来,”黎嘉洲有些挫败地叹气,“你好歹给我个面子我好把糖给你,比如装装可怜啊……”


    陶思眠面不改色扯了张便签纸,刷刷写下“可怜”,把便签纸装进了他衣兜。


    黎嘉洲:“给个台阶……”


    陶思眠再扯一张,分外抽象地画了个台阶。


    黎嘉洲眼里一亮,脸上写着期待地凑过去,低声道:“不然叫一声好哥哥……”


    陶思眠手伸在包里想拿东西,听到这话,动作一顿。


    “周日晚上是许意菱毕业典礼,《星空笔记》会首播,我拿了两张前排VIP票,然后室友都没时间,”陶思眠话锋都转得淡淡地,“我本来想说鉴于大半个月习友情问某人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


    陶思眠话没说完,黎嘉洲台阶不要了,“好哥哥”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赶忙去探她的手:“小学妹……陶妹妹……好妹妹……”


    他手不知什么时候碰到了她的。


    陶思眠耳朵也痒痒的快要受不了。


    “就这么愿意被人占口头便宜?”陶思眠故作嫌弃地松了手。


    黎嘉洲拿到票,瞬间安心:“想占身体便宜也不是不行。”


    天知道,毕业典礼那种场合,万一她身边坐的别人,万一那个人是个男生……


    黎嘉洲在很短的时间里解决了一件大事,语气好整以暇。


    陶思眠脸听得热热的,懒得和他说,捞过两人水杯起身接水。


    诶不对,她走两步反应过来……


    他让自己叫好哥哥算占自己便宜,可他叫自己好妹妹,算自己占他便宜?


    但越和这人说,这人越有理。


    陶思眠假装不知道地出了门。


    而座位上,黎嘉洲反复摸着两张富有质感的门票,颇有爱不释手的味道……


    他看到的是交大庄重威严的校门图,想到的却是自己半夜看过的、论坛的粉色气泡。


    “重复一次,黎大佬午休趴桌上睡时,陶总拉了床帘,黎大佬出去接水时,陶总帮他插过很多次电脑电源线,两人的靠垫也是陶总抱过来的。”


    ……


    然后想到KTV,自己把她半搂在怀里,她没有推开。


    再然后是上周,课间。


    陶思眠在稿签纸上给学校后勤处写信,大意是换掉自习室老旧的桌椅,不然总有学生隔三差五坐着就摔。


    陶思眠写信的动机是别人摔的声音影响了自己学习。


    黎嘉洲当然知道她说的鬼话:“可以去公号和微博留言。”


    陶思眠:“公号和微博是学生在打理,老师不会看。”


    黎嘉洲:“可你投意见箱的话……真的,个人感觉老师更不会看,毕竟有‘形同虚设’这个词。”


    陶思眠没抬头:“试试吧,万一呢,写信挺好的,比起上一封,我现在知道了全校自习室桌椅使用年限的数据,每个月摔倒的情况,每周写的都会和上周不一样,我对这个事情的理解和了解更深,提的建议也会更有可行性。”


    黎嘉洲很喜欢小姑娘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


    可他也忍不住打预防针:“肖申克的救赎里面,男主写了五年,你在交大本科生涯总共才四年。”


    陶思眠:“桌椅又不止用四年。”


    黎嘉洲默了好一会儿,忽而道:“你看上去不像会做好事或者做无用功的人。”


    陶思眠写完最后一行:“可如果所有人所有事都和看上去一样,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黎嘉洲深刻地记得那是个上午,窗帘拉了一半,阳光落在她手边,他却觉得她眼里的细碎更亮。


    就像初夏晚天的星辰,看似散漫地缀在夜幕里,看着看着,那些一星一星的光又好似串成了一条又细又长的线。


    她走最晚的话,会收掉自习室桌上所有食物垃圾,害怕招虫子。


    她会玩游戏骂脏话,以一种年少轻狂的姿态说电子竞技是一种信仰。


    她会追小说追剧追一点点追不下去皱着眉头吐槽。


    陶思眠看黎嘉洲一眼,又去倒腾自己的信。


    黎嘉洲撑着脸看她,忽然问:“你谈过恋爱吗?”


    “没啊,”陶思眠礼尚往来,“你谈过吗?”


    黎嘉洲:“没。”


    陶思眠不解:“那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黎嘉洲只是笑着看她,摇头说:“没什么。”


    陶思眠觉得他奇怪,灵巧的鼻子动了动。


    黎嘉洲真的就是在认可她说的话,如果每个人都和看上去一样,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是啊,不然小朋友这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我看上去只有一点点喜欢你。


    其实,好像,不止一点点。


    其实,好像……


    很喜欢你。


    ……


    黎嘉洲手指指侧婆娑着那两张票,这才发觉,关于她的每个细节,甚至两人说话时路过的风的味道,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把这些细节谨慎小心地保存在心里的小格间里,告诉自己慢慢来不要急,要克制温缓,要讲究谋略,要循序渐进。


    黎嘉洲曾经也以为自己是这样的人,可小姑娘不过给了他两张门票,他装着她的那颗心就被挠得有点痒,又有点急。


    第28章 二十四口


    毕业典礼在周日晚上七点开始,下午五点, 大礼堂门口便排满了等待检票的学生。


    寝室里, 裴欣怡学一会儿就去窗台看一眼,学一会儿就看一眼。


    陶思眠好笑:“许意菱那里还有多的票, 反正你突然决定不回家, 不如去看看。”


    裴欣怡手一摆, 坚决道:“不去。”


    陶思眠描眉毛:“只耽误两三个小时。”


    裴欣怡绝望:“天知道明天就考公司金融, 天知道我俩刚好错开在两个考场, ”裴欣怡一把把书盖在脸上, 人朝后仰,“天知道我高中同学约了我军训完了出去玩,要挂个科,我妈让我在小区门口玩泥巴。”


    陶思眠同情地拍拍裴欣怡肩膀:“那你加油, 考完可以看回放。”


    裴欣怡怨念地看着陶思眠,手势假装把陶思眠的脑袋安到自己头上。


    魔法失败,裴欣怡瘫在座位上:“终于知道那些女主考试前穿越的小说为什么这么火……”


    陶思眠眉眼弯弯地对着镜子抿了抿口红,这才出门去。


    大礼堂门口拉着警戒线,沸沸扬扬的人声织成一张白噪音网。


    “《星空笔记》好像入围了大学生电影节,我们学校这么多大佬吗,我第一次见毕业典礼门票被炒到三百一张。”


    “很正常啊, 秦夏之前就拿过一次奖,有个什么影评人说是新生代鬼才, 挺可惜的。”


    “我看到展板上合作出品有家爸爸级别影视公司, 什么情况?”


    “不知道, 不过陶思眠这波酱油应该打得很划算。”


    “她和黎嘉洲好像也是因为拍电影才在一起的。”


    “在一起了吗?”


    “不知道,听研究室的学长背地里叫陶总大嫂。”


    “……”


    剧组那边说有块字幕不对,陶思眠赶着去后台解决,她一路“麻烦让一让”过去,看到魏可和几个工作人员面色凝重。


    魏可起身让陶思眠:“本来监制应该在导演前面,但前天小孩遮幅调尺寸不小心把监制挡了,重新敲的时候没注意敲在了后面。”


    陶思眠:“这个不影响。”


    魏可:“电影确定送奖之后,好几场戏用直升机重拍了一次,南方系和一休联名注的资,老师刚刚打电话过来说毕业典礼这个版本也要把资方加上去,但顺序……”


    陶思眠点着鼠标:“南方系给一休纸媒注过资,但一休影视是独立的,所以不用考虑母子公司关系,按投钱比例排序,比例一样就按首字母先后顺序。”


    魏可点头:“还有片尾音乐本来是校歌,但之后毕业生有个大合唱。”


    陶思眠揉了揉太阳穴:“我去和老师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把合唱和电影顺序调远一点。”


    陶思眠做事思路清晰,在后台的不少同学称赞效率无敌。


    幕后,魏可一脸骄傲:“那是,你们也不看看是谁,我们陶总。”


    洗手间里,陶思眠靠在紧闭的门板上,她盯着手机上的号码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点击拨通。


    对方接得很快:“七七,怎么想起给二婶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陶思眠状若平常:“我准备参加毕业典礼,然后临时得知后来南方系和一休影视给我们毕业电影《星空笔记》注了资?”


    “噢噢这个啊,”陶二婶好像在走路,声音晃动又温和,“我们投是因为交大和我们明年要成立联合研究项目,所以先适当建立联系,一休投的话,你忘了一休老板娘是谁吗……蒋总夫人,个子矮矮的,皮肤白,有酒窝,很漂亮,对,就你漾漾姐,她就是交大毕业的啊,母校啊……”


    陶思眠又和陶二婶聊了些家常话,陶二婶叮嘱陶思眠“注意休息”。


    陶思眠乖巧回“您也是”。


    陶思眠挂断电话,嘴角笑意僵在原处,她推开隔间门,笑意慢慢消失。


    南方系,一休,南方系,南方系……


    陶思眠觉得胸口有些闷,她站在洗手台前,强迫症般一遍一遍重复机械动作。


    洗手、抹洗手液、冲干净、再抹洗手液……


    直到水声哗哗啦啦冲得她手微微发凉,脑袋也快放空,陶思眠这才重新抬起头,对着镜子扯了扯唇角,转身出去。


    大礼堂内,观众已经开始陆续进场,各式各样的闪光手牌和横幅把会场烘得温暖热闹。


    “陶思眠,这里!”黎嘉洲先前给小姑娘发了微信,见人出现在路口,他立马站起来朝她挥臂。


    不少人看向黎嘉洲。


    陶思眠快步过来,拽着黎嘉洲坐下:“我拿的票我当然知道在哪里。”


    黎嘉洲帮她把包放在椅子前:“你不觉得这样叫一叫很有氛围吗?”


    陶思眠道了声谢:“不觉得。”


    陶思眠说完便开始看手机。


    黎嘉洲不恼,他总觉得小姑娘有点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他朝她坐近了些,然后不声不响把提前买来的奶茶插好搁在她手边……


    喧哗声和掌声断断续续地充满了礼堂,直到典礼开始,陶思眠才端起奶茶喝了第一口。


    “我会胖。”她皱着脸。


    “不会不会,怎么胖都瘦。”黎嘉洲一边说鬼话一边悄悄看着小姑娘,他唇角扬着,心就放了下来。


    典礼开始,有小品,有歌舞,每个人都是灿烂热烈的模样。


    “毕业典礼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好像化化妆出个节目就能掩盖掉自己四年挂过的科,逃过的课,”黎嘉洲作为一个过来人道,“保研的人会继续待在学校,出国的人也是,每个人都觉得毕业舍不得,但其实仔细想想,大学四年和自己关系真正亲密的朋友也没几个。”


    陶思眠接话:“那你去年毕业有舍不得吗?”


    黎嘉洲诚实:“没有。”


    黎嘉洲问她:“那你高中毕业有舍不得吗?”


    陶思眠也想了想:“没有。”


    两人就像两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隔了一会儿。


    陶思眠问:“那你有过舍不得的时候吗?”


    黎嘉洲沉吟片刻:“有。”


    陶思眠投以好奇的目光。


    黎嘉洲想到当时的情景,整个人都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和。


    “我应该没给你说过,我爸妈最早发家在A市,我在B市爷爷家长大,后来他们回B市了,但和A市一对夫妇关系还是很好,好到什么程度呢,”黎嘉洲道,“过年准备年货,最大最好的那份一定要给叔叔阿姨家,老家茶叶青了,全摘最好的烘了寄到叔叔阿姨家,叔叔阿姨家有个小女儿,可能比我小五六岁吧记不清了,叔叔阿姨本就娇惯,我爸妈还宠得要命。”


    “过年红包我一千的话,那小姑娘就是五千,我妈给我买一套新衣服,那一定给那小姑娘买三套,”黎嘉洲失笑,“我那时候初中,青春期叛逆,觉得爸妈凭什么爱别人家小孩不爱我,没少欺负那小姑娘。”


    黎嘉洲不急不慢地说,陶思眠就着舞台音乐安安静静地听。


    黎嘉洲含笑:“但毕竟小,再怎么欺负无外乎也是打电话的时候凶凶她,给她寄贺卡在贺卡上画鬼脸,我那时候特喜欢看小姑娘瘪瘪嘴要哭了又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可欺负归欺负,我也明白,那小姑娘无外乎挑剔一点,傲娇一点,公主病一点,其实还是很可爱。”


    “好像过了快一年吧,叔叔阿姨说等女儿放暑假了,一家人来B市玩,我爸妈高兴坏了,提前几个月就在联系温泉酒店啊,马场啊,生态农庄啊,我嘴上没说,还是偷偷攒了零花钱想等那小公主来的时候带她去吃肯德基,草莓圣代,我喜欢巧克力,但小女生好像都喜欢草莓味。”


    陶思眠喝了一口奶茶。


    黎嘉洲接着道:“和所有故事一样,到了约定时间,那家人没来,我爸妈飞了一趟A市,回来后一直哭一直哭,我爸也不说话,一直喝酒一直喝酒,那几天家里的气氛压抑又沉闷。”


    “几天之后,我妈删了电脑里那家人所有照片,收起那家人送的所有东西,告诉我以后再也不要打叔叔阿姨电话,也再也不要联系小姑娘,但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没有他们就没有她和老黎的今天,但我们不能再联系他们了。”


    “那好像是我记事起第一次哭,也是唯一一次,”黎嘉洲有些感慨,“虽然都没见过面,可就是舍不得。”


    不过那些舍不得是模糊的,现在每次送你回寝室的舍不得,是清晰又牵扯的。


    陶思眠没说话,有清洁阿姨路过,黎嘉洲揽住陶思眠肩头朝自己身边带了带,看她的眼神宛如月光浸水。


    “那你经历过这种带着柏拉图感觉的离别吗?”黎嘉洲也想知道她。


    陶思眠声音极轻极轻地:“死别算吗?”


    黎嘉洲登时错愕,反应不过来。


    “我开玩笑,”陶思眠嘴角扯了抹弧度,示意前方,“看电影。”


    陶思眠转而垂眼,纤长的眼睫盖住了眸里的情绪。


    黎嘉洲看了她好几眼,眼神闪动着想说什么,看她一脸回避,最终什么都没说。


    全场灯光暗下来,正前方的屏幕上亮出交大校门和欢快的音乐,男主被调-教过的念白顺着快速切进的镜头响在整个礼堂。


    “我叫江淮,江是江河的江,淮是淮河的淮。和很多人一样,我名字很普通,长相很普通,来交大的理由也很普通……”


    陶思眠的票是最前方最中央视野最好的位置,可以把电影的每一帧看得一清二楚。


    《星空笔记》结尾又修了一部分,有成熟的影视公司作指导,处理上更饱满圆润。


    最后一幕呼应着第一幕放出来,现场响起细微的吸气声,所有的毕业生就像主角一样,明明昨天才进学校,甚至还记得进校第一天遇到的人、做过的事,可四年已经过去,今天就要离开。


    陶思眠想想确实是,她记得她来第一天来交大下了小雨,转眼也快大三。


    “人生就是不停地路过,不停地不停,多年以后,我也会抬头看星空,这星空和曾经在交大看的一样,好像又不一样,偶尔会亮些,偶尔会暗些,但我唯一确定的是,我看星空的时候,交大也有如我曾经那般年龄的人,怀着同样的踌躇仰望。”


    “公正济民,生生不息。”


    白色的演职人员表滚过黑幕,上世纪建校之初、写在烽火硝烟里的校歌响起,很多人彻底红了眼睛。


    灯再亮时,现场无比安静。


    许意菱哭得妆都花了,哽咽着站上舞台致辞。


    “感谢秦夏,感谢陶思眠,感谢魏可,感谢程果……”许意菱把所有主创的名字都念了一遍,微笑着压回眼泪,“感谢298场戏,55个拍摄日,78处取景地,感谢所有……”


    陶思眠专注地望着舞台上的许意菱,不知道眼泪什么时候滑出的眼眶。


    黎嘉洲把纸撕了一层,用手指抵着覆上她的脸。


    黎嘉洲擦了一遍,擦第二遍时,陶思眠这才回神接过纸,自我调侃说:“为什么看许意菱毕业有种女儿出嫁的感觉。”


    黎嘉洲附在小姑娘耳边开玩笑:“嫁给程果。”


    许意菱真的有可以嫁人的人了。


    陶思眠眼泪又掉了出来:“我也不是嫉妒的意思。”


    可自己越是这么说,好像就越是这个意思,陶思眠生出些挫折感,不知是整体氛围都很难过,还是黎嘉洲温缓的眼神容易让人放下戒备,陶思眠先前和陶二婶打电话、那些在洗手间里压制住的情绪通通冒了出来。


    “许意菱真的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以前什么事都会和我分享,现在那个分享的人好像变成了程果,她以前什么话都会和我说,现在好像也变成了程果,”陶思眠瘪嘴,“说没有失落是假的,可她开心,好像就没什么,她是我这辈子最想让她幸福的人,你真的不能想象她有多好,”陶思眠泪光闪烁,声音走远,“如果没有她,我可能死在了14岁,可能死在了15岁,也可能死在16岁……”


    周遭嘈闹,黎嘉洲听她轻描淡写说话,一颗心如麻绳般紧拧在一起。


    黎嘉洲不确定她愿不愿意,可听她这么孑然飘忽地说话,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把她抱在怀里,不停地疯狂地叫嚣,把她抱在怀里。


    黎嘉洲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


    椅子中间的横把被抬到最上面,陶思眠还在说话,黎嘉洲眼神邃而疼忍地将她和她的声音侧拥进怀里。


    陶思眠还在继续说。


    黎嘉洲小心地把她揽得更紧一些,嗓音却轻得好似他稍微重点她便会碎掉一般:“你以后想说的话可以说给我听,想做的事我可以陪你——”


    “不好意思刚刚没控制住。”陶思眠从他怀里撑起来。


    黎嘉洲没有再次抱她,也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他从包里取了件薄外套出来:“想着礼堂空调可能会冷,就给你带了件,”他把外套披在她身上,给她戴上连着的帽子,“别人看不见你了,人设不会崩,我也是瞎子,我也看不见,哭吧……”


    黎嘉洲说着,格外认真地做了一个戳双目的动作,然后闭了眼睛。


    陶思眠看他一本正经做着小孩的事,泪眼眨了两下,反而“噗嗤”一下,破涕为笑。


    典礼结束之后,负责电影的老师把主创叫过去开会,黎嘉洲就在外面等陶思眠。


    其他人看陶思眠的眼神意味深长,陶思眠只当自己妆掉了也没在意。


    陶思眠出来已经十点半,路上没什么人。


    陶思眠和黎嘉洲并排走在一起,夜风凉丝丝,两人的影子在树下拉得摇摇晃晃。


    陶思眠鼻音嗡嗡的:“答应我,今晚什么都没发生。”


    “好,”黎嘉洲把她身上薄薄的外套拢了拢,“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陶思眠敏感地听到什么,皱眉斜看着他:“你在笑?”


    黎嘉洲笑道:“我没有。”


    陶思眠看他嘴都要咧上天了:“你就有!”


    “我只是在想,”黎嘉洲不否认了,一边走一边温声道,“去年毕业典礼,我像走流程一样毫无波动,明明今天不是你的毕业典礼,更不是我的,却感觉看花是花,看灯是灯,看他们哭和笑好像都真切起来。”


    “因为你在我身边。”到寝室楼下,陶思眠把外套还给他。


    黎嘉洲怔了,想笑又有些不敢确定。


    “你再说一遍。”他微微俯身,眼神满是期待地看着小姑娘,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


    “我说你说的和我想说的一样,因为你在我身旁。”两人脚尖隔了不到一尺的距离,陶思眠低头不看他,后面一句不知道在为他开脱还是在为自己,“因为有你这个很默契很体贴的习友在身边。”


    陶思眠说完,倏地把外套塞进他怀里,匆匆进寝室。


    黎嘉洲触到了她发烫的指尖,自然也明白了她后一句解释掩耳盗铃。


    他拿起外套轻轻闻了一下,觉得自己这动作莫名色-情,可他又舍不得她的味道。


    她哭了笑了瘪嘴瞪自己,每个表情都生动得让他想……揉一揉她耳朵,把她变得小小的,揣进自己的口袋里。


    陶思眠步伐很快,越走越快,快到有些落荒而逃的姿态。


    他打擦边球的话她听了不少,他的无微不至她好像也习惯了,他的外套她拢了一路好像没感觉,可就在刚刚,她脱掉外套的一瞬间。


    他站在树下,身姿沐光,眉眼温缱低柔地投以凝视。


    也是这一瞬间。


    她清楚地明白了一个女生穿一个男生外套的感觉,陷过萦着木质香的温暖,剥离的时候,她很明显地感觉自己快要控制不住,明显地想看他,明显地想和他说一些更骚更甜的话把他逗自己的还给他,看他会不会脸红,然后自己笑。


    甚至,她还想到了外套曾经包裹过的他腰腹,大抵是劲窄的,肌肉薄而削……


    她想……


    陶思眠靠在楼道走廊里,双手捂脸。


    不知道是手先热还是脸先热,她反复深呼吸,好几分钟后,才顶着甩锅给“礼堂很热”的红脸回了寝室。


    以往黎嘉洲给陶思眠发“晚安”,陶思眠都会规规矩矩回“晚安”。


    黎嘉洲今天发过去之后,左上角先是“对方正在输入中”,然后变成“小朋友“,再然后是“对方正在讲话”,接着又是“小朋友”……


    陶思眠在一边犹豫着敲敲打打。


    黎嘉洲在另一边数着她犹豫的的次数。


    黎嘉洲心里等不及,可好像又等得很开心,就像有一只猫爪搁在他心上,有一下没一下挠一下,他想把爪子拂下去又舍不得。


    二十分钟后。


    黎嘉洲心说小朋友你快点哦,不然我给你打电话。


    语音电话进来。


    “明早我给你买早饭。”小姑娘祈使句说得酷酷的。


    黎嘉洲心坎蓦地一软:“好,”他哄着,“我很好投喂的,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得了吧,”小姑娘满是嫌弃,“吃酸辣粉不要辣椒不要醋,吃饭团不要炸油条不要黄瓜丝,不吃全脂牛奶做的一切,拒绝用人造奶油的蛋糕,咖啡要半块方糖,牛奶要一块半……”


    小姑娘语速很快,还带着点不耐烦地背了一大堆。


    挂断电话,黎嘉洲舔了一下唇角,笑意有些收不住了。


    他抱着手机在被子里翻来滚去,然后亲了一下手机屏幕。


    今晚的移动是蜂蜜味的吗?


    再仔细想想,因为屏幕那头是她.


    黎嘉洲再亲一下,觉得屏幕脏,他擦了擦。


    噢,移动不是蜂蜜味的。


    她才是~


    ————


    周一上午要考公司金融,陶思眠不去自习室,把早饭拎到了他寝室楼下。


    黎嘉洲已经早起跑了会模型顺便无数次等她电话,他穿灰色家居服下楼,头发蓬蓬的,边走边抓。


    陶思眠被他鼻梁那副带翅膀的黑框眼镜逗笑了,迎上去道:“您好,请问您的手机尾号是……”


    黎嘉洲接过早饭,捏一下她耳朵,懒懒地弯着眉眼:“加油。”


    陶思眠:“没新意。”


    黎嘉洲:“不然亲一下?”


    陶思眠顿住。


    黎嘉洲“哦”一声:“我是说早饭。”然后果真隔空飞吻一下早饭。


    陶思眠转身就走。


    黎嘉洲“哈哈”笑着:“好好考,我等你。”


    陶思眠潇洒地背对他挥挥手。


    周识理的考试是出了名的简单,黎嘉洲并不担心。


    她在考试的时候他就刷微博,遇到好笑的直接分享给她。


    黎嘉洲以为自己会听到吐槽——


    “这么简单给小学生做吗?”


    “放把米在试卷上,鸡都能把答案啄出来。”


    “我第一次考试想闭着眼睛作答。”


    “……”


    事实确实也是这样。


    上午十一点考完之后,自习室的人都在讨论八卦和明星,没一个人说公司金融的事。


    反倒是陶思眠,回来的时候脸上若有所思。


    黎嘉洲也敛了笑意:“你走错考场了?没去考试?考的不是公司金融?但是公司金融的话,应该就是周识理统一出卷啊,”黎嘉洲说,“我听说他出卷难度为零,给分巨高还巨快,程果开玩笑说周识理按颜值给分。”


    陶思眠坐下后打开电脑,没理会黎嘉洲插科打诨:“我第一次问你周识理的模型是哪天?”


    黎嘉洲不明所以,滞了一秒,准确地报出日期和时间。


    黎嘉洲:“怎么了?”


    陶思眠飞快点开裴欣怡传给自己的课件,又点开自己之前为了采访周识理团队准备的资料。


    陶思眠想说什么,看黎嘉洲一眼,又摇摇头:“没什么。”


    黎嘉洲也不强求,爱抚小动物一般顺着小姑娘的头发:“对自己也别要求太高,我绩点4.9,我亲爱的习友拿个4.8就好,你统计和计量满分的话,公司金融90以上就行了。”


    陶思眠把黎某人的手牵下来打了一下,不正经。


    黎某人甘之如饴。


    陶思眠暂时压下疑虑。


    而三天后,陶思眠潜意识里预感的事情果然开始发生了。


    之前三学期,几乎每次出分裴欣怡都会让陶思眠先看,陶思眠的分基本是最高分,然后裴欣怡对自己的分数心里有个底。


    而这次出公司金融,大家一起查的分,查完之后,寝室一片沉默。


    唐栩栩只有期末会出现,平时成绩为零,她70分拿得很开心。


    裴欣怡93,陶思眠90,而寝室最高分是王潇,97。


    分数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有人在论坛挂——周识理考前漏题,以及和女学生暧昧,生活作风有问题。


    漏题这件事,陶思眠三天前就想给黎嘉洲说,但这种话题很微妙,尤其周识理和傅阔林不和,所以她没讲。


    公司金融对经管、经济、金融来说都算大学科基础课,期末是周识理统一出卷,但周识理只上经管的公司金融。


    周识理考前在PPT上给学生罗列了考试重点,每个重点下面有一道例题,然后这次期末百分八十的题都是这些例题换数字。


    裴欣怡滑着帖子:“据说以前学校里打印店会卖周识理考前的PPT复印件,不知道是周识理本人在卖还是学生卖,然后这次好像是价格没谈拢就没卖,金融院整体分数偏低,有学生不服,抖了周识理漏题。”


    裴欣怡朝下:“作风问题是隔壁经管二班的学霸爆的,说周识理按教务系统里的证件照打分,他平时成绩满分,期末卷子瞎几把写都不止80,他还拉你陶总,拉你下场,说你只有90……好像还有说周识理以前会excel随机给分。”


    裴欣怡继续读道:“这些教授收入来源和重心本来就是在外面公司挂职和科研,上课全等于敷衍,傅阔林科研是招牌,在外面没挂职,所以会负责一些。“


    “毕业老学姐,周识理以前在群里让女神给全部发自拍。”


    “周识理团队几乎都是漂亮女生,也不是其他意思,只是觉得科研团队不看能力不看成绩还是蛮少见的,科科。”


    “……”


    王潇一直想进周识理团队,王潇颜值也足够高。


    虽然王潇现在还没进,但她已经在和周识理那边接洽,裴欣怡这样大剌剌念出来,王潇脸上挂不住:“一群红眼病而已,哦你买到PPT就安静如鸡,没买到就把事情捅出来,真的神经。”


    裴欣怡:“但你想想人家辛辛苦苦上一学期课,分数没有翘一学期课、期末看到几张PPT的人高,人家怎么想?”


    王潇瞥陶思眠一眼,陶思眠在做自己的事没注意。


    又隔了一会儿,裴欣怡叫道:“群里出统计了,王潇你是最高分。”


    王潇:“裴欣怡你口气不要这么奇怪,我怎么说也是拿乙等奖学金的人,考这个分数很正常。”


    裴欣怡:“我没说不正常啊,我只是觉得我比陶总高我心里都过不去,再想想陶总之前拒绝了周识理邀约。”


    王潇睇她:“自己好好学习才是正经事。”


    “全班平均分93,陶总90在中下游。”裴欣怡啧道。


    王潇蹙眉:“我97是自己考的,你再这样就没意思了啊。”


    裴欣怡:“我没说你不是自己考的。”


    王潇:“那聂珊珊去年99你为什么只说一声牛逼。”


    裴欣怡“哇”一声:“聂珊珊平时对你可不薄,我不过嘲讽几句,你自己心虚就把聂珊珊这么拉出来垫背?”


    王潇:“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心虚——”


    陶思眠手上笔一顿:“要吵都出去。”


    两个人都没了声音。


    学校教务处在论坛里回帖表示要调查,但具体怎么查大家无从知道。


    不过,这件事爆出来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没什么关联的黎嘉洲陷入忙碌状态,自习小分队连约饭小分队这样的名字都来不及该就直接散了伙。


    交大有大二结束才军训的传统,期末考完到军训之前有一周的空隙。


    陶思眠回了一趟家,然后拎着一大包吃的返校,去了傅阔林研究室。


    她没有想他,她也不在乎连续几天除了“晚安”和他没说有别的话、也没听到他声音。


    只是许意菱要去看程果,结果许意菱临时有事让陶思眠帮忙带东西,许意菱给大家买了东西,自己不好意思空手,才有的这一大包零食。


    陶思眠把东西放在桌上,一边转着墨镜腿一边很严谨地解释来龙去脉。


    一群研究生面上“嗯嗯嗯”,心里想着“大嫂说什么就是什么”。


    黎嘉洲在盯数据,没过来参与分食,陶思眠拎了盒酸奶走到他桌边。


    黎嘉洲等数据跑完了,蹬一下桌脚连人带椅转成和陶思眠相对,他背靠在椅背上,手肘撑着两边把手,平和沉静地看她。


    瘦了?没有。


    脸圆?有点。


    不过还是又白又美的小姑娘。


    陶思眠给他把酸奶盖子打开,又从坤包里摸了条抹茶粉出来,撕开洒到酸奶上:“陶然教我的,冻过的草莓酸奶加抹茶粉简直人间极品,你试一试……”


    她手抖得扑扑簌簌。


    黎嘉洲定定看着她。


    一秒,两秒,三秒。


    “你想我了。”黎嘉洲语气确定,嗓音低缓温柔,眼底如乍破天光般倏而勾了荡漾笑意。


    第29章 二十五口


    陶思眠手一停:“给个理由。”


    黎嘉洲:“想我不需要理由。”


    陶思眠反问:“没有理由我为什么想你。”


    “想我不需要理由, 所以是对的啊, ”黎嘉洲温声解释,“你没有理由, 你在想我, 因为你想我不需要理由。”


    陶思眠没出声。


    黎嘉洲:“你前半句可以看做陈述, 后半句可以看做自己对自己的反问,”黎嘉洲满意道,“逻辑成立, 辩证完美……”


    陶思眠作势要走。


    “好好, ”黎嘉洲椅子前移, 长腿把她虚虚锢在身前, 陶思眠睨他,黎嘉洲仰面看她, 软了语气,“算我想你了……”


    明明他没碰到她, 陶思眠却觉得这个姿势莫名亲密。


    周围有研究生投来好奇的目光。


    陶思眠轻搡一下黎嘉洲额头:“不要乱说话。”


    黎嘉洲反而把手也伸出来堪堪环住她, 委委屈屈的:“我想我的习友我有错吗。”


    陶思眠提气:“你别这样。”这么多人看着。


    “没关系, ”黎嘉洲一脸无赖地笑, “他们都没长眼睛。”


    黎嘉洲说完, 那些八卦的研究生果然背过身去。


    这下,陶思眠真的害臊了。


    她想从黎嘉洲身前离开,黎嘉洲摆明不让, 她作状要打他, 他反而把脸凑到她手下。


    傅阔林一进门就看到小姑娘在生气。


    “黎嘉洲欺负人?”傅阔林中气十足。


    黎嘉洲:“我没有。”


    陶思眠:“他有!”


    傅阔林瞪黎嘉洲一眼, 转而望向小姑娘又是轻言细语:“你忙吗?不忙帮老头子敲个文档。”


    陶思眠眉眼弯弯:“好。”


    傅阔林朝陶思眠招手,陶思眠朝黎嘉洲得意地笑,黎嘉洲恋恋不舍松开她。


    陶思眠过去:“需要敲什么傅教授。”


    “这个,这个,”傅阔林把手里的平板递给陶思眠,“把意义阐述和文献总论从3500字补到6000可以吗?”


    陶思眠快速浏览一遍,“可以,”她接过平板想在门口距离黎嘉洲最远的位置坐下。


    傅阔林一拦:“这个座的同学马上回来,你去A30的电脑吧,只有A30的电脑是空的。”


    傅阔林一脸正直,陶思眠乖巧应好。


    傅阔林点点头离开,陶思眠脸上写着“看吧你欺负我你教授都看不下去”地找座位,直到陶思眠走到黎嘉洲旁边的位置,找到A30……


    陶思眠整个人顿一下,然后,她看一眼正前方墙上傅阔林和黎嘉洲的介绍,面带微笑且目不斜视地开始工作。


    黎嘉洲爱惨了小姑娘大庭广众想咬自己又拿自己没办法的小模样,他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吃着酸奶,一边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尽快合法化。


    毕竟她都来看自己了。


    毕竟她都给自己□□心酸奶了。


    毕竟她都坐自己旁边了。


    这四舍五入就是……


    黎嘉洲美滋滋,无意识地把酸奶搅过来又搅过去。


    陶思眠听到搅拌声偷看黎嘉洲一眼,不着痕迹把椅子朝远离他的方向挪了一些。


    ————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陶思眠忙完刚好饭点。


    傅阔林招呼陶思眠:“待会儿一起去聚餐,吃夜烧烤。”


    可他们研究室聚餐,自己算外人……


    陶思眠:“没事,我打个车回去赶晚饭。”


    “你要觉得不好意思那就明天也拎酸奶过来,”傅阔林瞥黎嘉洲一眼,对陶思眠道,“我要草莓味不用加抹茶。”


    “陶总我也要草莓味不用加抹茶。”


    “草莓味不用加抹茶。”


    身后响起一片附和。


    陶思眠跟在黎嘉洲身边出楼,脸红得有点不知所措。


    黎嘉洲回头睇众人一眼:“你们适可而止啊。”


    夕阳落在前面,黎嘉洲侧脸逆着光。


    这个瞬间,陶思眠觉得他算个好人,如果他手没有若有若无碰自己的话……


    烤鱼铺在学术楼斜前方,是交大老字号,从一个路边摊开到上下两层楼。


    陶思眠他们去的时候,小桌已经坐满了,大桌刚好剩个包厢。


    “又来了啊。”老板娘笑眯眯朝大家点头,把人带进包厢后,让儿子去倒茶。


    老板娘儿子叫徐裕成,十三四岁,个子高高的,瘦瘦的,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话也不多。


    研究室最初去的几次还会逗逗小孩,发现小孩爱理不理,也就不再多问。


    但这次,小孩给大家倒完茶后,出去了,隔一分钟,又进来,给陶思眠递了张单片湿纸巾。


    陶思眠在看手机,一边道谢一边很自然地接过来撕开擦手。


    两个人表情都酷酷的。


    傅阔林起了兴致:“我们可是在这吃了快三年,你怎么不给我们拿啊。”


    小孩“哦”一声:“湿巾贵。”


    傅阔林:“那你怎么给她拿。”


    小孩:“她是姐姐,你是客人。”


    傅阔林“诶”一声:“你这么说就是对姐姐好,对客人敷衍?”傅阔林道,“做生意这态度可要不得……”


    小孩直接指了一下墙:“大包四块十张,单片五毛一张,是你们自己没点……”


    傅阔林被噎得说不出话,饭桌上发出“噗嗤”的笑。


    其实说来也巧。


    许意菱上大学第一天,陶思眠和她在这家烤鱼铺约的饭,陶思眠为许意菱收拾了几个混混,还报了警。


    混混出来后,陶思眠担心对方找烤鱼铺的麻烦,好几次过来找许意菱都把地方定在这。


    老板娘也是个通透人,自然感激得对两个姑娘多照顾了些。


    高考出成绩那天,陶思眠拉着许意菱在店里喝得酩酊大醉。


    老板娘替两个姑娘叫了车还不放心,硬是扔了店跟着车把两个小姑娘送到大院门口……


    这一来二去,自然是熟了。


    但陶思眠不是喜欢讲故事的人,迎着众人好奇的眼神,她只是淡笑:“是有一段渊源。”


    黎嘉洲喜欢小姑娘平常说话的语速,不急不慢,他光是听着,就身心舒畅。


    知道这段过往在她记忆里是好的,他也不追问。


    陶思眠手机响。


    黎嘉洲微信进来。


    【黎嘉洲】:你和小孩算渊源,和我算什么源?


    这人就坐在旁边。


    陶思眠瞟一眼黎嘉洲,轻声问:“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


    “嗡嗡”再震动。


    【黎嘉洲】;天赐良缘。


    陶思眠耳尖一烫,没了声响。


    黎嘉洲在傅阔林“哟呵”的八卦声中起身给所有人都倒了饮料,他给别人都倒中规中矩的四分之三杯,倒数第二个给小姑娘倒了快满的五分之四。


    就像幼儿园老师给偏爱的小孩多发一块糖果。


    陶思眠嘴硬:“可我还是只会说一声谢谢,不会说两声。”


    黎嘉洲放下饮料瓶,笑道:“你不说都可以。”


    陶思眠心弦微颤,分外掩耳盗铃地抱着杯子背身对他。


    傅阔林研究室官僚气息很弱,聚餐的时候大家胡吹乱侃什么都能说。


    只是他们以往很节制,今天用陶思眠的酒量来看都显得放纵。


    陶思眠没喝,黎嘉洲喝得少。


    桌上烤鱼还没吃到一半,傅阔林已经吹了五瓶,眼角都微微发红了。


    包房隔音效果好,傅阔林打了一个有回音的酒嗝。


    “平,平心而论,”傅阔林推开杯子,“我最烦小人在背后捅刀,你捅我一刀,我还你三刀,你捅我三刀,我得万剐千刀……我做研究几十年,教材从第一版写到现,现在十二版,就是行得正坐得端。”


    “我不是怕,”傅阔林指着心窝,“我是心里难,难受。”


    傅阔林哽咽:“我带你们,最年轻的,黎嘉洲都快五年了,最长的,那个谁,十年了……”


    傅阔林看向陶思眠:“不怕小姑娘笑话,可,可你们仔细想想,人这辈子能有几个五年,几个十年,我是打你们了?骂你们了?”


    黎嘉洲起身把傅阔林身前的酒全部拿开。


    “还是吞你们补贴了,”傅阔林“呜呜”出声,“这,这样对我,我真的六十了,没几个十年了,没几个项目能做了……”


    饭桌一片安静。


    傅阔林喝醉了,说着说着开始唱“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


    他唱两句,让大家齐唱。


    没人发声。


    “小,小姑娘啊,”傅阔林又摇摇晃晃地对陶思眠道,“带,带我打把游戏吧。”


    陶思眠:“您玩什么,手机上有吗?”


    傅阔林自豪作指点江山状:“我手机上什么都有,全是我外孙下的,我自己玩,全、全是最菜的青铜,你、你挑一个你最擅长的,带我杀、杀遍全场,”傅阔林又道,“你们也,也一起玩啊,不是摸鱼的时候最爱玩吗……”


    黎嘉洲揉着太阳穴:“你喝多了。”


    傅阔林一把挥开黎嘉洲:“你,你不要管我……”


    研究室出了两个人,加陶思眠和傅阔林四个。


    陶思眠把小孩叫进来。


    傅阔林嫌弃:“小孩会玩吗,知道电子竞技吗?”


    陶思眠笑一声:“全服排名前十,神仙操作、大局观一流……”


    小孩波澜不惊:“现在是第二。”


    傅阔林双手作揖一拜,干脆地:“成哥!”


    众人大笑,游戏开始。


    陶思眠手速很快,但小孩更快,小孩把开场一血让给陶思眠之后,直接二杀,三杀,四杀。


    又一轮新的对峙。


    研究生喊:“成哥快回来!你没血了。”


    小孩置若罔闻,顶着几乎看不到的血皮反手五连绝世。


    陶思眠打这样的局感觉敌方像慢动作,对小孩而言,敌方差不多是静止的。


    包厢里,“牛逼”“我擦”“哎哟喂打到投降为止”此起彼伏。


    包厢外,路灯昏沉地撑着厚重的黑夜,暗色浓郁化不开。


    中场休息,黎嘉洲去了趟洗手间,正要回包厢,看见小孩不知什么时候也出来了,蹲在墙角发呆。


    黎嘉洲没窥探人隐私的习惯,只是身高放在那,他余光扫到小孩的屏幕。


    黎嘉洲“哟”一下:“成哥要去打职业了?”


    小孩径直按灭界面。


    黎嘉洲道:“那俱乐部好像很厉害吧,我一个不玩游戏的都听过。”


    小孩看也不看他一眼,起身就走。


    黎嘉洲又道:“我以为七七是带着姐姐滤镜在夸,没想到你还真的这么强啊……”


    小孩听到这话,停下脚步:“你叫姐姐七七?”


    他走到黎嘉洲面前,满脸警惕,“你是谁,你叫什么?”


    黎嘉洲喝酒有点上脸,弯下腰,他就用那张极其好看的脸平视小孩,勾了抹浪荡的笑:“叫姐夫。”


    小孩皱眉:“神经。”


    黎嘉洲弯着眉眼:“就叫一声。”


    小孩撇嘴:“不叫。”


    黎嘉洲:“你叫一声我给你买糖吃。”


    他只吃陶思眠的糖,不吃神经病的。


    小孩转身要走。


    黎嘉洲手一伸,把小孩勾进怀里。


    他醉里醉气摸出手机,点开网页:“喜欢什么球鞋吗?新款?限量?AJ?”


    小孩挣扎着要走。


    黎嘉洲换界面:“不然游戏?装备?你叫一声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小孩挣扎动作越大。


    黎嘉洲锢住小孩,力道却不大:“不然新款樱桃?侧刻限量,战队签名,所有轴所有色号,”黎嘉洲飞快按着加入购物车,“叫一声姐夫这些都是你的。”


    “不叫不叫不叫!说了不叫就不叫!”小孩气得像只抓狂的小狮子。


    “再加显卡加——”


    黎嘉洲话没说完,小孩又重又狠踩黎嘉洲一脚,黎嘉洲吃疼松劲,小孩趁机逃开。


    “诶你个倔小孩,”黎嘉洲酸溜溜学着陶思眠,“还什么神仙操作,大局观一流……”


    小孩自顾自朝前走。


    黎嘉洲:“你就等着,等我真成你姐夫,我他妈让你对着我叫一百遍一千遍。”


    小孩回过头,分外不屑地朝黎嘉洲做了个鬼脸。


    黎嘉洲气得心口一梗:“诶你……”


    ————


    黎嘉洲回包房,大家在准备离开。


    陶思眠问:“你刚刚在和小孩说什么?”


    陶思眠好笑,“他专门跑过来让我离你远点,说你,”陶思眠指了一下头,“这儿有问题。”


    黎嘉洲面不改色:“交流男人的感情。”


    陶思眠不想和他多说:“今天我好人做到底送你回寝室?”


    黎嘉洲笑着刮了一下她细软的耳垂:“我很想,但还有事。”


    之后几天,陶思眠在准备军训要用的东西。


    黎嘉洲偶尔晚上会给她打个电话,闲聊一两句。


    陶思眠可以听出他很想和自己说说话但没有时间的纠结,但不知道具体情况。


    傅阔林在饭桌上说的那些话像一根倒刺,栽在陶思眠手里,可黎嘉洲不说,陶思眠也不会问,就这样一直卡着。


    直到军训前一天,许意菱和陶思眠再去到烤鱼铺,陶思眠若有若无问:“程果为什么不陪你。”


    “他忙得太难受了。”许意菱心疼地解释原委。


    陶思眠这才知道,黎嘉洲,或者说傅阔林整个团队正在经历什么。


    第30章 二十六口


    傅阔林团队和藤校做行为金融的研究所是老搭档, 早在交大成立联合培养项目之前,双方就合作过多次。


    这次亦然, 本来按流程傅阔林团队项都立好了, 谁知资方忽然安插周识理团队进入。


    美其名曰,“公平竞争”。


    两个科研团队同为交大就够巧合了, 结果双方关于正反馈交易剖析的十个论点撞了七个, 提交时间还非常相近。


    几乎是同时, 傅阔林和周识理团队互爆对方学术抄袭。


    一边是学术组老朋友不能动, 一边是资方新宠更不能得罪,藤校没办法,拉了第三方成立调查组预备飞过来。


    而在这段时间里, 傅阔林和周识理团队都在疯狂找证据,捋理论推导的时间细节和逻辑顺序。


    “应该是傅阔林团队内部出了问题。”许意菱停下筷子道。


    陶思眠若有所思。


    “程果给我说过以前的事, ”许意菱颇为感慨,“傅阔林对自己研究室的学生真是好得没话说。”


    许意菱道:“傅师母平常做了什么好吃的, 傅阔林会拎到研究室,买了什么特产,也是研究室人手一份, 而且他记得研究室所有学生的生日, 每年学生过生日的时候,他都会送一封长信,特别诚恳真挚推心置腹……”


    “就这么一个长辈, 人心都是肉长的, ”许意菱越说心里越不舒服, “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就是人心都是肉长的,”陶思眠给许意菱把酒满上,“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事。”


    烤鱼铺人声鼎沸。


    陶思眠说:“如果给几十万,那可能不会动心,但如果夸张点,给个几百万几千万甚至上亿,让你泄露一下研究进度和细节,你想想现在房价多高,想想科研奖金一个团队才几百万,再想想万一周识理给个承诺什么下半辈子不愁吃穿,”陶思眠顿了顿,“你想想你站在某些立场上,可能各方面都有压力,你会不会同意。”


    陶思眠面色寡淡。


    许意菱不喜欢她这样云淡风轻说破所有、自己还没办法反驳的感觉。


    许意菱唇张了张,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程果说有黎嘉洲在应该没事,”许意菱道,“黎嘉洲压力大,你多陪陪他。”


    如果换做别人,陶思眠兴许就应了。


    可说话的人是许意菱,陶思眠感觉心里好像有个小气球,装了水,被许意菱随意一句话给戳破了。


    “我为什么要多陪陪他?”陶思眠反问。


    许意菱一愣:“你们不是习友?”


    陶思眠:“是啊。”


    许意菱:“人家陪你上自习,你陪人家做科研有什么问题吗,”许意菱看着看着陶思眠,“诶不是,陶七七,”许意菱脸上闪过一抹兴味,“我就随口一提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言多必失,陶思眠咳一声,不说话了。


    事实上,在陶思眠定义里,任何没有见面的陪伴都不算陪伴,充其量叫通电话。


    两人打卡一样通着通着,就到了陶思眠备忘录里的军训前一天。


    “你得把东西带齐,防晒啊,纸巾啊,军训十有八九出太阳,我记得我们军训那阵男生都晒得受不了。”


    “还有,站队尽量站中间,四面有人的话可以挡一挡,站军姿不是人干的事。”


    “中间有一天可以请假,姨妈痛得受不了啊,皮肤晒伤啊,崴脚啊……”


    黎嘉洲和老奶奶没区别的碎碎念从电话里传来。


    陶思眠一边把护肤水朝脸上拍一边道:“你昨天就重复过一次了,啰嗦不啰嗦。”


    黎嘉洲一噎:“那我不说话了。”


    陶思眠暗笑:“你说吧。”


    黎嘉洲闷闷地:“我说话你说我啰嗦,我不说话你让我说。”


    “你说什么我都怼你,”陶思眠分外诚恳道,“我就想怼怼你,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陶思眠以为黎嘉洲会耍耍小性子,没想到电话那头,某人倏地笑了一下。


    “对别人不许这样。”黎嘉洲要求。


    陶思眠不懂:“这样什么?”


    黎嘉洲每次和陶思眠打电话都会在日记上写写画画,乱七八糟的颜文字涂了一大堆,他嘴上含混说“可爱”。


    心说,这样……可爱得紧啊。


    ————


    军训和爱情一样,都不以外物为转移。


    尽管求雨的同学很多,天气仍旧又热又晒。


    第一天大家热情高涨还能熬住。


    等到第二天,第一天站军姿的后劲上来了,两条小腿沉得和灌了铅一样。


    尤其到了下午,太阳把劣质的胶鞋和腰带烤出塑料味,大家脚底发烫,脸颊热红,汗水从额头滑到下巴,脑子懵懵的,感觉自己快被热晕了,又好像快被毒晕了。


    中午回寝室的时候,陶思眠本想给老爷子通个简短的电话,没想到老爷子故弄玄虚:“你知道谁要回来吗?”


    陶思眠:“谁?”


    陶老爷子:“陶七七,许意菱……陶七七,许意菱……”


    陶老爷子刚要念第三遍,陶思眠蓦地反应出发小的名字:“沈汤圆!”


    陶老爷子得意:“上午下棋时沈老头给我说的。”


    陶思眠飞快给许意菱发了微信,皱眉道:“沈汤圆要回来为什么不告诉我和意菱。”


    陶老爷子耸肩:“兴许人家和你们不熟,想想你们才一起玩多少年,不过十七年,人家到国外多少年,七年,按照在异国他乡思念火锅度日如年的算法,那人家在国外就待了七乘三百六十五年……”


    陶思眠刚挂老爷子电话,许意菱就拉着她找沈汤圆兴师问罪。


    三个人互相人生攻击一中午,最直接的后果就是陶思眠踩点出门,然后,忘了带水。


    下午三点,太阳正烈,知了聒噪。


    红白跑道像块冒着热烟的炭烤五花肉,同学们在操场上纹丝不动,一身大汗流得像给肉刷油。


    陶思眠那班的教官是个特立独行的角色,转几十圈瞅着差不多了,第一个喊“休息”。


    他一喊,旁边跟着喊,像蝴蝶效应一样,不到一分钟,“油桶们”从“肉上”撤到树下,喝水的喝水,玩手机的玩手机,整个操场闹哄哄的。


    陶思眠快两个小时没喝水,嘴唇起壳,喉咙干得像装了块铁锈一样。


    但操场隔超市有段距离,去买水很不现实。


    她望着树下一排水杯叹了口气,随后安静地倚在旁边涂防晒。


    陶思眠感觉两个小时军姿足以让自己安静如鸡,想不通为什么还有女生有精力叽叽喳喳。


    “这时候要有人给我一口冰水,冰的,不是热的,我能叫他兄弟!”


    “兄弟是随便认的吗?对于这种人,我们一般直接叫爸爸。”


    “要是有冰可乐……”


    “……”


    裴欣怡注意到陶思眠没带水,但也知道她有洁癖,看她悄悄舔了几次唇角,裴欣怡这才过去:“你喝我的吧,我杯子前天才洗过,没别的味道。”


    陶思眠:“谢谢,不用啦。”


    裴欣怡:“真不用?”


    陶思眠扯扯唇角,声音很小但很坚持:“我不渴。”


    裴欣怡真的服了她洁癖,故意气陶思眠地在她面前喝,陶思眠不为所动。


    裴欣怡去了旁边,陶思眠扔在原地慢条斯理涂防晒。


    身后忽然传来惊呼。


    陶思眠不急不慌把两条手臂都涂完了回头看,正好撞见黎嘉洲看自己的目光。


    黎嘉洲拎了两袋带皮切块的冰镇西瓜给陶思眠教官。


    教官分发:“同学们来来来,一人一块,黎大佬请……”


    教官话没说完,同学们像土匪一样蜂拥而上。


    有的人吃完一块又拿第二块,教官招呼:“尽量人手一块啊。”


    黎嘉洲难得好脾气地把两袋西瓜都分完了,这才等到小姑娘懒懒看自己一眼。


    同学们一边吃人嘴软“嗷嗷”叫黎嘉洲“爸爸”“天赐宝贝”,一边大着胆子问黎嘉洲:“黎大佬为什么来这?”


    黎嘉洲去扔塑料袋,教官口快道:“他来看我啊,他当年就是我带的。”


    黎嘉洲笑得敷衍:“是。”


    同学们又围着教官:“卧槽求照片,看看天颜……”


    哦,原来是来看教官的。


    陶思眠对这种集体抢食毫无兴趣,默默看完全程后,口型认了个单音节,她把眼里倏地亮起来的小撮光一点一点摁灭,然后转回头继续涂防晒。


    黎嘉洲当然看到了小姑娘眼睛一亮,可西瓜分完了,怎么办呢。


    教官想拉着黎嘉洲说当年,黎嘉洲双手抄兜,姿态清朗地站在最前方,直接喊了一句:“陶思眠你和我出来一下。”


    前排有男生“哟”一下:“黎大佬约陶总。”


    黎嘉洲面不改色:“傅教授有事找。”


    陶思眠绩点高,性格冷,黎嘉洲绩点高,性格冷。


    同学们想着两个复制粘贴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再道谢后纷纷吃瓜吐籽玩着自己的。


    陶思眠本来真的没觉得渴,可她应了黎嘉洲一下,她有条不紊穿过同学们时,同学们都吃着黎嘉洲送来的冰镇西瓜,就只有自己没有,偏偏自己没有。


    陶思眠路过裴欣怡时,裴欣怡留意到她没瓜,拉她一把:“我只咬了一小块,我把我的给你。”


    “不要,谢谢。”陶思眠小脾气倔倔地走到黎嘉洲身旁。


    黎嘉洲也走,两人并排出了操场,停在一块可以遮阴的大石头旁。


    傅教授能有什么事找自己,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人在撒谎。


    陶思眠撇撇嘴,带着一点自己不曾察觉地、没吃到瓜的怨念小声道:“有什么话在里面不能说啊。”


    黎嘉洲把侧挎的背包拉在身前。


    他从里面掏了个包裹严实的东西出来,一边拆一边道:“我说了你胃不好让老板不要放冰沙,老板非说放了甜一点,我就装书包里给你把冰捂化了,不冰了,但还是凉凉的,你快喝两口……”


    包装终于扯完了,黎嘉洲手上是一大杯塑封好的冰镇西瓜汁。


    杯壁还浮着一层清凉的水汽,黎嘉洲用手把水汽抹开,插了吸管递到陶思眠手上。


    陶思眠上一秒还是个连瓜皮都没捞着的人,这一秒忽然拥有了一大杯西瓜汁,她愣愣地有些反应不过来。


    “快喝两口啦,难道要我喂你吗,别这么娇生惯养吧小公主,”黎嘉洲眸里蓄着笑,轻碰一下她鼻尖让她回神,接着一边把包装纸塞回包里一边道,“给你说个小秘密啊,我买了三个瓜,旁边的给他们了,中间最沙最红的三块都留着给你榨汁了,我盯着老板榨的,一块都没少,你放心喝,肯定是最甜,而且还没籽……”


    黎嘉洲不仅说,说着说着,还探头朝操场望一下。


    果真就是一条偏心狗的作风。


    陶思眠被他认真的小动作逗得“噗嗤”一笑:“黎嘉洲你们小学放暑假了?这么闲。”


    陶思眠喝一口,清甜的西瓜汁由嘴入喉,一身舒适。


    “放了啊,”黎嘉洲微微俯身,笑眯眯看着陶思眠,“所以我来看看我家小姑娘。”


    黎嘉洲隔着帽子揉揉陶思眠脑袋,陶思眠余光扫到了他微干的嘴。


    自己不是他家的,以及他是个大笨蛋。


    陶思眠鉴定完毕,把手里的大杯递到他嘴边。


    黎嘉洲被她这个动作弄得整个人一懵:“你这是……”


    “勉为其难给你喝一口。”陶思眠别过视线,耳廓热得和脸和一样红。


    黎嘉洲逗她:“既然勉为其难那就算了吧。”


    陶思眠略显僵硬:“你啰不啰嗦爱喝不喝。”


    嘴上这么说,手上朝前送了送。


    黎嘉洲心坎一软,接过来抿了一小口,推还给她。


    他喝了,自己就不愧疚了。


    陶思眠解决完心理负担,抱着大杯喝得分外愉快。


    黎嘉洲就看到了她开心时习惯半眯的眼,纤长的眼睫一颤一颤。


    她脸皮薄,害羞时绯色如掐,她鼻尖有汗,自然的唇色就很红很好看,她含着自己刚刚碰过的吸管,腮帮柔软地一鼓一缩。


    她刚刚让自己喝了她的西瓜汁,她看到自己没喝水她心疼了,她语气还是那么酷酷的,偏偏黎嘉洲一颗心就软得不成样子。


    “真的好甜。”陶思眠周身的疲乏越喝越少,幸福地发出“呜呜”音。


    黎嘉洲拿纸给她擦汗,视线落在她唇边,笑意愈灿烂:“是……很甜。”


    陶思眠喝到只剩一小半的时候,里面在吹哨。


    陶思眠把西瓜汁还到黎嘉洲手上。


    黎嘉洲捏捏她耳朵:“你没说谢谢噢。”


    陶思眠理直气壮:“不想说。”


    陶思眠匆匆离开,黎嘉洲气笑。


    陶思眠走两步,停下,回眸:“哦,对了。”


    黎嘉洲:“嗯?”


    “公子西瓜汁甚好,小女子无以为报。”陶思眠戛然,黎嘉洲呼吸跟着一屏。


    陶思眠:“只能。”


    黎嘉洲被她突如其来的温婉贤淑迷得不知所措。


    陶思眠就想看他呆呆的样子。


    陶思眠说着“只能”折回身来,然后,把刚才擦汗的餐纸巾塞到黎嘉洲手里,弯着眉眼,“以此为报。”


    陶思眠说完,蹦蹦跳跳笑着走了。


    黎嘉洲满脑子“以身相许”在转,蒙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又被捉弄了。


    “坏蛋啊你!”黎嘉洲朝那抹背影大喊。


    陶思眠得意地环臂到头上,给他比了一个巨大而敷衍的爱心。


    黎嘉洲被爱心射中,开心地想转个圈,他嘴角翘着翘着,又想一头撞在树上冷静一下。


    ————


    军训最难熬的是前三天,第四天开始,大家没那么累,休息时间越来越多的人说八卦。


    “黎大佬天天拎着东西来找陶总,是不是傅教授想拉拢啊。”


    “送过冰可乐,送过各种瓜。”


    “原来黎大佬不仅要做科研,还要为了傅教授委身陶总?”


    “什么叫委身?如果不是陶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加社团,经管颜值担当怕要换人……不过王潇本来说不去的,后来都去了周识理团队,好像学术竞争是很激烈。”


    操场里飞着各种猜测。


    操场外,陶思眠腰痛犯了,难受得直揉。


    黎嘉洲捂着石头边缘:“不然坐一会儿?”


    陶思眠拧眉:“有蚂蚁。”


    黎嘉洲一下坐在石头上:“坐我腿上?”


    陶思眠需要坐一会儿,但又觉得坐大腿过去亲密。


    “腰痛和牙痛一样可以痛死人,”黎嘉洲正色道,“生死攸关的大事面前你怎么和小女生一样纠纠结结——”


    陶思眠一屁股坐到黎嘉洲大腿上:“我觉得你是故意的。”


    黎嘉洲不否认:“可你还是坐上来了。”


    陶思眠真的痛得有点受不了,而黎嘉洲很规矩,没乱摸也没乱动。


    陶思眠吸着冷气靠到他怀里,黎嘉洲抬手虚圈在她头上……


    自己一身汗味,他身上有清冽的木质香。


    自己总是乱发脾气,他总是好声好气。


    陶思眠觉得他今天带的哈密瓜汁也很甜,甜得她一边痛一边还能在他气息包裹下胡思乱想。


    她可以清晰感受到自己嘶一口气,他就蹙一下眉。


    他抬手不是为了抱自己,是为了帮自己挡太阳。


    他偶尔给自己擦汗会用手,因为有点地方晒伤了,擦纸会痛,哪怕很轻……


    陶思眠痛着痛着,在他安稳的怀里,她甚至还生出点痴心妄想。


    他对自己是习友是学妹是欣赏。


    可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坏人,想着把他所有温柔体贴统统独占,想着自己要不要象征性随口表个白,然后他会不会碍于各种情面会不会就答应了,想着亲一下他的唇角。


    陶思眠痛着痛着,松悄悄抬眼。


    他唇当真又削又薄,陶思眠舌尖轻舐自己唇角,眸光微动着,不知道……吻起来的滋味该是怎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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