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皇上病重
之前温如意就觉得她挺奇怪的, 八卦的人是有, 可也没八卦到这份上啊, 娱记都没她专业,哪家出了事儿她就如身临其境似的, 明明不能出府, 消息却来的比谁都快,但即使是那样,温如意也没把她往坏处想, 毕竟在原主的记忆里,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陈小婉, 并不是个心思深沉的人。
今天在刘府两次看到她,温如意就想通了, 不是人家消息来的快, 而是许多事,她应该就在现场,即便是不在,她也应该有特殊的渠道可以知晓。
而作为一个普通人家进府的小妾,是用不着也不会有特殊的消息渠道的, 也没法像她这样出入府邸还无人知晓, 换言之, 陈小婉的身份并不简单。
想到陈小婉之前和她打听的事,温如意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断定了陈小婉不会是厉其琛的人。
耳畔还持续不断的在传来陈小婉的声音,温如意手握着杯子,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扮演了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待陈小婉喝水的空隙,温如意低低哦了声:“我没在那儿呢,还不如你清楚,不过依你说的,陆家两位少爷莫不是被人陷害?要不然……”
温如意没有继续往下说,神情显得有些疑惑,俨然是一副不知情的模样,龙阳之好是一回事,兄弟俩这般可直接晋升到了禁忌之恋了。
即使是真的,谁会那么傻把这种东西拿到台面上来,还在别家人的宴会上闹这么一出。
一抬眸,温如意便对上了陈小婉富有八卦的眼神,她兴致勃勃的分析道:“你也这么觉得?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你说那陆家少爷,去年赵家的事才完,如今又闹出这么一桩丑闻,今后这亲事可难说了,不过以他的为人,应当不至于如此才是,今日的事肯定是受人设计。”
温如意哦了声:“陆家少爷为人如何?”
“你想啊,当初王爷在开善寺设陷阱抓捕赵家余孽,其中也是陆家少爷帮赵家兄弟二人躲藏在那儿的,别人都不敢接的事,他却想着同窗之情愿意帮他们,这陆家少爷应当是个重情义之人。”陈小婉顿了顿,似是在想事情,“而且那陆家小少爷是有通房的,应当,应当不好那个才是。”
温如意笑了:“这可说不准。”
陈小婉也知道自己那么分析没什么说服力,毕竟有龙阳之好的人大有娶妻生子的,但她仍旧是觉得陆家小少爷不是:“我听说那陆家小少爷可是有意中人的。”
温如意不做声,给了她一个“这你都知道”的眼神,陈小婉有些得意,朝温如意倚了些,压低了声道:“是云岚郡主。”
若换做是之前,温如意对她这八卦精神肯定是要佩服的五体投地,封她一个八卦小天后的称号都不为过,京都城中怕是没有她不知晓的事,可如今,温如意见她对陆家的事了解的这么清楚,又在她这儿试图挽回陆永易的名声,心情就更微妙了。
温如意抿了一口茶,状若无意的在桌上画着圈圈:“此事可不能乱说,舒家和陆家之间又没传出要结亲的消息,这些话传出去可是要坏云岚郡主名声的,陆家少爷中意不中意谁都是他的事。”
说完,温如意抬起头笑道:“再说了,那陆家小少爷到底好哪口,过了今天与舒家可都没什么关系了,你说他重情义,我看他是蠢,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都分不清,即便是真的被人设计,也怪不得别人,刘府那么大,怎么就偏偏兄弟二人出了这遭。”
今天刘府的事,陆永易若是知情的,那就没什么好说的,活该,倘若他不知情,温如意也不会同情他,那样的情况下,他要是知道避嫌,重视姑娘家的名声,就不会和云岚郡主单独呆在屋里。
再者,在这个世界里,名声受损这件事对女子太苛刻,对男子却过于宽容,他坏的这点声誉,过半年一年,陆家照样能给他谋一门不差的亲事,落到云岚郡主头上,可不是这么算的了。
陈小婉见她这么说,嘴角微动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说这些与我们不相干的事了。”不等她再开口,温如意给她的到了一杯茶,“今儿宴会结束回来的路上,我倒是瞧见一个与你长的极为相像的人,就是走的太快了,没来的及叫马车过去。”
还在思考该说些什么的陈小婉听到温如意的话后神情一怔,握着杯子的手紧了几分,嘴角牵出一抹笑来:“那一定是娘娘您看错了。”
“我想也是,你人在王府里又没出去。”温如意随即喊了声豆蔻,让她再端些点心来,又添了一句,“不过真的是太像了,那身段与你是一模一样,还有那侧脸,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陈小婉握着杯子的手又是一抖,她倒是想问娘娘在哪儿看到的,但这么问的话就有承认她出门去的嫌疑,于是她便笑了笑:“娘娘您要这么说,我会以为还有个走失在外的姐妹呢。”
“天底下多的是长的相像之人,不过也许,你真有个走失在外的姐妹也说不定。”
陈小婉身子微绷,面上大笑:“我爹娘就生了哥哥与我。”
温如意抬手支起下巴看着她,眼底尽是笑意:“我说笑的,对了,你哥哥可还好?一直没找到他?”
陈小婉低下头去,掩着心绪:“从我进府之后就没再见过他,三年了,那时候王爷将我带回府侍奉侧妃,给他的那点银子,怕是又被他给赌光了。”家徒四壁,好吃懒做还嗜赌,这种人十赌九输,这会儿怕是真的如金怡所说的那样,不知道烂在哪个角落里了。
“不找他也是对的,否则又该问你要钱了。”
陈小婉点了点头,情绪显得有些低落,抬起头看了眼窗外,见天色暗了,便借着这理由,要先行离开:“天色不早,娘娘您明日还要去西山寺,就不多叨唠您了。”
“还想叫你尝尝买回来的点心呢,豆蔻,给陈夫人装一些带回去。”
温如意也没阻拦,亲自送她到了门口,目送着她远去。
不是厉其琛的人,对陆家熟悉,今天在刘府的事最终若是成了得益的也是陆家,这么算下来陈小婉应该就是陆家安插在王府里的人了?
那这陆家的手伸的也太长了些。
想罢,温如意转身让豆蔻继续收拾东西。
……
豆蔻将最后一身衣裳放进去,合上箱子:“夫人,厨房里的饼可还要烙?”
“当然要,带着路上吃,叫许妈别烙的干一些,我要吃葱花的。”
豆蔻笑了:“娘娘若是在庙里吃不习惯,奴婢就多带些别的,到时好去厨房煮。”
温如意看着她出屋子,走到坐塌边上,抬手摸了摸摆在那儿的摇钱树,有些舍不得。
说起来在这个院子里生活了半年多,她其实是有些舍不得离开的,不愁吃不愁穿还有钱赚,谁乐意脱离这样的生活,但温如意还是得走。
再好的生活也没有命来的重要啊,坐拥金山银山却有不可抗力之外的生命危险,温如意宁愿过的简单点,活的长命些!
她可不是这些从小接受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观念的闺中秀女,更不想掺和进那些复杂的斗争中去。
“你要是能变小一些该有多好啊。”温如意抚摸着摇钱树,这金叶子,这金元宝,还有铺满的宝石和银子,要都能带走该多好,这可是她收到的第一个豪礼。
温如意越摸越不舍。
这天夜里,温如意就梦到了自己的宝贝摇钱树变成了一个奶娃娃,长的白嫩嫩粉嘟嘟,身上穿着金丝编织而成的肚兜,上头镶满了小宝石,他的双手双脚上都满是金镯金链,跑动起来叮铃铛啷的响,脖子上圈着偌大的金锁,锁片还是金镶玉,质地上乘。
最为耀眼的事他的头发,就像是摇钱树的枝丫,上面缠满了宝石和金元宝。
温如意看到他金光闪闪的朝着自己冲过来,奶声奶气的叫她娘。
她还发现,他身上摘下的东西都是会重新长出来的,也就是用之不尽取之不竭的。
温如意在梦中幸福到傻乐。
“娘娘,娘娘您快醒醒,大事不好了!”
刚刚牵在手中的宝贝忽然消失不见,温如意赶忙去找:“别吵。”
“娘娘,宫里出事了,您快醒醒!”
宫里?什么宫里?她很快要离开京都城,还管宫里什么事。
豆蔻见怎么都叫不醒娘娘,叫绿芽进来帮忙,两个人合力将温如意给扶了起来。
梦中正忙着找摇钱树奶娃娃的温如意,忽然就这么被束缚住了,挣扎之余,只觉得后脑勺一阵疼,睁开眼,自己正歪倒在床沿,头撞到了床柱上。
“娘娘您没事吧,奴婢该死。”
绿芽跪了下来认错,豆蔻将她扶起来,温如意还有些懵懵的,看向窗外,天还没亮啊:“这么早就要出发了?”
“娘娘,宫里出事了,皇上昏迷不醒,王妃已经派人送来了衣服,随时准备入宫。”
“……”
温如意愣了许久,头更疼了!
☆、092.王爷粗线
墨菲定律中有这样一条, 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 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眼下温如意就是这样的处境, 与她而言,用一句话概括:怕什么来什么。
从她计划要离开王府的那天起, 期间无数次尝试, 无数次要接近成功,又无数次的夭折,即便是知道离开并非易事, 但当再度失败来临时,还是会有挫败感。
她想到过很多失败的可能性, 还想过厉其琛忽然回来,唯独是皇上昏迷不醒这个状况没有想到。
温如意看着摆在桌上的素衣, 这是丧事时穿的啊, 宫里的状况已经严重到这地步了?
“外面都在传些什么?”
“先前外头传说宫里派人去开善寺是为了给皇上祈福的,那时就病了。”
温如意坐下来,困意全无:“那几天舒昭仪刚生下小皇子,皇上昏迷不醒的情况有几日了?”算日子,到现在都还没满月, 那岂不是更乱。
豆蔻摇头, 她的消息也都是府里传了才知道, 而皇上昏迷不醒这个消息是在今早天没亮时才由人通知到各府,如今京都城中怕是人心惶惶。
温如意看了眼准备好的箱子,忖思许久,问豆蔻:“如今城内, 是否也戒严了?”
答案是肯定的,宫里出了大事,未免有人作乱,城中已然戒严,换言之,温如意就算是现在出的去王府,也出不去城。
窗外的天已亮,要准备去芷园请安,温如意让豆蔻翻了身素净些的衣裳换下,带着豆蔻和一肚子的问题前往芷园。
就这时,离开数日,本该还有五六日才回来的厉其琛,接连两日赶路,在正午时进城,半个时辰后入了宫门。
乾清宫外跪满了太医和大臣,外殿内也满是太医和几位要臣,厉其琛快步走进去,周边的几位大臣也就只来得及叫一声定北王爷,那边人已经走进了内殿。
但这会儿没人再怒定北王对他们的无视,他们的全部精神都投在内殿中病榻上的皇上,太子年幼,舒昭仪刚生下四皇子没多久,算上那才不过四岁的三皇子,太没定数了,定北王的出现,反而是让有些人心安了些。
厉其琛进了内殿后,站在龙塌边上,看着面色苍白,双眸紧闭的皇上,瞧不出情绪来。
半响,他转头问候在旁边的太医:“昏迷多久了?”
其中一名太医站出来下跪回答:“昨日下午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醒。”
“戒严一事,还有各府的消息,是谁传出去的?”
这几个太医面面相觑,他们只是太医不是大臣,此事可不好回答。
厉其琛没给他们太多时间考虑该不该说,脸色即刻暗沉:“可是无人知晓?”
等了片刻,一旁的齐公公下跪回禀:“王爷,此事是昨日皇上亲口交代给南庭侯的,倘若他彻夜不醒,就让廖大人派兵戒严,将消息送去各府。”
话说完,内殿中陷入了长长的安静中,厉其琛不开口,无人敢说话,外头几位大臣也不敢进来打扰,许久之后,厉其琛从龙塌上收回了视线,看向几个太医:“有什么办法让皇上即刻醒过来。”
为首的太医身子一震,未等作答,耳畔又传来定北王的冷声:“醒不过来,你们现在就去给皇上陪葬。”
……
皇上昏迷不醒,太后娘娘因为忧心,在景安宫内也是不适,皇后陆晼莹也是接连几晚没歇息好,一个时辰前才从乾清宫离开去了一趟景安宫,这会儿听闻定北王回来了,又匆忙来了乾清宫,想要去内殿,却被出来守着的齐公公拦在了外面。
陆晼莹看着紧闭的内殿门,眼神中一抹焦急,还有些疲惫:“皇上醒了?”
齐公公恭敬道:“几位太医正在给皇上施针,还请皇后娘娘在此等候片刻。”
“定北王在殿内?”
齐公公点点头,一旁等了半天都不得入内的礼部尚书朗大人焦急着口气道:“皇后娘娘,皇上还未醒来,是王爷叫了数名太医入内,要给皇上施针用药,催醒皇上。”
陆晼莹一听便皱了眉:“胡闹,这怎么能用强,快叫太医停下,皇上如今的身子骨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有皇后做主,那礼部尚书便感觉腰杆子更直了,原本这些仪式的事就该有他来负责,如今全叫南庭侯做了,他被干晾了两日,心中也有不满。
齐公公却是不让,只轻声道:“娘娘,王爷说了,一切等皇上醒来再说,若要论罪,也该皇上说了算。”
陆晼莹面色一青,看着往殿内送药的太医,神情更沉了,倘若皇上醒不过来呢,可这样的话,谁敢说出口。
殿内几名太医都是已经将脑袋拴在了裤腰带上,丝毫不尬怠慢,几针下去已是大汗淋漓,却是连擦汗的动作都不敢,全神贯注的在施针。
见药煎好了,又赶紧服侍皇上喝下去,一碗的药不过喂下去半碗,一刻钟的时间,对他们而言就是生与死的界限。
施下去的针都是浸过药的,喝下去的那碗药药性又极强,从前这些药他们是不敢用的,担心会有后遗症,但如今他们更担心的是皇上醒不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有人时不时看向沙漏,时刻到时,太医开始撤针。
三十六枚针从头上撤下后,皇上毫无动静,帐子内外一片死寂,外殿中,等候多时的大臣们皆是一言不发,视线紧盯着那扇门。
不知过去了多久,在这几个太医都要支撑不住,觉得活不过今晚时,龙塌之上,忽而响起了急促的呼吸声,昏迷不醒的皇上蓦地睁开了眼,整个人惊了下,后背直挺,瞪大着眼眸看着床顶。
“皇上醒了!”
太医惊出了一身虚汗,险些瘫软。
厉其琛即刻下令:“全都出去!让齐公公进来!”
只几秒功夫,内殿就只剩下三人。
厉其铭保持着那个姿势,许久之后缓缓转过头看他,在齐公公喂了他几口水后,声音似是撕裂了一样:“你回来了。”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是我让太医给你开的药。”
厉其铭看了他一会儿,苍白的脸上多了些笑意:“朕就知道你会这么做。”即便是他没吩咐,这个弟弟也知道他的想法,他若醒着必定也会这么吩咐。
厉其琛嗯了声:“我没有找到观玖先生。”
“神医就与神仙一样,都是传言的,天底下若真有这样的人,父皇当年也不会驾崩。”厉其铭叹了一口气,见他皱眉,“朕不过比父皇早了几年。”
“父皇是因为生病。”
“无药可解,不也是病。”厉其铭想要抬手示意他坐下来,但却指挥不动,只能转了下头,“你坐下。”
齐公公端来了椅子,厉其琛坐下后,厉其铭的神容满是疲乏,望着他道:“你可恨朕,这皇位本该是你的。”
厉其琛眉宇微动,自然是清楚他这句话的意思,便有些懒意往后靠去,语气比刚刚要清淡很多:“我对皇位没兴趣。”
天底下也就他敢在皇上面前说这种话,但纵使是这句话出了口,身为亲兄弟,厉其铭还是看不透这个弟弟,他对皇位没兴趣,是以前还是现在,或是以后……
一阵咳嗽声后,厉其铭看着他,眼底透着复杂,还有不得不的无奈:“其琛,大哥有几件事要你去做。”
……
从听到皇上醒来到此时,已过去了一个时辰多,定北王没有出来,殿外也没人进去,就只有齐公公一个人在里面侍奉,所有人在外都是精神紧绷的。
一刻钟前还是坐着的陆晼莹,这会儿又站到了门口,与她一同站着的还有别的妃子,太子牵着三皇子站在一侧,除了才出生的四皇子和正在月子里的舒昭仪,宫中能够说得上话的都被传召了过来。
又是一刻钟,正当众人焦急时,内殿门开了,先是厉其琛走出来,继而是齐公公站到了门口,向外宣道:“皇上请太子殿下入内。”
看着太子进入,门合上,陆晼莹转过身对上厉其琛的视线:“定北王爷。”
“皇后娘娘。”厉其琛只点了下头就离开了大殿,众人也是一头雾水,定北王在殿内呆这么久,出来什么话都没有?
陆晼莹却是有几分了然,什么都没说,那就是什么都不能当众说了,一个多时辰,皇上都交代了些什么?
只失神的这点时间,进去不过一刻钟的太子出来了,眼眶微红似是哭过,齐公公恭敬请道:“皇后娘娘,皇上请您进去。”
乾清宫中犹如交代后事的情形很快传开,此时厉其琛出宫后正在回府的路上。
云阳在禀报这几日来王府中的情况,从王妃入宫拜见皇上和太后到温侧妃出府,再到刘府宴会这天,云阳提到了陈小婉:“乔装成丫鬟,在云岚郡主和陆少爷的茶水中添了药。”
厉其琛却揪了云阳话中的四个字:“身无寸缕。”
“是,陆家两位少爷被绑在一起,身无寸缕。”在云阳看来,到那种程度已经是属于身无寸缕。
马车一颠,厉其琛的身子微晃了下:“温侧妃做的。”
很快,肯定声传来:“回王爷的话,是温侧妃所为。”
☆、093.“恃宠而骄”
厉其琛回王府时, 温如意正在芷园内, 但依旧是没什么头绪, 因为穆苓鸢知道的也不多,她这年纪, 对这些事都不甚了解。
温如意也没来及见到王爷, 厉其琛回去后只换了身衣裳,呆不过一刻钟又匆忙离开了王府,只命人交代下来, 让她们在府中等候,对于宫中的事也没有详说。
其实不止是她们, 对京都城内许多接到这个消息的人而言,都是犹如平地投下的雷, 炸的人措手不及, 又因不了解情况,闹的人心惶惶。
虽说这些消息最初只是传到各府邸,但传开去很快,京都城的上午,大街小巷的气氛都很怪异, 开铺子的不敢大声招揽客人, 有些酒家干脆直接闭门谢客, 平日里客人络绎不绝的布庄和几家银楼也没什么人来。
似乎大家能做的也就只有等,等宫里再传出消息来。
这一等便是两日。
温如意对这个日子非常的深刻,四月初二凌晨,她从梦中惊醒过来再也睡不着, 才问过豆蔻时辰,寅时差一刻,忽然,屋外传来了鸣钟的声音。
分不清是哪个方向传来的,总觉得四面八方都在敲钟,声音沉闷而绵长。
紧接着,整个京都城哗然而起。
在屋内守夜的豆蔻急忙起来,将准备的素衣取出服侍温如意穿好,推开门让绿芽送水进来时,屋外的钟声更响了,而芷园那边,在钟声响起来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派人到各院通禀。
温如意是怀揣着一份复杂的情绪跟着王妃一起上马车前往宫中的。
与她而言皇上驾崩这件事,难过不是重点,更多的是在意之后即将发生的事情,自古帝皇驾崩,有些能太太平平的将皇位传下去,有些却是要经历一场血腥,历史上最有名的几场变故,不说念书时所学,在电视剧中就已经被翻来覆去拍了许多遍,其中不是没有立过太子的,可要争夺皇位的时候,谁还管有没有继承人。
而这样一场权利的变更,通常伤亡都很重。
温如意掀开帘子朝外看去,此时城中早已戒严,街上满是来回巡逻的官兵,各府邸或早或晚,在钟声响起后的一刻钟内也都出府赶往宫中,天未亮的街上,满是马车跑过的声音,而跑过之后,又是寂静。
大卫的律例,官员及诰命需入宫哭灵随祭,在外任职的官员在官衙中哭灵,普通百姓则在家中,入宫后温如意她们跟随宫人前往殡堂,在殡堂内哭灵。
这样的哭灵要接连持续三日,殡堂内的气氛很是凝重,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哀伤,温如意与吴媚儿跪在一处,前面是皇上的一些妃子,她们身后都是诰命夫人。
天将亮时,呜咽的哭声中,忽然传来一声极为悲悸的哭嚎声,温如意抬眸看去,殡堂门口,两个宫人搀扶着舒昭仪,几乎是跌进来的。
舒昭仪额头上还裹着月子中的布绫,已换成了银白色,待她扑到灵柩前,力道大至两个宫人都扶不住她,还是在那儿负责烧纸钱的宫人上前搀扶住才不至于摔倒,身上披着的衣服缓缓罩下后,露出了舒昭仪苍白的脸。
那神情,让原本就被这气氛渲染的有些难受的温如意,心中一颤。
殡堂内这些人的神情都是哀伤的,但哀伤之余,各有各的情绪,前面那些妃子哭的不能自已,有对皇上情谊很深,也有考虑到今后的处境为自己哀伤的,但和舒昭仪比起来都不一样。
因为温如意从她脸上看到了想要跟随前去的念头,那是比绝望更甚之的眼神,最后演化成了一个字。
不好!
温如意手撑着蒲团想要起身提醒,那边舒昭仪已经朝灵柩那儿撞去,幸亏守在那儿的宫人阻拦的快,用自己的身体阻挡了一下,舒昭仪被人扶住后整个人瘫软在地,呆呆的看着灵柩,泪如雨下。
这时殡堂外皇后带人匆匆赶到。
劝慰声很轻,舒昭仪的神情渐渐有了变化,温如意大抵是能猜到皇后劝说了什么,四皇子年幼,到现在不过出生半月,要让他这么小就没了母妃,今后要怎么活下去。
片刻过后,皇后命人搀扶舒昭仪离开,舒昭仪却是不肯,就跪坐在灵柩旁边,温如意看清楚了她口型中的话。
我要留下来陪他。
皇后看了她一会儿,最终还是由了她,命人照顾舒昭仪,自己则很快带人离开。
温如意的这个角度能将舒昭仪的神情看的很清楚,她一直看着那灵柩,眼底的情深和悲悸掺杂在一起,叫人不得不动容,那样一副病容的神情中,自己都将将要倒下,温如意又看到她嘴角微动,似是在与棺椁对话,旁若无人的。
那应该就是爱吧,愿意与他同生共死。
在皇宫之中,最难能可贵的,恐怕就是这样的爱。
下午时几个人过来请舒昭仪离开,应该是太后派来的,以她如今的身子骨,也确实是不能继续再跪在这儿了,劝说过后,又呆过了快一个时辰才离开。
接下来的这两日,舒昭仪都来过殡堂,脸色是一日不如一日,第三天来时,她已经是德妃。
原本应该是留到四皇子满月时宣读的晋升圣旨,变成了先帝遗诏,舒昭仪被册封为德妃,尚未满月的四皇子封赵王,大丧过后她就可以跟随四皇子出宫住到赵王府去,不必留在宫中。
这天下午,德妃来时什么都没说,便是跪在那儿,除了流泪就是烧纸钱,一个时辰后被人搀扶离开,在迈过门槛时,骤然晕倒。
温如意只是个外人,而外人都看的为之动容的事,当事人又是何等的悲伤。
三日哭灵后是三日随祭,皇上驾崩丧事礼仪很大,温如意她们跟随着跪拜,折腾下来,即便是没晕过去,人都瘦了一圈。
这些宫中妃子大都撑不过六天,有些到了第二日便倒下了,诰命夫人中也有年迈的,到了后面几日,太后娘娘体恤,都叫人扶下了下去休息。
第七日,发丧。
在大卫,发丧下葬后,王公贵族回府斋戒,朝中大臣官员是要留在各部院府衙中斋戒,不可回家,那些闲散官职的则是要齐集巷外斋戒,温如意是在发丧后的第三天才见到王爷。
此时距离他回到京都城已经过去了十二日。
春日明媚,四月里是踏春的好时节,往年的这个时候家家户户或近或远都会安排出行,官府中也有几日假,但今年,先帝驾崩,城中禁一月嫁娶,百日作乐,也没谁敢这时出去游玩,皆是呆在府中。
定北王府内亦是安静,温如意带着豆蔻到琢园,书房外,苏嬷嬷见她来了,摆手让坠儿她们下去,轻轻敲了下门:“王爷,温侧妃来了。”
等了会儿后没有回应,苏嬷嬷松了一口气,示意豆蔻在外面候着,只让温如意一人进去。
温如意从豆蔻手中接过了食盒,走入书房,迎面就是一股浓重的墨味。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关上,屋内暗了不少,温如意掀开半垂的帘子,那边光亮处,厉其琛负手站在窗边,听到她放下食盒的声音,缓缓转过身来。
一身素衣,摘了发冠的头发只简单束着,倒是少几分凌厉,而温如意的第一感觉便是他瘦了。
一个时辰前苏嬷嬷派人到小庭院请她,说是王爷一天一夜不曾吃东西,又不允许别人入内,就想让她过来劝一劝。
温如意倒不是觉得自己在王爷这儿会有多特殊,而是这么长时间不进食,加上之前接连十来日的忙碌,身体肯定是要支撑不住的,再怎么样她都要来试试。
“前几日下了一阵雨,厨房里买了些新鲜的香蕈,妾身让张大娘煲了香蕈汤,煮了些面,您尝尝。”温如意一面说着,一面从食盒里端出碗来,香蕈汤底,上面又添了切片的烧肉,一些葱花碎末浮在汤上,香味四溢,引人垂涎。
温如意转过身将筷子递给他,厉其琛没有动,只是看着她,背光处,多日没能休息的眼眶泛了些青,眼神更显暗沉,温如意就这么望着他,近到能看得清他没刮的胡子,还有身上能与面汤香味区分开来的墨香。
换做是别人,这会儿早就放下筷子了,可偏生是温如意,手都酸了还这么抬着,有着任她自己都不能理解的把握和自信,他一定会吃的。
不知过去了多久,厉其琛的视线从她脸上落到了手上,声音低沉:“谁让你来的。”
温如意放下筷子,侧身拿起搁在碟子内的调羹,舀了一勺的汤往上递,噙着一抹笑意:“王爷回府已有几日,妾身想着您应该很忙,所以之前不敢打扰。”
迎上她的笑意,厉其琛的眉宇微不可见松了些:“放着罢。”
“得趁热吃,再过会儿面可就坨了。”温如意放下调羹后侧身挽住了他的手臂,这点距离轻轻一推,人就能坐下来,再将碗朝他面前挪了挪,从食盒中端出了一些点心,殷勤道,“您尝尝。”
厉其琛拿起筷子,嘴角轻轻一牵,得寸进尺这四个字,再没有人比她用的更好了。
☆、094.王爷的夸奖
书房内很安静, 厉其琛吃东西的时候很斯文, 也没什么响动, 温如意站在一旁,视线朝最近处看去, 落在了书桌附近。
琢园这儿温如意来过很多趟, 书房这儿也有几回,但每次过来,都会被这儿成排的书给惊讶到。
今天过来, 书房内又多了一摞的书,拆封的放在书桌上, 叠了又一尺高,未拆封的都摆在书桌旁的箱子内, 想来是从宫里抬来的, 温如意还在其中看到了奏章。
九天前,先帝驾崩第二日,代为保管遗诏的姜阁老当殿宣读了圣旨,第一道便是传位圣旨,遗诏中将皇位传给了太子, 第二道便是命定北王为摄政王, 教导皇上, 协理朝政。
第一道圣旨的内容,即便是不拿出来宣读,朝中大臣也都清楚,先帝就这几个儿子, 长子也不过才十岁,三皇子才四岁,四皇子尚在襁褓就不用说了,谁来继承也是毋庸置疑的。
可这第二道圣旨的内容,温如意那时是听说未亲眼所见,大概也能猜到那些大臣的神情,协理朝政这四个字,听着就很模糊。
厉其琛身兼多职,是先帝的亲弟弟,是当今皇上的亲叔父,身为王爷再兼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职务,负责教导皇上还要协理朝政,那干脆,把皇位给他得了。
换做是温如意也会有这样的顾虑,定北王最后能走到哪一步谁能知晓,原本就没人能管得住他,如今坐了个摄政王的位置,皇上又年幼,岂不是真的要无法无天,以现在这样的情形,定北王真的要反,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只不过这样的话,温如意想着,当时那情形应该没谁敢说出口,那些人对厉其琛的态度温如意很早以前就总结出了,敢怒不敢言,京都城中那些听起来狼藉的名声,其中有不少是添了色彩的,指不定就是这些人的手笔。
其实定北王只不过是教导皇上的其中一位,先帝遗诏中,另外安排了三位大臣负责教导皇上,但那些都不足以抵上第二道,以前得罪过定北王的,恐怕这会儿睡的更不安稳了。
筷子轻搁下的声音传来,温如意回了神,看过去时,厉其琛已经吃完了,温如意赶紧将碗筷收拾下去,笑着问:“王爷若是觉得不错,晚上叫厨房里炖粥如何?”
四十九日内不准屠宰,这样的规矩别的府邸执行的如何温如意不清楚,定北王府内执行的很彻底,原本她是想让张大娘炖个鸡汤,想了想还是煲药粥更合适些。
厉其琛看她在书桌旁走来走去,刚拿起来的书卷又放下,指腹轻轻摸着书卷上的绳结,声音比刚刚清明了许多:“刘府宴会上的事,是你做的。”
温如意抱着书的手一顿,缓缓放下来,抬起头想笑,可对上他洞悉的眼神后就知道逃不过去,微瘪了下嘴:“妾身是为了救人。”
厉其琛看起来不为所动:“本王头一回听说这么救人的。”将人救走也就罢了,还留下来有那闲适的心情将两个男子的衣服都给剪了,还摆那样的姿势,谁家女子有她这样的胆子这么做。
“妾身觉得他太笨,容易坏事,若不给他一些教训,下回若再有这样的事,他受人利用可是要害到别人的。”
“嗯。”听着她理直气壮的解释,厉其琛淡淡应了声,“当时屋里就你和王妃。”
温如意提了气正要说,忽然意识到不论说哪个都不符合古人的行事作风,扒人裤子这样的事,陆家查了多日都没头绪,因为谁也想不到温如意头上来,一个女子哪会做这种事。
男女授受不亲。
温如意心中一咯噔,那日的情形,若是将陆永易一个人留在屋里,别人就会联想到别处去,到时被那些安排此事的人宣扬一下,云岚郡主当时也不见踪影,便很容易能往云岚郡主身上引。
流言蜚语害死人,她们花那么大力气也不能白费功夫,唯有彻底转移众人注意力才能让云岚郡主脱身于此时,温如意是恶趣味了些,但那时最直接有效的,有龙阳之好的,那和女子便没什么关系了,可要开口解释给厉其琛听的话,怎么都像是辩解。
正想时,耳畔传来了他略泛了清冷的声音:“做的不错。”
温如意一怔,脑海中那些飞速转着的理由骤然顿住,轰的一下都碎成了渣子,用不上了。
好半响她反应过来了,不太确定的看向他,厉其琛已经收回视线了,落到了书卷上,神情没有变化,让温如意觉得像是在做梦,他在夸我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厉其琛说了声“磨墨”,温如意翻了下袖子,在砚台中倒了水,拿起墨棒轻轻磨了起来,期间她还偷偷看了他好几回,确定了他没有什么异常,确定了自己刚才不是做梦,温如意放下心来,嘴角微扬,小得意。
接受度挺高啊。
殊不知她这点神情都在他的眼底,厉其琛落笔,垂眸间,似有笑意。
……
温如意这一陪就是一整天,入夜了还留在琢园内,消息传到芷园,穆苓鸢却是松了一口气,有温姐姐在那边,王爷肯定不会来芷园,这样她就可以好好睡一觉,免得总担心王爷回来芷园。
关妈妈带人进来,看到王妃这般高兴,叹了声:“小姐,纵使如此,温侧妃留在琢园过夜,也是不妥的。”
穆苓鸢钻到被窝中,一本正经道:“有什么不妥的,王爷喜欢温侧妃,那就让她留在琢园陪王爷,关妈妈,您之前说的,做主母的要大度,不能嫉妒,既然王爷喜欢,我自然要考虑王爷的感受。”
“……”关妈妈神情一滞,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不是这么理解的。
“如今我年纪小,不能服侍王爷,又怎么能做阻拦的事,按理说我应该再多挑几个人进府的,但这样的事还是得王爷喜欢才行,我看那温侧妃品性恭厚,又只是个清白人家的,由她在琢园,总比吴侧妃去好,你说是吧,关妈妈。”
“……”关妈妈无言以对,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总让她在那儿侍奉也不好啊。
“所以啊,我应该感谢温侧妃,有她在琢园照顾我还放心些。”穆苓鸢真心实意的放心,最好是一直呆在琢园才好呢。
关妈妈没再说什么,替王妃盖好被子走出屋,越想越不对,王妃的话是没错,可这些话,王妃以往都不会啊,说的她都反驳不了。
关妈妈随即叫了王妃身边侍奉的丫鬟来问话,想知道王妃那几日出去,都接触了谁。
这厢芷园内一派安静,那边的香园却很不太平,缘由是一样的,天都黑了,温如意还在琢园。
还在孝期内,先帝驾崩一个月都没到,王爷就把温如意留在琢园内,这事儿传不传出去是另一回事,光是留下这一件就足够叫人挠心挠肺,府中连四十九日的屠宰都禁了,这同房之事自然也要禁,王爷又岂会不清楚。
这温如意,到底是使了什么狐媚手段!
吴媚儿的火压着无处发,底下侍奉的人可吃尽了苦头,屋内哐啷一阵后,一个丫鬟捂着脸跑出来,这让本打算来香园打听些什么的乔语兰生了退意,刚进院几步就退出去了,忙回了自己的院子。
屋内摔的一片狼藉的地上,两个丫鬟跪在那儿战战兢兢收拾东西,吴媚儿阴沉着脸看着她们,心中的火怎么都泄不去。
一旁的妈妈出主意道:“娘娘,要不派人去一趟琢园,王爷受温侧妃迷惑,苏嬷嬷可不糊涂。”
“不行,苏嬷嬷虽是太后派来的,但就是王爷的人。”在府里侍奉了这么久,苏嬷嬷难道还会冒着得罪王爷的风险去和太皇太后告密,再说了,如今太皇太后的话可没什么用了。
吴媚儿用力捏紧拳头,漂亮的脸蛋拧的有些可怕。
过了会儿,她脸上有了笑意:“你过来……”
夜里有人匆匆出府,混入夜色中看不清楚,这边琢园内,温如意不知第几次犯困,磨墨的手一顿,险些一头栽下去睡着。
她陪了一下午,现在已经支撑不住了,可厉其琛还在忙,一下午的功夫他就起身了两次,余下的时间都在看桌上的这些卷子。
期间温如意也看到过几眼,都是一些各地呈报的内容,有些时间是去年的,想来时先帝病重时压下来的卷宗,而这半天里也才处理了桌上的一半,箱子内的还没动呢。
温如意打起精神来,半响眼皮子又打起了架,没办法,书房内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到给她个靠枕就能倒头睡下。
正想呢,身侧还真多了个靠的,温如意实在是太困了,也没管是什么,倚上去就直接眯了眼,睡着之前还在想,皇帝不是人当的,摄政王也不是人当啊!
☆、095.王爷的秘密
丑时, 书房内安安静静的只有书卷翻阅声, 枕在厉其琛左肩上的温如意, 忽然睁开眼,片刻后眼中就恢复了清明。
这是温如意长久的拍戏生活养成的一个习惯,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秒睡, 高负荷的拍摄工作中,一旦有时间休息,她就能眯眼睡过去, 待到差不多的时间醒过来,精神能好上许多。
等她支起身子时才察觉到自己是靠着厉其琛睡的, 抬眸望去,他只朝她看了眼, 蹙着的眉眼还没松开, 视线又回到了手中的奏章。
窗外有风,吹得桌上的烛火轻轻晃动,温如意端坐了起来,看向桌上叠着的纸卷,她睡的这一个时辰里, 似乎进展并不快。
温如意起身走到窗边, 深夜里院子里静谧一片, 夜风透着凉意,吹的人越发清醒,温如意摸了摸手背上被吹起来的鸡皮疙瘩,回头看他没反应, 到了门口轻拉开,叫了声外面守着的丫鬟,掩身出去。
过了会儿,温如意回来了,手里多了个食盒。
书房内很快飘起了粥香,还有烙的葱花饼,温如意让守夜的厨娘炸了些春卷,碟子上金灿灿还泛着油花,看起来很有食欲。
“王爷,您先歇会儿。”温如意将东西摆好后,盛两碗粥,与他隔着两张桌的距离,站在那儿等他。
厉其琛只停顿了几秒,随即起身,将奏章搁下,走到桌旁坐下后,拿起筷子的第一句话便是:“过两日,你与王妃一起,去一趟赵王府。”
温如意一怔,赵王府?那不就是先帝遗诏中封的四皇子府上,可算起来,距离满月还有几日,这么快搬出宫了?
心里有些疑惑,温如意还是点头应下:“是。”
说话的这点功夫,厉其琛面前的粥已经少了一大半,温如意见他粥夹着饼很快吃了几个,基本就是填饱为主,一刻钟不到,他起身又回到了书桌前。
末了又吩咐:“你先回去。”
温如意微动了下嘴,想劝,但也清楚桌上那些东西的重要性,这几日还在斋戒中,恐怕要在上朝前都处理完。
这让她想起去年他受伤时,才恢复一些就投入到公务中去,带伤接见了大臣也没带休息的,那阵子温如意对他改观不少。而今又有了新的认识,先帝在位这些年,大卫国泰民安,足以见先帝不是个蠢的,驾崩前授命亲弟弟作为摄政王,自然不是出于对亲情的信任,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厉其琛他担得起。
去莞城时温如意就觉得他是两副脸孔生活的,人前纨绔放荡不羁,人后严谨,有时也没法藏的很深,便演绎的更夸张些,所以别人常说定北王得罪不起,睚眦必报,性情暴虐,可他办下来的事,手段虽强硬却都达了目的。
豪门皇室,并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容易。
片刻,温如意倒了杯茶端到书桌旁,轻轻放下:“妾身不困。”她刚才睡了一个时辰,如今精神好的很。
厉其琛笔下一顿,在奏章上写下了批注,合上后交给温如意,由她放到一旁的箱子内,很快,书房内重新归于平静。
由窗外看,这幅情形很是自然。
……
天亮时温如意才回小庭院,休息半天后,下午去了琢园,如此三天,斋戒的日子结束,上朝在即,四月十五这天,温如意跟着王妃一起,去往赵王府。
此时距离赵王满月还有几日,但因孝期未过,宫里和赵王府内都不会操办,定北王府那儿也只是派人送了些礼过来。
等见到德妃后,温如意理解了厉其琛的用意,德妃的情况并不好。
温如意听过那样的话,月子里要养好,心情得舒畅,平日里有什么病痛也能消除,可若月子坐的不好,落下了病,那是一辈子都好不了的。
四皇子出生才半个月先帝就驾崩了,这样的打击可谓是大,德妃接连几日前去殡堂哭灵,大悲之后,身体状况一落千丈。
之后这些天里好汤好药养着都没能扭转亏损,更何况她的情绪一直不好,直到现在都还没从先帝驾崩的事实中走出来,躺在那儿,再好的脸色都无法驱散她眼底那一抹哀伤。
见她们来了,舒云茵摆手差人看座:“刚入府几日,本宫身体欠,还没来得及收拾整齐。”
穆苓鸢认认真真道:“太妃娘娘您如今该好好养着,旁的事不用急。”
舒云茵看着穆苓鸢,最后视线落到温如意身上,眼神微闪了下,须臾:“澜弟有心了。”
都是聪明人,温如意能理解厉其琛的用意,舒云茵自然也知道,怕她一个人呆在赵王府里想太多,又折损了身子,找人来陪陪她,解解闷。
温如意也乐的给厉其琛做好人:“王爷如今事务繁忙,已有好几日没有歇息,此事是早前就吩咐下的。”
舒云茵笑了,笑意虽不达眼底,神情看起来却多了些光彩:“他就是那样的人,小的时候他父皇吩咐给他一件事,他能躲在书房里钻研好两日不出来,那时他才四五岁。”
见她情绪好了些,穆苓鸢好奇问:“太妃娘娘,王爷小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聪明。”舒云茵缓了片刻,有了些无奈,“性子执拗,以往还会黏着姑母,那件事之后就不太亲近人了。”
温如意和穆苓鸢对看了眼,皆是不太明白,舒云茵的视线定在温如意身上,片刻后,她语气微沉:“宫里的皇子年满五岁就不能与母妃住一起,当时太皇太后纵使再疼爱他也不能把他留在身边,于是安排了不少人去子莘宫内侍奉。初去是陌生,每天夜里养娘还会陪他入睡。”
“就在搬去子莘宫的半年后,一天夜里,如常是养娘来陪他入睡,半夜时惊醒,险些被人掐死。”
舒云茵骤然停下,温如意跟着心一惊,耳畔继而传来她的说话声:“是有人混入了王爷寝殿,打晕了养娘想对王爷下手,见王爷醒了后就想要将他掐死。”
“子莘宫内那么多人,王爷的叫声却没能将人引来,是王爷命大,被打晕的养娘醒过来救了王爷,扭打时撞出屋才有人姗姗来迟。”舒云茵看着温如意,一字一句,“那时王爷已经被掐晕。”
舒云茵说完后屋内是长长的沉寂,这件事穆苓鸢并不清楚,依着温如意在王府生活的这半年,似乎王府里的人也都不知道。
但这件事很好理解,不就是有人蓄意要害厉其琛,一个宫内那么多侍奉的人,寝殿哪里是说闯就能闯的,出事时连人都没有,可不就是事先支开,到时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弄死一个五岁大的孩子能有多难。
只不过他运气好,被打晕的养娘醒了过来,要不然这会儿就该是埋在地底下十几年了。
温如意心中微涩:“查出来是谁做的吗?”
舒云茵摇了摇头:“当时他父皇勃然大怒,将子莘宫内的人全都处置了,那养娘则是在赐了一笔赏钱后离开了皇宫,暗中处置过后这件事被压下来,宫外无人知晓。”
至于查没查到是谁所为,在当下那样的情形里,或许不重要了。
“自此之后,入夜他就再不要人侍奉在屋内,就算出宫立府,也是如此。”
听到这句话后温如意一怔,抬眸,对上了舒云茵的眼神,那其中透着的清明让温如意心中没由来一慌,一旁穆苓鸢的话,直接将温如意心中的慌张给抖了出来。
“温侧妃时常在琢园侍奉王爷。”
穆苓鸢本想说温姐姐就常在琢园啊,王爷一定很喜欢她,但这儿不是王府内,出口成了温侧妃,话又只能说半句,便将温如意凸显的更特殊了。
舒云茵抿嘴,轻轻噢了声,似是自言自语:“那或许多年过去,情况有所改善了。”
什么改善都没有!
她入府半年,豆蔻不止一回说过那样的话,琢园内从没有哪位夫人在那儿过夜,就连吴侧妃也没有;王爷可不曾在哪位夫人院里留宿过。
当时她还玩笑想着,莫不是有什么童年阴影不成,有人在屋内他就睡不好。
现在听下来,可不就是童年阴影,这阴影还大了,换做是她,小的时候若是半夜惊醒,迷迷糊糊时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对着,上手就要掐死自己,那狰狞的脸孔,她一辈子都没法忘记,别说是房间里有人,有些动静都能吓个半死。
所以他那时才会合衣回琢园,几天不睡累的不行,休憩时都保持那么高的警惕,只一碰就醒了。
转念间,温如意刚才那一股的心慌越发强烈。
她一直以为厉其琛是因为喜欢她,对她倍感兴趣,觉得她特别所以才会给与一些特殊,男人宠女人,给金山银山的都不足为奇,她受他这些眷顾,无非都在喜欢二字上。
可德妃说的这个,事关信任。
温如意心中有个声音不断在冒出来,这得是怎么样的喜欢才能够抛开那样的心理芥蒂去接受信任别人。
若换做是平时,温如意一定能够察觉出来德妃说这番话的刻意,可现如今,她就剩下慌张了。
手中的帕子被温如意紧紧揪着,泄露出主人的情绪,舒云茵看着温如意,嘴角微扬,往后靠了些,朝旁问话:“你们还没见过孩子吧,王爷可醒了?”
☆、096.害羞了?
快满月的孩子在养娘的照顾下很是讨喜, 又好动, 躺在摇篮中即便是不能扭动身子, 也不停的在蹬腿,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望着一个方向, 总是能吸引人的注意。
加上先帝的样貌与定北王有几分相似, 模样俊逸不说,舒云茵又是个出落亭亭的美人,两个人的孩子自然生的好看。
可温如意的心不太平宁, 以至于原本还挺喜欢看漂亮孩子的她,都没发将注意力集中在赵王这儿, 倒是穆苓鸢时不时惊叹,夸着可爱。
舒云茵的脸色比她们刚才到来时好了些, 或许是因为孩子, 或许是因为温如意她们的到来,又或许是旁的原因,她让养娘将孩子抱起来,问温如意她们:“要不要抱一下?”
“可以吗?”穆苓鸢想抱一下,可孩子还这么小, 她家中没有弟弟妹妹的也是头一回, 怕抱不好, 便抬起头看温如意,“要不温侧妃抱吧。”
不合适吧,这可是先帝的亲儿子。
可“不”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授了舒云茵意的养娘已经将赵王递过来了, 温如意只得伸手,软乎乎的小人儿便到了自己怀里。
这么大的孩子没法看到远的东西,或许温如意在他眼中,就是模糊的一团,但他的视线是对着她的,不哭不闹这般看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直看到人心里,温如意一下就给融化了。
舒云茵看在眼里,轻笑:“定北王年纪也不小,该有自己的孩子了,可不能再往下拖。”
这话自然不是说给穆苓鸢听的,她才十三岁,温如意的手微抖,面上从容的很,对舒云茵说的话半点不沾,只夸道:“小王爷模样俊俏,很像娘娘您。”
说着,便将孩子送到了舒云茵的旁边。
“他其实像他父皇更多一些。”舒云茵轻轻摸了摸他的脸蛋,脸上的笑意敛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眷念,“笑起来的时候最像。”
温如意轻声道:“那他将来,也一定会像先皇那样出色。”
“也不用太出色,毕竟他不是皇上。”舒云茵捏了捏他的小手,似是自言自语,“要不然,容易招来许多麻烦。”
温如意听着便觉得这话里有别的意思,抬起头,正好有人进来送药,舒云茵跟着看向她们:“王府里事多,也有忙不过来的,你们就先回去罢,本宫这儿一切都好,没什么可担心的,这些日子还是留在府中的好,待双月了,再来这儿坐坐。”
虽说没拿到台面上来,舒云茵表达的就是那意思,温如意她们也不好再说什么,见德妃要服药,便借了此事离开。
屋内安静下来,舒云茵皱着眉头喝了药,待身边侍奉的宫人将蜜饯送上来时,她又怔怔望着那放蜜饯的小瓮失了神,就在不久前,她偶感风寒,太医开了药太苦她不想喝,他就是拿着她爱吃的蜜饯来哄她的。
那时他身体的状况已经不太好了,但他强撑着,不让别人察觉,为了让她安心,也总是捡些好的来说。
“娘娘。”一旁侍奉的宫人发现她不对劲,赶忙出声喊她,舒云茵从她手里抱过小瓮,从中捡出一颗蜜饯放到嘴里,许久,她喃喃道,
“当时我要是多关心些他的身体,或许就不会是那样的结果。”
“娘娘,此事与您无关,当时您还病着,夜里小王爷闹腾,您怀着他总睡不好。”
道理她都懂,可就是迈不过去,即便是清楚早知道几日和晚知道不会有分别,她心中还是有那样的希冀。
宫人碧玺侍奉她多年,对她的脾气也了解,再要顺着娘娘往下说,那她肯定在先帝这儿转不出去了,便将话题引到了定北王身上:“娘娘,您将王爷当年的事告诉王妃和侧妃,王爷知晓可是会不悦。”
舒云茵坐了下身子,又缓缓靠到了床背上,情绪淡去,语气也跟着随意:“他既安排王妃和侧妃前来,又没有事先派人来告知,就该做好那样的准备。”
那点宫中旧事,知道的人也不少,但因久远,温侧妃又是普通人家出生的,她要不说点什么,难道等他自己开口?
“本宫是在帮他。”
“王爷对那温侧妃十分的宠爱。”
舒云茵摇了摇头,又何止是宠爱,她倒是想能有个人在他身边,真心实意的待他,就如当初沫儿姐姐待先帝那样,如今有个能让他卸下心防的,她自然要帮这个忙。
“否则本宫何必说那些。”
碧玺知道娘娘素来是有主见的,瞧着虽柔弱,性子却也是有些拧的:“今早宫里派人送了两箱东西来,其中一箱是给小王爷的衣服,应该是让针工局那儿做的,另外一箱是一些补药。”
“可答谢了?”
“答谢了,李公公还说,太后娘娘盼着娘娘身体早日康复,好入宫与她聊聊天。”
舒云茵望向睡着了的儿子,轻轻拍着小被子哄着,吩咐道:“你带人先将库房收拾出来,挑几样好的,回礼到宫里去。”
“娘娘,那该说些什么?”
“哭灵那几日她不是险些累晕过去,还卧床了一日,就让她补补身子。”舒云茵的手一顿,猛地想到了什么,“那几日她服的是什么药?”
见娘娘的神情忽然凝重,碧玺即刻回话:“奴婢这就去查。”
……
这厢回到王府的温如意,在看到桌上摆着的匣子时,才有些歇下去的情绪,又翻了上来。
豆蔻还很高兴的在旁道:“这是王爷叫林管事一早送来的,听林管事说,是用采来的大块水晶雕的,这样的成色宫里都不多见,小小的一尊真是好看。”
匣子内放着四只惟妙惟肖的水晶兔子,摆着不一样的姿势,十分的可爱。
和摇钱树不一样的是,这四只兔子很小,四只放在手心里都能捧住,但即便是小,其价值却超过了摇钱树,温如意对此没有研究也分辨得出好坏。
温如意心头涌起一股莫名来,原身就是属兔子的。
“是挺好看的。”出口的话干巴巴的,温如意转头,“还说了什么?”
“别的林管事没说,脂如嫣的事说是要等娘娘您回来与您亲自说,奴婢也不明白这些,就让林管事明早再来。”豆蔻感慨,“王爷待您真好啊。”
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豆蔻,王爷对别人有这样吗?”
完全没想到自家主子这么问的缘由只是想对比一下确认自己并不特殊,豆蔻还特别善解人意道:“娘娘,奴婢在府里侍奉这么多年,可没见王爷待谁如此,琢园那儿还摆了些娘娘用的,苏嬷嬷都没送回来,这可是谁都不曾有的。”
“……”她就是特殊的那个。
温如意又深吸了一口气,心脏咚咚咚的跳,平静不下来。
那种感觉很陌生,从中又透着些熟悉感,好像是许多年前经历过的,时间久远后,埋在了尘土底下。
“娘娘,王爷来了。”
耳畔传来豆蔻的提醒声,温如意猛地震醒,抬头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厉其琛就站在门口,挺拔高大的身体矗立在那儿,让她的眼中只能是他。
厉其琛走进来,温如意缓缓起身,手还扶着桌子,用了几分力道握紧,轻嗫:“王爷。”
“不舒服?”厉其琛眼中,她脸颊微红,眼神又有些散,反应略显迟钝,像是走神又像是身体不舒服人提不起精神来的模样,便抬起手,朝她脸颊贴去。
手背碰到脸蛋,是有些烫。
这动作不对劲,这动作不对劲,这动作不对劲!
心中的小人儿们集体叫嚣着,温如意挥舞了大锤一通乱扫,终于清静了,她镇定下来,让豆蔻看茶,笑着道:“屋里有些热,王爷今天回来的早。”
厉其琛嗯了声:“赵王府如何?”
“赵王府内尚未收拾妥当,侍奉的人也不多,王妃与妾身去了后,太妃娘娘看起来还不错,但妾身觉得,娘娘的身子还欠一些,怕是得再修养一阵子才行。”
“还说了些什么?”
“……”温如意一口气提在那儿,不知道怎么开口,半响,她温吞着,“娘娘没有提及先帝,不过似是心中依旧有念想。”
厉其琛放下杯子,忽然道:“宫里若是来请,你与王妃一同去。”
温如意点点头:“是。”
厉其琛看了她一会儿,没再说什么,起身走到门口,温如意跟着送他到了屋外,待他走远了后重重松了口气,抬手捂住自己的脸颊,她都没发觉自己脸烫。
半响,温如意转头问从外面回来的绿芽:“王爷回琢园了?”
“王爷出府去了。”绿芽一五一十禀报,“王爷来过这儿后直接出府了,刚刚林管事还差人将东西送去琢园,说是王爷回来时在赵王府落脚,带回来的。”
难怪他刚刚看她的眼神,总像是反复在问: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温如意倏地放下手,不对啊,马车上的东西就算是要紧的,经过王府时放下不就好了,更何况他都去过赵王府了,特意来一趟小庭院总不是为了问她太妃的事。
也不像是专程来看她的啊……
☆、097.道高一丈
这个问题, 温如意没像之前那样来的坦荡, 缘由是她心中不断在冒出些从没有过的念头, 导致她想抛到脑后去都不能,总是自己长脚跑回来, 在她脑海中绕啊绕的。
于是, 温如意失眠了。
这对她而言是不常有的事,温如意最后躺不住,干脆起身, 到屋外看月亮。
恰逢月中,月儿圆圆悬在空中, 浮云略过,似是掩了一层薄纱, 带着些神秘, 叫人禁不住多看一会儿。
屋外的景致比屋内来的美,四月里夜风和煦,月圆之夜天又衬的有些光亮,一阵风吹来,温如意更清醒了, 干脆叫豆蔻在院子里摆上桌椅, 取了一壶去年酿下桂花酒, 添上几碟糕点,坐在了院子里赏月。
豆蔻进屋取了一身衣裳给她披上:“夜里露水深,娘娘可别着凉了。”
温如意捏着小杯盏,闻了闻酒香, 望着好似近在咫尺了的明月,笑道:“豆蔻你知道吗,在有些地方可看不到这么美的月亮。”
“这有什么看不到的,娘娘您想看,乡里间的还要美呢。”在豆蔻看来,京都城内的月色还不如乡下来的更好看。
“霓虹灯闪耀,街上车水马龙,整个城市散发出来的光能将星光和月色都覆盖,而且那天经常是雾蒙蒙的,你说的月色,在我那儿看不到。”
“娘娘也是京都城人氏啊。”
温如意晃了下酒杯,抿下一口,唇齿间留了香气,后而是酒酿的醇厚,不呛,微甜,让人的心情很是愉悦:“现在是,以前不是……”
豆蔻不知道温家人祖籍何处,便迎合着问了一句,温如意想了下:“南方人,沿海的,小的时候我在乡下的姥姥家生活过几年,入夏以后啊,每天必做的事情,就是去码头上等捕鱼回来的船,那会儿天已经灰蒙蒙的,草丛里多的是蚊子,我就拿一个小盆,抹上肥皂沫儿,去兜那些蚊子,那时我觉得兜光了晚上就不会被咬。”
没听明白肥皂是什么,豆蔻给她添了一杯酒:“京都城往通州走,最快也得大半个月,到海边还得五六日呢,奴婢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海。”
温如意一下便来了兴致,扭头看她,披着的衣服落到肩下了也没在意,笑眯眯介绍起来:“那你可知道这大卫之外,最远的地方到哪里?”
豆蔻摇摇头,最远不就是昶州,再往外可不是大卫了,那些地方近年来也不太平,再远一些豆蔻就不知道了:“是哪儿?”
温如意收回视线,支起下巴看着半空:“或许就是一大片海,或许是和这儿一样的地方,还有可能是冰天雪地,或是四季炎炎,这世界究竟有多大,你永远都走不到尽头的。”
“为何走不到尽头?”
“因为地球是远的啊,理论上说,你朝一个方向走,最终还是会回到原地。”
厉其琛眼底,只穿着单衣的她,姿态宜人的靠在桌旁,神情甚是享受。
披着的外套已经掉落下肩膀,单衣的领子敞的有些大,露了一片光洁的玉颈,垂坠的耳环与它的主人一样慵懒,贴在玉颈上,一动不动。
她应该是喝了有半壶多,脸颊微红,眼神里泛了些茫然,看来是有些醉了。
过了许久,不见豆蔻说话的温如意转过身,只见豆蔻脸色微恙:“怎么了?”
早就想出声的豆蔻,忙小声道:“娘娘,王爷来了。”
在哪儿呢?
温如意朝另一边扭去,终于看到了厉其琛,他在她背后的位置,负手而立。
月光静泄,衬的他尤为挺拔英俊,温如意看了他好一会儿,手撑着椅子起身,朝着他走过去,几步后站到了他的面前,福了福身,酒杯还在手里呢,就这么仰头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今晚,特别帅。
厉其琛抬手,轻抹了下她嘴角:“为什么不睡?”
这动作太过于自然,自然到两个人都没意识到这么做有什么不对,温如意抿了抿嘴唇,觉得他的手有些烫:“睡不着。”
“喝了多少?”
“有一壶了。”温如意扭头看桌子上摆着的酒壶,继而晃了晃手里的杯子,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喝醉,便看着他问,“之前我喝了多少醉的?”
温如意对去莞城那回的“出师未捷身先死”耿耿于怀,几倍果酒就能将她灌倒,实在是有辱她当年的名声。
厉其琛没说具体,只道了句:“有长进。”
温如意盯了他一会儿,嘴角微扬,那当然,她这半年里经常有练酒量的。
厉其琛眼底露了笑意:“不妨试试。”
试就试,温如意仰起下巴,只不过撑不足三秒她就怂了,不行,她只是喝得多又没醉,和他拼酒肯定输啊,温如意拿得起放得下,转过身就想回屋去。
只是才迈了一步就被他给拉回来了,温如意撞进他怀里,迎面是更加浓郁的酒味袭来,原来他也喝酒了。
适才站的有些距离,她自己还拿着酒杯没能闻出来,如今贴着他,衣袖间充斥的,是一股呛人的酒味,他喝了不少。
厉其琛低头看她:“想去哪儿?”
“我……”太近了,撞入他眼底的深渊,温如意忽然嘘声。
“酒可美味?”
手中的酒杯被他取走,温如意轻轻握拳,挪不开视线,喉咙微动着,这会儿,怕是他比较美味啊。
厉其琛将桂花酒一口饮下,温如意便盯着他的嘴角,往下是喉咙,只要他咽下,那儿便会鼓动,但看着看着,没看到它鼓动,温如意自己先想下咽了。
“想喝?”
温如意倏地抬起头,他的脸庞已经近了,再而便是炙热下,柔软相交间,熟悉中又夹了浓烈的桂花酒味,萦绕开来。
太猛烈了,温如意下意识想退,他快一步桎梏了她的腰身,明明看着心情还不错,却是来势汹汹,让她片刻都不能思考,直接堕入到混沌中去。
好不容易有喘息时间,温如意的脑海里,回想起的却是白天太妃所说的话,这一想,她更是无力抵御。
不知道过了多久,桎梏着她的力道轻了些,他松开,似是意犹未尽,轻啄了下她的嘴唇,空气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胸口起伏着,似是克制,温如意有些腿软,只能扶着他的手臂,终于得以看清楚他的脸,可这一眼,连带白天里那些心神不宁的感觉,令她越发心慌,他的眼神竟看着有些温柔!
温如意觉得自己早就过了小年轻恋爱的年纪,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对她而言可以说有些陌生了,或者说,她也没想过自己还能遭遇那样的事。
她知道他喜欢她,要不然哪能这么惯着,可喜欢之上的,温如意会怕。
说起来就会是一个比较可笑的比量,如果一个男人对你的感情只是止步在喜欢,那么你还能游刃有余和他在一块儿,压力没那么大,也不会有负累感,抽身容易,大家好聚好散,因为她本来就没想能够长久在一起,喜欢的新鲜度维持不了很长时间。
可若对方在你这儿投注的是比喜欢更多的,那就说不准了,就像是做练习题,你随便做做和你认真去做又是两码事,前后者花下去的时间精力皆不同,而所想要得到的最终结果也不同。
这时,你若不能给予回报,便会感觉有所亏欠。
更为让她害怕的是这亏欠背后,时间长了,你会想要弥补,会离不开,最后会沦陷……
这不是温如意要的结果。
“不管你从哪里来,你都逃不走。”
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温如意回了神,四目相对,他的眼底,尽是对自己数次想要逃走的掌握,但他第一句话又是什么意思,他知道她不是温如意?
温如意还来不及细想很多,当下的心理,这哪能不走,当然要走!
可好像是看透了她心里的想法,厉其琛嘴角微勾,垂头在她耳畔轻轻道:“你是侧妃。”
温如意一怔,很快想到了他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你是侧妃,你若逃走,但凡与她有关的人,包括小庭院上下,都要遭罪。
酒壮怂人胆,温如意又是不肯服输的性子,她瞪大眼睛看着他。
厉其琛却是坦然的很,就这么看着她,完全不认为自己是在要挟,好似在说,你不逃不就没事了。
混蛋!
温如意挣脱他的手,转过身三两步迈上台阶,走进屋后,砰的一声将门给关上了。
“……”
这一声过后,整个院子安静了下来,安静到有些可怕。
娘娘把王爷关在了屋外!
站在外面的豆蔻吓得不轻,守在走廊里绿芽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两个丫鬟一脸菜色,只觉得下一刻王爷动怒时,自己都要玩完。
豆蔻也不敢去看王爷的反应,许久过去,厉其琛站在那儿,挺拔的身姿,尤是从容。
他脸上神情未变,眼神微闪,没有动怒,似还有笑意。
恼羞成怒,看来这次她是没辙了。
……
温如意关上门后就后悔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把厉其琛关在外面,要知道惹恼了他,自己猫妖转世都不够。
可要她再打开门去,她却是不肯,刀子架脖子都不肯。
温如意在生气,但这气对她而言又有些莫名其妙,理智上说,厉其琛会想办法阻拦这很正常,他那脾气,将自己关在屋里四面锁牢那都是有可能的,她首先的反应不是生气而是想办法圆过去,也不是第一回蒙他了,信手拈来的事,可她现在的情绪里,就是生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外传来豆蔻微颤的声音:“娘娘,王,王爷走了。”
温如意背靠着门挪开身子,双手扶上去时才察觉有些抖,将门拉开一条缝隙,朝外看去,除了豆蔻和绿芽没别人了,温如意这才将门打开,看着两个快哭了的丫鬟:“回琢园了?”
豆蔻摇摇头:“云束来请王爷,出府了。”
这么晚了还出府,难道又出什么事了?温如意让她们进来,见绿芽眼眶红着,失笑:“怎么还哭了。”
绿芽抬头看她,委屈着瘪了瘪嘴,娘娘还有心情笑,有的哭算好了,她险些以为自己今后哭的机会都要没了。
豆蔻嘴巴微张,温如意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还没有人敢这么对王爷是不是。”
“王爷再宠着娘娘您,您也不能这样啊。”豆蔻刚才惊了一身的冷汗,到现在都没收回去,在她看来,娘娘的反应太过了。
“我这不是喝多了么。”要不是那一壶酒,她今天哪来那么多特别的想法,险些被美色所误,又壮了胆甩门,到现在为止,心中还一团乱。
但对上豆蔻的目光,温如意又有些心虚,半响,豆蔻长叹了口气:“天色不早,外边凉,娘娘您该歇息了。”
温如意这会儿显得特别乖巧,真像是喝多了,躺下后眯上眼很快就睡着了,连个梦都没做。
……
第二天温如意醒来时得知,昨夜京都城里没出事,厉其琛是出城去了,也不远,就去了焦庄,两天来回。
府里并没有说起昨天王爷回来的事,温如意松了一口气,去过芷园请安后,到了下午,正想再补上一觉,宫里来人,太后有请,定北王妃和两位侧妃入宫。
搅了午睡,温如意在马车中小憩片刻,入宫时打起精神,时隔些许日子,春意盎然下,皇宫中也多了些生气。
温如意和宫里的人没有太大的接触,非要说有过交集,那就是如今的舒太妃,所以在入宫之后,她就只跟在王妃身后,话都没多说一句。
可似乎这位年轻的太后娘娘,对她很感兴趣。
对上陆晼莹的视线,温如意端着半个时辰都没变的笑脸,第二次回答:“回太后娘娘的话,妾身才疏学浅,只是个巷间小妇,那些事不过是占了个名头,其实都是王爷派人操持的。”
陆晼莹放下杯盏,笑着夸道:“温侧妃无需谦虚,哀家虽许久不曾出宫,宫外的事也听说一些,你那脂如嫣如今开的好,夫人们都喜欢,哀家倒也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法子叫她们这般赞不绝口。”
“妾身听管事说起,是王爷从西州那儿请来的师傅所制,也是她教导了铺子里的小娘子,不过让妾身说,也说不清楚。”温如意脸上一抹赧然,很是不好意思,“太后娘娘若是想试试,妾室回去禀报过王爷,请那师傅入宫可好?”
陆晼莹看了她一会儿,视线在半空中与那吴侧妃的交错而过,笑意微敛:“温侧妃不会么?”
这会儿要还没听出来她的意思,那温如意白搭那么多年的演艺经历了,她要是说会,岂不是像之前做豆花那样,又要让她来一回,可太后的脸怎么能随便摸,再者,她从前就觉得这个太后娘娘对王府的事关心过了头,如今反复问,更像是找茬。
温如意点点头,越发觉得不好意思,提起帕子掩了下情绪,羞愧承认:“妾身受之有愧。”
陆晼莹眸色微沉,须臾,颔了颔首,端起杯子,却只是在手中放了一会儿没有喝,过了会儿又放下,差人将东西端上来给她们挑看。
她这样的动作看的温如意心生疑惑,一杯茶来回换了三回,一口没喝,不喝茶喝水就好了,这么端着装样子又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再过一周左右,凉子的折腾生活就应该可以结束了,这几天陪婆婆去第二次手术,我还是会尽力在上午十点更新,大家说节奏慢,其实凉子自己也很不习惯3000字的更新,字数太少,内容写不完很难受,一个情节卡在那儿需要两三天才写完,别说你们追的人,就是我自己写都觉得慢,一下看六千以上才爽啊,o(╥﹏╥)o,还是要为这阵子的不定时抱歉。
现在开春了,冷热不定,大家注意保暖,不要生病,特别难好……
☆、098.端倪
心中有疑惑了, 总会时不时注意一些细节, 例如那杯只那在手中, 未曾见她喝过的茶,还有那两个搀扶的小心谨慎的宫女。
太后邀请她们去花园里散步, 这时已经走下台阶了, 两个宫女依旧搀扶着,恰巧是前面有一块石头稍有些突出,才要松手的两个宫女又很快搀扶住了她, 下意识的动作,让温如意觉得太后的身体非常的需要保护。
可看面色, 又不像是哪里不舒服的样子,上下台阶需扶着, 平地也如此未免夸张, 就那一块根本绊不到。
视线朝她们身后跟着的一群宫人看去,温如意压下那疑惑,或许就是需要这么大的阵仗,才能够彰显出她太后的尊贵,在这皇宫之中, 如今皇上年幼, 太皇太后又退居了, 可不就是皇太后最尊贵。
正想时,她们到了已经备妥的凉亭,恰好能容纳四五人,刚斟下的茶还热着, 温如意又看到太后执着杯子不喝,过了会儿,身侧的宫女替她换了一杯水。
陆晼莹示意宫女将点心重新换下:“这是开春新制的桃花露,你们尝尝。”
穆苓鸢拿起来尝了口,笑眯眯夸道:“果真是御厨的手艺呢。”温如意和吴媚儿也尝了块,余下那些放在那儿便无人去动。
“哀家记得定北王府内的厨子也是宫里派去的,改日哀家再派两个人过去。”陆晼莹看向她们,笑的和气,“你们王爷素来挑食,旁的怕是吃不惯。”
“太后娘娘说的是,之前王府里那御厨告假回乡探亲,那几月里,王爷的胃口就不甚好。”吴媚儿恨不得能到太后身旁去巴结,碍着身份,便朝前坐了几分,笑着恭维,“若是能有两个在,便也能交差上。”
陆晼莹失笑:“你这么说,倒是让哀家想起以前,那时先帝还是太子,王爷尚且年幼,到陆侯府参宴,当时下厨的师傅中一位来自宫中,一位是外面请的,手艺也不俗,便是如此,那时王爷就能挑的出来。”
说起这个,似是有讲不完的话,温如意捏着帕子,脸上噙着笑意,心中腹诽:这得多熟络啊,挑食都知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同是姓厉,两姐弟的关系。
说罢,陆晼莹又意味深长的添了一句:“定北王的眼光高,能被他看上的,必然不俗。”
凉亭内短暂安静,外面传来了追喊的声音,转眼,一个小身影朝凉亭这边冲跑过来,眼看着经过了凉亭就要跑去另一边了,守在外面的宫女及时的将人拦了下来,这才看清楚,是个三四岁年纪的小男孩,生的粉雕玉琢,衣着华贵,头戴的帽沿上还镶嵌了宝石,身份不俗。
小男孩挣扎了几下都没挣扎开,恼怒了,抬手就往那宫女脸上挠去,宫女没能防住,脸颊到脖子那儿顿时出现了几道红痕。
这时那边追过来的几个宫人赶到了,为首的应该是养娘,连忙将小男孩从宫女手中拉了过来,话说的又急又喘:“殿下,您可不能再跑了。”
“我不要认字,我不要认字。”到了养娘怀里,小男孩依旧是挣扎闹腾,大声叫喊。
“靖祺。”
亭子内传来叫喊,养娘转过身看,这才注意到了凉亭内的人,她脸上一惊,急急拉着小男孩下跪:“殿下,是太后娘娘。”
厉靖祺这才有些安静,在养娘的拉扯下跪了下来,神情不太情愿,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行了礼,鞠着小手:“儿臣拜见母后。”
陆晼莹摆手:“起来罢,匆匆忙忙的,你是要跑去做什么?”
不等养娘回答,厉靖祺站起来后便道:“母后,我不想认字,我不要李太傅给我上课。”
陆晼莹笑道:“你不想认字想做什么?”
“我想抓蛐蛐。”
这五个字说的特别洪亮,小胸膛挺在那儿,别有一番志气,叫人看的逗趣,厉靖祺还不忘记补充:“我要抓最厉害的蛐蛐,这样他们就斗不过我了。”
厉靖祺口中的他们,是与他年纪相仿的几个亲贵孩子,这么大的孩子都还想着玩,迷上了什么就钻在里面了,厉靖祺知道了以后也跟着一块儿玩。
这一玩,才刚开始启蒙的他什么都学不进去了,让他定下心来坐一刻钟都坐不住,这不,今天午睡过后李太傅过来,才抽身的功夫,他就将桌上的墨给打翻了,自己跑出来说要趁着天气好找蛐蛐,到时候和他们几个一起斗。
养娘她们一路追过来,就到了这儿。
陆晼莹饶有兴致的问他:“斗蛐蛐好玩吗?”
厉靖祺兴奋的很:“好玩,可好玩了。”
一旁的养娘听了这番话却是急了,低声道:“殿下,李太傅这才刚来,您不能……”
“我就不,我就不,我就不!”
厉靖祺一甩手,眼看着是要闹了,陆晼莹开口道:“既然他不想学,今天下午就算了。”
“可是……”养娘动了下嘴,满脸的为难,李太傅是娘娘好不容易为小殿下求来的,要再这么荒废下去,李太傅不肯教了怎么办。
“你现在就是将他绑了去,他也学不进去。”陆晼莹随后叫了两个宫女,陪厉靖祺去抓蛐蛐,话也说得好听,“今天可以不学,但明日可不许如此了,知道吗?”
厉靖祺点点头,看着乖巧,可谁都看得出他这是在敷衍,心思早就跑草丛中去了,迫不及待要去抓,谁还管明天不明天的呢,得了太后应允后,直接挣脱了养娘的手,往前边的花坛跑去。
养娘有苦难说,只得追过去。
温如意望向那处,一群人跟着个皇子在抓蛐蛐,若是先帝还在世,这种情况肯定是不会发生的。
在大卫,三岁启蒙,五岁去学堂,聪明的十五六参加应试,在皇家,启蒙的年纪只会早不会晚,对于三皇子而言,其实已经迟了许多,但太后不会着急,又不是自己的亲儿子。
真正会着急的是三皇子的生母赵太妃,可她如今还在皇陵守着,没法回宫,自从去年赵家倒台后,三皇子母子的日子便很不好过,以至于先帝过世之后,没有庇护的赵太妃,被太后一个理由送去了皇陵。
温如意心里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就觉得闷闷的,赵家倒台,最后两个儿子还是厉其琛抓的,这样的情况下,半分外祖之力都没有的三皇子和皇位本就无缘,根本无需担心,先帝驾崩前却只安顿了舒太妃母子。
“等赵太妃回来,自会教导,哀家也不好多言。”
耳畔传来太后的声音,温如意她们笑了笑没说话,在她看来,三四岁的孩子正是定性时,都不要很久,这么纵容上几年,什么都落下了,基本废了,而赵太妃被送去皇陵,起码是要三年。
凉亭内的氛围被刚刚出现的三皇子打断了一阵,不知要从哪里起头,于是便下了亭子在花园里散步,走着走着,温如意陪穆苓鸢在池塘边喂鱼,吴媚儿陪着陆晼莹,到了不远处的廊下。
这距离,正好是能看清池塘边的情形。
吴媚儿早就是迫不及待,面上克制着,语气有些急促:“娘娘……”
陆晼莹望着温如意的背影,看她在替穆苓鸢卷衣袖的样子,再看穆苓鸢对她的亲近程度,笑意敛下:“你说的没错,这个温侧妃是不简单。”
过去倒是小瞧了这个看起来空有美貌的市井小妇,诸多的救人巧合加起来,再算上王妃对她的亲近,这人的心思可沉的人,笼络起人来也有一套。
“太后娘娘,王妃年纪小,受了她的蒙蔽,长此以往下去,这王府还不知道谁做主了。”为了填平那些账,她自己出了好大一笔银子,如今她在府上根本说不上话,王爷不来香园,王妃又不相信她,那她和乔语兰她们有什么分别。
“定北王府的事,哀家不能多插手。”陆晼莹转头看她,眼底的不喜一闪而过,“你和温侧妃平起平坐,被她压了一筹,也是因为王爷对她的宠爱多过于你。”
“娘娘,那妾身该怎么办?”
陆晼莹的视线往下扫去,落在了她的肚子上,很快又看向不远处的穆苓鸢,声音幽幽:“王妃年幼,等她生下嫡子,还得三四年,在这期间就是你的机会,哀家会帮你,在那温如意之前生下孩子。”
年华老去,再多的宠爱也都是过眼云烟,没有什么是比孩子更能巩固地位的,貌美又如何,还能给别的么。
吴媚儿心头一喜,张口试探:“那温如意……”
对上陆晼莹的视线后,吴媚儿心中一颤,低头道:“妾身明白了。”
“天色不早,你们该去景安宫请安了,过几日哀家会派人去定北王府,你……”
“娘娘放心,今日之事,妾身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陆晼莹嘴角微扬,感觉胃里略有异样,抬了抬下巴,身旁的宫女忙扶住她,转过身往主殿的方向走去。
……
皇太后只差人告知了一声就回去休息了,温如意跟着穆苓鸢去过景安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出宫时已是傍晚。
在王府门口遇到了前来拜访的金怡,已经等候多时。
☆、99.二重身份
将金怡请到小庭院, 才坐下, 金怡便迫不及待与她分享了好消息, 她定亲了。
温如意看着她脸上掩不住的笑意,便替她高兴:“你这是挑到中意的人了。”
“也不算意中人了。”刚刚还爽朗脾气的金怡, 忽然就扭捏了起来, “他也就是个书生,在他爹的铺子里做账房先生,平日里碎碎叨叨, 比我娘都还会念。”
温如意大笑,这还不算意中人啊, 满脸上下写的都是这意思了,不禁调侃:“哎我记得谁说的, 不喜欢瘦弱的, 俗话说文质书生,怕也是个瘦弱的吧?”
金怡红俏着脸道:“白净是白净,瘦弱倒不至于,和我大哥一样高呢,我看到他帮他家铺子里抬货, 那么一大袋子抗肩上也不带喘的。”
“哟, 不带喘呢, 那的确是不瘦弱。”温如意点点头,脸上的揶揄味儿浓厚。
金怡轻挤了她一下:“行了啊你。”
“还不许说了?”温如意也不怕她生气,自个儿来报喜呢,“我说怎么派人给你送信三回才得两回讯, 终身大事是要紧的,日子定在何时?”
金怡捧了下脸颊,亏的她胆儿大,什么都敢说,换做别人早就羞红死了:“九月里。”
“不到半年了啊。”
“所以这些天我都出不了门,我娘拉着我挑选嫁衣的布,还有些绣活,他娘过世的早,爹又没有续弦,家中没个主母,都是他姑姑偶尔来帮衬下,我去过一趟,可乱的很,我娘让我多绣些东西备着。”
温如意抿嘴笑着听她说,末了点评道:“嗯~有点当家主母的样子了。”
“你还说呢,我绣活没你做的好。”
就怕她接下来的话是让自己指点她,温如意赶紧岔开了话题:“还要准备别的不?若是实在收拾不过来,我看不如请个老妈子回来,铺子里那么忙,你要偶尔在前头帮衬一下,后院也忙不过来。”
“这事儿我娘也提过,等成了亲再说。”金怡伸手和她掰扯出这些事来,末了才道,“所以啊,你让我打听的事,我这会儿才打听到,都让这些事儿忙的。”
“那事儿也不打紧,自然是你的亲事更重要。”
“我让我打听去南街打听了,陈小婉他大哥,的确是烂赌,在她爹娘过世之后,将家里输了个底朝天,最后还把陈小婉输给了赌坊。”金怡口快,三言两语就把事儿说了清楚,“这事儿许多人都知道,正巧是定北王爷经过,陈小婉从赌坊里跑出来的时候撞上了,就买了下来。”
温如意点点头,这事儿上的说法肯定不会有出入,陈小婉当时也是这么说的:“可有她大哥的踪影?”
“怪就怪在这儿。”金怡的声音低了许多,“那日之后南街那儿就没再见过她大哥,不应该啊,按我大哥说的,烂赌成那样,就算是没的输了,他也戒不掉这赌瘾,可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没能打听到,看样子也不像是离开京都城,那月份里,也不能冻死在街头啊。”
温如意淡淡道:“应该是死了。”
陈小婉进府三年,两年前成了妾室,对她大哥的踪迹也是一无所知,说起来便是怕他再纠缠,可从另外一方面去理解,以她大哥的为人,知道她在定北王府,肯定是会缠上来的,三年来没声没息的,再综合金怡的话,也就只有死了这一个可能。
“大哥打听过了,赌坊里没人对他动手。”人死了对赌坊可没好处,活着才能要债。
比起突然死亡这种发生率比较低的可能,温如意更倾向于是因为陈小婉的大哥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为了避免他透露更多,直接让他闭嘴来的比较彻底。
与厉其琛在赌坊外相遇怕就是一个局了,进府之后源源不断往外送王府的消息,就是不知她到底是谁派来的,陆家的可能性大一点,但不排除别人。
见温如意沉思,金怡有些好奇:“对了,你叫我打听这个,可是出了什么事?”
温如意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就是想知道她大哥是不是还活着。”
“按你这么说,肯定是没影了,陈小婉也是,都在京都城里,东巷和南街也不远,这些年不见她回来,我去南街那几回都没碰见她们,也不知道住在哪儿。”金怡噘嘴,好歹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她来定北王府好几趟,也从没见过她。
都成特务了还找什么,她身上也没有什么可用的信息,温如意就在王府里,想要知道王爷的事,找她不是更便利,何必旁敲侧击的从金怡嘴里套话。
温如意笑了笑:“长大了,关系疏远很正常,又很多年不联系。”
“不说她了,你一直没回温家吧?”
“嗯,没回去过。”
“我听说你嫂子将那豆腐摊儿给盘下来了,往后也不用给租金,自己做掌柜。”
金怡说起来的语气有些不屑,不用想也知道盘铺子的银子是哪儿来的。
温如意一怔,这事儿她确实是不知,这阵子忙铺子的事,也有些日子没见两个小侄子了:“那些银子不够吧,那间铺子虽小,位置却不错,少说也得二百多两。”而定北王府当时给温家下的聘可只有一百两银子,上哪儿再变出另外一百两来。
“怕是早就攒下的,不舍得给你花罢了,这一年年的,手头上哪里没银子。”说到这儿金怡又气不打一处来,“就你还觉得家里没银子,进王府时自己什么都没添,你是不知道她在外头说什么,给你寻了这么好的人家都不念着家里,忘恩负义呢。”
温如意没作声,温家到底有没有攒下银子她还是知道的,若真有个百两银子在手上,早就送阿实去千鹤书院了,就算是不送,以王氏那精明性子,她进王府后,有了王府给的那一百两,也早就把铺子盘下了,作何要等上大半年,白白浪费了租金。
想到此,温如意嘱咐她:“你若是空着,替我注意些温家,看看我嫂子平日里与谁接触了。”
“没问题。”如意的事她都是义不容辞的,“我嫂嫂有了身孕,要收些鸡蛋,我替我娘去,正好打听。”
“你大嫂有身孕了?太好了!”温如意对金怡的嫂子略有些印象,是个温和的人,就是成亲几年一直没什么动静。
温如意转头让豆蔻取些小玩样来,推给金怡:“来不及准备,近日出府也不便,你替我拿这去打一副金锁送给你嫂子,就当是我的贺礼。”
“成。”金怡也没推脱客气,“等会儿回去还得去铺子里称些老姜,好不容易怀上,我娘和我大哥都紧张着,为了怕误喝了茶,罐子都给收了,叫我带些老姜回去煮姜茶给她止吐,这半月里害喜的严重,吃什么都不行。”
温如意脑海中骤然闪过些念头,看着金怡:“有了身子的人不能喝茶?”
“头三月是不能碰的,后头也不宜饮浓茶,里头门道多的很,等你有了身孕就知道了,府里侍奉的肯定比我们细致。”金怡絮絮叨叨的,又从这儿说道温如意上边,万事没有孩子实际,王爷再宠她,等她年纪大了,还是得仰仗孩子多一些。
温如意想的却都是今天在宫里的情形,太后也是光拿杯子不喝茶,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次都不动,最后在亭子内换了温水才喝,若不是有什么内情,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喝的茶有毒太后才不动的。
喝水不喝茶,小心翼翼搀扶……
稳如意轻轻摇了摇头,一定是她想太多,这怎么可能呢,兴许就是身体不舒服,先帝殡天半个月,身体上尚未转圜过来也是极有可能。
……
送走金怡时已经天黑了,王爷不在府上,定北王府上下格外的安静。
温如意早早洗漱歇下,之后几日都在铺子里忙碌,因为国丧,铺子里的生意比之前少了些,温如意便给其中几个小娘子放了假,每人三日,四五个一起,轮着休息,回家住几日陪陪家里人。
听到这消息大家都很高兴,轮到的去收拾东西,没轮到的盼着过几天自己能回去,唯有阿荷姐妹俩,对此没什么兴趣,镇上的屋子早就抵债了,如今她们身契在铺子里,也不用回家。
“不回去也可以休息三日,正轮到你呢,若是闲着无聊你就带你妹妹去城里走走。”温如意往账本上勾了一笔,抬头看她们,笑眯眯道,“添些衣物首饰。”
阿荷看了妹妹一眼:“掌柜的,我还是留下来吧,万一忙不过来。”
“我看到你的簿子了,这几天正好没客人。”温如意放下笔,看着姐妹俩,收了些笑意正色道,“阿荷,你虽是我买下的,但你与别人是一样的,她们有的你也都有,所以不必太苛求自己,你若想为你爹守满三年,带阿月去庙里祈个福也好。”
姐妹俩对看了眼,迟疑片刻,阿荷点点头:“那我们去一趟开善寺。”
“这才对。”温如意看着她们出去,身子往后靠去,眯眼上休憩了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守在外面的豆蔻进来禀报:“娘娘,杨夫人到访。”
温如意睁开眼,杨夫人是阿荷的客人,但刚刚簿子上没写她今天要来啊:“找阿荷的?”
“不是,找娘娘您的。”
除了客人身份之外,温如意和这位杨夫人并不熟悉,让豆蔻请她到内厢,才走进去,那位杨夫人像是要做多么要紧的事,起身便要来拉温如意的手,神情急切:“温侧妃,我有件事想要向你打听。”
温如意请她坐下:“杨夫人先请坐,有什么事慢慢说。”
“我是想向你打听你铺子里阿荷姑娘的事。”杨夫人坐下后喝了一口茶,组织了下语言后又道,“你是不知,我来了许多趟,总觉得看她有些眼熟。”
温如意微怔,虽说和客人不熟悉,她们的身份却还是很清楚,杨夫人嫁给刑部侍郎多年,是原萧劲侯府的嫡小姐,这身份摆出来,不论哪一条都与阿荷扯不上关系啊。
让豆蔻倒了茶后,温如意和声问:“您是要打听什么?”
☆、100.助攻小媳妇
“阿荷是哪里人, 爹娘可都健在?”杨夫人捧起杯子喝了一口, 大约是觉得自己这么问有些突兀, 也有点不好意思,“这事儿说起来倒也有些奇, 我到脂如嫣来还是听许夫人说的, 来了之后就是阿荷姑娘接的我,初始呢只觉得这姑娘生的模样好,十分有眼缘, 可越瞧着越觉得像,也不知道打哪里来的感觉, 就觉得眼熟。”
温如意没接话,抿嘴笑着看她, 觉得眼熟可以直接开口问阿荷, 特意来铺子里找她,这就感觉有些玄妙了,这种在外稍微打听下也能清楚的事,犯不着劳师动众。
屋内安静了几秒后,杨夫人见她不说话, 有些尴尬:“温侧妃, 可是不能说这些?”
温如意支起双手, 笑着直白又无辜:“杨夫人,阿荷是京都城外人氏,爹娘都已经过世了,如今与她妹妹相依为命, 这些我想您应该是知道的。”
“之前我是向阿荷打听过这些。”杨夫人捧了杯子,轻轻转着,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着多大的心理建设,看着温如意道,“她说爹娘已经不在人世,我也不好问的详细,但我听说阿荷的身契是在温侧妃你这儿的,就想向温侧妃打听下,阿荷爹娘的情况。”
阿荷爹娘的那些旧事,只存在于京都城的巷末中,一件闲事而已,还是十几年前的,要不是当初这姐妹俩卖身葬父都不会有人记起,更何况是那些官家府邸,对这样的事根本不感兴趣。
但要是真的想打听也不难,不是什么秘密,至于杨夫人有没有在私底下大肆打听,这就不得而知了。
对温如意而言,那些都还是其次,主要是杨夫人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让她觉得理由不太充分,看着眼熟觉得像就来打听,未免牵强。
于是温如意笑着婉拒:“杨夫人,这事儿恐怕太私人了,我虽是掌柜,也不好替她做主,不如这样,我派人把阿荷请过来,您当面问她可好?”
杨夫人面色一红,紧紧握着杯子,沉默了许久,看着温如意道,眼神微定:“不瞒你说,我是觉得阿荷与我大哥长得有些像。”
屋内焚着熏香的炉子烟雾袅袅,温如意轻轻抚着手上的镯子,脑海中将杨夫人这句话给过滤了遍,杨夫人的大哥,不就是萧劲侯府的侯爷?
除了这个之外,萧家应该有不少旁的兄弟才是,但不论说的是谁,两者之间,似乎都有些远呐。
“杨夫人您说的大哥?可是萧劲侯爷?”温如意停顿许久,还是拿捏着说了个最有可能是她口中“大哥”的人。
“是,就是萧劲侯爷。”杨夫人叹了口气,“温侧妃若是觉得这事儿荒唐不可信,也是应当,不过为了这事,我已足足费了几年的功夫,说来话长。”
温如意扬手,冲着她微微一笑,让豆蔻重新沏茶,叫人送了些点心进来:“杨夫人,说实在的,到现在其实我还是听不明白。”
“你听不明白也是应当,三年前我大哥与我说起那件事时,我也是不明白。”杨夫人摸着杯子边沿,问温如意,“阿荷的娘,可是风月楼里的花娘?”
温如意神情微顿,看来暗中是打听过不少事的。
见温如意不回答,杨夫人便知道她说的没有错,便道:“十几年前,我大哥很喜欢去风月楼。”
十几年前,萧劲侯爷还未承袭侯位,还是世子时,很喜欢去风月场所,而那些风月场所中,花娘们最喜欢的,也是这些年轻的公子,虽说都是服侍人的活儿,也得挑人不是,谁不喜欢年轻俊朗又有钱的,所以在当年,像萧劲侯爷这样的,很是受那些花娘的喜欢。
为人风流了,债就不少,免不了谁为他惦记为他忧的,杨夫人的口中,说出来的花娘就有五六位,其中有一半已经不在人世,余下的十几年过去也早就离开风月场所了,下落难寻。
温如意听出点意思来,偏是装着不懂:“杨夫人,这都十几年过去了,您找她们做什么?”
杨夫人看了温如意一会儿:“你可知道我大哥,一生无子。”
温如意点点头,京都城的八卦,说实在的她知道的还挺多,虽然从没见过萧劲侯爷,关于他无子的事倒听过一些,成亲十来年侯夫人一直无所出,后院也没动静,就领了个宗族内的孩子养在身边,五年前萧劲侯爷受了重伤下半身瘫痪,便将这孩子记到了他的名下,当是他的儿子,将来继承他的家业。
温如意清楚的记得当时她向厉其琛提起这件事时他所说的话,阿荷的娘被救时伤的有些严重,她爹不会对一个伤势未愈的人做什么的,伤筋动骨一百天,就算不养三个月,两个月也是需要的,这么算下去,阿荷的生父就不会是瘸子。
当时温如意就好奇过阿荷的生父会是谁,按着小说剧情中的套路,风月场所里出来的,指不定是哪家贵公子的孩子,若是真有人来认亲,阿荷翻身一变就是大家闺秀了。
只是想归想,温如意当时也没太在意,如今再听杨夫人说这番话,这生活,远远是要比小说来的更为精彩。
“大哥重伤后命是保住了,一双腿却就此废了,身体又每况愈下,三年前那回风寒险些夺了他的性命,之后他就找到了我,与我说起了十六年前事,说是亏欠了一个人,如果我能找到他们,将他们带回侯府,认祖归宗。”
虽然没有详说,杨夫人又怎么会听不懂他的意思,当时也是高兴,大哥若是有孩子流落在外,能找回来那可是莫大的好事,但等杨夫人隔天想要去详细问时,得到的却是萧劲侯爷病发的消息,待几天后人救回来,已是口不能言,笔都握不住。
说起这个,杨夫人又追悔莫及:“是因为那天太晚了,大嫂催促要让大哥早点休息,我心想着第二天赶早过来也行,十几年了也不差这一天,也恰恰就是差了这一天的功夫,我花了三年的时间暗中打听,将大哥十六年前有所接触的女子都打听了个遍,才打听到几位可能为大哥生下孩子的人,可这么多年了,她们早已不在京都城里。”
令杨夫人心生疑惑的是,这些当年与大哥关系亲密的花楼女子,离开的都很突然,其中还有几个完全不知踪影,算算时间,那会儿大哥才刚定下亲事,杨夫人有了些警惕,便将这些事做的更为低调,一面打听那些人的下落,一面还要想办法给大哥治病,三年过去,她连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险些要放弃。
“即便是不能说话不能写字,你已经知道有五六人,起码能问出孩子的娘到底是谁。”只要是能看得见,将名字写下来,眼神示意也能知道不少消息啊,不至于像无头苍蝇那样。
杨夫人神情一顿,眼神中有怒意,闪过之后只道:“大哥大病之后,似乎不想让我再继续找下去。”
温如意隐隐想到了什么,看着杨夫人,最终还是没说。
“温侧妃,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我求你到这份上,也不避讳这些,阿荷不是我第一个打听的孩子,之前算下来也有不少,但都不是,我之所以今日来向你询问,是因为我前几日打听到,阿荷的娘早年是风月楼的花娘。”
温如意心思一转:“看来杨夫人不是找我来打听阿荷的事。”
都已经知道阿荷的娘以往是风月楼的花娘,那对于她与阿荷的爹那段结识的往事,肯定也知道,怀揣着目的去想,难免怀疑阿荷的身份,再加上阿荷和萧劲侯爷生的有些相像,怎么着也能分析个六七分了,差的就是些证据。
那刚刚……岂不是在试探她,试探她到底会透露多少关于阿荷的事,打了一圈太极,见她不愿意透露,才说起萧劲侯爷。
杨夫人倒也没有否认,坦坦荡荡的看着温如意:“温侧妃,阿荷的身契,在您这儿。”
温如意嗯了声:“杨夫人是要买下她?”
杨夫人摇了摇头:“我是希望,温侧妃能将她留在您身边。”
有三个字呼之欲出,温如意笑了,便宜买卖:“杨夫人为什么会觉得我会保护她。”
“我没有说您一定会保护她。”杨夫人摇头,苦笑,“但我如今没有别的办法,我现在还不能证实她的身份,带她回侯府去,在这之前,不能让别人知道她的存在。”
屋内陷入长长的沉默,杨夫人没有说出口的,无非是那些侯门争斗,萧劲侯爷为什么多年无所出,为什么一夜之间变成了个不能动不能说的废人,她一个已经出嫁的姑小姐,对侯府的事有心无力,三年来暗中奔走,也不是全然能瞒得住的,中途已经遇到过几回阻挠,只不过都没摆上台面罢了,能遇到阿荷也是意料之外,而定北王府这个名头,是对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最好的保护,如果温侧妃肯。
温如意想了会儿:“十六年前,阿荷的娘因得罪了人从风月楼离开,还毁了容受了伤,这件事是不是侯夫人所为。”
杨夫人面露了异色,温如意将杯子一放,抬高了音量:“这么说吧,你查到的那五六人,遭遇是不是一样,失踪的那几个恐怕也已经不在人世。”
明人不说暗话,都到这份上了,杨夫人便是苦笑:“只是没有证据。”
有些事儿你明知是谁做的,可就是动她不得,还得一直防着。
温如意嘴角微扬,她还想起个事儿来,去莞城的时候,她听范大人提起过这个萧劲侯爷,私事不说,公事上算个人物,过去在朝中说得上话,认识的人也不少,厉其琛当时的口吻,似乎还挺看重他,瘫成这样还能被厉其琛看中,肯定能对他有帮助。
想到此,温如意冲着杨夫人微笑:“您说的这些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阿荷是我的人,我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