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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10

作者:苏小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101.撩动了心弦


    杨夫人离开时, 天色微暗, 站在窗边目送杨家的马车离开, 此时街上走着人多是赶着回家的,行色匆匆。


    还有衙司内的人推着车点灯, 温如意转身, 叫来了铺子内管事的两个小娘子,嘱咐铺子上下,若是有人前来打听阿荷的事, 都要当做不知道,至于三日的假, 温如意打算将她送去了晋王府,给慧夫人她们体验新的按摩。


    安顿妥当后回到定北王府, 天已经黑了, 偌大的王府每到夜里时总显得空荡荡,厉其琛不在,天黑后前院这儿就不会有人走动。


    春日里,空气里散着淡淡的花草香,还有白日里留下的余温, 微风拂过, 沁人舒适。


    气氛正好, 月色正好,这样的环境格外能让人放松心情,温如意放慢脚步往内院走去,经过一棵榕树时, 停下了脚步。


    榕树旁角落里,那几块石头还堆着,也不知多久远了,上面早已经没有温如意当初踩踏过的痕迹。


    青苔蔓延,昨日夜里的一阵雨,石块上绿油油的,生机雀跃。


    视线往上,便是那堵看起来不算太高的墙,温如意仿佛看到自己当初穿着粉色喜服趴在那儿的情形,当时她背上的包袱里满是在屋内搜罗的值钱玩样,可一样都没带出去。


    “娘娘。”豆蔻见她一直望着那墙头,还以为娘娘又想翻墙,试探的喊了声。


    温如意稍稍回神,望着墙头想起了一件事,半响,她转头问豆蔻:“你说……他当时为什么不追究。”


    换做之前,温如意会毫不犹豫的回答,他一定是色欲薰心啊,那还用问么,抓回去第二天她就折腾不起来了。


    可现如今,温如意对他有所了解后,尽管知道不是过去那个答案,却还是不太能明白他当时的心境。


    但是有一点温如意还是很清楚的,他一直知道自己想离开定北王府,也一直在提防,从派人暗中跟随到拿豆蔻和温家人要挟她,已经将这个问题摆到眼前了,不用继续掩藏,心情是舒坦了些,可还是走不了。


    温如意收回视线,盯着那堵墙,心里没由来涌起一股情绪来,想要翻过去看看。


    “娘娘。”豆蔻又小心叫唤了她一声,温如意前脚已经迈出去了,她的速度很快,双手拎起裙子,脚踩上石头,三两下就站了上去。


    豆蔻急了,可也不能无理的直接将娘娘拉下来:“娘娘,上面危险,您快下来。”


    对于温如意而言,这就像是一件未完成的事,当时有多想翻过去,挂着的心念就有多强烈,在她心里这又不是简简单单的一道墙,再者,那不断冒出来的情绪,理不清是什么的情绪,还在不断的鼓动着她翻过去,像是要论证什么,又像是已经证实了什么。


    风吹来,温如意扶着墙稳稳站住,墙头就在她眼前,伸手能扶到,要翻上去却不容易,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是在王府中,温如意却觉得似乎另一边吹过来的风不一样。


    “娘娘,奴婢扶您下来,您把手给我。”


    豆蔻伸手想来扶她,温如意摘下腰上系着的带子给她:“你替我拿着。”


    说罢,温如意将裙摆撩起在腰间系了个结,继而一手扶着墙头,一手攀上旁边的榕树,抬脚勾住榕树上的树枝,固定住后,借着力道将自己撑起来后,趴到了墙头上。


    “娘娘!”豆蔻很想去叫人,可又担心娘娘会摔下来,上次温如意在这儿爬墙时她是被支开的,所以也不清楚情形,只记得等她回屋,娘娘就被王爷给抱回来了。


    “呵!”温如意吸了一口气,双手用力撑着,趴在那儿终于将自己固定住,这画面,很是熟悉。


    她的身后只有豆蔻,温如意却感觉像是有什么在鞭策自己,趴住没多久,温如意脚蹬着墙壁往上攀,很快的便撑上了墙头。


    温如意抬了一条腿翻过去,才坐定,迎面是一阵风,抚在面颊上,感觉比在墙下时更凉快一些。


    “娘娘您小心,奴婢这就去叫人来。”见温如意已经爬上去了,豆蔻也不考虑拉不拉的问题,这得找人搬梯子才下的来啊。


    “不用去。”坐在高处,温如意的心情忽然好了很多,那并不是她的错觉,拂面的风透着一丝凉意,还带有不知从那儿飘来的舒适气息。


    “娘娘,您小心点。”豆蔻站到墙下,她的身高,得仰起头才行。


    “原来能看这么远。”温如意朝远处眺望,在王府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高度往下看,墙的那一段,蔓延过去是内院的门,零星的灯火在她眼前跳跃,四处静谧。


    从这儿翻出去,是不能离开王府,但沿着这墙头,过了交界处,总是能到最边沿的地方。


    “娘娘,我还是叫人把扶梯搬下来。”


    “不用去,我上的来还下不去么。”温如意眯了眯眼,回神后一面和豆蔻说着,温如意一面扭头看墙的另一边,“我可以从这边下去的啊,你看这里……”


    温如意脸上的笑意猛地一滞,刚刚趴在墙头上看不到,现在坐在上面往下看,墙的另一边,墙角上堆了一堆的空瓦罐,许多都碎了,七零八落的摆着,不仅是没有落脚之处,跳下去后还感觉会受伤。


    温如意很快安慰了自己,这边不行还有来的这边啊。


    下意识挪了下,温如意低头看去,再看身后不远处的榕树,信心满满的情绪一下就掉了。


    爬上来时恰好的距离,现在往下看去,温如意发现够不到刚刚的树枝了,除非是从树上爬下去,可若是这样,树的高度又不便她跳下去,而那石块,就是踩上去容易,反着来时却很难。


    对上豆蔻的目光,温如意:“……”


    风和煦吹过,安静几许,意会了主子意思的豆蔻道:“娘娘,您等着,我去给您拿梯子。”


    温如意点点头,嗯,大晚上不宜引起什么动静。


    “奴婢这就去。”豆蔻转身要往前院的杂物房走去,不过几步就顿住了,看着迎面走来的人,脸上的神情随即跟着凝滞。


    原本应该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忽然止住,温如意扭了下身子转头看去,尚未越过榕树看清楚豆蔻那边,耳畔便传来了豆蔻微颤的声音:“王爷。”


    “……”温如意的手跟着一抖,险些没扶住,正准备挪去榕树那儿往下爬,那边人已经走过来了,厉其琛穿着那身几天前从小庭院离开时的衣裳,转眼出现在了她面前。


    “……”温如意用力抓紧了手下的石块,冰凉凉的,直往上窜。


    厉其琛抬头就看到了以骑马姿势坐在墙头的温如意,四目相对,空气里骤然散开了不一样的气氛,许久,墙头上飘来甚为心虚的声音:“王爷,您回来了。”


    温如意努力摆着笑颜,可姿势如此,总有些欲盖弥彰的感觉,大晚上她爬墙头做什么。


    前科累累的温如意,此时又像是遁逃的样子。


    厉其琛不说话。


    “……”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自己都能感觉到说话时喉咙那儿微微颤抖,“王爷您有没有觉得,晚上月色不错。”


    厉其琛负在身后的手动了下,神情未变。


    温如意轻咳,补充道:“坐在这儿看,尤其好。”


    委实感觉这话没人信,温如意却是说的很认真,从这儿往外翻又不能出府,她爬上来就是为了看风景。


    不知道多久过去,熟悉的声音传来,像是还掺着些赶路过后的沉厚:“看好了?”


    “刚看完,正想让豆蔻去取梯子呢。”温如意豆蔻看去,豆蔻就站在云阳旁边,没动。


    脚踩着青草的声音响起,厉其琛朝前走了一步,头微抬:“下来。”


    很是简单的两个字,语气也没什么变化,可对上他的视线,温如意的心没由来颤了下,这对话多么熟悉,当初被他发现自己想翻墙离开时,就说了这两个字。


    话一样,情景却不一样了,刚刚因为他的忽然出现紧张了一阵,而紧张过后,渐渐沉淀下来,温如意想起的却是几天前他从小庭院时离开的画面,她甩门将他关在外面。


    之后她想过不少再见面时的应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也好,演戏遮掩过去也罢,总是能够混过去的,但唯独是这个,毫无准备的见面,在一瞬间,令她有些无措。


    该说些什么,或者,该怎么做。


    温如意朝下看了眼,让豆蔻去搬梯子来肯定是不可能了,那她要如何下去。


    夜风是越来越冷的,初始还带着白天的和煦,四月里,随着夜深,温度下降,吹久了便觉得凉,温如意轻轻动了下身子,望着他,逐渐的,神情有些可怜:“下不来。”


    厉其琛就站在她下方,看着她,没作声,可就是那意思。


    温如意心想他肯定还在为那天她甩门的事生气,指望他开口去取梯子肯定是不可能了,于是她比较着距离,决定先调整到趴着的姿势,继而跳下来。


    为此温如意还选了底下是软和草丛的一处,厉其琛就这么看着她往旁边挪了挪,又挪了挪,又挪了挪。


    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看了他一眼,像是认命了一般,受了欺负委屈呢,脸颊微鼓着,绕过来面对着他坐后,又折过身去,双手撑着墙头,身子往下,便又挂在了上面。


    整个人是紧绷的,所以双脚也会使劲,温如意的脚尖微垫着,一会儿触了墙,一会儿垂着紧绷,那模样,和当初又是一般无二的。


    试探性的往下垂,知道触不到底,还是会下意识的去触碰,温如意咬牙,想着自己站在石块上已经是那样的高度,这堵墙左右不过三米高,她这么落下去,也伤不着自己。


    温如意眯了眯眼,做足了心理建设,想要一鼓作气放手时。


    一双手撑住了她的腰。


    好像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就将她稍稍举高了,让她的双手和墙头脱离后,整个人被举着后退了步,骤然松手,又顷刻抱住。


    温如意的惊呼声到了嗓子眼,还没发出来,双手已经下意识抓牢了那双搂着自己腰身的手,等到双脚落地时都还没真实感,顺着他的手转身,与他面对面,靠的极近时耳畔传来了他的声音:“怕了?”


    谁说她怕了,他要不出现,豆蔻早把梯子拿来了,玻璃栈道走过去她都没带怕的!


    可发出的声音仅是喘息,还带着声“嗯呢”,很轻。


    “如意,你的胆子真的是越来越大了。”


    热乎乎的气息,贴着脸颊,绕向耳畔,顽皮的绕过后,引了人一阵sao痒,又绕过来,在她脸颊上轻轻抚过,搅的人思绪不定。


    见她没作声,厉其琛手下用力,箍紧了她的腰:“嗯?”


    “……”


    心中警铃大作,就如那天在院子里,要再这么发展下去,可没法控制啊,于是温如意抓着他手臂的手用力一握,深吸了一口气快速道:“王爷,妾身发现我们府里有奸细,就是您带回府的陈小婉,她时不时向妾身打探王爷您的事,刘府宴会上妾身发现她也在,乔装成了丫鬟的样子在云岚郡主昏迷的屋子附近出现,伙同别的丫鬟意图加害云岚郡主,王爷,她一定是别人安插在王府的奸细,想对王爷您不利,您千万要小心啊!”


    一口气说完了这些,温如意胸口起伏着,看着他。


    厉其琛的反应却显得有些淡,像是早就知晓这件事,对她所说的并未觉得有惊讶之处。


    温如意喘匀了气息,觉得自己没像刚刚那样心神不宁,咽了咽后:“王爷您早就知道了?”


    问完后温如意就想到了,她能猜想分析到的,他肯定有所差觉,说不定在陈小婉进府时他就知道了,他那样谨慎一个人。


    气氛只朝温如意期盼的方向转移了一些,很快又要折回来,温如意忙开口:“王爷,您可知道萧劲侯爷的事。”


    厉其琛脸上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杨夫人去过脂如嫣的事会有人禀报给他,可杨夫人去铺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未必清楚。


    桎梏在她腰上的手松了几分,温如意知道他是对自己所提的人感兴趣,这会儿也不能停顿太久,便将杨夫人今日来脂如嫣的事大概说了遍。


    对于萧劲侯爷受伤病重这些事,厉其琛都是知道的,但听到萧劲侯爷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孩子时,厉其琛的眼眸微闪了下,打断了温如意的话:“回琢园。”


    ……


    已是深夜,窗外有虫鸣声,走廊里灯火闪烁,守在外面的丫鬟昏昏欲睡,快要倒下。


    屋内卧榻边上,半个时辰前还是端坐着的温如意,也不知怎么地,靠在了他怀里,温如意还在讲关于阿荷的事,将阿荷爹娘的旧事讲述之后,绕着缠在指间的玉佩穗子,头微仰,开口道:“王爷您不是说阿荷的爹不可能是瘸子,月份不妥,生下来也养不活,换言之,阿荷的爹救她娘亲时,她娘亲已经有了身孕,那她被人加害落到那地步,是不是有人发现了她怀有身孕,想要杀人灭口。”


    从杨夫人口中,温如意已经佐证了这件事,加害阿荷娘亲的人,就是当初已经和萧劲侯爷定下亲事,尚未成亲的侯夫人金氏。


    但当时,金氏应该是不能够确定到底是哪个与萧劲侯爷关系紧密,所以才会出现接连五六人失踪,其中几个还丧了命。


    “下这么狠的手,按理来说,要是知道其中有人怀有身孕的话,阿荷的娘亲肯定是会被继续追杀的,毕竟她爹娘的事京都城中不少人知道,只要稍加打听就能确定她还活着,所以我觉得,赶尽杀绝的缘由,不是因为有人怀了身孕。”温如意还是倾向于当时的侯夫人,应该是容不下萧劲侯爷和那些花娘走的太近才下手的,因为阿荷的娘被发现时是容貌被毁,这个侯夫人的妒忌心,绝不是一般的大。


    厉其琛嗯了声,手在她的后背上,指间都是她的秀发,把玩似的绕着,松开,语气显得很随意:“她和萧劲侯爷生的很像?”


    “杨夫人是侯爷的亲妹妹,她说很像,血亲之事,我想她不会马虎。”温如意想到了什么,往上一抬,“侯夫人无所出,问题又不在萧劲侯爷,那侯府内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是不是侯夫人做了什么?”


    厉其琛松开了手,却没回答,反而是问她:“你觉得呢?”


    温如意微鼓着脸颊,她觉得啊,她自然是觉得后院有猫腻,做丈夫的没有问题,哪可能一后院都没动静,那侯夫人过去却还殷勤的往后院添人,做着好像是侯爷有问题的假象。


    “我觉得,侯夫人若是知道阿荷的存在,肯定不会放过她。”现在儿子有了,继承香火的人也就有了,也就没侯爷什么事了,侯爷的身体拖不了几年,皇上念在侯爷功绩会对他后代多加照顾,她这侯府夫人的位置稳坐啊,丝毫不受她无所出的影响,直接掌控整个侯府,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这时要冒出个亲生女儿,她怎么可能容得下。


    厉其琛点点头:“嗯,说的不错。”


    温如意想了会儿:“那还是把阿荷带回王府罢,留在铺子里总归不安心。”


    厉其琛的手一顿,不等他开口,温如意又道:“不对,陈小婉在呢,若是她觉察出什么来,将事情说出去怎么办。”


    厉其琛的胸口忽然一沉,温如意往上趴了些,看着他,已然是有些困意了,但强撑着,眼睛眨了眨,声音软软:“王爷,陈小婉到底是谁派来的?”


    下巴微抬,被他勾起,温如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姿势不对,手上拿着的东西也不对,是系在他腰间玉佩上的穗子。


    刚刚明明是坐着的啊,她是怎么靠下来的来着?


    “看来这些天,你没闲着。”他不在的日子里,她倒是自在。


    这距离太近了,姿势又过于暧昧,温如意在他欺身过来后脑海中闪过了许多的想法,事儿还没说完呢,他还没告诉她陈小婉是谁派来的……


    最终的,却只剩下了一个,一定是他功力长进太大,要不然,她怎么感觉自己最近的抵抗力越来越弱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二,周二终于可以回家了,凉子成功的腰间盘突出……滋味太销魂了,不建议你们体验o(╥﹏╥)o


    ☆、102.侵蚀


    待到第二天时温如意才反应过来, 这是破了规矩的, 先帝驾崩, 丧期未过,平民百姓且不论, 作为皇族中人, 丧期内不允同房的规矩,是必须守的。


    之前她在琢园过夜,都是陪他批阅公文, 但昨天不一样啊。


    厉其琛已经去早朝,进来侍奉的苏嬷嬷她们反应很平淡, 提都没提这件事,而跟在苏嬷嬷身边的坠儿她们, 还挺高兴温如意留在琢园内, 平日里琢园可没这么热闹,但温侧妃一来,就会给她们送吃的,还会带她们做些有趣的事。


    “苏嬷嬷。”温如意接过苏嬷嬷手里的杯子,朝门口望了眼, “王, 王爷何时会回来?”


    “王爷每回外出回来, 都会在宫中多留半日,要回来估摸得天黑。”苏嬷嬷见她有些局促,笑着开解,“宫内是宫内的规矩, 王爷已经独居一府,有些事儿守过二十七日,也不用太在意。”


    苏嬷嬷是想告诉她,以王爷如今的身份,这点小事谁能难为到他头上。


    “太皇太后盼着王爷早日有子嗣,这王府也该热闹一些了。”


    温如意手握着杯子,呵呵笑着,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将话题撇开:“苏嬷嬷,昨日出门时我见林管事带人运了好些树进府,可是要另修亭落?”


    “王爷生辰将至,要赶着将戏楼再修一番。”苏嬷嬷顿了顿,想到了什么,让坠儿去取了两本簿子来,放在了温如意身旁的桌子上,“王爷吩咐,让娘娘帮衬些王妃,这是焦庄的几处庄子,如今交给娘娘打理。”


    几句话说了两件事,温如意这情绪有些反应不过来,扭头看去,一新一旧的账簿摆在桌上,还有苏嬷嬷那一如既往的和善笑容。


    很快温如意道:“我带回去看看。”


    苏嬷嬷扶了她一把,笑着补充:“王爷已有好几年不岑过生辰,过去都是太皇太后召他入宫用膳,今年王爷身兼重任,前来道贺的官员肯定不少,王妃忙不过来,娘娘您可要费心了。”


    苏嬷嬷口中的官员不少,那就是满朝文武,摄政王生辰谁敢不来道贺呢,到时候满府都是客人。


    回小庭院的路上,除了想这些事外,余下的便是豆蔻的声音:“娘娘,王爷生辰,您可想好贺礼了?”


    当然还没,之前想的女红,怕是行不通,不如保守一些,送些别人会送的贺礼,虽然不出色却也挑不出错来,安全第一。


    才想完,豆蔻的声音飘了过来:“娘娘的贺礼一定是最特别的。”


    温如意扭头看她,豆蔻脸上是小迷妹的神情,对温如意的信任程度超过了所有,丝毫不怀疑自己主子的能力,她准备的贺礼一定是其中最特别的,这谜一样的自信,到底是谁给她的!


    ……


    温如意一瞬变得很忙碌,原先是脂如嫣的事,如今又添了几桩,加上阿荷的事,几乎是没有空暇时间。


    而在厉其琛知道萧劲侯府的事的第三天,阿荷从晋王府那儿被带回了定北王府,名义上是为温如意多添个丫鬟,小庭院内侍奉的人本来就少,再添一个与豆蔻年纪相仿的也不奇怪。


    阿荷进府的两天后,厉其琛就带着温如意和阿荷,前去萧劲侯府拜访。


    用的自然是探望的名头,萧劲侯府过去功绩颇多,如今就是身体破败成这样,还是受人敬重的,平日里也常有人前去探望。


    侯夫人倒是想把这件事给推脱了,她近日听了些奇怪的消息,正在为此闹心,可对方是摄政王,定北王都得罪不起,再加个头衔更是不好开罪,侯夫人只得早早去迎人。


    见温如意跟随而来时,看起来十分年轻的侯夫人怔了下后,很快笑着迎了他们入内:“侯爷这几日精神好了不少,不过适才喝了药,如今已经睡着了,真是不凑巧。”


    厉其琛是踩着时辰来的,再过一刻钟差不多是要用午食,这药喝的不早不晚,令人觉得刻意。


    温如意都品出那意思来了,是不想让萧劲侯爷醒着,也就是不想让王爷与他有所交流。


    厉其琛没走入前厅,而是站在门外淡淡道:“本王前来,就是探望一下侯爷,睡下也无妨。”


    侯夫人脸上神情微滞:“怕是太无理了。”


    “侯爷重病在身,这些都是不由己之事,何来无理一说,皇上命本王前来探望,见侯爷安好,本王才好复命。”厉其琛的声音沉了几分,不容许侯夫人拒绝,“夫人请带路。”


    这是踢到铁板遇到刺头,混不过去的,侯夫人金氏看了眼候在一旁的丫鬟,随即沿着回廊走去:“王爷您请跟我来。”


    跟在厉其琛身后的温如意牵了下阿荷的手,带着她紧跟过去,很快的就到了萧劲侯爷养病的院子。


    单看外面,这是下了一番功夫打点的,不论是院子外的池塘还是院内的景致,都呈现出生机来,令人看着心情愉悦,对于养病的人来说,这样的环境确实很不错。


    进屋后,外屋的陈设也不像是病居,淡淡的檀香气味飘散在空气里,上好的摆件,偌大的挂图安放在墙上,四处都能感受到打点之人的用心。


    直到推开内屋的门,药味飘来时,才令人觉得其中是有病人的。


    丝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温如意是要佩服这种对病人无微不至的照顾方式,萧劲侯爷睡在躺椅上,躺椅摆放的位置在窗边,这时辰阳光正好,倾泻下来暖洋洋照样在人身上,尤为的舒适。


    为了推行方便,躺椅下还安放了轮子,这样就免于将人搬来搬去,温如意看向萧劲侯爷的双腿,与常人比起来,毯子下的双腿确实有萎缩的迹象。


    “熬过了冬天,连大夫都说不可思议,开春后侯爷的身体一天天见好,我还想着,说不定他很快能开口说话。”侯夫人轻轻抚了下侯爷的脸颊,像是要抚一些阳光,神情温柔,“也好让皓儿多尽孝心。”


    温如意看向阿荷,刻意打扮过后,站在云阳身后,阿荷显得很不起眼,原来的阿荷是清秀可人的小姑娘一个,和那萧劲侯爷比较起来,倒真有几分神似。


    但阿荷应该是像她娘亲更多一些,萧劲侯爷的面容,即便是睡着也透出些早年间厮杀的肃气来,只在那眉宇间,有神情和阿荷很像。


    第一眼看其实并不算明显,得多看几回才慢慢察觉出来,难怪杨夫人说是越看越像。


    “多谢王爷前来探望,待侯爷醒来,我一定告诉他。”侯夫人笑说着用身子遮掩了下,大有送客的意思。


    厉其琛只转头吩咐:“去问问钱大夫,睡着时可诊治,若是可以,就把人带进来。”


    侯夫人没反应过来,什么钱大夫,王爷还带了别人?


    “王爷,您这是……”


    “皇上命本王请个大夫来给侯爷看看,钱大夫是本王从椿城请来的,他医术了得,说不定能治侯爷的顽疾。”


    话说完,明明是该去府外请人的,这儿功夫云阳就将人带到了,是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男子,穿着最是普通的布衣,只有身上的药箱能辨出他的身份来。


    而这钱大夫进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对厉其琛说了几个字:“三百两。”


    温如意看着他抬起的手,再听厉其琛嗯了声,三百两?莫不是诊金?这年头大夫出诊一次能赚半套三进宅院了?那这钱大夫如今到底坐拥了多少豪宅!


    心中的小算盘算的十分快,温如意的视线顺着过去,那钱大夫得了满意的价后,已经掀开药箱,准备诊治了。


    侯夫人却有些急了,请大夫又是怎么一回事,要是刚刚进门时就有这个大夫,她绝不会答应让他们来这儿探望侯爷的:“这……王爷,我已为侯爷请了京都城中最好的大夫,他开的药十分有效,您这是,万一两位大夫开出的药不同,究竟该如何。”


    “这位夫人,不同的大夫,开出的药有所不同这很正常,您不如将侯爷正在服用的药方取来给我瞧瞧。”说话间,钱大夫已经围好了衣兜,套上长手套后,抬手一掀,卷着的布在桌上滚开,一排粗细不同的银针。


    “你不能给侯爷施针。”侯夫人直接拦住了他,“就是要施,也得等我先将侯爷的大夫请过来。”


    钱大夫看了王爷一眼,从那布包中抽出两枚银针浸泡在了一旁备好的汤药中,继而是三根四根,话也没停:“我钱往生是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的。”


    “可您都尚未诊脉!”侯夫人的声音克制不住抬高了几分,哪有人上来就扎针,这不该先诊脉么!


    “醒了才好诊。”钱大夫将针捞出来,摆在干净的布上,自己手捧到放在了萧劲侯爷的身上,拿起其中一根,刺在了侯爷的头上。


    钱大夫的手速快到侯夫人根本阻拦不及,转眼间十几枚银针就下去了,这人下手也利落的很,掀开盖在侯爷身上的被子,拉开内衬的衣裳后,捏起一枚银子,在心口一处,快速刺下。


    “呵!”


    下一刻,躺椅上的人睁开了眼,瞪大着眼眸看着最顶上,嘴里发出重重的啊呵声。


    侯夫人惊呼:“老爷!”


    在侯爷张嘴时钱大夫就扔了几颗药丸到他嘴里,而侯夫人已经无暇顾及吃的是什么,她到躺椅边上,担忧的看着他,抬起头问钱大夫:“你究竟做了什么!”


    “自然是催醒的办法,药丸是护心的,往后每日再服三颗,什么时候都行。”钱大夫看起来很草率的将不起眼的药瓶放在了桌上,扭头看厉其琛,“醒了。”


    厉其琛朝醒过来的萧劲侯爷走去,也没管他这会儿还是瞪大眼睛在看房梁,只是低下头在他耳畔轻轻说了几句话。


    许久过去,银针微拔的萧劲侯爷微侧了下头,目光朝温如意这儿看过来,像是在看温如意似的,眼底渐渐泛起激动之色来……


    ☆、103.出其不意


    阿荷站在温如意侧身后, 接触到那道目光时, 有些疑惑。


    后来实在是被那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 阿荷想往温如意身后避,在她前面的温如意先动了, 状若无意侧了一步, 挡住了阿荷半个人后,让躺椅那儿投注过来的视线,更像是在看她。


    而萧劲侯爷这道眼神久到侯夫人金氏察觉到了异样, 她顺着视线朝温如意看去,只在温如意身后的阿荷那儿定了下就又回到了温如意身上, 心中既有些疑惑,又腾升出一股不安来。


    这一股不安源自于事情的突发, 定北王前来一事是昨天就知道的, 但她没料到定北王还带了个大夫,更没有料想到的是这个大夫几番施针就将侯爷给弄醒了,未等她反应,侯爷紧盯着定北王府温侧妃的眼神,又叫她疑惑。


    侯爷认识这位温侧妃?


    三天前, 金氏安插在杨府的人回禀, 杨夫人近日动作频繁, 好似是打听到了当年和侯爷交往密切的花娘。


    这消息金氏并不在意,因为三年来,这个小姑子一直在暗中找人,四处打听十六年前几个在风月场合失踪的花娘, 她都知道,只不过没有说穿罢了,对她而言即便是叫她打听到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叫金氏上心的是这事儿后边的消息,当年失踪的那几个花娘中,有人怀了侯爷的孩子。


    这消息和今天出现的这个钱大夫一样,令她觉得突兀,但很快她想通了其中的原委,流落在外的孩子才是小姑子暗中找寻的理由,而受谁所托,她自然也清楚。


    如今看侯爷紧盯着温侧妃不放,金氏想当然就往那处考虑,这温侧妃去年刚入王府,不过十六七的年纪,算下来,比当初再早上两年,也是有可能的。


    可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又与定北王掺和到了一起,难道侯爷早前,还托付过定北王?


    正是因为一直掌控在手中的事忽然出了岔子,弄不清到底怎么一回事,金氏便只能照着最有可能的去猜想,视线在温如意身上定了许久后,再回头看侯爷,他的目光却是在看她,四目相对,金氏心中一震。


    这眼神和过去三年的浑浊完全不一样,金氏早就习惯了他混混沌沌的样子,口不能言人不能动,这几年来大都是睡着,醒着时候也总这么失神,与她几乎是没有什么交集,似就这么吊着命随时可能会走。


    可这一眼,仿佛是要看透她的心思。


    金氏嘴巴微动了下,再看时,侯爷已经眯上了眼睛,满脸的倦容。


    “侯夫人啊。”


    带着殷勤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屋内的安静,金氏回了神,转过身看,定北王带来的钱大夫正笑靥盈盈的看着她。


    金氏不好对他擅自给王爷施针这件事发脾气,露出了些客套的笑意:“钱大夫请说。”


    钱大夫开始拔侯爷脸上的银针:“我这儿倒是有个法子,侯夫人想不想试一试?”


    金氏看着那些被再度浸泡回汤药中的银针,心中警惕:“钱大夫这话是何意思?”


    “死马当活马医的意思,侯爷这病是治不好了,瘫痪多年,新疾加旧疾……哦不,这新疾也已经是旧疾了,起码有三年。”


    听到新疾三年时,金氏的眼神微闪,继而,钱大夫的轻啧声传来:“总之这破絮一样的身子是医不好的,不过我倒是可以让他今后的日子过的舒适一些。”


    温如意微张了下嘴,看了看钱大夫后又看向一脸沉静的厉其琛,他从哪儿挖来的大神,平时就是这么给人治病的?向病人家属说这样的话怎么没被打死。


    金氏的脸色很不好看,是以强忍着才没有动怒,但脸色已经是很不愉快了,若非看在这大夫是定北王带来的,她早叫人驱逐出府了,说的这是什么话,诅咒人么!


    “钱大夫,不劳你费心,侯爷身边有京都城中最有名的大夫坐诊,他如今已经好了很多。”说罢金氏又转向定北王,“王爷,侯爷已经歇下,您看是不是能借一步说话,好让侯爷能休息好。”


    “治了几年都没治好,京都城中最有名的大夫,也就这点水平。”钱大夫将药箱轻轻一扣,抬手,伸出一指,“侯夫人,一千两,我不仅能让侯爷开口说话,还能让他坐起来,今后就不必一直躺着,坐着轮椅能够出门。”


    钱大夫的话说完,屋内陷入了死寂,温如意在意的是他开口就千两的诊金,从神情到话语,无处不透着“我是来坑你”的意思,而金氏却是震惊在他后面的话,她很快有所反应,恼怒于色:“钱大夫,这里是侯府,还请你离开!”


    钱大夫还是笑呵呵的神色:“偌大的侯府,不至于舍不得这一千两银子。”


    嗯,更像个骗子了。


    有些本事的大夫,哪个是他这样的,偌大的京都城,包括宫中御医,请了多少大夫来看,都能治好,眼前开口就是一千两,自称能让侯爷开口的人,在金氏眼里,就跟骗子无二。


    多说容易生怒,定北王还在场,金氏是憋着多大的气才能不开口骂人,她吸了一口气看向定北王:“王爷,还请移步到偏厅。”


    这回倒是没人开口了,厉其琛转身出了屋子,温如意带着阿荷紧跟,钱大夫虽没说话,还露着一副“你可以信我试试,绝对是童叟无欺”的神色,待他们出去之后,金氏给守在门口的人使了眼色叫人跟去。


    过了许久,金氏的情绪才能平复下来,她转过身看躺椅,看了一会儿后朝躺椅走去,抬手轻轻替侯爷理了理被弄乱的衣襟,又将被子拉起来,盖好后掖了边角,声音有些淡:“定北王今日前来,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托付。”


    没人回答她,躺在那儿萧劲侯爷闭着眼睛,什么反应都没有。


    金氏也不在意,只自顾着说:“你那妹妹,出嫁多年还心系侯府,惦念你这个哥哥的事,委实是你的幸运,这三年来,暗中调查你旧日相识的那些花娘,也找到过几个人的下落。”


    “我初始还想不到你托她做这些的理由。”金氏轻轻抚了下他瘦削的脸,从眉眼往下,到鼻梁,再到脖子,顿了顿后,眼神骤然厉色,“可你竟然还想着她们是否为你生下孩子,我不好么,皓儿不好么。”


    五指微缩,指甲描绘的丹蔻显眼,这会儿更像是夺命的骨爪,可金氏终究是没有下手掐他。


    “前些年你真的是太累了,左右征战,朝廷也不算亏待我们,如今啊,你就好好休息。”金氏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胸口,字句清晰,“这侯府,萧家,有我和皓儿在,绝不会辱没。”


    萧劲侯爷终究是没反应,就好像适才那一眼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精力,如今在药物作用下,已然沉沉睡去,金氏更怀疑那钱大夫的医术,用了什么诡异的手法将人弄醒,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说不定就是骗子的伎俩。


    定北王如今是摄政王没错,可这个人的名声本就不好,怀的什么心思也不清楚,请来的人,是真是假,也难说。


    金氏思前想后时,那边定北王他们并没有去前厅,而是径直出了府。


    一路上都是沉默,直到离开侯府,几个人朝侯府外的街市走去,到了一间茶楼后,进了包厢,钱大夫才露着那招牌似的笑,向厉其琛邀功:“王爷,您这三百两花的可值,千里迢迢将我从椿城请来,来去这几日,可得另外算。”


    到他嘴里,三百两的诊金就跟几个铜钱那样简单,好似没收个三千两已经是给面儿了,而瞧他说话的方式,温如意总觉得他们之间的熟悉程度,不像是请个大夫过来这个简单。


    厉其琛走到窗边,望向远处,须臾,开口问:“你有多少把握?”


    钱大夫还是嬉笑:“站起来是没可能,他伤的太重了,如今五年过去,这腿早就萎缩,让他开口说话倒是没什么问题,看王爷您出什么样的价了,我看那侯夫人是不怎么希望我给侯爷治病的样子。”


    厉其琛转身,沉静着神色给了个期限:“一个月。”


    “那得加价了,没有两千两,这活儿我钱某不接,万一砸了招牌,这钱也得给,我好带着它们回乡下养老去。”


    敢这么和定北王坐地起价的,温如意就见了这么一个,对他的佩服又加深了些,摸老虎尾巴的哪个不是英雄!


    “几成把握?”


    “七八成罢。”看着他,钱大夫原本嬉笑的神情骤然严肃,“这件事不说,你那药,不能再继续服用了。”


    温如意倏地抬起头,在接触到厉其琛的目光后,又很快瞥向窗外:“……”


    “本王心中有数。”


    “都四年了,再要继续服下去,你今后还想不想……”


    后边那些话消失在了钱大夫的嘟囔声中,温如意很努力的在听,还是没能听清楚,忽然的,原本消散掉的声音又恢复原样,在温如意的耳畔响起,无比的热切:“温侧妃,不如让先生我,为您诊个脉。”


    温如意是那样的感觉,有个人就那么热切的看着你,没什么恶意,相反是充满好意的,让你不好意思拒绝他,待温如意反应过来,手已经摆在脉枕上了。


    钱大夫在她的手腕上盖了一块薄纱,覆手按上,摆着那神情,头微侧,几秒之后,嗯了声。


    随后他挪了些些继续按,又嗯了声。


    “……”


    第三声后,钱大夫松开了手,夸了一句:“温侧妃身体很好。”


    “……”温如意憋了半响,“谢谢。”


    钱大夫没有再多说,拿起药箱背上,简洁轻快的交代:“给我几天时间准备,我还是住在老地方。”


    说罢,对着温如意微微颔首,离开了包厢。


    包厢内安静了许久,憋了许久的温如意,终于问出了心中埋藏已久的问题:“王爷,这位钱大夫,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温如意脸上的神情与她的情绪是一致的,难以描述,真的是忍了太久,在侯府时她就特别想开口,要知道在她那医患关系紧张的时代里,他对侯夫人那番话,还没说完就得挨揍。


    厉其琛沉默了会儿,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没作声,视线朝阿荷那儿看去。


    接受到他视线的阿荷,朝着温如意的身后躲了躲,温如意叹了声:“王爷,妾身想先去一趟脂如嫣再回府。”


    厉其琛点点头,让云阳送她们过去。


    ……


    上了马车后阿荷才松了一口气,温如意看她这样,不禁失笑,厉其琛就算是神色和缓,也能让人生畏,那是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娘娘,今天那,那侯爷,为什么看我。”马车上就只有她和温如意时她才敢问,之前都是闷声不吭。


    温如意收敛起笑容,温柔道:“阿荷,有没有人说过,你和你娘生的很像?”


    “有啊,我爹在世的时候最常说的话,就是这个,说我生的像我娘,尤其是眼睛,幸好是这样,若是像他的话,我将来可嫁不出去了。”谈及父母亲,阿荷脸上有了笑容,很快又黯然下来。


    温如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没将话说出口:是了,就是因为你和你娘生的很像,所以那萧劲侯爷,才会一直这么看着你,因为即便是乔装打扮,这双相像的眼睛是无法掩盖的。


    因为这个,温如意又确定了另外一件事,那位萧劲侯爷,对阿荷娘亲的感情,应该很不一般,如若不然,又怎么能凭借阿荷一张脸就激动成那样。


    “娘娘?”


    “阿荷。”温如意也不想吓着她,事情的复杂性远超过了只认亲这么简单,“你可留有你娘的遗物。”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胡汉三肥来了!!!!!!!!!!!!终于肥家了!!!!!!!!!!!


    ☆、104.是躁动


    温如意带着阿荷去了一趟脂如嫣, 回府时天色已暗, 接下来两日, 厉其琛都是早出晚归。


    皇上年幼,很多事无法做决定, 这就得需要几位大臣费心再商议, 厉其琛身为摄政王,哪一处都不得闲。


    第三天入夜时温如意睡的迷迷糊糊,被忽然袭来的凉意给惊醒, 睁开眼时,淡淡的酒味沁入鼻息。


    “王爷喝酒了?”温如意伸手时, 身后的衣服被抽离,被子轻轻一罩, 将两个人裹在了其中, 酒味更浓了,黑漆漆之下,入目的是他双眸,带着些酒醉的微浑,又显得格外耀眼。


    他低下头, 胡子扎的温如意脖子发痒, 缩了下身子, 却给了他空隙,几番下,原本是穿在身上的衣裳,被挤出了被子。


    过了会儿, 他哑着声音道:“喝了一点。”


    不肯多说,床笫之事,厉其琛向来霸道,见她醒了就没克制,卷了些被子盖在她的肩头,床幔内顷刻热了。


    温如意嘤咛着,也不不知道是什么时辰,扶着他手臂时,指尖触过,摸到了去年他受伤手臂上的疤痕,厉其琛猛然一个挺进,温如意的手下意识用力抓紧,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几道红痕。


    过了许久,温如意掀开床幔懒洋洋叫了声豆蔻。


    收拾过后温如意才看到外面的天色,灰蒙蒙的,是下半夜。


    推开窗,带着花草香的风是清冷的。


    许妈妈送来了宵食,是温如意最近爱吃的宽面,擀平后折叠切好,焯水煮熟后捞起放凉水中降温增加嚼劲,之后放到碗里,舀一勺高汤头,放上焯水的青菜和糖心蛋,再整齐叠上几片肉,葱花点缀,光是闻着就叫人受不了。


    温如意还让豆蔻准备了解酒汤,看着厉其琛喝下去,将面往他那儿轻轻挪了下:“王爷,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厉其琛抬头看她,温如意从自己还未动过的碗里夹了两片肉到他那儿:“前几日从萧劲侯府离开,在茶楼内,钱大夫说您服药好几年,您可是哪里不舒服?”


    多垒上两片肉,碗里的面被压的沉了几分,汤湮没上来,泛着油花,与葱段衬着,普普通通但能勾起食欲,厉其琛拿起筷子,回答的不紧不慢:“已经好了。”


    “那以后不用再服药了?”温如意总觉得钱大夫那话不像是治病,倒像是在提醒什么,他的身体要有问题,时不时来王府看诊的太医不早察觉出来了么。


    筷子从那两片肉上拨弄开,碗里的汤起了些涟漪,厉其琛抬起头,正对上她的视线,面颊是未褪余韵的粉红,水润的大眼睛内,眼神是关切的,还有些好奇,没有刻意遮掩,显得格外的真。


    这不是湖泊,涟漪到达碗壁时不会有声,但却好像是拍进了厉其琛的心里,不重,却撞的人心不稳。


    有这么一瞬间,那样的念头腾起之后厉其琛就不愿意放下,他夹起一块肉片,送入口中,尝着它普通又独特的味道,须臾,淡淡的嗯了声。


    “不服药了是好事。”温如意低下头开始吃面。


    屋内安静了片刻,温如意放下筷子,心中还系着关于巨额诊金的事:“王爷,钱大夫出诊,每回都要三百两吗?给侯爷看病就要一千两银子。”他怎么不去抢!


    厉其琛微怔,嘴角微扬,原来惦念最久的还是银子:“嗯,给椿城城主看诊,还要贵。”


    温如意望着他:“多少?”


    “五百两。”


    “……”温如意微动了下嘴角,最终还是没说出口,钱大夫缺徒弟么,她其实很好学的。


    再说,出的起这银子的,哪个缺钱,一般般有钱也不够的,一场病下来一半儿家产就都给掏没了,那这位钱大夫是靠什么来增加经验的,毕竟这样的病人不多。


    见她如此,余下想替钱往生解释一番的话,忽然就不想说了,厉其琛喝了一口汤:“太后宣你们入宫做什么?”


    这都是好些天前的事了,温如意微怔了下,将那日被太后召见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番,在提到三皇子时顿了下:“之后太后派了几个人陪三殿下去抓蛐蛐,妾身随王妃去了景安宫。”


    厉其琛嗯了声,也没多说什么。


    灰色褪去,窗外的天渐渐明亮,这时辰王府里还安静,京都城早就已经开始热闹,早市上人来人往,卖早食的摊主是绝不会错过这一波的生意,也到了早朝的时辰,琢园那儿送来了朝服,温如意侍奉他穿上,送他出门。


    ……


    回来后喝了一杯暖茶,后半夜被叫醒的后劲开始往上翻,接连打了几个哈欠,温如意倒头睡下。


    原本是让豆蔻在请安的时候叫她起来,可这一睡,温如意响午时分才醒来,王妃大清早回了穆国公府,豆蔻也就没喊她。


    温如意还要去一趟脂如嫣,前些日子定下的货今天该到了,得她亲自去验,所以有些急,收拾一番后出门,掀开帘子看马车外,温如意总有种自己不是睡了一夜,而是睡了很久的感觉,昨日的街市和今日的气氛完全不一样。


    若她没记错,如今四月末,距离二十七日的服素还有几日,怎么街上的走动的人大都将素服给换下了,经过一小巷时,温如意甚至看到一家酒楼的后门那儿,有厨子在拎着扑腾的鸡准备放血拔毛。


    这样的事暗中也是有的,只要不是屠宰牛羊,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但这会儿也太明显了些。


    “豆蔻,今天初几?”


    “娘娘,今天二十七。”


    “那也还有两日啊,怎么都换下素衣了。”


    “娘娘适才出来的急,奴婢没来得及禀报,今早宫里传了消息出来,太后娘娘有喜。”


    温如意怔了怔,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太后有喜?谁的孩子?


    “太医诊断,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这是大喜事,也是太皇太后那儿下的令,就早几日撤了服素。”宫里传来的消息要比外面传的详细些,太后接连几日身子不适,请太医前来诊治,一把脉才发现是有了身孕,日子还不小,就是怀的不太稳当,禀报到了太皇太后那儿,自然是高兴的很,先帝子嗣单薄,怎么也得保住这一个,便要庆贺这一喜事,叫这喜气留住孩子。


    温如意回过神来,这就说得通为什么那日受召入宫,太后的行为那么奇怪,一杯茶执在手中换了又换始终不喝,侍奉的人又小心翼翼的,原来是有了身孕。


    “遗腹子”三个字蹦现在温如意脑海里,心情却更加微妙了,先帝的身子从去年年末开始就不大好了啊,驾崩前一个多月,不都卧床么?


    皇家,可真是奇妙啊~


    下马车后进了脂如嫣,负责收货的小娘子赶忙领着她去后院:“掌柜的,您当时和那边下定的是五十斤,但这儿就送来了三十斤,我瞧了下,还有些是旧的。”


    后院四面透窗,敞亮的屋内,偌大的桌子上铺满了花干,余下那些被放在布袋中,搁在了篓子只开了个口没倒出来。


    温如意只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肉眼看过去这些花干的质量就参差不齐,大小且不论,有些都是黑的,不是用新鲜摘下的花制作而成。


    温如意挑起其中一个,大朵的花干一大半都黑了,用手捏还有些软,这是起霉的征兆,温如意抬头问:“这是一个袋子内倒出来的?”


    “是,我还挑拣过的,其中有几朵都烂了。”


    “不能用了,全部倒掉,你把另外几袋翻出来。”温如意沉着脸,将桌上的都清理掉,余下的一袋一袋往桌上倒,发现其中有发霉腐烂的,连同其余好的也都扔掉,最后,三十斤的花干,就剩下十来斤能用。


    这些花干温如意是买来磨粉所用,最后要调制成膏露,莫说是烂的,就是萎了的花都不行,必须是要用新鲜采摘的花晾干后研磨,中途若是发了霉腐烂了,也都不能用,否则这些东西用在那些贵妇人身上出了问题,她这铺子还怎么往下开。


    之前快用完的那批也是从这个花农这儿买的,都不错,温如意也做好了运过来后有两成不能用的打算,却不想,派人去询问的时候说足够五十斤,送过来却只有三十,到最后,能用的只有这些。


    小娘子担心这些用不了多久:“掌柜的,这些怕是不够用。”


    “之前剩下的还能撑几日,这些先放着,去把林管事请来。”温如意捏着那些以次充好的花,那些花农都是老实巴交的人,不至于会充此到这程度,因为这么做的话,今后买卖就彻底断了,她吃一次亏,他们损失更大。


    有人故意使绊子的可能性比较大一些,生意再好的店,拿不出货来,还不是只能干坐着。


    半个时辰后林管事赶过来,温如意让他请人用别家铺子的名义去牙行里收一批好的花干来,再去买货的村子里瞧瞧,将情况打听仔细。


    忙完这些出来,已是下午,温如意上二楼的厢房内休息,窗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近似于衙门里士兵开道的声音,走到窗边一看,东街这儿,原走在街上的百姓纷纷退到了两侧,从城门那方向过来了一辆偌大的马车,看马车棚顶就知道是宫中的。


    马车走的不快,两侧随着七八个宫女,透过那微晃的窗帘子,温如意看到里面坐着的是个素服女子,但她的衣饰又很端重。


    “娘娘,是赵太妃的车马。”从下面端了点心上来的豆蔻禀报,“刚刚听外面的人说了,今早派出去的车马,将在皇陵内的赵太妃给接了回来。”


    温如意看着马车缓缓朝宫中那方向走去,第一反应便是:那肯定不会是太后下的令。


    待外面的热闹劲过去,温如意坐下来,刚冲的豆粉热乎乎的很香,不待她喝下几口填肚子,底下的小娘子上来禀报,萧劲侯夫人到访。


    ☆、105.呵,醋着(捉虫)


    半刻钟后, 厢房内焚了熏香, 温如意叫人上茶后, 将几份册子摆在了侯夫人金氏的面前,由她翻着, 待翻过半时才开口:“像侯夫人您这般的, 底子好,保养又得当,只要针对性做一些养护, 就能收获不错的效果。”


    金氏翻到后面,抬起头看温如意:“温侧妃既是这儿的主人, 想必是最清楚不过了,你介绍的我放心。”


    册子上所写的东西, 有一半儿是需要解释才能完全理解的, 若真的是为了美貌和维持身段来的,哪个能不问清楚就做决定的,温如意见她干脆,抬手指了指她翻开的那页:“且看侯夫人您求的是什么,若是养肤, 沐浴与按摩最好, 若是塑形, 自然需要配合一些别的,例如这一套,是能够让你挺胸提臀的,而这一套, 是能让你形体更加好看,富有弹性,还有强身健体的,您也知道,平日里哪会做这些,常呆在家中不出门也容易生病,做做这些,既能打发闲散的时间,又能够舒心,一举两得。”


    说辞很新,是金氏从未听说过的,她微笑听着,待温如意说完了,便道:“我看你说的养肤倒是不错,不过府里杂事多,也没那么多空闲,怕是不能常来。”


    温如意低头看了眼价格,状若无意的翻了下,将页数翻到了最贵的那一套养肤,往桌子中间轻轻一推:“侯夫人信得过我,自然是不能叫您失望,您安排时间,何时有空,我这儿安排人过去。”


    这儿什么客人都有,她自然不愿意过来,再者目的也不在此,扫了眼零零散散标着的价:“温侧妃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那我叫人去开字据,在派人去之前啊,您得先做个测试,我得瞧瞧那些凝露敷在您身上可是会过敏,若是不能用可得换,萧劲侯爷和我们王爷是旧识,您今天过来,我给您个七成价。”


    温如意边说着,让守在门口的小娘子将侯夫人请到小包房内去,金氏看了她一会儿,脸上堆着笑意:“温侧妃,你可真会说话。”


    温如意微笑目送她跟着小娘子离开,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下,脂如嫣内的客人中有不少官家夫人,而这些官家夫人中亦有身份高的,这些人通常不喜欢上门来,都是铺子内派人过去府里服务的。


    像侯夫人这般身份的,就这么几位而已,且身份越高的人,对这些东西就越重视,谁也不会任由别人随随便便将东西往自己身上抹,侯夫人却不太在意。


    而她不在意的缘由,肯定不是因为多么的信任她,她这一趟过来,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测试是否会过敏需要两刻钟,试过之后确认没有问题,温如意便差人带侯夫人去了前柜结账,金氏在看过价格后眼神微闪了下,十分痛快的叫人拿出了银两,对温如意道:“麻烦温侧妃明日午后另外安排几个人到侯府来。”


    温如意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笑眯眯道:“侯夫人放心,明日我会安排人前去侯府。”


    离开前金氏还环顾了一下四周,看起来像是在打量一楼的陈设,神情内带着的是满意,下了台阶后,冲着温如意微微颔首:“告辞。”


    “慢走。”温如意目送她上马车,适才还是艳阳高照的天色,此时暮沉沉的。


    天沉了,也大了,豆蔻跟着出来,看街上被吹的到处跑的杂草球子,建议道:“娘娘,看样子是要下雨,您可要回王府?”


    话才说完呢,远处的天际传来一声雷鸣,轰隆隆的,随即豆大的雨点从半空中倾泻而下。


    一会儿的功夫眼前的世界就是哗哗直下的大雨,地面上很快延伸出了一条小沟壑,水流欢快的跑着,像是在追逐街上到处躲雨奔走的人,再远一些就看不清楚了。


    铺子内的人忙着关窗户,风有些大,雨水飘进屋檐,打湿了台阶。


    温如意差人把铺子外撩起的屋棚放下来,供给行人躲雨,又备了十来把雨伞放在外面,若是有需要可以借去,只要记得还回来就好。


    楼上还有客人,但等她们下来后,雨势已经小了不少,差人送她们上马车,将客人都送走,这时天也黑了,大雨冲刷过的京都城尤为安静,街边的路灯昏黄,照在地上,在水滩上映出零碎斑驳的痕迹。


    将铺子内的事打点妥当后,温如意走下台阶,雷雨过后,还有淅淅沥沥的小雨丝在落下,吹到脸颊上湿漉漉的。


    脚踏过地面,中间隔着积水,声音有些脆,温如意望向前面的巷子,闻着那香味,好似是能够看到那推车的小板车,上面正煎着香喷喷的饼。


    “娘娘小心。”豆蔻在铺子里取了灯笼在前面照明,下过雨的小巷很是泥泞,稍有不慎就踩黄水堆里了,得灯照着才清楚,往里走去,不多时就看到了一辆小板车,上面挂着简陋的猪油饼三个字,刻在板子上,看起来已有许多年的样子。


    板车用石块固定着,上面夹着一口平锅,平锅上正摊着几张圆圆的饼,锅铲利落的翻动着,香气正是从那儿冒出来,源源不断的,引人垂涎。


    “夫人,您可是要来一个尝尝。”摊主是个大娘,原本看温如意衣着华贵,不像是会吃这种街边小摊的,但见她站了许久,便热情的打招呼,“都是今早新熬的猪油。”


    一个哪够啊,温如意盯着那平锅:“大娘,这三个我都要了。”


    “好嘞,您稍等,我给您包起来。”


    煎到两面酥黄后,铲起来放在油纸内,付过钱后,温如意手里拿了一个,豆蔻捧了两个,看着平锅旁热着的一口锅子,温如意好奇问:“大娘,您这煮的是什么?”


    大娘掀开盖子给她看:“这儿还没煮好呢,得再等一个时辰。”


    锅子里咕咚咚的像是炖着什么,瞧着有些浓稠,凑近了是蔬菜的香味,凭着挂在板车上的小油灯,温如意看到了上下浮动的番薯。


    挺好吃的样子啊。


    “大娘,一个时辰后河坊那儿做活的就下工了。”


    “是啊,我儿子就在那儿上工,夜里工钱高,等他们下了工路过这儿,就能喝上一碗。”


    温如意有些遗憾,看样子这菜汤和这饼是最搭的,可惜还要一个时辰。


    转身往巷子口走去,本想留着上马车吃的,温如意还是没能忍住这香味,迫不及待咬了口,先是酥脆,继而是香软,微咸的口感,用猪油搅拌过的葱花和肉丁,此时在猪肉融化后,已经与饼相融合,冲击着味蕾,嚼着便流口水。


    “好吃。”温如意轻呵了一口气,这味道太像小的时候姥姥烙的饼,没有这么油,是煮菜的时候在大锅旁贴着,闷上一阵子,起锅时一面烙的酥脆,掰下一些沾上菜一块儿吃,别提多美味。


    跨出巷子时温如意已经消灭了一个,第二个拿在手中刚咬了一口,几步之远的方向就出现了个身影,路灯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又将他的脸衬的很亮,温如意吸了口融化在饼内的汁水,看着他,声音特别轻:“王爷。”


    厉其琛没动,温如意朝他走去,朝服都没换,看样子才出宫啊:“您怎么会来这儿?”


    温如意等着他说话,过了会儿,没等来他开口,却见他朝着自己伸手,她怔怔看着那手靠近,到了自己嘴角,轻轻抹了下。


    手微抖,翻出油纸的饼险些掉回到了底下。


    一句话都没有,就这么个动作,温如意抿了下嘴,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脑袋里冒出了些奇怪的想法,刚刚要是喝一点大娘卖的菜汤应该不至于这么干;一定是她吃的太急了,这会儿涨的都口渴了。


    他穿着朝服来的,应该还没回府,是不是还没吃过。


    等她自己反应过来时,手已经伸出去了,凑到了厉其琛的嘴边,她听见自己说道:“您要不要尝尝。”


    厉其琛垂眸,咬开的饼中间的馅料清晰可见,视线往她那儿看去,嘴唇上还沾着些油花,身后豆蔻手中还拿有一个,依他对她的了解,眼前这个不是第一个。


    “这么晚还不回去。”


    厉其琛最终是没有夺她所好,在他先启步走过去时,温如意松了一口气,几口将手里的饼吃完,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即刻将下午的事禀报:“王爷,下午萧劲侯夫人来了脂如嫣,应该是想打听铺子内这些小娘子的事,杨夫人之前几次三番过来,她兴许是察觉了。”


    厉其琛听她说着,走了一段路后停下脚步,温如意跟着停下看过去,明灯下,是一间酒楼。


    半个时辰后,温如意眼前便是一桌的菜。


    对于早食来不及吃,中午又匆匆忙忙了几口的温如意而言,几个饼不能满足,这无疑是诱惑。


    等着豆蔻给她舀了一碗汤,温如意小口喝着润胃,悄悄抬头看他,总觉得他今天哪里不太一样,虽然平时话也不多,但就是有些不同。


    正想时,对面传来声音:“顾家送了喜帖,顾家三少爷成亲,下月二十七,你代王妃去。”


    顾家?哪个顾家?


    温如意一时半会还没想起来是谁,直到顾君瑜三个字在脑海里浮现,许久没见着面,也没再有什么不舒服,她早就把这个人给忘到了脑后。


    ☆、106.小心眼


    上次见到顾君瑜是在去年十一月, 据此已经过去将近半年的时间, 期间先是王爷生病, 再而是铺子的事,对温如意而言, 没什么比赚钱更重要的了, 也因为期间一直没有再见到过他,不见面心中不作祟,于是, 温如意便将此人给彻底抛到了脑后。


    如今听厉其琛提起来,温如意心中那已经可以说是陌生的感觉再度盘旋, 喝下去的汤都不是滋味了。


    撇开那感觉不说,她还得认真思考厉其琛这番话的意思, 她是听金怡提起过的, 顾君瑜的亲事定的很不错,是户部侍郎魏大人家的小姐,以顾大人在官场中的地位,这算是高攀了。


    这样的婚事,在京都城中不算大, 参加的也大都是平阶的官员, 但顾君瑜如今是在厉其琛底下办事, 这喜帖自然会送到定北王府。


    这样的婚丧嫁娶都应该是王妃安排,即便是王妃没空,也应该由她命人前去,听他的意思, 这喜帖送过来正烫手,怕是都没到王妃那儿。


    “……”可真是小心眼啊。


    她又不傻,这么直接的要她过去,可不就是因为她过去与顾君瑜相熟。


    汤都没滋味了,索性放下调羹,温如意也没应下,反问道:“王妃不去的话,妾身去是不是不太妥当。”


    厉其琛这会儿的神情看起来尤为从容淡定:“王妃年纪小,你身为侧妃,该替王妃分忧。”


    她堂堂侧妃,中馈之事不擅长也就算了,这些宴会可是再简单不过了。


    明知他有意安排,温如意半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但她调整的很快,去就去呗,王妃不去,他不去,届时站的远一些也就罢了,不去凑那热闹。


    想到此,温如意才应下:“妾身遵命。”不想他再提顾君瑜的事影响心情进而影响食欲,温如意赶紧将话题给转了,“王爷,今天下午妾身看到赵太妃的马车回宫。”


    “太皇太后下的令,太后有喜,几位皇子无人照顾,让没有子嗣的太妃代她守皇陵。”


    温如意舀了一口水豆腐,心想,这理由可真够牵强的,放在平民百姓家里尚且成立,因为若是当娘的又有了身孕,几个孩子的确是会没人管,可在偌大的皇宫里,还能缺人照顾皇子?就是一后宫的妃子都有了身孕,也不会缺人照料,况且四皇子已在赵王府,太子有人教导,唯一勉强能算的,也就只有三皇子了。


    而赵太妃就是三皇子的生母。


    而这理由,明眼人看得出是借口,却没法实打实的反驳了,毕竟太后怀相不稳在先,宫里的事都照料不过来,养胎为重,照顾三皇子的事,还是由他生母来更为合适。


    温如意抬眸看他,先帝过世之前太皇太后就已经不理事了,今天又是赦免又是下令将赵太妃接回来,都是他的主意罢。


    后边儿那件,给太后添堵还差不多。


    包房内安静了下来,厉其琛没再说什么,温如意便安安心心的吃了起来。


    窗外的天黑漆漆的,月牙隐在云层中,望出去什么都看不见。


    此时的宫中,朝华殿内,听着底下的宫女禀报和临宫的事,陆晼莹原本就微凝着的神色,更为阴沉,手中的精致玉小盏险些是要被捏碎,五指紧紧掐着,指尖都泛了白。


    最终她还是忍住了,没有动怒,松开手后缓缓摸向腹部,虽然月份小尚未显怀,但她已然能够感觉到它的存在,胃里的不适已经持续了半个月,这孩子,总是在强烈的向她昭告自己的存在,容不得半点忽视。


    霸道得很。


    “娘娘,赵太妃从太皇太后那儿请来了两位嬷嬷,将和临宫内原本侍奉的那些人给遣散了,包括三皇子身边那些人。”


    “叫她遣。”陆晼莹哼笑,“这宫里难道还能有她的人。”


    一旁的宫人小心翼翼道:“赵太妃要在宫外寻人。”


    “放肆,入宫的人要经几道筛选,是她想带就带的么,景安宫那边怎么说?”


    “景安宫那儿,太皇太后说选人起码得一二月时间,赵太妃说那就等上一二月,如今暂由她亲自照顾三皇子。”


    怒意上腾,紧接着腹间也跟着疼,陆晼莹努力保持着呼吸的平稳,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有几分狰狞,半响,她笑了:“好,好,好一个赵素芹,现在有人撑腰了,可真是会挑时候。”


    “娘娘,过两个月太医说您能稳妥了,届时再收拾她。”宫女担心她再动了胎气,赶忙安抚她,眼下没有什么事比这腹中的孩子更重要的了,前几日已经出血过一回,再要动气,怕是保不住。


    陆晼莹是在很努力的保持心情平和,可这一天下来的事,又有哪一件是能够让她心情平和的,前脚喜事传出去,后脚太皇太后就下令把赵太妃接回来,这其中的意味,可不就是在指责她没有尽到母后的责任,没有将三皇子教导好。


    赵太妃是什么样的人,当初赵家没垮台前,最能生事的就是她,如今回来就是给她添堵。


    陆晼莹缓缓倚下:“收拾她容易,收拾她身后的人可不容易。”


    宫人安抚道:“太皇太后听见您有了身孕,高兴都来不及,光是今天就送来了好多东西,先帝子嗣单薄,活下来的就这几位皇子,太皇太后后就盼着您安安稳稳的将小殿下生下来。”


    “不是母后。”陆晼莹摇了摇头眯上眼,太皇太后多年不理后宫之事,如今这朝堂之上,叫的动她出面的,只有那几位,在陆晼莹心中的,可就只有一个。


    宫女不甚明白,但见太后乏了,便没再多问,取了毯子给她盖上,吹了附近的灯只留了远处的几盏,在旁侍奉着。


    许久之后,陆晼莹睁开眼,冷声吩咐:“宣陆侯夫人明日入宫。”


    ……


    从酒楼出来时已经很晚了,附近不少铺子都关了门,回到定北王府,没多久就歇下了。


    第二天醒来,温如意总觉得天都晴明了许多。


    那是被城中百姓的情绪所渲染的,四月末的京都城,因为太后娘娘有喜一事,从国丧中脱离,就这么热闹了起来。


    趁着春日还在,许多人安排出游踏青,城门口来来往往的马车,大都是出城去游玩的,过了两日,温如意这儿也收到了金怡的邀请,邀她出游。


    正好想去开善寺求个平安符,温如意应了她的邀约。


    三天后见面,温如意才说两句呢,金怡就已经朝她倒了一桶的苦水:“可闷死我了,我娘连门都不让我出,说我会分心。”


    “上回你出门来找我,也不过才半个多月,怎么就闷死了。”温如意见她一副半年没出门的样子,可实际上,半个月前她才来过定北王府和她说起要成亲的喜讯。


    “半个月还不够啊,我原本就不太擅长这些,你看我的手。”


    金怡朝她伸出十个手指头,温如意仔细看看,本来想笑的,对上金怡的视线,忍住了,抿嘴:“嗯,的确伤的很严重,那怎么办,要不别绣了,到时候买回来也是一样的,成套的备着。”


    “那怎么行。”金怡嘟着嘴,有些扭捏,“那是我的嫁妆啊,是要摆上桌的。”


    “买回来的就不能是了?我看你啊,就是喜欢人家呗。”温如意揶揄道。


    “那你就不喜欢定北王爷了?”金怡哼声反驳,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抱着她胳膊的手一紧,紧张道,“如意,我瞎说的,你别生气,你……”


    温如意笑看着她:“我是挺喜欢他的。”


    金怡愣了愣,半响,由衷道:“那就好,你喜欢他就好,这样你过的就开心了。”只要不是喜欢表哥,只要把表哥忘了,如意就一定能过得好。


    “嗯。”承认完了之后,温如意跟着她笑着,让金怡更加安心了。


    两个人聊着,很快到了开善寺,这么好的天气里,前来开善寺上香祈福的人也有很多,温如意在主殿上祈福后,直奔善堂。


    温如意想为原身点灯。


    温如意在祈福的灯上写下字,趁着金怡不注意,在灯的背后写上了温如意三个字,这个灯是用熏香围绕而成的,最后燃尽后会连同上面的纸也烧完。


    “如意你是要给你爹娘点灯吗?”金怡见她将那么大一盏灯挂上去,“我来帮你。”


    “不用。”温如意垫脚,将灯托到钩子上,写了名字的正好在后面位置,挂上去了之后也不会有人去瞧,“好了。”


    “来我扶你。”金怡知道她孝顺,也不会往别处去想,倒是说起她那大嫂来,“之前你不是让我打听你嫂子的事,我去各家收鸡蛋,听她们说,温家前阵子来了个府里打扮的老妈子,同一个人来了有几回,上月还有丫鬟打扮的,瞧着挺年轻,但就来过一回,你嫂子现在也不帮你大哥卖豆花了,铺子里雇了个人,这几日她带着你两个侄子回娘家去了。”


    温如意迈出善堂:“过几天我派人送几张画像给你,你让那些人认认。”


    “好。”金怡朝前看去,脸上的笑意一滞,似是有意要避开什么,拉了温如意要往下走去,“如意,我想去一趟济生堂,你陪我一道去。”


    ☆、107.上心


    魏家七小姐的生母在多年前的四月里过世了, 临近婚期, 她就想来开善寺为母亲上个香, 顺道告知下自己成亲的事,祈求母亲能够保佑自己。


    在山脚下遇到了未婚夫顾君瑜, 他约了朋友, 临时有事不能来,见她只带了两个侍奉的丫鬟,便陪同她一起上山。


    大卫没有男女婚前不能见面的说法, 一路上虽说话不多,但也还算自然, 撇开家世不说,魏七小姐对顾家三少爷还是很中意的, 茶花会二甲的名声并非虚假, 他的文采很让人倾慕,加上这同样不输人的样貌和谦和有加的态度,更是叫人心生欢喜。


    再说回去家世,魏侍郎其实是不太中意的,他对自己娶了三任老婆, 一堆妾室的事引以为傲, 倒是对顾家娶了三任妻子, 顾君瑜是排行老三不满意,母亲又是那样的出生,半点外祖家的力道都使不上,父亲的官职多少年还只往上这么走了些, 要不是看在顾君瑜被摄政王赏识,如今官运恒通的份上,他是怎么都不肯将女儿嫁去顾家。


    两家人商议婚事商议了不少时间,期间魏侍郎不是没想过挑别人,最后还是魏小姐因为中意顾君瑜自己争取了一把才促成的。


    当然这样的话魏三小姐不会说,她对顾君瑜的喜欢也含蓄的很,上山之后在主殿内拜过后去往善堂,看到金怡和一女子从善堂出来,未等她出声打招呼,她们就匆匆转身沿着往下的台阶离开了,那情形,感觉像是有意躲着似的。


    “怎么了?”顾君瑜见她望着一个方向出神,顺着看过去,仅仅是看到闪去的裙摆。


    “我好像看到你的表妹了,叫金怡对吗?”魏三小姐感觉自己不会认错,因为她见过这个金小姐好几回,“我看到她走下去了。”


    “阿怡在这儿?倒是没听她说起。”顾君瑜收回视线,还安抚了她一句,“应该是没看到,她若是瞧见我们,肯定会打招呼。”


    “真是可惜了。”魏三小姐有些遗憾,她还想好好结识一下君瑜的这个表妹,听闻他们自小就亲近,比他与两个哥哥的关系还要好,如亲妹妹一般,若是能与她交好,对她和君瑜之间也有帮助。


    一旁侍奉的丫鬟给她出主意:“小姐,看样子金小姐她们是往济生堂那边去了,您不是也要去那儿找师傅,不如先过去。”


    “说的也是。”魏三小姐有心结交,便起了意,抬头问顾君瑜,“顾公子可有事?”


    “我无碍。”


    得了应允,一行人便朝着济生堂那儿走去,这段路并不远,下台阶后走了一段路后不远处就是,但等她们走到时,却没看到金怡的身影。


    前后也没差多久,但附近就是没看到金怡的身影,魏三小姐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小姐,从那儿下来就是去济生堂的,奴婢也看到金小姐了,您不是要找师傅,奴婢给您去找找。”


    那丫鬟看起来有些热络过了头,四下寻不到人,情绪里甚至是带了些着急,但魏三小姐并没有察觉,而是让那丫鬟去找人。


    丫鬟找了一圈,途中还与人交谈过,可快把整座寺庙都给翻了,愣是没找到人,倘若不是她确认无疑金家小姐身边的就是定北王侧妃,她也会觉得是自己认错。


    可明明时间都安排好的,怎么可能会碰不上面找不到人,找不到人的话,那原来安排的事该怎么办。


    ……


    正当有人着急时,这边金怡带着温如意已经坐上了下山的马车。


    被金怡拉了一路的温如意,看着她问:“刚刚怎么了,不是你要去济生堂,不找师傅了?”


    金怡摇摇头:“你不是要求平安符么,家附近庙里的最灵验了,去东巷那边求也可以,开善寺里人太多了。”


    “不对,你有心事。”温如意一眼看出了她的心神不宁,起初走下去还好,后来她拉着她走的多快啊,还净挑僻静的,要不是她与她熟络的份,她会以为是要将她拉角落里谋害了。


    马车一颠,金怡晃了下身子,坐稳后松开了她的手,深吸一口气看着她:“我刚刚看到我表哥了。”


    半响她又道:“还有魏家三小姐。”


    温如意看了她一会儿,嗯了声。


    “我是觉得你们不适合见面,之前我看你见了表哥后都有些难受,我看还是不要碰面的好,再者那魏家三小姐在,我是不乐意与她打交道。”金怡捏了捏她的手,“后来我想,她们去过善堂后,肯定是要去济生堂找师傅的,那岂不是又会遇到,所以我才拉着你赶快离开的,真是奇怪,前几日去顾府看姑母时我才问过,表哥这几天没什么空的,怎么会来开善寺。”


    金怡说着还觉得奇怪,殊不知就因为她的这番阻拦,无意间就坏了别人的一次安排,毕竟在最初的安排中,以金怡的脾气,是会直接打招呼,而不是就这么离开的,还走的如此干脆。


    “那就去附近的庙里祈福,之后我再陪你去挑选绣样,你不是说还有好些没弄。”温如意见她对自己忧心忡忡,生怕自己没走出来看到顾君瑜和她未婚妻在一块儿会心里难受,笑眯眯捏了下她的脸,“我的好金怡,你饿不饿?”


    “挑什么绣样。”金怡没好气瞪了她一眼,转而又泄气道,“还是你陪我去罢,要是我娘陪我去,一路都要念叨。”


    “好好好,那先去祈福,再陪你去。”


    随着马车下山,车内的声音越来越远,半个时辰后她们到了南街,这一逛,到了天色暗下时才回到定北王府。


    回到小庭院后温如意就懒得动了,金怡实在是太能逛了,几乎是把南街的所有绣样铺子都给逛遍了,若不是天色暗下来,她恐怕还想换一处接着挑。


    “豆蔻,去烧水。”


    温如意挥了挥胳膊,趴着眯上眼想睡觉,不知道过了多久,被豆蔻她们拉起来,扶着进了水里后她才轻叹了声,打算靠在浴桶内再小憩会儿,耳畔传来豆蔻的问话:“娘娘,距离王爷的生辰还有几日,再不准备可就来不及了。”


    “豆蔻,这会儿提这事可就太不识趣了。”温如意睁开眼,睡意全无,颇为怨念的看着她们,“最近好忙啊。”


    “您再忙,王爷生辰的日子可不会变。”豆蔻忍了下,没能忍住,“娘娘,您对王爷也太不上心了,他从焦庄回来都不忘给您带您喜欢的,您却连一件像样的贺礼都还没为王爷准备,您都没花心思好好去想。”


    “王爷送了您这么多,还时常来小庭院留宿,对您的用心可见一斑,您看最近王爷都没再去别的夫人那儿,连香园都不曾去,王爷以往从不留人在琢园,但只对您一个人如此。”


    温如意弱弱想反驳,那是因为孝期不能同房,可一想到孝期内她就在琢园呆了好些天,又识趣的闭上了嘴,无辜的看着她。


    也不知道豆蔻憋了多久,这话匣子一开就有些受不住,温如意张了张嘴看着她,直到她涨红着脸嘴巴里吐出最后一句话:“娘娘半夜踢被子,奴婢还看到王爷给您盖。”


    哗啦水声响起,温如意抬起胳膊反驳:“胡说,我怎么会踢被子,我睡相很好的。”


    可对上这丫头的眼神,温如意的气焰一下就熄了,磕磕绊绊道:“也不是,那是因为,因为我太累了。”


    后面的声音特别特别的轻,温如意整个人又缩回到水里,她感觉豆蔻现在两米八!


    安静片刻后,温如意的思绪沉淀下来,心跟着沉了下来,她紧握着浴桶壁,眉头渐渐蹙起,她好像,真的是没用心想过要给他准备生辰礼物,她一直想着的都是如何蒙混过去。


    越想,温如意心中的负疚感越大,再加上豆蔻的目光,温如意这会儿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坏的人了。


    屋内安静了许久,温如意的身子往上浮了浮,下了莫大的决心:“好,我给王爷准备个惊喜。”


    豆蔻撑了好久,听娘娘这么说,整个人泄气了般松懈下来,出了一身的汗。


    天知道她刚才有多紧张,这番话说出来,她都已经准备好娘娘叫人把自己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须臾,她压着激动问:“娘娘要准备什么,奴婢这就去给您准备……”


    “也不用准备什么。”温如意想了会儿,直接从浴桶里起来,让她给自己披衣服,“不对,要准备些东西,但是不好做,来我画下来,你明早就叫人去打出来,要快。”


    身上还在滴水呢,温如意迫不及待叫她准备了笔墨,豆蔻担心她着凉,让绿芽去准备,自己则忙着给她擦身子穿衣服,再差人去煮些姜茶来,以免受寒。


    第二天一早豆蔻拿着温如意画的图出门找师傅去了,隔天一早取回了几样器械,与温如意所画的有些出入,但大体都是能用的,温如意叫许妈妈缝了几个倒三角的布袋子,又让府里的工匠师傅雕了些东西,便一头扎进了小厨房内。


    这一扎连铺子都没空去了,直到初八这日,定北王生辰宴的日子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赶在12点前更新了,明天我会多写点……


    ☆、108.爱的下厨


    初八这天, 定北王府外的街市被挤的水泄不通, 停满了马车。


    前来道贺的客人从上午到下午没停过, 温如意跟随王妃忙了半日,也没功夫歇下来。


    到傍晚时, 客人到的差不多, 宫内的赏赐到了。


    一箱箱抬进来的东西叫看着的人羡慕,皇上没有亲自前来,但光是看几口箱子就能看出他对这个叔父的看重, 任明眼人都知道如今朝堂上摄政王说一不二,皇上对其又十分的倚重, 为了今天的生辰宴,其贺礼中还有特意派人从昶州那儿带回来的稀罕物, 价值连城不说, 用心程度可见一斑。


    除了皇上的赏赐外还有太皇太后与太后娘娘的,温如意站在走廊内,看着最后被抬进来的东西时愣了愣,那是一张红漆椅子,被摆在箱子上抬进来, 因为明艳的着色, 在阳光下很是吸引人。


    椅身上的雕刻十分精美, 其中勾勒的还是神兽图案,一直勾勒到椅子的边角,兽头仰起,像在长啸, 温如意也瞧得出这东西不便宜,但这张椅子却让人觉得很奇怪,这椅子的太小,不像是送给定北王坐的,倒像是给小孩子玩闹用,也仅仅够一个孩子坐在上面。


    前院这么多人看着,觉得奇怪的自然不止温如意,这几箱抬进去的都是太后的,用这么张椅子当贺礼,又是何用意。


    没人想得透,东西很快被送到了厢房内,这时花园内的宴席已经备妥。


    前来道贺的官员们忙着巴结定北王,带来的女眷也忙着想要和王妃说上话结识,错过这回,往后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温如意将位置留给那些夫人,往后退了退,开席之后,需招待的告一段落,终于得了空,温如意寻了个理由回小庭院,换了身衣裳,走进小厨房。


    “娘娘,可来得及。”让绿芽去将水烧起来,豆蔻替温如意撩起袖子,系上围兜,麻利的从架子上端下一盆的鸡蛋,“娘娘,这些要是不够,我去大厨房再给您拿。”


    “……”温如意抱着面粉袋子,看那至少放着几十只鸡蛋的盆子,深吸了一口气,“够,够的。”不成功便成仁,再要不行,她就把这一盆子的鸡蛋都吃了!


    绿芽很快把柴火烧起来了,大锅内的水逐渐开始冒泡,温如意将面粉袋子放下,抓起铲子,指着平板上的东西念道:“面粉,鸡蛋,羊奶,猪油,糖,还有糖……豆蔻,拿糖来。”


    “娘娘,在这儿,在这儿。”


    豆蔻将一瓦罐打开,里面满满都是糖,温如意松了一口气:“对,在这里,来!”


    温如意从面粉袋子里舀两大勺面粉来,随即又放下,摇了摇头:“不对,是先打鸡蛋,来给我四个鸡蛋。”


    接过豆蔻递来的鸡蛋,温如意一面念叨着“分开放”一面小心将鸡蛋敲开,蛋白和蛋黄分离开来放在两个盆子内,让豆蔻将其中一个盆子放到摆了冰块的水内,扫了眼桌上的东西,舀了油到碗内,加上羊奶,用一把竹丝做的刷把子,开始用力刷。


    油和羊奶起初是分离的,很快融合在了一起,之后渐渐有了些浓稠感,温如意脑海中将记得的方子念叨过几遍后,小心放入蛋黄,加上估算好的糖,继续搅动。


    彻底融合后温如意加入细面,搅拌过后,桌上已经是一片狼藉。


    可也没功夫管这些,温如意拿了一把新的刷把子,将冰镇过后凉了许多的蛋白拿出来,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抽打。


    “娘娘,起泡了起泡了,和昨天一样。”豆蔻可高兴坏了,要知道前几日娘娘扎在小厨房内就为了这个,娘娘说这叫蛋糕,可做出来的不是焦的就是硬的,还有的是水一瘫,只有昨天那回,蒸出来之后才有些模样。


    豆蔻跟着张大娘做过蒸糕,但娘娘做的这个又不一样,尽管一直在失败,豆蔻对自家主子就是有着莫名的自信,只要是娘娘说的最后就一定能成。


    温如意呵呵笑着,有些心虚,和昨天是一样,那是因为经历过无数次失败后她才记起来一些步骤。


    五六年前,那时她接拍到的都还是一些小配角,有个剧本是讲都市爱情的,温如意在其中饰演的配角有一段做蛋糕的戏,为了演的更真实一些,她当时是和糕点师学过一些记过步骤的,但那也仅仅是一个镜头而已,最后完整出炉的镜头也是经由切换,她并非全程操作。


    那天被豆蔻说了一顿后温如意就想到了这个,女红的东西她真的不擅长,别说是惊喜,惊吓还差不多,几天的功夫学不来;而那些贵重的东西厉其琛又看不上,他出身尊贵,见过的好东西不比她少;她会的东西不多,唯有这个可能会让厉其琛觉得特别一些。


    可她把事情想的太容易了,人家糕点师是手巧,她温如意是手残,当初看着挺简单的事,当初在人家指点下做的好似也有模有样,可她折腾了好几天,思来想去才把烤箱和锅子的区别弄清楚,进而又在蛋白蓬发的问题上栽了数次跟头,昨天下午才记起些。


    等将蛋白打发起来时,温如意的手已经很酸了,放了一根筷子到泡沫中央,见筷子很缓很缓的朝一旁歪了一些些,温如意松了一口气,将蛋白和搅拌好的蛋黄液体混合均匀,缓缓倒入了圆盆中。


    “架子呢。”温如意扭头,绿芽已经在锅子内放好了支架,就等盆子放上去蒸就行。


    盖上锅盖后,温如意用沾满蛋糕液的手擦了擦身上的围兜,看着那不断冒出热气来的锅盖子,心中的大石悬在那儿怎么都放不下来。


    豆蔻和绿芽也是紧盯着那口锅,在她们看来,这几天里胃里填进去的都不知道该叫什么,小庭院上下几乎都尝过了娘娘的手艺,从差点将锅子烧干,煤炭一样的东西,到昨天下午已然有些成型,像是发糕一样,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沙漏!沙漏!不能忘了时辰!”


    站在那儿许久温如意忽然开口,将沙漏取过来之后往那儿一倒放,又有个问题出现,那这之前放下去时,到底算蒸了多久?


    ……


    宴席开始没多久温如意就不见了,消息传到厉其琛这边,他正在接受几位官员的敬酒。


    厉其琛喝下半杯,看着那醉醺醺被人扶下去的官员,侧过脸,一旁云阳禀报:“娘娘在小庭院。”


    朝着内院方向看了眼,很快又有别的官员上前来敬酒,说的都是类似的话。


    这些官员大都已与同僚喝了不少,这会儿有些醉意,他们是没自知,厉其琛早已经有些不耐,往年他从不办生辰宴:“让晋王世子过来。”


    范延皓和李临从那儿赶过来,顺道扶了一把险些摔倒的官员,到了厉其琛面前,恰好是接了其中一个官员敬上来的酒,范延皓笑着道:“这不是魏大人么,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就又要做岳父了啊,恭喜恭喜。”


    “哎,我是来给王爷敬酒的。”


    魏侍郎想推开范延皓,可哪里敌得过年轻人的力气,范延皓将他扶住,抓住了他的手直接给魏大人自己灌了一杯酒:“哎,魏大人客气,陈大人,快把魏大人扶稳了,别叫他在这儿摔倒,回头怎么喝女婿茶。”


    魏大人伸着手,看王爷离开,这杯酒没叫他敬到,如何都不痛快:“哎,王爷怎么走了!”


    “明儿还要早朝,王爷已经喝了很多,自然是要早点歇下。”


    这边说着,由李临与范延皓挡酒,厉其琛带着云阳出了花园,进了内院后,没回琢园,而是直接从后门出了府。


    前后也只不过是一个时辰左右,待他回到王府,宴席已经散了,定在定北王府外的马车所剩无几,能自己走回去的都已经回家,喝的烂醉走不回去的,也由人一个个的送上马车,安全送回府。


    林管事带着下人们在收拾,内院中,找了王爷许久的吴媚儿,终于在琢园外等到了王爷。


    五月里,深春,白天已有夏的踪迹,夜里的风很是凉爽。


    吴媚儿穿着一袭薄衫,路灯下透出手臂的肌肤,沁紫的裹裙更将人衬的白皙动人。


    这样的着装和白天迎客时完全不一样,精心打扮,就是为了吸引人的。


    身后的丫鬟手里拿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小盅,许是等了有一会儿,吴媚儿望着他,眼底有期盼,有爱慕,还有久未服侍的女儿羞:“王爷,妾身给您煲了一瓮汤,既能解酒又能养胃,您喝了再休息罢。”


    厉其琛看了眼那托盘:“本王没醉。”


    “即便是没醉,宴席上喝了那么多,还是需养的,妾身还叫厨房里熬了些粥,王爷再喝上一些。”王妃回了芷园,温如意打从宴席开始后就回了小庭院,没再出现,今晚也不会有谁与她争,吴媚儿自己心中是有些把握的,除了她之外也没人站在这儿关切王爷,再者,太后娘娘说过会帮她的。


    说完后,空气有些安静,厉其琛身旁的云阳上前一步,从那丫鬟手中接过了托盘,面无表情:“交给属下就行。”


    吴媚儿脸上的笑意微顿,什么叫交给他,但她心里很清楚,云阳是不可能越过王爷做事的,所以,这就是王爷的意思。


    “王爷……您晚上喝了不少,就让妾身服侍您罢。”


    吴媚儿上前一步想要去挽住他,未等接近,厉其琛的视线定在她身上,硬是看的她停下脚步,不敢再继续往前。


    “回去。”


    厉其琛转身要回琢园,吴媚儿咬着嘴唇,顿了顿后快步冲过去,拉住了厉其琛,哀伤道:“王爷,难道您现在都不愿意多看妾身一眼了么,妾身只是想要陪着王爷,服侍您而已。”


    “汤是你亲手炖的?”厉其琛再度看向云阳手中的托盘,那小巧的盅这会儿成了焦点。


    吴媚儿笑的特别温柔:“是,是妾身亲手给王爷炖的。”


    “来人,送吴侧妃回香园。”


    厉其琛深看了她一眼,抬手一抽,手臂便从她手中脱离了出来,吴媚儿怔在那儿,脚步跟随超前一步似是要追,但还是没能追上,只能看到他离去的背影。


    丫鬟上前扶住了她:“娘娘!”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吴媚儿猛地震醒,终于意会过来他重复问那句话的意思,可又觉得不可能,“不会的,太后娘娘说了不会有任何问题,连大夫都查不出的。”


    可王爷为什么会这么说?


    很快她又安慰自己,一定是她的错觉,王爷怎么可能会发现什么,这段日子来她小心谨慎,就连宫里派来的嬷嬷都没与她私下联系。


    可纵使是将自己安慰住了,吴媚儿的脚步还是迟迟不敢往前,她心虚。


    ……


    进了琢园后,厉其先去了一趟书房,转而回了主屋,两刻钟后,他出现在了小庭院的外面。


    小庭院内很安静,空气里飘了一股说不出的气味,像是什么糕点蒸熟的香味,其中又带了些别的,顺着风,从小厨房那儿飘过来。


    厉其琛朝着那儿走去,快走到时听到了小厨房内传来的动静。


    先是很不确定的声音:“娘娘,这回可以了么,宴席已经结束了,王爷这会儿也已经回琢园了,您再不去可就晚了。”


    紧接着是更不确定的声音:“应,应该吧,你慢慢掀,掀开看看。”


    “要是还不行怎么办啊。”


    连那咽口水的声音都显得很清晰:“不会的,这次一定可以。”


    一阵烟从小厨房里冒出来,继而是闷着声的高兴,仿佛是在里面又蹦又跳的,熟悉的声音急促传来:“快快,拿出来,把我刚刚做的酱拿来,还有切好的果子,来来来。”


    等厉其琛走上台阶,已经能够闻到一股特别的味道,不难闻,但也常识中的糕点香味又有些不同。


    正准备出来给娘娘拿干净的衣裳换洗的绿芽,就这么迎面撞上了走到了门口的厉其琛,小丫头被热气熏的满脸通红,瞪大着眼眸看着他,倒抽了一口气后,连忙跪下来:“王爷!”


    “咚”的一声重响,听到门口传来绿芽这样的叫喊声,拿着木盖子的温如意,吓的手一脱,木盖子掉在了地上。


    当下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庆幸,幸好这会儿手中拿着的不是几经波折的蛋糕。


    “豆蔻,布!布!”


    厉其琛走入小厨房,雾气腾腾。


    看向灶台边上,狼藉一片的板桌上放着个圆形的厚糕点,板桌旁边站着个素衣女子,身上裹着的兜衣和这板桌一样脏,视线往上,她拿着一块布,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着额头和眼睛,一副羞于见人的神情,然而,这也没能够遮住狼藉,她的额头上,横着一条面粉印子。


    小厨房内特别的安静,只有锅子内没有烧干的水在咕噜咕噜的翻滚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掉落在地上的木盖子似乎是不太甘心,原本是半倚着的,这会儿直接躺倒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音,温如意倏地看向板桌,比他的视线还要快一步,忙捞起斗笠罩子,将蛋糕给盖住了。


    继而拉了拉自己的围兜,洒落簌簌的面粉后,笑看着厉其琛:“王爷您怎么来了。”


    少了那块布的遮掩,脸蛋上沾着的面粉也露出来了,东一块西一块的,温如意见他盯着自己,抬起手背抹了下脸颊,好么,范围更大了。


    像是个花脸猫。


    温如意对脸上沾了多少面粉也没个数,她还在解释:“王爷,妾身在替你准备……宵食,对,宵食,就快好了,您要不先去屋里坐会儿,我这就来。”


    一面说着一面还一直看那斗笠盖子,生怕他去掀开看。


    这一瞬,厉其琛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109.坦白


    以前温如意喜欢秋天, 干爽舒适, 晴天的日子居多, 适合出游,色彩也很好看。


    近几年接到的戏多了, 温如意开始喜欢五六月, 尤其是拍夜戏的晚上,不论是古装还是都市剧,这样的温度都令人感觉舒适。


    夜风中带着白日里留下的余温, 初夏将至,还没来的及将大地烘烤炙热, 郁郁葱葱的世界,不论哪个方向吹来的风都是香甜的, 就算是出点薄汗也不会觉得腻。


    这样的夜里, 在外乘凉是最好的,几碟点心,一壶清酒,最好再来一张躺椅,亭子都是碍眼的, 就摆在院子内, 最好的位置最好的视野, 躺着看天空,不可思议的安静,又不可思议的美丽。


    今天小庭院的空气里,除了这些花草香外, 还多了一股特别的味道,是从小亭子内飘过来的。


    温如意有些局促,尤其是接触到厉其琛的目光,仿佛是能够透过他平静的眼神,看到他暗藏在底下的揶揄。


    一刻钟前,厉其琛的意外出现将温如意的计划给打乱了,原本她所想的并非是那样。


    当初她想到要给他做个生辰蛋糕时,所计划的时间,是在宴席结束后,不论是她去琢园还是他过来,都是刚刚好的,不至于会以那样狼狈的方式碰面,可现实总是很骨感,掐好的时间被第一次的失败所打乱,之后不得不重新再做,这才会拖到那么晚。


    如今这般,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说,好像原先准备的说辞都用不上,哪一句都不应景,和她设想的有差别,至少,想象中可没有被他撞见自己狼狈的这一幕。


    亭子内安静了许久,厉其琛看着那盖满果肉,中间还插着细蜡烛的糕点,率先打破了这平静:“这是何物?”


    “这是妾身专程为王爷做的生辰蛋糕。”见他先开了口,温如意便划了火柴将蜡烛点燃,有些不好意思,“王爷您什么都不缺,想了很久妾身都没想出送什么给王爷,后来就想着,贺礼不在轻贵,心意才最重要,所以就给王爷准备了这个。”


    厉其琛的目光落在那几根蜡烛上,嘴角微动了动,最终吐了几个字:“你亲手做的……”


    “嗯,是妾身亲自为王爷您做的,是想给您一个惊喜……”到后面的声音是越来越轻,连她自己都觉得是惊喜不足惊吓有余,因为小厨房里现在还一片狼藉。


    厉其琛笑了,藏着的揶揄直接浮在了眼底,嘴角扬起,看起来心情很是愉悦:“嗯,确实是个惊喜。”


    温如意从没见过他这么笑,一时间有些愣,等反应过来后,红着脸颊瞪着他,这是在笑话她,她的厨艺如何他还不清楚么!


    可到底是有些不好意思,之前不论是煲汤还是做豆花,都没让他瞧见过这么狼狈的一幕,她捏紧手中的火柴,心中默念着寿星公最大,提醒他许愿。


    “生辰时可以许愿,闭上眼睛许三个愿望,许完之后就可以把蜡烛吹熄了。”温如意合着双手做了个许愿的姿势,睁开眼看他,“就是这样。”


    厉其琛看了她一会儿,脸上笑意尤在:“一定能实现?”


    当然不能啊,可对上他颇感兴趣的神色,温如意只得解释:“这与去庙里祈福一样,就是个心愿。”小朋友才会相信生日时许下的愿望会实现。


    厉其琛笑而不语。


    “……”温如意脸颊微烫,催促他快点许愿,“王爷,再不许可就烧完了。”


    没有学她的姿势,静默了片刻,厉其琛欺了些身,将温如意点着的几根蜡烛吹熄。


    烛芯上冒起了一些烟,未免他再问些什么,温如意飞快的将蜡烛拔去,并且拿起一旁备好的刀,将蛋糕切开,用碟子装了一部分递到了他面前,殷勤着:“您尝尝。”


    厉其琛看着那密密麻麻摆在糕点上的桃果,再看她愈发热切的眼神,饶是他看的书再多,也不知道她所为的生辰蛋糕,究竟是什么东西。


    温如意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的动作,虽说对自己的厨艺是半点信心都没有,可好歹练了几天,昨天出锅的那个不论是品相还是味道也都算过去的去,与当初做豆花的心情不同的是,现在她还怀有些期盼,期盼他会说好吃。


    厉其琛拿起叉子,切了些糕点,自然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脑海中想起她花猫似的一幕,将她所说的蛋糕缓缓送入口中。


    比平日里所吃的米糕还要再松软些,入口即化;除了浓厚的蛋味之外,还有的就是无法掩盖的猪油味,加上那桃肉的鲜甜,这就让人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过了会儿,温如意轻轻挪动了下位置:“王爷,好吃吗?”


    厉其琛放下叉子,笑看着她:“温侧妃的心意,本王体会颇深。”


    说罢,摆手让云阳去取酒。


    温如意认真想了下他的神情,应该是不难吃的,但心里又没底,遂自己挑了一块送入口中,那一瞬,蛋糕中混合的各种味道在口腔中炸开,原本应该是融合的,但因为猪油和羊奶的味道太过于浓厚,以至于温如意的这一口蛋糕,滋味变得非同寻常。


    不难吃,可委实说不上好吃。


    温如意看着他面前已经空了的碟子,他比她要挑食,吃的好东西只多不少,她都觉得不会再多尝几口的蛋糕,他却都吃完了。


    这算是……对她的鼓舞么。


    温如意心间微胀,拿着叉子,抬起头,云阳已经将酒取来。


    翻开盖子,酒香四溢。


    温如意的鼻子轻轻一动,有些欣喜:“是桃子!”


    拿起倒好的酒杯,温如意闻了闻,那应该是前两年埋下的,比新鲜酿做的多了股醇厚的味道,喝起来味道也没那么冲,一口下去,清甜中满是桃子的香味。


    几杯下肚后,温如意的神色松缓了些,朝他看去,抬手往脸颊上轻轻一托,总觉得他今天有些不同。


    她没见过他保持这样的笑容这么久,那样的轻松愉悦,都感染到了她。


    温如意往后靠了靠,看向亭子外的夜空,心中想着,这会儿若是没有这个顶,夜色应该会更美。


    须臾,有声音由远及近:“你是谁。”


    温如意扭头,厉其琛站在了她旁边,距离很近,温如意笑了:“我没醉。”


    “本王知道。”厉其琛将她拉起来。


    “去哪儿?”


    温如意被他牵着走出了小庭院,一路往前院的方向走去,快抵达时拐了个弯,进了个阁楼,上到三楼之后,那是个往外延伸的偌大看台,朝下看去,能够看到大半个定北王府。


    温如意扶着栏杆,终于觉得今晚的风凉爽了许多,刚刚在亭子内,她总有闷热感。


    吹了会儿后,温如意转过身看他,厉其琛就站在距离她几米远的地方,倚着固定看台用的柱子,目光在她这方向,也不知看了多久,神情平宁。


    他在等她说话,又好像是他有把握,自己会说些什么。


    那该是心照不宣的,如今要摆的清楚些,温如意心中有一处,原本是泥泞的,忽然平坦筑成了路。


    温如意背靠着栏杆,晃了下,抬起头看向天空,仔细找了找,伸手,指向最亮的星星:“以前有人告诉我,迷路后要学会找北斗星,它会告诉你它的方向,不至于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温如意往旁边靠了靠,拿起备好的酒喝了一杯,指着那最亮玉衡星,声音轻了很多:“斗柄指东,天下皆春,那就是东方,但我永远都回不了家。”


    “你家在哪里。”


    “在很远的地方。”时空二字要脱口而出,又让温如意给咽了回去,她将杯子里余下的酒喝完,笑眯眯看着他,“但是我记不清了,我醒来时就在温家,浑身湿漉漉的,迷迷糊糊被人换了身衣裳,送上了轿子。”


    这就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事,他知道她不是那个东巷的豆腐西施,她也清楚自己早就露了馅,凭借他的观察力,如何能看不出她和那个温婉贤淑的温家小姐不是一个人。


    可迟迟的,他没点破,她装傻,他配合,她便继续演着。


    她原本打算能装多久就装多久,即便是他知道自己不是温如意,那也想不透其中的原理,等到有一天她离开这定北王府,他总会忘了有这么个与别人不一样的女子。


    但豆蔻的话令她觉得自己应该再做些什么。


    温如意不能告诉他自己是从更为进步的时代穿越而来的,便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将这件事说破,她不是温家小姐。


    厉其琛看着她,许久。


    温家过世的两老只有一双儿女,当初接生的稳婆可以作证,这世上不会有这么精巧的易容术,除了脸之外,将人的所有都照着另一个人临摹下来。


    跳河自尽的是温家小姐,而坐上轿子来到定北王府的,是她。


    他不信鬼神,而她却像是上天安排下来的一样,凭空的出现,没有踪迹可寻。


    但这些,厉其琛都不在意。


    他唯一在意的,是她今后在哪里。


    四目相对,温如意看着他,松开了搭在扶栏上的手,朝着他走去。


    到了他面前后,抬起双手,环绕住了他的脖子,脸上噙着笑意:“忘了说,生辰快乐。”


    厉其琛垂下眼眸,哑笑:“这也是你家乡的习俗。”


    温如意红扑扑着脸望着他,没醉呢:“那当然了,除了吹蜡烛许愿,还要唱生辰快乐的歌,但是别人做的蛋糕比我做的要好吃很多。”


    “我想也是。”厉其琛低头,攫住了她嘴,将她余下的话尽数吞没。


    ☆、110.是她主动的


    酒是个很神奇的东西, 微醺使人愉悦, 半酣使人胆大, 再喝多一点迷迷糊糊还特别好睡,如烂泥一摊时, 便直接赋予了失忆的本领, 醒来后就断片。


    后两者都和温如意不沾边,此时她的脑袋,无比的清醒。


    清醒到她记得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 她走向他,搂住了他, 觉得他今天格外的吸引人,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他低头, 她迎合,春风拂动,酒香怡人,夜深人静,好时刻。


    厉其琛抱着她进了屋子, 三层的阁楼仿佛是与世隔绝, 衣缕落下时, 风带动纱幔拂过后背,与发丝轻轻纠缠后,在她的肌肤间留下了一阵酥痒。


    身下一沉,落在了桌上, 温如意嫣笑,微仰着下巴,垂着的腿勾起,抬手环绕着他的肩,朝后引去。


    到沉迷时,温如意还想着,美色误人,一定是酒精作祟。


    月牙儿悬在天空,躲在云层间,微光,像是羞于见到这一幕,风吹啊吹,吹不去屋内的旖旎,却吹的有些人心中的种子发了芽,悄悄破土,冒了嫩绿。


    破晓,黎明前最后的黑暗,这是一天中最为安静的时刻,而很快的,东方渐露了鱼肚白,京都城中的集市开始热闹起来。


    温如意翻了个身,张开眼,偌大的塌上只有她一个人。


    身上盖着的被子是斜的,温如意缩了缩,干脆用被子裹住了自己,支起身子,塌下一片狼藉。


    丢下的衣服从塌下的墩子上一直蔓延到看台那儿,还有两件挂在椅子上,温如意的脑海中自动闪现了一些画面,须臾,她捂住脸。


    是她主动扑到的他啊。


    候在外面的豆蔻听见屋里的动静,推门进来,温如意已经走到看台那儿了,推开半合着的门,神情一顿,地上赫然躺着一件外衫,是最初在看台上时被厉其琛脱下来的。


    屋内无处不在彰显着昨夜的情形,而昨夜,她很开心。


    “王爷吩咐,等娘娘醒来再进来。”豆蔻扶住她,昨夜上边服侍的人都被遣下去了,直到今早王爷下来时才唤了她们,“娘娘今天可要去东巷?”


    “要去一趟。”之前扎在小厨房内,将铺子的事搁置了几日,还得回去问一些事。


    一面说着,豆蔻服侍着她换上衣裳,套上袖子后温如意转过身,看了她一会儿:“豆蔻。”


    豆蔻仔细的替她翻好衣领,抹平每一处褶子:“是,娘娘。”


    温如意嘴唇微动了下,停顿半响:“你,昨天有没有听到什么……”


    豆蔻转到温如意身后,将系着的腰封翻好,耳根子微红:“娘娘,奴婢在阁楼底下,听的不清楚。”


    听得见,就是距离远不太清楚。


    “……”


    温如意扶额,正要让豆蔻去备马车,门口那儿传来了绿芽的禀报声:“娘娘,关妈妈派人过来,请您去一趟芷园。”


    “王妃下的令?”


    “传话的人说,王妃身子不适,希望您去看看她。”


    ……


    温如意将出府的时间往后推了推,带着豆蔻往芷园走去,心里还想着莫不是因为这几天忙于宴会的事,太过于辛苦才病了。


    谁知一进屋,看到的却是一张哭花了的脸。


    穆苓鸢坐在床上,看到温如意来了后神情更是悲伤,泪水扑簌落下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这会儿像是被淹没了,谁瞧了都心疼。


    “怎么了这是?”温如意走到床边,眼睛都哭肿了,转头问一旁侍奉的关妈妈,“可请大夫了?”


    “温姐姐!”


    未等关妈妈开口,温如意的身子一震,被扑过来的穆苓鸢抱住了,她埋头在她怀里呜呜的哭着,伤心的连话都说不出。


    “温侧妃,小姐今早收到夫人来信时就这样了,您与她平日里走的近,还望您劝劝。”关妈妈也是没有办法,自己劝了大半个时辰都不见效,眼看着再这么哭下去要伤身了,无奈之下只能派人去请温侧妃过来。


    收到穆夫人的信才这样,那就不是生病了,温如意点点头,关妈妈带着屋内两个丫鬟出去,合上了门之后,温如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再哭可就不好看了。”


    回应她的是怀里更为大声的哭泣,温如意可从没见过她这样,小人儿一直都是开开心心的,难道是国公府里出事了?但若是这样的话,关妈妈刚刚早就说了。


    温如意扶住了她的肩膀,用了力将她推出来,在床榻旁坐下,看着她:“谁欺负你了?”


    穆苓鸢张大着眼睛望着她,抽抽搭搭说不出话来,眼泪水止不住,很是伤心。


    温如意拿出帕子,替她轻轻拭着,安抚她道:“呐,你哭了这么久,等会儿眼睛就会肿的难受。”


    穆苓鸢抿嘴,啜泣了一阵,胸膛都跟着抖,只是憋不过几秒,那眼泪又滚滚落下。


    看她一时半会儿是平静不下来的,温如意抬手,抹了下她的脸颊,耐心的等着。


    是没有再嚎啕大哭了,屋内就剩下她的啜泣声,过了许久后,穆苓鸢捏着被子,忽然又抱住了温如意,呜呜道:“是哥哥……”


    温如意很快搜寻出了她所说的哥哥是谁,她嘴里最常惦念的就是那个在昶州的二哥穆北倾,连她出嫁都赶不回来,但他不是只会让她高兴么,若不是之前听她说起过穆北倾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她还以为是昶州那儿出事了。


    “你二哥回来你不是应该高兴么。”


    穆苓鸢叩着温如意的肩膀,哭腔道:“二哥还带了个女子回来。”


    温如意失笑,穆家这位收养回来的二公子,似乎年纪也不小了,但因为常年在昶州,一直没有议亲:“你二哥到京都城了?”


    “大嫂说那个女子对二哥有救命之恩,二哥将她带回来安顿,说不定就是想娶她为妻,二哥年纪也不小了,希望他能早日成亲。”穆苓鸢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从她怀里离开,最后才补了句温如意的问题,“还需几天才能到。”


    看着她鼓着脸,温如意哭笑不得:“就为了这个哭的?”


    穆苓鸢啜泣着没说话,但显然就是为了这个哭的。


    过了会儿,她望着温如意,泪水蓄在眼眶内转啊转的:“可二哥说他永远都不会成亲的。”


    温如意虽觉得夸张,但也能理解一些王妃的行为,穆国公和长子出事后,国公府内是穆夫人撑起来的,外面是当时年纪也不大的穆北倾撑起来的,王妃对这个哥哥的依赖性,远远超过了寻常兄妹。


    “你不是说还有几日他才到,何不亲自问问他。”温如意不会给她讲大道理,说早晚有一天是要成亲之类的话,“穆夫人心中所写,也不过是她自己希望的,你可有听你二哥说起过此事?”


    穆苓鸢摇了摇头:“他一定是想瞒着我,才只字未提。”


    “即便是出发前就告诉你,你也拦不住他要带人回来,所以又何必瞒着你呢?”除非是在昶州时就已经成亲了,若是如此,穆夫人的这封信,更像是在给王妃打预防针。


    “或许他觉得这件事并不重要,所以在给你写信时没有提及。”温如意拍了拍她的肩膀,“你都可以亲口问他。”


    穆苓鸢拉住了温如意的手:“可万一,他是真的想娶她。”


    “你不想你哥哥娶妻生子吗?”


    “不想。”


    那是脱口而出的话,像是完全没经过她的大脑,就这么说出来了,又好像是在脑海中已经盘亘许久,说的极为顺畅,一丝丝犹豫都没有。


    温如意一震,看着她眼底那执着,这占有欲,是不是有些过了。


    回过神来后,温如意轻轻摸了摸她的手:“再有几天就回来了,到时候你直接问他。”


    也不知道穆苓鸢心里想着什么,她深吸了一口气,期间还接连啜泣了好几下,喊了声关妈妈,叫她送吃的进来,又冲温如意笑了笑:“温姐姐还未用饭罢。”


    ……


    从芷园离开,出府后前往东巷,温如意的脑海中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怪异感觉,但又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直到她到了脂如嫣后,听两个小娘子说起家中有亲戚成亲的事,在乡下,议亲要比京都城里早,十三四就有媒婆上门来说亲,十五六出嫁的比比皆是,若是到了十□□还未嫁人,那就成了老姑娘了。


    温如意心中咯噔了下,她终于知道那怪异感是什么,她一直把王妃当孩子看,都忘了她虽然没到圆房的年纪,却也是豆蔻年华的姑娘,早熟一些,怕是已经对心上人有了概念。


    之后温如意也没机会求证,几天后穆统领回京,厉其琛允了王妃回穆国公府小住一阵子,与家人团聚。


    王妃这一回家探亲,府里的一些事便落到了温如意的头上。


    她也奇怪着,一向对中馈之事极为敏感,恨不得能再抓一些在手中的吴侧妃,这一回却是半点异议都没有,病了似的在香园内深居简出。


    于是,温如意变得异常忙碌。


    醒着的时候都没闲着,也就没工夫去想别的事,这样的时间过的也尤为快,转眼,五月末,京都城内已经步入了初夏,顾府的大喜日子到了。


    王妃还没从穆国公府回来,顺理成章的,温如意代为前往道贺。


    出发时温如意都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安全的避过所有可能与顾君瑜碰面的机会,以免出现什么不可控制的意外。


    到了顾府之后,所有的事也与她想的一样,留在花园内直到迎亲的队伍回来她都没有上前去凑热闹看过,保持住熬到新人去新房,她们入席后,到时再来敬酒,她还能找借口先行离开。


    可千算万算,温如意忘了今天自己是代王爷前来参加这喜宴,而顾君瑜是王爷一手提拔起来的,对顾家来说意义非凡。


    今天大喜的日子,以定北王的身份,可当得起喝一杯新人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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