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第一缕阳光，何晚舟弹出姜尽寒神识。
何晚舟神识落回清姬背着的身体里。
清姬几乎哭断了气。
“不可能！不可能！我哥哥绝不会是叛徒，不可能！”
何晚舟缓了好一会，记起清姬并不知道千丝傀儡术。
简单解释几句，她强撑着站起身。
苍白火焰成片烧起，火焰当中站着的人，不是姜尽寒又是谁。
无数冤魂伸手抓他，又被火焰吞噬。他只静静立着，任由火焰烧上他衣摆袍袖。
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点了命火。”清姬还带着哭腔，摇晃何晚舟。
“命火，是什么。”何晚舟有些呆滞，缓缓转头。
“你到底是不是魔族的？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清姬揪着她，“魔靠魔源而活，和修仙界修士自爆金丹一样，点燃魔源，就是燃烧命火。”
何晚舟平静点头，转身就往火里冲。
“你疯了！”清姬忙拽住她，“你进去就得化成灰！”
“放开我。”
清姬力气太大，何晚舟一时挣脱不开。
“如果里面站着是你哥哥，你也能站在原地看着吗？”
清姬抱着她的动作僵住了。
“我没办法站在这里看着他去死。”何晚舟转过头，眼睛很红，“你放手，让我过去。我身上的法器足够撑到我过去。”
清姬没能拦住她。
何晚舟艰难走在火焰中，四处寻找姜尽寒。
火烧得越来越大，她几乎一进来就迷失了方向，只能凭借感觉朝前走。她大声叫姜尽寒的名字。
可除了火焰燃烧的哔啵声，和冤魂的嘶吼，她什么声音都没听见。
“姜尽寒！姜尽寒！”
何晚舟几乎喊破了音。
她一路跌跌撞撞，靠着头发上姜尽寒臂骨的半边莲抵御周遭火焰，直到半边莲有开始融化的趋势，何晚舟才在火焰中看见了姜尽寒。
他依旧静静立在那里，火焰已经爬上了他的头发，带起的热气将他袍袖白发尽数冲开，像无数只白骨累累的手要将他拖入虚空。
“姜尽寒，姜姜......”
纵然只有几步路，何晚舟也走得万分艰难。
她几乎连滚带爬摸到姜尽寒身边，才扯着他衣摆站了起来。
姜尽寒毫无反应。
他只定定盯着一个方向。
何晚舟顺着他目光转头，那是百年前残留的阵法，是清源一百多号人的埋骨之地。
她看见，无数手臂在那阵法中屈伸，怨灵盘旋半空，迟迟不肯散去。
“姜姜。”
何晚舟抓着他手臂。
这里是火焰中心，温度极高，姜尽寒脚下泥土都开始融化。
何晚舟喉咙里甚至五脏六腑都跟着干枯，只因半边莲还在护着她，她不至于被点燃。
“听话，把火灭了，在这样下去，你要把自己烧死了。”
何晚舟明知是无用功，还是努力想扑灭他身上的火焰。
“魔生来就是错误。”
姜尽寒终于开口。
“我还存于世上苟延残喘，我的人，却在这片土地里永不安息。”
何晚舟带着哭腔：“没有什么是生下来就是错的，没有！姜姜你看着我，你听我说话。”
“有啊。”姜尽寒低头看她，笑着说，“我就是。”
他说：“我生自忘川，以心为食，你也听他们说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到底杀了多少魔，吃了多少颗心。”
姜尽寒笑，眼底并无笑意：“我天性如此，无需辩解。”
“姜尽寒！”何晚舟抓紧他衣袖，“你先把火灭了，你先灭了火我们再说话！”
火焰已蔓延至他脸颊，何晚舟瞧见他衣袖下有血。
她撸起姜尽寒衣袖，瞧见他身上大片大片的伤口，忍不住发抖。
“怎么会这样？”
他身上纵横交错的斧伤，理应是一百年前的，怎可能？他们已不在幻境中，他怎可能将伤也带了出来？
何晚舟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他，他神色平静，似早知这点。
这又是一个杀局。
又是一个针对他的杀局！
背后那人，就是要他来，就是要他陷入幻境，重现一百年前场景，攻破他心理防线。
既然没法武力杀死他，就不如让他自己去死。
何晚舟闭眼，落下泪来。
“到底是谁？到底会是谁！”
“不重要了。”
姜尽寒重重跪下，抬手拢住她，以袖覆她头顶，隔绝住火焰。
“杀我的人太多，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姜......”
“嘘。”姜尽寒伸出食指，按在她唇上，“我送你出去。”
他手掌覆于她后背，何晚舟后心如火烧，瞧见他身上分化出黑红魔气，要将她包裹。
她猛地抱住姜尽寒手臂，红眼瞪着着他：“我哪也不去！姜尽寒我告诉你，今天我哪里都不去！”
姜尽寒一怔。
何晚舟大怒：“你这个样子，对得起清源，对得起魔界，对得起你自己吗！”
“难道他们剜出自己的心，就是让你跪在这里自焚？”
“我死了，魔界一样会存在。”姜尽寒温和地揉乱她头发，“也再不会有人逼迫他们克制本心，他们该高兴。”
“可我不高兴！我不高兴！”何晚舟抱住他，抚过他脸颊，“我不会高兴的，姜姜，你不能这样丢我一个人在魔界，我讨厌魔界，也讨厌仙界，如果你走了，我要去哪里？这里根本没有我的立足之地。”
苍白火焰染上她手指，倏地燃烧，照亮她的脸。
“如果你执意要死，你就把我也一起烧死好了。”
姜尽寒托起她手指，低头吻灭火焰，将她手贴在他脸上尚未燃烧起来的地方。
“回去吧。你现在只是没想清楚，你......”
“我很清楚，我想得很清楚！”
何晚舟跪直身，吻过他额间血红色的魔纹：“过往不论，我只看到过现在的你，野兽又如何，难道世上这么多野兽，就容不下你一个？”
姜尽寒声音喑哑，无奈道：“小蛋糕。”
“不要说野兽，就算是人，难道就没有同类相残的时候？那些茹毛饮血，易子而食的日子，又算了什么？谁又比谁高尚，谁又比谁无辜？”
她搂住姜尽寒，抵住他额头，轻声道：“我知道你没有心，也知道魔或许永远都不会懂感情，但是没关系，没关系的姜姜。我会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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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身边，你先把火灭了好不好，我真的要被你烧死了。”
姜尽寒沉默良久，最后叹了一口气。
他抱住何晚舟，将脸埋进她头发里，闷闷道：“小蛋糕，我好饿。”
“想吃什么。”何晚舟说着要去翻储物袋。
“我不想吃东西。”他道，“我只是觉得饿。”
何晚舟手指僵硬。
她偏头看姜尽寒，瞧见他眼里落下一滴清泪。
身上火焰瞬息，万籁俱寂。
他眼里依旧空洞，安静靠在何晚舟肩上，长睫上挂着未干泪珠。
何晚舟没忍住，眼泪成线落下。
她狠狠抱住姜尽寒，颤抖道：“不对，姜姜，那不是饿。”
她说：“你跟着我说‘我心里难受’。”
姜尽寒道：“我不开心。”
何晚舟说：“你说‘我觉得痛苦’。”
姜尽寒道：“我想哭。”
何晚舟揉开他泛红眼角，哭着笑：“恭喜你，姜姜，你懂得了痛苦。”
雷雨倾盆而下，火焰渐熄，四处燃起青烟，只余一片荒芜。
何晚舟靠在姜尽寒怀中，因有结界阻隔，并未沾染雨水。姜尽寒将下巴搁在她颈窝，低声：“永远不要离开我。”
何晚舟眉眼微弯：“我不会离开你，直到死的那一刻。”
姜尽寒抓住她胳膊：“不许离开我，永远。”
何晚舟笑，轻轻抱住他：“嗯。永远。”
姜尽寒伤得太重。他本在修仙界就受伤不轻，后又追入幻境，再经历一次百年战争以及背叛，身心俱疲。
他搂着何晚舟的手慢慢放松垂落，头靠在她肩上，呼吸放轻。
“幻境要破了。”姜尽寒闭目，“我情况不好先回魔界，你和清姬一起回来。”
“好。”何晚舟手指穿过他头发。
“这里还是很危险，我让元一善来接你。”他交代。
“好。”何晚舟将他头发缠绕在指尖。
她手中一空，姜尽寒如烟尘散去。他真正维持不住人形，回魔界去了。
何晚舟擦掉眼泪，撑着站起身。
清姬朝这边跑来。
“好歹算活了。”清姬这回是真心实意的说，“你们好歹还在一起，我哥哥他......”
何晚舟惊恐地指向远方：“你看那是什么？”
姜尽寒一走，此地幻境应该散去，却重新乌云集结，形成了一个新的。
清姬也惊恐：“难道是之前挖陷阱扯你进去的那个幕后之人？”
“不是他。”何晚舟道，“他布置那么大一场局，甚至强行让姜姜带伤出去，已经不可能再设计对付我们。”
这是个意外。
“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回去。”何晚舟话音未落，清姬的眼睛却已经直了。
埋骨之地，不断有魔从中爬出，都是何晚舟见过的脸。
是姜尽寒那一百名亲兵，受姜尽寒命火影响，他们居然从地底复活，爬出来了！
清姬由悲转喜，朝清源宽阔雄壮的身影奔去。
何晚舟惊惧，大叫她名字，可清姬哪里肯听。
只是清姬没想到，迎接她的是清源后背冰冷的双板斧。
斧头掷于她脚下，划开她靴子，立刻炸开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