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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第24章

作者:小北在挖坑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狂沙坪上,风如刀割。


    沙尘在两道对峙的身影间咆哮冲撞,将夕照碾成碎金,泼在两人紧握的刀柄上。


    少爷刀怒斩的眼在风沙中红得像淬火的铁。


    二十年了,自那双眼睛被活生生剜出、血亲的惨叫那日起,复仇便是她唯一呼吸的空气,唯一泵动血液的心跳。


    她握刀的手腕微微颤抖,不是恐惧,是兴奋终于烧穿了理智的冰层。她能听见父母的血在刀刃里呼啸,能看见仇人咽喉的轮廓在风沙后越来越清晰。


    帝王刀站在对面,身形如山,呼吸却平稳得可怕。他注视着那张年轻却扭曲的脸,在怒斩灼人的恨意里,恍然看见的却是二十年前好友临终前难安的眼,和眼前这少女当年被血糊住的空洞眼眶重叠。愧疚?有。解脱?也有。


    他等这场审判太久了,久到这身帝王刀的金缕衣早已化作勒进骨头的枷锁,但他不能跪着死,帝王刀有帝王刀的尊严。他要站着,以一名刀客最完整的身姿,承接这份迟来的因果。


    “喝啊——!”


    怒斩动了。像一道被囚禁二十年的血色闪电劈开风幕!没有试探,没有虚招,第一刀便撕裂空气,直取帝王刀首级!沙地被刀气犁出深沟。


    “铛——!”


    金铁交鸣炸开,漩流光稳稳架住怒火。帝王刀手腕一沉,卸开力道,脚下沙地却轰然塌陷三分,好沉的恨意……他心头微震,侧身,旋腕,刀光如逆卷的银色瀑布反扑而去!


    十八招,在电光石火间走过。


    风沙成了他们交锋的第三把刀,割脸,迷眼,却也让每一次刀锋相撞的火花更加凄艳。


    怒斩的刀法狂野如暴风,每一击都像要将二十年积压的痛楚全部轰出;帝王刀的刀则稳如磐石,守得滴水不漏,却在每次格挡的间隙,泄出一丝沉重如叹息的刀意。


    第二十九招。


    两人身影乍分,各自落地,脚下沙尘爆开。汗从额角滚落,混着沙,滴进眼里,涩得发痛。呼吸声粗重如破风箱,在呼啸的风里清晰可辨。


    秦假仙被风沙呛得直眯眼,却还抻着脖子往前凑,嘴里啧啧有声:“容老板,你眼力毒,给评评理,这二位爷……咳呸!这满嘴沙……你说谁会赢?”


    阿容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穿过狂暴的沙幕,落在交错的人影与刀光上,眼神平静得像在观察一场早已推演出结局的棋局,夜月在她肩头不安地动了动爪子。


    风裹挟着沙粒掠过她抬起的手指,也带来了更多无形的信息,不仅仅是汗与铁锈的气味,还有那两道交织的意志:一道炽烈如岩浆,纯粹、决绝,燃烧着自己也要吞没对方;另一道却像被雨水反复冲刷的山岩,看似坚硬,内里早已布满湿冷的裂隙。


    “少爷刀。”她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风吼与刀鸣,清晰落入秦假仙耳中。


    “啊?可我看帝王刀守得跟个铁王八似……呃,铁桶似的!那少爷刀虽然猛,但招招用力过老,耗下去……”秦假仙搓着手分析。


    “帝王刀的刀钝了。”阿容打断他,话语简洁如刀裁。


    “刀钝?”秦假仙瞪大眼,看向战场。


    此刻,帝王刀刚格开一记势大力沉的斜劈,银瀑般的刀光顺势反撩,本该直取怒斩因用力过猛而露出的肋下空门,那一刀若是落实,胜负立分。


    可那刀光却在最凌厉的顶点,几不可察地缓了那么一瞬,轨迹向内收了半分,最终只划破了怒斩的衣袖,带起一蓬血珠和碎布。


    就是这一瞬的凝滞与收敛,没能逃过阿容的眼睛。那不是力竭,不是失手,是意志在出鞘的锋芒上,套上了一层看不见的鞘。


    “他不是在对战,”阿容的目光追着帝王刀沉重却精准的步伐,语速平缓,如同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他是在承受。他的每一刀,都在计算如何化解、引导,而非摧毁。他在等,等对方恨意宣泄的峰值过去,等那口绷了二十年的气,自然衰竭。”


    她顿了顿,像是读取着风中更微妙的信息。


    “他的刀意里有愧疚,有疲惫,甚至有……一丝解脱的期盼。而少爷刀的刀,只有恨。纯粹的恨,比掺杂了杂质的防御,更锋利,也更持久。”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场中局势突变!


    怒斩似乎被那划破衣袖的一刀和飞溅的鲜血彻底刺激,喉咙里爆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


    她完全放弃了防守,双手握刀,整个人与刀化作一道更炽烈、更疯狂的血色旋风,不顾一切地撞向帝王刀!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将二十年积压的所有痛苦、噩梦、孤独,全部押在这一撞上!


    帝王刀瞳孔骤缩,他能接下,甚至能反杀,至少有三种刀路可以在那旋风及体前,先一步切开她的咽喉或心脏。但……记忆里少女空洞的血眶,和眼前这张被仇恨焚烧到变形的脸,再次重叠。


    他握刀的手,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那如山的身形,出现了一刹那的凝滞。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瞬间涌入脑海的,过于沉重的因果画面,让他完美的守势,出现了一道唯有阿容这等观察者才能捕捉的,微小的裂隙。


    足够了。


    对于将全部生命淬炼成一记复仇突刺的少爷刀而言,这一刹那的凝滞,就是命运为她敞开的,唯一的大门。


    血色的旋风,撞碎了银色的瀑布。


    铛——噗嗤!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后,是利刃切入血肉的闷响。


    风沙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


    秦假仙张大了嘴,忘了吐沙。


    帝王刀踉跄后退,他的刀还架着,但少爷刀的刀尖,已经没入了他的胸膛偏右一寸,并非心脏,但已是重伤,鲜血迅速染红了他金色的衣襟。


    他低头看了看伤口,又抬头望向因脱力而半跪在地,剧烈喘息却死死盯着他的少爷刀,脸上竟缓缓露出一丝复杂到极点的神色,似是痛苦,又似是……释然。


    “好友,我总算可以去找你了。”


    风沙似乎被喷涌的鲜血和凝滞的时间吸走了声音。


    帝王刀踉跄两步,终于单膝跪倒在沙地中。他低头看着胸前那截颤动的刀锋,又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因脱力而几乎握不住刀柄,却仍用猩红独眼死死瞪着他的怒斩,望向漫天昏黄的沙尘,仿佛想穿透这遮蔽,望向某个更遥远、更干净的地方。


    “嗬……嗬……”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气音,却不是痛苦,而像一声卸下千钧重担的、悠长的叹息,“这一刀……比我想象的……来得晚了些。”


    风沙在刀锋离体的瞬间,重新灌满了寂静。


    帝王刀的身影,像一座终于被岁月蚀空基座的金色山岳,缓缓向后仰倒。他最后的目光,不是看向夺去他生机与枷锁的少爷刀,而是越过了她,越过了狂沙坪,投向那片被夕阳和血染成一片混沌的、记忆中的天空。


    那目光里没有恨,甚至没有多少痛楚,只有一片尘埃落定后的空旷,与一丝终于能去见故友的,近乎安宁的释然。


    少爷刀的身影在帝王刀倒下的同时,借着最后一点交错的力道,如一道血色残虹般向沙坪外疾掠而去。


    她没有回头,没有去看仇人最后的结局,也没有去看悲痛冲来的独眼龙,她只是逃,用尽仅存的力气,逃离这片刚刚完成了她二十年生命全部意义的沙地。


    恨意燃尽后的躯壳,轻得像一片灰烬,被复仇的余风卷着,迅速消失在昏黄的沙幕之后,等待她的,将是比二十几年复仇路更加漫长而无措的空洞。


    “师尊——!”


    独眼龙悲怆的吼声撕裂了风声,他扑跪在帝王刀身侧,双手颤抖着却不敢去碰那恐怖的伤口,一代刀界高手,如今躺在弟子怀中,气息微弱,衣服上的血晕还在不断扩大。


    风沙依旧在狂沙坪上盘旋,却仿佛失了力道,徒劳地卷着血腥与尘土。


    帝王刀倒下,少爷刀远遁,独眼龙的悲吼被砂砾吞噬,又随着冷剑白狐与霹雳公的短暂对峙、素还真与谈无欲的机锋往来,化作江湖博弈中又一枚被拨动的棋子。


    大人物们的话语在沙尘上刻下新的契约与仇恨,然后各自带着目的散去,只留下原地逐渐冷却的血迹,和那个依旧站在原地,仿佛从未移动过的身影。


    阿容的目光,缓缓扫过战场。


    她看得很慢,很仔细,不像是看一场热闹,更像是在阅读一本刚刚合上的,写满注定的书。


    她看到帝王刀的血渗入沙地,那蓬勃的生命力正以特定的速率衰减,其中纠缠的愧疚与解脱的意念,如同烟雾般从他残破的身体里丝丝缕缕地逸散,比物理的死亡更早一步,融入了这片承载了太多因果的土地。


    她看到少爷刀离去时在沙上留下的足迹,每一步都虚浮混乱,那曾经凝聚如铁的恨意在刀锋刺入仇人体内后瞬间崩塌,留下的不是快意,而是巨大的,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的精神空洞。


    支撑她二十年的脊柱抽走了,她现在只是一具被复仇惯性推着逃离的躯壳。


    她听到独眼龙抱着师尊离去时,那心脏狂跳中的绝望与茫然,听到素还真言语中精密的算计与那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悲悯杂音,也听到谈无欲志得意满的语调下,那根名为胜负的弦绷得有多紧。


    秦假仙凑过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心有余悸又带着点看透世情的唏嘘:“哎呀呀,容老板,真叫你给说中了,帝王刀那最后一刀……啧,真是自己不想活了啊。这江湖,到底图个啥?”


    阿容没有回答秦假仙的问题,她的目光落在帝王刀倒下的那片沙地上,那里的信息最为浓烈、复杂,也正在飞速消散。


    “恨,烧尽了。” 她轻声说,不知是说给秦假仙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又或者只是陈述一个观测结果。“剩下的,是灰。”


    少爷刀的恨,是纯粹的燃料,支撑了她二十几年,也在最后一击中燃尽了自己。


    帝王刀的钝,则是燃料中无法剔除的杂质,那份迟来的愧疚、沉重的道义、对故友的承诺,它们没有让他的刀更快,却让他的防御出现了致命的,道德层面的裂缝。


    “最快的刀,抵不过自己心里先钝了的那一隙。” 她继续说道,语气里没有任何评判,只有一种洞悉本质后的淡然。“他不是输给少爷刀,是输给了二十年前,那个没能阻止悲剧发生的自己。”


    夜月在她肩头轻轻“咕”了一声,蹭了蹭她的脸颊,仿佛在安慰,又仿佛只是被空气中残留的激烈情绪所扰动。


    秦假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感慨道:“唉,冤冤相报何时了,到头来,一个解脱了,一个……怕是也空了。容老板,还是你看得透啊。咱们……走?”


    阿容最后望了一眼这片逐渐被暮色吞没的沙坪。


    这里刚刚上演了极致的仇恨、复杂的道义、江湖的算计与个人的悲欢,但在她眼中,这更像是一场早已写好结局的,激烈而短暂的信息风暴。


    风暴过后,能量消散,信息重组,一切重归平静,一种蕴含着新因果、新仇恨、新算计的“平静”。


    她确认了一个早已通过无数信息推演出的结论:


    在由恩怨情仇驱动的江湖逻辑里,纯粹往往比复杂更具破坏力,哪怕那纯粹是恨,而任何内在的冲突与犹疑,都可能成为这破坏力面前,最脆弱的阿喀琉斯之踵。


    她转身,绿衣红袖在渐起的晚风中微微拂动,肩上的夜月振了振翅膀。


    “走吧。”她对秦假仙说,声音平静无波。


    “该落幕的,已经落幕了。该开始的,才刚刚开始。”


    她指的是独眼龙未来的路,少爷刀空洞的余生,霹雳门未尽的冲突,还是素还真与谈无欲那盘永远下不完的棋?


    或许都是。


    她只是那个阅读风暴、记录轨迹、并平静走向下一个风暴眼的观察者。


    狂沙坪的风,终将吹散所有血迹与足迹。


    而阿容的身影,也悄然融入茫茫暮色,仿佛从未在此停留,只留下一句近乎预言的低语,散在风里:


    “仇恨的灰烬里,会长出新的东西。可能是花,也可能是更深的刺。”


    风,依旧是狂沙坪唯一的主人。它卷着前几日尚未散尽的血腥气与新落的沙尘,在剑藏玄孤峙的身影四周打着旋,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坪外,万教先觉的人声如沸水般翻腾。素还真与谈无欲各据一方,虽未言语,目光却如无形的丝线,在风沙与人群间织就一张静默的网。


    风云录、文武贯上的名人们陆续到场,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期待、算计与不安的气息。


    “看,素还真和谈无欲都到了!”


    “史艳文和欧阳世家还是没来……上次天下第一刀也是。”


    “谈无欲说他们来了,只是我们看不见。”


    “看不见?难道会隐身不成?”


    议论声嗡嗡作响,像一群聚集在腐肉旁的蝇虫。秦假仙缩在人群稍外围,扯了扯身边绿衣人的袖子,压低声音:“容老板,这阵仗……比上次还邪乎。你说,欧阳世家的人真来了?藏哪儿了?”


    阿容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视线缓缓扫过黑压压的人群,像无形的梳子梳理过杂乱的信息流。汗水、尘土、紧张的呼吸、压抑的敌意、暗藏的兵刃……无数细微的信号涌入她的感知,又迅速被归类、分析。


    “来了。”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不在人群中。”


    “啊?那在哪儿?天上?地下?”秦假仙伸着脖子四下张望。


    “在场里。”阿容的目光投向狂沙坪中央,那一片看似空旷、实则被无数道或明或暗的意念锁定的沙地。“他们的存在,已经作为一种预设条件,编织进了这场决斗的因果里。素还真和谈无欲都感觉到了,所以才会说来了。”


    秦假仙似懂非懂,挠了挠头:“就是说……他们不用人到,事儿已经安排了?”


    阿容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她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剑藏玄身上。这个被推上“天下第一剑”位置的年轻人,像一根被拉得太紧的弓弦,立在风沙中,看似静如磐石,实则周身萦绕着一股混杂了决绝、悲怆与孤注一掷的气息。那气息,与这片吞噬了帝王刀的土地隐隐共鸣。


    时间在风声与议论声中流逝。突然,宇文天挟怒而至,打破僵局!


    “剑藏玄,纳命来!”


    怒吼与剑光同时撕裂空气,两道身影在空中悍然交错!只一瞬,快得大多数人来不及反应——


    噗嗤!咔嚓!


    宇文天头颅飞起,身躯轰然倒地。剑藏玄背对众人,踉跄一步,背上衣衫裂开,鲜血飙射!


    “啊?!”


    惊呼声如潮水般炸开。谈无欲眼神微凝,素还真眉头轻蹙。


    “这……”秦假仙张大了嘴,“就……就完了?宇文天这么不经打?剑藏玄这赢得……也太惨了吧?”


    场外议论蜂起,失望、鄙夷、怀疑的情绪弥漫开来。许多人开始觉得这场万众瞩目的决斗简直是个笑话,宇文天虚有其表,剑藏玄也不过是惨胜。


    剑藏玄强忍伤痛,转身欲走。背影在风沙中显得格外孤寂。


    “且慢!”


    一个尖细诡异的声音响起,天下第一术荫尸人越众而出。他走到宇文天的头颅旁,枯瘦的手指在那断颈处一按——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血淋淋的头颅竟在一阵青烟中变形、收缩,变成了另一张脸,陌生的脸。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议论纷纷之际,一道雄浑霸道的声音破空而来:


    “真正的宇文天在此!”


    狂风骤卷,沙尘蔽日!只见一道魁梧身影自人群后方冲天而起,金甲耀目,披风猎猎,赫然是完好无损的宇文天本尊!他凌空踏步,轰然落在假尸身旁,目光如电扫视全场。


    “小小易容伎俩,也敢冒充本座?”宇文天一脚踢开假首级,声震四野,“方才不过是开场戏码,为防小人作祟的试探罢了!现在,天下第一剑决斗,正式开始!”


    话音未落,他已拔剑在手,剑锋直指背伤淌血的剑藏玄:“剑藏玄,你既已斩了替身,想必剑招已露。此刻认输,尚可留全尸!”


    剑藏玄咬牙转身,染血的剑再度握紧,背脊伤口在风沙中阵阵抽搐。明知是局,却已无退路。


    “且慢!”


    素还真的声音清越响起,白影一晃已至场边。谈无欲几乎同时飘然而至,冷然道:“素还真,约定如山,既已开场,岂容中断?”


    “非是中断,是暂停。”素还真袖手而立,目光扫过假尸,“有人以易容术混入决斗,此事若不查清,名人榜威信何在?天下第一术之名,岂非儿戏?”


    荫尸人闻言尖声叫道:“关我何事?!”


    “如何无关?”素还真转向他,语调平静却字字千斤,“阁下名列天下第一术,方才假尸登台、血溅五步时,你可曾看出端倪?若未看出,是学艺不精;若看出不说,是包藏祸心。无论何者,你这天下第一术的面子——”


    他顿了顿,缓缓道:“都已扫地了。”


    荫尸人枯瘦的脸一阵青白,竟噎得说不出话。


    谈无欲冷哼:“素还真,莫要将责任全推予一人。”


    “谈兄此言差矣。”素还真目光扫过全场,“此事关乎的,是名人榜上所有贤达的面子,更是——”他看向宇文天与剑藏玄,“两位决斗者的生死。素某既为见证者,自当争取一个公道。”


    “哈!”一线生摇着羽扇踱步而出,“老夫看来,决斗当暂止。真假未明,何以论剑?”


    “荒唐!”霹雳公雷吼般的声音炸响,“决斗已开,万众瞩目,岂能说停就停?继续!唯有真剑决胜负,方能取信天下!”


    少爷刀怒斩忽地冷冷开口:“背上有伤,胜之不武。延期。”


    谈无欲骤然侧目,声调骤寒:“怒斩,你是在质疑规则?”


    “谈无欲。”素还真微微抬手,“声调放低些。怒斩所言,不无道理。”


    沙人畏阴恻恻的笑声插了进来:“我看……有人是怕了吧?”他踱步而出,三角眼扫过剑藏玄淌血的背,“假冒者?我看是有人知道剑藏玄胜不了宇文天,特地派个替死鬼来拖延时间,耗他体力,再寻机——”


    他故意拖长语调,“下黑手。”


    宇文天立即接话,剑锋遥指素还真:“沙人畏的意思是,有人知道剑藏玄必败,故意扰乱会场?”


    “正是缓兵之计!”沙人畏冷笑。


    素还真不疾不徐,转向剑藏玄:“那剑藏玄是否也可认为,假冒者是有人派来试他剑招、耗他体力,待他重伤后,再让真正的宇文天轻松取胜?”


    宇文天怒目:“素还真,你是指本座?!”


    “素某只是提出一种可能。”素还真淡淡道,“宇文天友如此激动,莫非……承认了?”


    “你——!”宇文天金甲震颤,“以本座实力,杀剑藏玄如探囊取物!何须使诈?决斗必须继续!彻底反对延期!”


    “我彻底反对决斗继续!”


    一个瘦小身影连滚带爬冲入中央,正是秦假仙!他叉腰站在宇文天面前,仰头瞪眼:“怎样?不服?我秦假仙可是名人榜上白纸黑字写的天下第一辩!素还真、谈无欲都认的!你有意见?”


    宇文天俯视这塌鼻猴,嗤笑:“凭你?”


    “就凭我!”秦假仙转身对万教先觉挥手,“诸位!评评理!剑藏玄背上那一剑,大家都看见了!那是实打实的伤!宇文天之前被剑秋风刺伤时,怎么不找剑藏玄决斗?偏要等他伤了才来?这分明是趁人之危!”


    他跳上一块石头,声音尖亮:“再说了!要是没鬼,干嘛弄个假货出来?说不定就是宇文天自己安排的!现在真的剑藏玄伤了,他就跳出来捡便宜!这种决斗,公平吗?!”


    人群骚动起来。秦假仙趁热打铁,振臂高呼:“背伤未愈,决斗不公!天下第一剑之争,岂能如此儿戏?延期!必须延期!”


    “延期!延期!延期!”


    万教先觉中响起一片附和声,掌声、呼声如潮涌起。许多人本就对宇文天咄咄逼人的姿态不满,此刻被秦假仙点燃,情绪沸腾。


    狂沙坪的风,卷着血腥与沙砾,打着旋儿,将方才的喧嚣与惊变一层层掩埋,却掩不住空气里紧绷如弦的凝重。


    素还真的目光扫过在场神色各异的名人们,拂尘轻摆,清越嗓音在风声里依然清晰:“此等情形,实难处理,强行决断,恐难服众。荫屍人,你既为天下第一术,可有提议?”


    荫屍人尖细的声音带着一丝算计后的得意:“嘿嘿,既然争执不下,各持己见,不如就由我们这榜单上的十大名人,投票决定!一人一票,公平合理!宇文天、剑藏玄两位当事人避嫌不算。如何啊,素还真?谈无欲?”


    谈无欲眸光一闪,看向素还真:“此法,倒不失为在规则内解决问题。”


    素还真心念电转,已然明了对方布局,荫屍人、霹雳公、尘不染、沙人畏,皆是或明或暗站在谈无欲一方,加上谈无欲自己,已有五票。己方这边,明确会反对继续的,不过秦假仙、一线生,怒斩态度虽冷硬反对,却未必会参与投票,自己一票……人数上确处劣势。


    秦假仙早已凑到素还真身边,踮着脚,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急促道:“素还真啊!不能答应!你算算,他们人多啊!荫屍人、霹雳公、沙人畏,加上谈无欲自己,这就是四票!咱们这边满打满算才几个?你这是把剑藏玄往火坑里推啊!”


    素还真微微侧首,以仅有秦假仙能闻的音量,平静道:“局势如此,强硬制止,反落人口实。投票,至少还在规则之内,尚有一线变数。此刻……只能看剑藏玄自己的命运了。”


    他抬头,迎向谈无欲与荫屍人探询的目光,缓缓颔首:“好。便依荫屍人所言,在场列位天下第一,除决斗双方,皆可投票。赞成决斗此刻继续者,请表态。”


    “我赞成!”荫屍人第一个举手,三角眼闪着光。


    “继续!必须继续!拖延无益!”霹雳公声如闷雷。


    沙人畏阴笑:“嘿嘿,自然是继续。”


    尘不染虽未举手,但平静吐出二字:“继续。”


    四票。


    秦假仙急得抓耳挠腮,跳起来喊:“反对!我秦假仙天下第一辩,坚决反对!”


    一线生摇着羽扇,慢悠悠道:“老夫嘛,也觉得延期为妥。反对。”


    众人目光看向少爷刀怒斩。她独自站在稍远处,脸上血污未净,独眼望着虚空,仿佛周遭一切都与她无关。感受到视线,她只是冷冷吐出二字:“反对。”


    三票。


    素还真自己尚未表态,但即便他投下反对,也不过四比五。


    “唉,”素还真轻叹一声,目光转向强忍伤痛,面色苍白的剑藏玄,带着一丝无奈,“四比三。看来,天意如此。剑藏玄,准备……”


    “慢着——!”


    秦假仙的尖叫几乎撕裂风声。他连滚带爬冲到中央,指着天空,尽管那里只有黄沙:“不算!这投票不算!还有两个人没投!天下第一智的欧阳世家!天下第一掌的史艳文!他们也是十大名人!他们还没表态!”


    荫屍人嗤笑:“秦假仙,你胡搅蛮缠!欧阳世家与史艳文根本未到场!如何投票?”


    “谁说没到场?”秦假仙梗着脖子,“谈无欲刚才还说他们可能来了我们看不见呢!素还真也说了!他们可能就在现场!既然是投票,就不能漏了任何人!不然就是黑箱!就是欺负人!”


    素还真适时接口,声音传遍全场:“秦假仙所言,不无道理。欧阳上智与史艳文二位,名列前茅,地位尊崇。他们或许真在现场,只是未曾显露。若因未显形便剥夺其投票权,确有不公。况且,”


    他话锋微转,看向谈无欲,“或许他们二位,也是赞成继续的呢?否则,为何始终不出声?”


    谈无欲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素还真这是将难题抛了回来,更隐隐点出不出声可能即默认的潜台词。


    就在这僵持的刹那——


    “嗯?!”


    谈无欲倏然侧首,目光如电射向侧方天际!


    几乎同时,一股至阳至刚、磅礴浩瀚的浑厚掌劲,毫无征兆地破开层层风沙,隔空而来!那掌劲并无攻击之意,只是如同实质的宣告,带着灼热纯阳,浩气凛然的气息,轰然掠过狂沙坪上空,将所有风沙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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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下片刻澄净与灼热!


    “纯阳掌!”谈无欲脱口而出,眼中闪过一丝惊色。


    未等众人从那纯阳掌劲的震撼中回神,另一道截然不同,阴柔绵密却同样精纯凌厉的指劲,自另一个方向悄然而至!它如同无形的阴流,穿透空间的阻隔,带着一种冷静、精准、掌控一切的意味,与那纯阳掌劲留下的灼热气息形成微妙平衡,却同样清晰地宣告了其存在。


    “三泰阴指!”素还真缓缓道出,眼中了然。


    一阳一阴,一刚一柔,两股截然不同却都臻至化境的力量隔空显现,虽未伤一人一物,但其代表的意志与立场,已昭然若揭。


    纯阳掌,史艳文。


    三泰阴指,欧阳上智。


    素还真拂尘一摆,声音清越,压下全场惊疑:“纯阳掌劲,天下第一掌史艳文。三泰阴指,天下第一智欧阳世家。两票已至。”


    他目光扫过荫屍人、霹雳公等人微微变色的脸,最后落在谈无欲身上:“加上史艳文与欧阳上智这两票反对……共计,四票赞成,五票反对。决斗,延期。”


    谈无欲默然片刻,周遭空气仿佛凝固。终于,他冷然开口:“延期可以。延多久?”


    素还真看向剑藏玄仍在渗血的背部:“背伤虽非致命,但影响用剑。十五日,当可愈合大半,不至有失公平。”


    “十五日。”谈无欲重复,算是认可,“那就十五日后,此时此地,再决天下第一剑。”言罢,他不再看任何人,紫衣飘飘,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没入风沙之中。


    素还真对剑藏玄微微点头:“你先离开,安心养伤。”


    剑藏玄强撑着一礼,捂住伤口,脚步虚浮却坚定地朝着坪外走去,背影依旧孤直。


    尘埃落定。


    万教先觉的看客们虽未看到期待中的巅峰剑决,却目睹了一场波谲云诡、掌劲指风隔空交锋的名人投票,同样觉得不虚此行,议论纷纷中,相约十五日后再来。素还真、一线生等人也相继离开。


    场中,只剩下脸色铁青的宇文天,和几个神色不豫的支持者。


    宇文天握剑的手青筋暴起,胸膛起伏,眼中满是不甘与怒火。只差一票!只差他自己这一票!若他也能投票,便是五比五平局!按照惯例,平局则可抽签决定!他未必没有机会!


    “嘿嘿嘿……”秦假仙没走,凑到宇文天面前,塌鼻子几乎要戳到对方金甲上,一脸欠揍的得意。


    “宇文天,后悔了吧?恼火了吧?就差您这一票啊!要是您也是天下第一什么来着,哦对,天下第一剑!要是您当上了,今天就有投票权了!五比五,抽签!说不定您手气好,就抽中‘继续’了呢?唉,可惜啊可惜,谁叫您现在还不是呢?”


    他摇头晃脑,继续火上浇油:“所以说啊,人哪,得努力,得进步!十五天,好好努力,说不定十五天后,您就能名正言顺地投票了呢?不过嘛……”


    他拖长语调,“十五天后,剑藏玄的伤也好了,到时候……嘿嘿,您可更要加把劲咯!”


    “秦——假——仙!”宇文天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按在剑柄上的手猛地收紧,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怎样?想动手?”秦假仙一点也不怵,反而叉起腰,“来来来,往这儿砍!让天下人都看看,您宇文天投票投不过,就要当众砍死天下第一辩!这名声传出去,可比当不上天下第一剑好听多啦!”


    宇文天额角青筋跳动,眼中凶光闪烁,但终究,那握剑的手慢慢松开了,众目睽睽之下,击杀一个巧言令色却未动武的天下第一辩,这后果,他承担不起。


    “哼!”他重重冷哼一声,不再看秦假仙那副嘴脸,转身大步离去,金甲在风沙中反射着阴沉的光。


    秦假仙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拍拍手,哼着小曲,也优哉游哉地走了。


    狂沙坪,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永不停歇的风,呜咽着,将沙粒一层层覆盖在曾经的鲜血、足迹与纷争之上,仿佛要抹去一切痕迹。


    远处沙丘上,阿容静静立着,肩头的夜月歪着头,看着人群散去。


    秦假仙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红晕:“容老板!看到了吧?我老秦关键时刻,力挽狂澜啊!嘿嘿,那两下子,纯阳掌,三泰阴指,来得真是时候!”


    阿容的目光,却望向史艳文掌劲与欧阳上智指劲传来的方向,那早已空无一物的天际。


    “时机,太巧了。”她淡淡道,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巧得像早已写好的剧本,只等有人喊出那两个人的名字。”


    秦假仙一愣:“你是说……?”


    “史艳文或许真是刚至,或早已在侧。”阿容收回目光,“但欧阳上智的那一指……精准地接在纯阳掌之后,分毫不差。更像是早已准备多时的回应。”


    她顿了顿,看向秦假仙:“你喊出他们名字时,像是在念一句触发剧情的咒语。”


    秦假仙张大嘴,背后莫名升起一股凉意:“不……不会吧?我只是急中生智……”


    “急中生智,有时也是棋局的一部分。”阿容转身,不再看那片沙坪,“当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棋手时,可能只是更高明的棋手,早已布下了让你急中生智的局。”


    夜月咕噜了一声,振翅飞起,在前方盘旋。


    阿容迈步,走入渐沉的暮色,绿衣身影在昏黄天光下,仿佛一抹即将融入背景的淡痕。


    “十五天……”她低语的声音随风飘散,“足够很多事情发生,也足够很多人,重新落子了。”


    风沙依旧,吞没了低语,也吞没了所有明暗交织的算计。只有下一场风暴,在约定的时日里,静静酝酿。


    “素还真啊,素还真啊!”


    素还真欲要回翠环山,背后传来秦假仙的呼唤,素还真停下脚步,转身回头等着他。


    “嗯,”素还真了然,略带夸赞的说,“原来是一点红。”


    秦假仙非常骄傲地说:“正是我天下第一辩。”


    看着他焦急的样子,想必是有什么事情找他,“何事呢?”


    “我今天的表现怎么样?”秦假仙翘首以待,目光里满含期待,好似在讨巧,也好似在讨夸。


    “忠仁义气,不畏邪恶,令人钦佩。”素还真看着他期待的脸,诚心地根据他刚才的表现称述。


    “这就是我的个性,我一向如此。”还没自豪,当个素还真嘴里的好大侠一会儿,便表露了秦假仙真实的想法,求财,“素还真啊,我的表现这么好,你也该稍微奖励我一下。”


    素还真也是兴趣来了,试探地问:“你想要得到什么奖励。”


    秦假仙想着素还真这么一个大名人,手下东西肯定不少。


    “很简单啊,比如宝物这些东西,你随便送我一样东西就可以。”


    素还真思量了一下,看了一下他的面相,道:“好,我就送你一样宝物。”


    “多谢。”秦假仙连忙感谢,连连行礼。


    “不过宝物不在我的身上,而在铁石岩,东边十五步,地下五尺之处,可挖出一枝黑金矛。”


    “矛?”秦假仙顿感疑惑,“我又不用矛,这个宝物对我无用啊。”


    “你将东西送到燕林,里面会有一个不惜任何代价换取这支矛。”


    “任何代价?!”秦假仙一下子就想好了,尝试问道,“用一百两银子换也可以。”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素还真自信地说道。


    “好,那人叫什么名字。”


    素还真提醒道:“人称一支枪,名叫萧虹,曾经享誉武林,后来隐居燕林,你快去吧。”


    “东边十五步……”秦假仙再次确认就跑着走了,还路过了阿容,向她打了个招呼便走了,“容老板,我有事先走了。”


    看着急匆匆的秦假仙,阿容望向他嘴里念叨的方向,那里似乎有肃杀之气,她转头望向,站在那里望着她的素还真。


    阿容几步走到他的面前,“你明知道那里有杀气为何要让他去哪里?万一他死了呢。”


    面对阿容那双能看透虚妄,平静无波的眸子,素还真并未回避,只是将拂尘搭在臂弯,神色坦然。


    “姑娘误会了。萧虹隐居多年,虽有杀气,却是针对昔日仇敌,对送矛之人并无加害之意。”


    他语调平和,带着一种经过计算的笃定,“秦假仙此去,虽有小险,却无性命之忧。而那支黑金矛所牵涉的旧案,以及萧虹将要付出的任何代价,正是解开一段武林陈年纠葛的关键。此事若成,可消弭一桩潜伏多年的仇杀,救下更多可能被卷入的无辜性命。”


    阿容的目光并未移开,夜月在她肩头歪了歪脑袋,仿佛也在审视着素还真话语中的信息流。


    “你计算过概率。”阿容的陈述句没有起伏,如同读取一段数据,“秦假仙安全返回的概率,远高于他遭遇意外的概率。此事收益大于潜在损失。所以,在你看来,这是一步值得走,且符合道义的棋。”


    素还真微微一笑,并不否认:“姑娘通透。身在江湖,欲行大事,难免要在诸多不完美选项中,择一害最轻、利最重者而行。素某非是神明,无法确保每一步皆万全,只能尽力看清因果,权衡轻重。”


    “用一个人的安危,去赌一个更大的利。”阿容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咀嚼这个逻辑,“即使那个人,可能把你当作可以信赖的朋友。”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让素还真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


    “秦假仙看似贪财怕死,实则心中自有义气与分寸。他信我,是因为我从未让他真正陷入必死之局。”


    素还真顿了顿,看向阿容,“况且,江湖之中,谁人不是棋子?谁人不在局中?素某自身,又何尝不是时刻行走在刀刃边缘,为更大的局面舍小取大?此乃无奈,亦是选择。”


    阿容沉默了,风卷起她绿色的衣袖和素还真的白色道袍。她能听到素还真话语里的真诚,那是一种基于庞大责任感和精密计算的,近乎冷酷的真诚。他的确计算了秦假仙的风险,也的确将可能发生的小险纳入了可接受的代价范畴。


    素还真取舍的是他人的风险与更大的武林安定,而她取舍的是自己的原则与对一个母亲心愿的成全。


    “你相信你的计算。”阿容最终说道,转身准备离开,“但愿你的计算,永远正确。”


    “姑娘留步。”素还真忽然开口,目光变得深邃,“素某有一问,不知当问否。”


    阿容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姑娘观战狂沙坪,洞若观火。方才投票僵局,史贤人与欧阳上智隔空表态,时机精妙至极。以姑娘之见,”素还真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探寻,“那两记宣告,真是巧合,还是……早有约定?”


    阿容没有回头,夜月轻轻叫了一声。


    “信息不会说谎,时机本身就是答案。”她留下这句似答非答的话,绿影一动,已飘然远去,很快融入暮色中的山道,仿佛从未出现。


    素还真独立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眉头微蹙,陷入沉思。片刻后,他轻轻叹了口气,拂尘一摆,也向着翠环山的方向,飘然而去。


    风过山道,只余空寂。


    远处,隐约传来秦假仙吭哧吭哧挖土的声音,和兴奋的自言自语:“黑金矛……嘿嘿,一百两……不,这次得要他两百两!”


    阿容走在回程的路上,肩头的夜月似乎感应到她思绪的微澜,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脸颊。


    “计算……”她低声重复着这个词。


    素还真在计算秦假仙的风险与收益,计算武林大局。


    欧阳上智在计算如何隐藏、如何操控。


    谈无欲在计算胜负与名声。


    帝王刀计算着如何偿还因果。


    少爷刀计算着如何倾泻仇恨。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逻辑里,进行着或精密或狂热的计算,并据此行动,碰撞出名为“江湖”的,永不停歇的风暴。


    “最快的刀,抵不过心里先钝了的那一隙。”


    她想起了自己对帝王刀的判语。


    那么,最精密的计算,是否也抵不过……心里先存了想要守护的那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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