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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第23章

作者:小北在挖坑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就在第三片金叶飘落,谈无欲长笑,素还真持叶沉默,全场气氛紧绷欲裂之际,外围人群中,一道暗藏不耐的女声响起:


    “一线生!你还要看到何时?”女暴君款步上前,艳丽的面容在肃杀的氛围中显得有些突兀,她目光灼灼地盯着紧挨着人群前排,正看得目不转睛的一线生,“跟我走,有要事相商!”


    一线生正全神贯注于棋局,尤其是素还真那看似绝境的处境,闻言头也不回,连连摆手:“哎呀呀,女暴君,没看见这正是紧要关头吗?这盘棋千载难逢,好看得紧!有什么事,不能等棋下完再说?或者,你就在这儿说嘛!”


    “哼!”女暴君柳眉倒竖,声音压低却更显急促,“此事机密,岂能在此喧哗之地谈论?速速随我离开!”她眼神扫过棋盘和端坐的两人,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这时,一直凝视着手中金叶、仿佛在艰难抉择的素还真,竟微微侧首,声音虽轻却清晰地传来:“一线生,既有要事,便去处理无妨。此局……尚可支撑片刻。”


    他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理解,却更衬得他此刻“虚弱”处境下的从容近乎诡异。


    一线生看看素还真,又看看女暴君,再看看那杀机四伏的棋盘,脸上露出挣扎之色,最终一跺脚:“罢了罢了!素还真啊,你可要撑住!” 他朝女暴君无奈道,“走走走,快说快说,说完我还得赶紧回来!”


    女暴君冷哼一声,转身便走,一线生连忙跟上,两人身影迅速消失在仙棋岩外围的山道密林之中。


    他们离开不久,正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被拉回棋局,屏息等待素还真如何落下那可能致命也可能绝地翻盘的下一子时——


    “咔擦——!”


    毫无预兆地,方才还只是云海翻腾的天际,骤然划过一道刺目欲盲的闪电,瞬间撕裂了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穹,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鸣滚过群山!


    几乎在雷鸣响起的同一刹那,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瞬间连成倾盆暴雨,天地间一片水汽迷蒙,视线骤阻。


    “啊呀!下雨了!”


    “好大的雨!”


    “快找地方避雨!”


    围观人群猝不及防,顿时一阵慌乱,推挤着寻找岩壁凹陷或树木遮挡,场面略显混乱。


    然而,就在这突如其来的暴雨之中,棋盘两侧,素还真与谈无欲却依旧端坐如钟。


    他们身后的伞稳稳地遮住了头顶倾泻的暴雨。雨水猛烈地击打在伞面上,发出密集的鼓点般声响,又从伞沿汇成水帘流下,却丝毫未能侵扰伞下对弈的两人,甚至连棋盘上都未溅到多少水滴。


    棋局,在暴雨声中,在伞撑起的小小天地里,继续无声而惊心动魄地进行着。


    方才还在慌乱避雨的一些江湖老手、心思敏捷之士,此刻目睹此景,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不禁连声惊叹:


    “原来如此!原来那伞是这般用处!”


    “素贤人与谈无欲早就料到有此暴雨?当真神机妙算!”


    “这……这岂止是料事如神,简直是窥得天时啊!”


    “难怪风雨不惊,这才是真正的高人风范!”


    赞叹声在雨声中此起彼伏,众人对这场对弈的敬畏之心又深了一层,这已不仅仅是棋艺较量,更是心机、定力乃至对天时把握的全面比拼。


    而在远离人群的岩壁之上,暴雨同样倾泻,欧阳上智身前自然有一股无形气劲将雨水排开,衣衫未湿。


    阿容则似乎对雨水浑不在意,雨水落在她身上,却仿佛被一层极淡的、流动的气息悄然滑开,只有肩头的夜月将脑袋往翅膀下缩了缩,不满地“咕噜”了一声。


    欧阳上智望着伞下对弈的两人,尤其是素还真在暴雨中依然沉稳的侧影,眼中光芒闪烁不定:“连天时都算进去了吗?素还真,你究竟为自己,为这局棋,准备了多少?”


    阿容的目光却微微偏移,望向了女暴君与一线生消失的方向。


    在她的感知中,那个方向,在暴雨降临前的一刹那,曾有过几缕极其微弱、带着硫磺与躁动意味的热量信息试图聚集,但几乎就在暴雨落下的瞬间,那些信息便如同被浇熄的火星般迅速黯淡、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雨水浸透泥土和岩石的湿润气息。


    火药……被淋湿了。阿容心中了然。女暴君匆匆带走一线生,恐怕不止是商议机密,真正的杀招,或许就是埋设在仙棋岩附近、意图制造混乱甚至直接袭击对弈者的火药。只是,这场素还真与谈无欲似乎早有预料的暴雨,将这场阴谋彻底浇灭。


    仙棋岩另一侧的密林中。


    女暴君看着眼前几个手下从泥泞中挖出的、已经被雨水浸透成一滩烂泥的火药引信和包裹,气得脸色发青,狠狠一掌拍在旁边树干上,震得枝叶上积水哗啦啦落下。


    “可恶!偏偏在这个时候下如此暴雨!”她咬牙切齿,“一定是素还真搞的鬼!运气真好!”


    “暴君,现在怎么办?”手下战战兢兢地问。


    “还能怎么办?”女暴君烦躁地挥手,“计划失败,此地不宜久留!走!” 她最后不甘地望了一眼暴雨中隐约可见的仙棋岩轮廓,转身带着手下迅速消失在雨幕山林深处。


    仙棋岩上,暴雨如注,伞下棋局依旧。


    素还真终于动了,他捻起手中那枚孤零零的红帅,指尖似乎带着千钧重量,缓缓地、坚定地,将它向前挪动了一格。


    这一步,并非进攻,也非逃窜,而是踏入了一个更加狭窄、看似再无回旋余地的位置。


    与此同时,他手中最后一片金叶,随着他落子的动作,微微颤动了一下,却并未飘落。


    谈无欲盯着这一步,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仿佛要穿透雨幕和伞沿,看清素还真平静面容下的一切。


    他感觉到了。


    这一步之后,棋盘上的气息,似乎发生了某种极其微妙的变化。那是一种……猎物踏入陷阱最深处的死寂?还是陷阱本身开始反转的征兆?


    雨声喧嚣,但他仿佛能听到自己心中那根弦被悄然拨动的轻响。


    欧阳上智同样眯起了眼睛,雨水在他面前的气墙上汇成一道道流淌的痕迹,他的目光死死锁住素还真那最后一片金叶,以及那枚踏入绝地的红帅。


    “真正的好戏……现在才开始吗?”他低声自语,声音淹没在滂沱雨声中。


    阿容肩头的夜月,似乎被紧张的气氛感染,羽毛微微炸开,琥珀色的眼瞳一瞬不瞬地盯着下方伞下那方小小的、却仿佛承载着惊涛骇浪的棋盘。


    暴雨,伞,棋,未落的金叶,踏入绝境的孤帅,以及两位对弈者那在雨幕中愈发显得深不可测的身影。


    暴雨骤歇,来得迅猛,去得也干脆。阳光刺破残留的云絮,重新洒落仙棋岩,在水汽蒸腾的岩坪上折射出七彩微光。伞面上的积水滴滴答答,最后几颗水珠滚落,在石地上绽开细小湿痕。


    “这阵雨,来得正是时候。”素还真轻声道,声音在雨后清新的空气中格外清晰。他手中握着残损的金叶,目光依旧落在棋盘上,仿佛只是随口感慨天气。


    谈无欲的脸色在阳光下显得有几分苍白,他眼神锐利如旧,催促道:“闲话少叙,素还真,该你了。今日,你我必须分出胜负。”


    素还真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棋逢绝境者”的凝重与苦恼:“唉呀,这盘棋……真难下啊。”他叹息,指尖在几枚红子之间徘徊,迟迟不落。


    “难下?”谈无欲忽然哈哈大笑,笑声中却无多少暖意,只有冰封的决绝,“素还真,今日定要论个输赢!输者,深山退隐,永世不问江湖事!如何?”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这赌注,已非寻常棋彩,而是关乎当世两大智者未来的命运走向!


    素还真抬眼,望向谈无欲,沉默片刻,方才“无奈”地点头:“既然你执意如此……也罢。”


    他不再犹豫,捻起那枚看似位置尴尬的红炮,轻轻向前一推——“将军。”


    黑棋从容应对。


    红炮退回,换了个角度,再次落下——“将军。”


    黑棋挪移。


    红炮三进,角度再变,凌厉之气已显——“将军!”


    黑棋的应对,开始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妙的迟滞。


    当红炮第四次,以一种刁钻无比,完全利用了之前所有棋子牺牲后留下的空隙和黑棋大龙前倾产生的内部虚位,发出第四声“将军!”时——


    谈无欲脸上那胜券在握的冷笑,骤然凝固了。


    他捏着棋子的手停在半空,目光死死锁住棋盘,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盘棋的全貌。那枚黑将,看似被重兵拱卫,实则因为之前贪婪的追击与吞食,其核心防御圈已被无形中拉扯变形,露出了一个致命的、由他自己亲手造成的缺口。


    而红炮这第四次将军,恰好卡在了这个缺口最脆弱的节点上,封死了所有常规的规避路径。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山风拂过潮湿岩面的细微声响。


    谈无欲陷入了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思考,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烁。


    他捻起不同的棋子,虚放又收回,推演着无数种可能,但每一条路径的尽头,似乎都指向同一个令人心悸的结局,那枚红炮,如同一根毒刺,精准地钉死了他所有生机。


    “谈无欲,该你了。”素还真的声音平静响起,带着一丝之前未曾有过的,近乎“催促”的意味。


    这声催促,像一根针,刺破了岩坪上紧绷的寂静,也让谈无欲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他终于落下了一子,是一步极其笨重,近乎自堵棋路的防御,全然不见方才的凌厉锋芒。


    就在他落子的瞬间,素还真的棋风骤然一变!


    先前看似步步退让,任人宰割的绵软无力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缜密如天网、凌厉如闪电的连续进攻!


    红马跃出,踏碎黑方边角防线——“将军!”


    红车横掠,直捣黄龙——“将军!”


    红兵挺进,配合早已就位的炮架,发出致命一击——“将军!”


    每一步都衔接得天衣无缝,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谈无欲因那步笨拙防御而进一步恶化的棋型弱点上,仿佛素还真早已洞悉了谈无欲所有可能的反应,并为此准备了无数后手。


    谈无欲手忙脚乱,疲于招架,他脸上冷汗涔涔,呼吸粗重,甚至因为心神剧震,手中一支万年果树枝上,一颗温养多年的“万年果”竟失手掉落,“啪”一声轻响落在石地上,滚了几圈,沾染了尘泥。


    “将——军!”素还真的声音清越如剑鸣,最后一子落下,封死所有气口。


    “死棋。”


    两个字,如同最终的审判。


    谈无欲浑身剧震,猛地抬头,死死瞪着棋盘,又看向神色已恢复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悲悯的素还真。一股逆血冲上喉头,他再也抑制不住——


    “噗!”一口鲜血喷溅在棋盘边缘,染红了几枚冰冷的石质棋子,在阳光下触目惊心。


    全场死寂,唯有山风呜咽。


    素还真看着棋盘上的血迹,缓缓道:“此乃‘暗渡陈仓’。先以三枚弃子,诱你大军深入,看似自陷死地,实则是为了牵制你的主力,令其阵型前倾,中宫自显空虚,为这枚平炮制造唯一的,你无法察觉的进攻通道。而后退炮跃马,杀出奇兵……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的话语清晰,不仅是在解说棋路。


    欧阳上智脸上的震惊与狂热的战意,在素还真那番“暗渡陈仓”的解释后,并未持续太久。一种更深邃、更冰冷的明悟,如同山腹中悄然涌出的寒泉,迅速覆盖了他最初的情绪波动。


    他懂了,完全懂了。


    素还真不仅是在复盘棋路,更是在复盘二十年前那场改变无数人命运的阴谋。


    “先以三枚弃子,诱你大军深入,看似自陷死地……” 对应的是二十年前,素还真与谈无欲(假冒)鏖战仙棋岩那一个月。


    那一个月,对素还真而言,是弃子,是代价,是为了让幕后操纵者相信,素还真已完全被谈无欲牵制住,无暇他顾。


    “实则是为了牵制你的主力,令其阵型前倾……” 那一个月,素还真看似被棋局耗尽心力的同时,他的真正注意力,或者说,他被迫放弃的,是救接天道一家的机会。


    这放弃,让幕后黑手的主力,即针对接天道的阴谋,得以毫无阻碍地前倾,顺利实施,从而造成了接天道之死、素云流死忘等一系列惨剧。


    而素还真在断崖上发现的无头女尸,正是这场阴谋阵型前倾后,留下的刻意误导的痕迹。


    “中宫自显空虚……” 当欧阳上智确认素还真已入局,并因输棋和未能及时救援而陷入与谈无欲的公开决裂,被妹妹素云流怨恨的困境时,他便认为素还真的核心势力圈,中宫已然出现破绽和空虚,可以进一步侵蚀。


    这正是欧阳上智二十年来步步进逼的心理基础。


    “为这枚平炮制造唯一的,你无法察觉的进攻通道。” 这枚平炮,就是今天,二十年后,素还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这盘棋,以及他通过棋局和言语传递的所有信息。


    这进攻通道,就是利用欧阳上智对谈无欲与素还真决裂这一认知的深信不疑,反向设局,在今天,在天下人面前,与真正的谈无欲联手,演出了这场决裂棋局终须了断的大戏!


    而这盘棋的棋风……欧阳上智死死盯着棋盘上最后的杀招。那凌厉、缜密、带着一丝属于谈无欲式犀利却又更显恢弘大气的连续将军,不正是他二十年前,以谈无欲身份与素还真对弈时,刻意模仿并夹杂了自身风格的那种棋路吗?


    素还真在用二十年前的假谈无欲的棋风,打败了今天的真谈无欲!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宣言,一个只有他这个幕后执棋者才能完全听懂的嘲讽与挑战:


    我知道二十年前是你。我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法。现在,我用你当年的面具和武器,来告诉你,你的局,我解了。你的人,谈无欲,我赢了。你的戏,我看穿了。


    但同时,素还真的话也清晰地表明,他目前所知道的,是有个幕后黑手利用了他与谈无欲的旧怨和假身份设局,是手法和目的。


    至于这个黑手具体是谁,是欧阳上智,还是其他隐藏在更深处的阴影……素还真并未在棋局和话语中点破。


    欧阳上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山风将他鬓角的几丝白发吹起,他心中的惊涛骇浪逐渐平息,转化为一种混合着极度警惕,棋逢对手的兴奋,以及一丝被提前看破部分棋路的阴郁的复杂心绪。


    “好一个素还真……”欧阳上智低声自语,嘴角却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二十年的隐忍,就为了今天这一子将军。你看到了我的手法,却还未摸清我的真身。这一局,是你赢了先手,但游戏……远未结束。”


    他看向阿容,眼神锐利:“你怎么看?素还真这一手暗渡陈仓,是只想敲山震虎,还是已经锁定了目标?”


    阿容的感知缓缓从下方棋局收回,那因谈无欲呕血而越发浓烈的情绪波动,那因胜负已分而逐渐松弛又暗流涌动的人群气息,都在她意识中留下清晰的轨迹。


    “他的目标很明确,”阿容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就是二十年前的谈无欲,或者说,操纵那场对弈的幕后之人。他用这盘棋和那番话,是在告诉那个人:你的棋路,我已破解。你的伪装,我已识破。下一步,该你了。”


    她顿了顿,看向欧阳上智:“至于他是否确切知道是你……从他对过往的描述看,他精确复盘了二十年前事件脉络和关键节点,这证明他调查得非常深入,已经触碰到了阴谋的核心骨架。但他没有点出你的名字,或许是因为证据链尚有缺口,或许是……他在等你主动露出更多破绽。”


    “等我?”欧阳上智嗤笑一声,眼中寒光闪烁,“他布下这个跨越二十年的局,等了我二十年,就为了今天这一下敲打?未免太有耐心了。”


    “也可能是,”阿容的目光投向山下逐渐散去的人群,以及被门人搀扶、面色灰败离开的谈无欲,“他今日的目标,不止一个。赢得与谈无欲的公开对弈,迫使谈无欲履约退隐,是清理他自身过往的一笔旧账。同时,向你这个隐藏的对手亮出獠牙,宣告他的察觉与反击的开始。一石二鸟。”


    欧阳上智沉默了,阿容的分析总是剔除了情感,直指核心。今日之局,素还真确实一举两得:公开击败并送走了谈无欲,削弱了潜在对手,或至少是搅局者的力量;同时,向他欧阳上智发出了清晰无误的挑战信号。


    “他警告谈无欲不可违约,否则便如棋局,同往狂沙坪……”欧阳上智咀嚼着素还真的最后一句话,“狂沙坪……那是二十年后他与谈无欲第一次公开对决。素还真这是在提醒谈无欲,也是在提醒我,旧账新账,都可在那裡一并清算。”


    阿容注视着下方已近尾声的棋局,她的感知如同最精密的网,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微妙的变化。谈无欲呕出的血,在棋盘边缘缓缓渗开,那不仅是棋败的象征,更是一个旧时代的句点,被素还真以最公开,最无可辩驳的方式画下。


    在她的感知视野里,随着谈无欲的败退与素还真那番“暗渡陈仓”的棋语,仙棋岩上空盘踞的,属于二十年前那场阴谋的沉重“信息淤积”,仿佛被一道精准的闪电劈开、涤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崭新的、更锐利也更危险的“势”在悄然凝聚。


    这“势”的核心,便是那稳坐伞下,面色已恢复平静的素还真。他不再仅仅是“武林皇帝”,更像一个刚刚完成了漫长布局第一阶段,终于将暗处的对手逼到棋盘边缘的执棋者。


    欧阳上智的低语在山风中几乎微不可闻:“……他知道了手法,但还未找到执刀的手。”


    阿容的目光从素还真身上移开,落到谈无欲口角的鲜血,眼睛微睁,然后平静下来,再缓缓转向身旁气息已恢复冰冷深邃的欧阳上智。


    “他不需要现在就知道那只手是谁,”阿容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的穿透力,“他只需要让那只手知道,他已经看见了刀,并且记住了刀的轨迹。他解开了二十年前的连环扣,将‘谈无欲’这个被强加的‘因’与‘果’从自己身上剥离,公之于众。现在,压力转移了。”


    “压力?”欧阳上智嘴角勾起一丝没有温度的弧度,“你是说,他在逼我动?”


    “他在逼所有与二十年前那场局有关的人动,”阿容纠正道,她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扫过那些尚未散尽,仍在窃窃私语的人群,捕捉着其中几缕格外隐蔽、带着审视与惊疑的气息,“谈无欲履约退隐,是斩断了过去被利用的一环,他公开复盘棋路,点破诱敌深入、中宫空虚的计策,是在警告所有曾以为他因那场旧怨而露出破绽、并加以利用的人,你们的把戏,我已看穿。你们的中宫,在我看来,或许也已空虚。”


    她顿了顿,看向欧阳上智:“至于你……你藏在谈无欲的面具之后,操纵了那场对弈,引导了后续的一切。素还真的棋语,每一个字对你而言,都重若千钧。他知道有个你存在,甚至可能隐约触摸到了你的轮廓。但他更知道,过早地指名道姓,只会让你再次缩回更深的阴影。所以他选择用棋说话,用一场大胜和一番棋评,在你面前立起一面镜子。”


    “镜子?”


    “映照出你二十年前的布局,也映照出他二十年后的破解。”阿容道,“他在告诉你:游戏进入了新的回合。棋盘已经清理干净,谈无欲出局,规则也已重新阐明,旧账可算。接下来,是继续躲在阴影里编织新的阴谋,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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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上台前,真正对弈一局?”


    “素还真留下了这一局被将死的黑棋,”阿容的声音平稳地陈述,“他做到了给二十年前的死局起死回生。现在,他在问你:你能做到吗?”


    阿容那句清冷的反问,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欧阳上智心中漾开一圈冰冷的涟漪。他看着下方已然落幕的棋局,那被将死的黑棋如同谈无欲被迫退隐的缩影,而素还真却仿佛只是拂去棋盘上的一粒微尘,从容起身。


    她转过头,那双能穿透伪装的眼眸望向欧阳上智:“他能用你当年操弄的‘因’,谈无欲的恨与棋局,解出二十年后的‘果’,公开胜利与真相揭露,甚至反过来,用你的面具,谈无欲的棋风,将你当年的棋子谈无欲本人将死。这是对你布局能力的一次公开测量,也是对你应变能力的一次无声拷问。”


    欧阳上智沉默了片刻,山风吹动他灰白的鬓发。他眼中最后一丝被意外撼动的波澜也彻底平息,重新变回那深不见底的寒潭。


    “走上台前?呵……”他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冰冷,“素还真未免太小看我了。他以为掀掉了谈无欲这块旧棋盘,就能逼出真正的棋手?他立起的这面镜子,照出的可不止是他想让我看到的东西。”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再次投向下方正在与秦假仙等人平静交谈、仿佛只是赢了一盘普通棋局的素还真。


    “他看到了刀,记住了轨迹,甚至可能摸到了持刀者的体温……但他终究还没看到持刀者的脸,更没看到持刀者身后,究竟站着多少人,摆着多少把不同的刀。”


    他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并无挫败,反而带着一种棋逢对手,甚至乐见其成的兴奋。


    “他以相同的手法解了这一局棋……”欧阳上智缓缓道,目光锐利如淬火的钢针,“精巧,漂亮,甚至带着点讨人厌的诗意。但这只是解开了过去的一环。他能解旧的连环扣,我就不能给他套上新的、更大的?”


    他向前踱了一步,仿佛要更贴近那片刚刚经历智斗风暴的虚空:


    “素还真想用这盘棋告诉我,他看破了我的旧戏法。很好。那作为回礼,我就给他搭一个更宏伟的舞台,准备一场更盛大的戏剧。旧的棋盘被他掀了,我们就换一张更大的。旧的规则被他破了,我们就定一套更复杂的。”


    阿容的感知中,欧阳上智周身的气息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从被将军瞬间的紧绷与惊疑,到看破素还真意图后的凝重,再到此刻,一种混合着被挑战的兴奋,被激怒的冰冷以及重掌节奏的自信的复杂状态。


    他就像一头被惊扰后暂时蛰伏,却已在脑中重新规划猎杀路径的暗影巨兽。


    “看来,”阿容的目光投向山下武林人散去的方向,声音依旧听不出波澜,“下一盘棋,已经回到了公开亭上的文武贯与风云录之争。”


    “不错。”欧阳上智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近乎愉悦的弧度,“那才是真正的,面向整个武林的棋盘。仙棋岩,不过是一道开胃的前菜,是素还真清理旧账,向我亮剑的序曲。而公开亭……才是决定未来武林格局的角力场。”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深邃的算计之光:“素还真以谈无欲的棋风赢下此局,是在向二十年前的我宣告:你的伪装,我已识破;你的手法,我已看穿。他甚至巧妙地让素云流相信了当年的决裂,以此误导我,让我以为他们真的反目,从而暗中与谈无欲联手,布下今日之局反将我一年……这一步,确实走得妙。”


    欧阳上智转过身,面对阿容,语气带着一种剖析棋局的冷静:


    “他从仙棋岩对弈、接天道之死、无头女尸误导、素云流怨恨这一系列旧事中,精准复盘了当年的阴谋链条,证明他这二十年的调查,已经触摸到了真相的骨架。他今天这番暗渡陈仓的棋语,是说给我听的,每一个字都在告诉我:我知道当年有个幕后黑手,利用谈无欲做了局。”


    “但是,”欧阳上智话锋一转,寒意骤深,“他并不知道那个谈无欲究竟是谁扮的,至少,没有确凿到可以公诸于世的证据。所以他用棋局说话,用胜利立威,用棋语警告。他逼退了谈无欲,斩断了我过去利用的一条臂膀;他公开复盘,震慑了其他可能心存侥幸的宵小;他向我亮剑,却未指名道姓,这是挑衅,也是留有余地,或者说,是他暂时还无法将死我的无奈。”


    阿容静静听着,夜月在她肩头轻轻转动脑袋。她知道欧阳上智的分析基本正确。素还真的今日之举,是辉煌的破局,也是谨慎的探路,他敲山震虎,却未直捣虎穴。


    “所以,”欧阳上智总结道,声音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从容,尽管这从容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他问我能否做到?我的回答是:我能做的,远不止起死回生。我能让一盘看似已死的棋,以另一种更庞大、更复杂、更迷人的形态,复活成笼罩整个武林的棋局。”


    “文武贯,风云录……不过是新棋盘上的第一组坐标。”他的目光投向遥远的公开亭方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里即将掀起的滔天巨浪。


    “素还真想用规则赢我,我就用规则织网。他想用阳谋破局,我就用阳谋设套。他解开了二十年前的连环扣,我就送他一个举世皆知的,所有人都自愿入局的,更大的连环套。”


    “我要去准备给他的棋局。”他目光扫过阿容,那双总是平静得近乎虚无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闪了一下。“你呢?”


    阿容则是回答说:“去狂沙坪看看剩下的半局棋,看看先生如何做到将棋局起死回生。”


    “随你——”最终他只吐出这两个字,转身步入渐浓的暮霭,身影迅速被山林阴影吞没,仿佛从未出现过。


    山风呼啸,卷走最后一丝雨后的湿润,仙棋岩上,悬浮的棋盘依旧,石椅空置,油纸伞在风中轻响,仿佛还在回味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智斗。


    而新的风暴,已在看不见的层面,悄然酝酿。


    阿容不再言语,她的感知如同最敏锐的弦,已经捕捉到了命运齿轮再次咬合的微弱声响。她知道,欧阳上智不会被这局棋吓退,只会被它激发出更危险,更磅礴的野心。


    素还真赢得了先手,清理了旧局。


    但欧阳上智,已经将目光投向了下一盘,以天下为枰,以苍生为子的,更加浩瀚的棋局。


    而执棋者与破局者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阿容静立未动,肩头夜月转首望向欧阳上智离去的方向,喉间发出极轻的“咕”声。


    阿容在原地静立片刻,直到夜月用喙轻轻梳理她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她抬手抚过夜月温暖的羽毛,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的步伐不疾不徐,看似随意,却总能避开泥泞湿滑或人群未散的小径,身影在竹影松涛间时隐时现,宛如山岚本身。


    行至半山一处较为开阔的岔道,前方忽然传来熟悉的聒噪声响。


    “哎呀呀,容老板!可算找到你了!”秦假仙从一块大石后蹦了出来,搓着手,脸上堆满笑意,眼神却滴溜溜在阿容身上和她身后的来路扫视,“刚才你们去哪儿了?仙棋岩上那么精彩,我找了一圈都没看见你和夜兄弟!”


    阿容停下脚步,肩头的夜月瞥了秦假仙一眼,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咕噜”声,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却已投向岔道另一侧通往山外的方向。


    “去高一点的地方,”阿容回答,语气一如往常的平淡,“好看。”


    “高一点?”秦假仙一愣,随即恍然,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站得高看得远,容老板果然有先见之明!不像我们,挤在下面,脖子都仰酸了,还差点被谈无欲那口血喷到!”


    他凑近些,压低声音,难掩好奇:“容老板,那盘棋最后……素还真那什么暗渡陈仓,到底啥意思?我怎么听得云里雾里,好像不只是下棋那么简单?”


    阿容看了他一眼,没有直接解释棋局背后的深意,只是道:“意思就是,旧的游戏结束了,新的游戏已经开始。”


    秦假仙眨巴眨巴眼,咀嚼着这句话,似懂非懂,但知道再问下去这容老板估计也不会多说,便转了话题:“那容老板你现在这是要去哪儿?下山回客栈?”


    “不,”阿容摇头,目光投向岔道延伸向的、更显荒凉开阔的远方,“去狂沙坪。”


    “狂沙坪?!”秦假仙眼睛瞪大,随即一拍大腿,“巧了不是!我也正要去那儿!少爷刀王和帝王刀的天下第一刀之争啊!这么大的热闹,怎么能少了我秦假仙……和容老板你呢!”


    他立刻顺杆爬,笑嘻嘻道:“容老板,咱们正好顺路,一起走有个照应嘛!这山路荒凉,谁知道会不会蹦出什么妖魔鬼怪,有容老板在,我心里踏实!夜兄弟,你说是不是?”他还不忘对夜月挤眉弄眼。


    夜月歪着头,琥珀色的眼瞳里映出秦假仙谄媚的脸,喉咙里发出一声不知是赞同还是敷衍的“咕”。


    阿容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她看了看天色,又感知了一下周围的气息,确认并无异样,才微微颔首:“随你。”


    “好嘞!”秦假仙眉开眼笑,立刻跟上阿容的步伐,嘴里又开始絮叨起来,“容老板,你说这少爷刀和帝王刀,到底谁能赢?……哎呀,真是难猜!不过容老板你眼光毒,到时候可得指点指点我,我也好提前准备准备……”


    阿容不再接话,只是安静地走在前面,绿衣的身影在荒草乱石间显得格外沉静。秦假仙的絮叨成了背景音,她的感知却已如无形的触须,悄然探向前方风沙渐起的狂沙坪方向。


    那里,刀意已在酝酿。而仙棋岩的智斗余波,与这即将到来的武力对决,在这动荡的苦境武林中,又会交织出怎样的火花?


    山风卷起沙尘,掠过枯草,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在预告着一场不同意义上的棋局与厮杀,即将在那片广阔的沙坪上,凛冽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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