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容的侠客生涯,如一场精心编排的折子戏,开场绚烂,落幕迅速。
她选择这个身份,并非出于任何行侠仗义的冲动,而是基于冷静的谋划。
或许也是为了体验一种生活,她扮演了一个行侠仗义的侠客,但在她那双如古井般幽深的眼眸里,从未燃起过真正侠客应有的火焰,那种被称为侠义心或江湖气的炽热情感。
在她看来,真正的侠客,是生命力与欲望同样旺盛的一群人。
他们追求名声,渴望认可,沉迷于匡扶正义所带来的自我实现感,甚至享受着在刀尖游走,快意恩仇的生活。
这一切被情绪信念和欲望驱动的喧嚣,对阿容而言,太过疲惫,也太过……遥远。
她更像一个手持清单的清道夫,而非胸怀热血的义士。
夕阳西下,阿容在溪边濯洗刀上的血迹,方才有几个不开眼的毛贼,此刻已躺在不远处的林子里昏睡。
一位背着药篓的老翁颤巍巍路过,见到她,脚步一顿,随即露出善意的笑容:“姑娘,好俊的刀,方才林中的动静,是你平息的吧?多谢了。”
阿容抬眸,眼神清冷如溪水。“路过。”
她言简意赅,继续低头洗刀。
老翁却不走,在她几步外坐下歇脚,自顾自说道:“这世道,姑娘家独自在外,不容易啊。老夫瞧你面色,似有郁结于心,可是遇到了难事?”
阿容动作未停。“没有。”
“呵呵,年轻人,总是把心事藏得深。”老翁从药篓里摸索出几株草药,用溪水洗净,递过来,“这忘忧草,捣碎了敷在太阳穴,能安神。不值钱,算老夫一点心意。”
阿容看着那株青翠的草药,没有接。她能听到老翁思维里纯粹的、毫无功利的善意波纹,如同溪水敲击卵石,清澈见底,这种纯粹,在她感知里太过罕见。
她沉默一瞬,从行囊里取出一块干净的干粮,放在老翁身边的石头上。
“交换。”她说。
老翁一愣,随即朗声大笑,接过干粮,也将草药放在她身边。“好,交换!姑娘,前路漫漫,多加小心。”
他背上药篓,蹒跚离去。
阿容看着那株忘忧草,最终没有用它。她只是将其小心收起,放入贴身的锦囊。这点微不足道的善意,如同一点星火,无法温暖她,却足以让她记住,这人间,并非全然是她力量下的荒芜。
暴雨倾盆,阿容在山神庙内生起一小堆火,夜月在一旁梳理被雨打湿的羽毛。
庙门被猛地撞开,一个浑身湿透,书生模样,怀中紧抱一个包裹的中年人踉跄跌入。他见到阿容,吓了一跳,随即面露惊恐,瑟缩到角落。
阿容能听到他思维里极致的恐惧、冤屈,以及拼死守护某样东西的决绝。那情绪的波纹剧烈而纯粹,不像伪装。
不久,庙外传来马蹄声和呼喝。
“那叛徒肯定躲在这附近!搜!”
账房先生面如死灰,绝望地闭上眼睛。
几个持刀大汉冲进庙内,一眼就看到角落里的账房。
“哼,看你往哪跑!交出东西,给你个痛快!”
为首之人目光扫过阿容,见她只是个带着古怪鸟儿的年轻女子,并未放在眼里。
“不相干的人,滚开!”
阿容依旧拨弄着火堆,头也未抬。
“庙是先来的。”
那大汉一愣,怒道:“找死!”挥刀便向阿容砍来。
刀未落下,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大汉已倒飞出去,撞在墙上昏死过去。阿容依旧坐在原地,仿佛从未动过,只是她手边的刀,不知何时出了三寸鞘。
剩下几人骇然失色,意识到遇到了硬茬子。
阿容看向他们,语气平淡:“他,我保了。要么走,要么留。”
那几人互看一眼,咬牙扶起同伴,狼狈地退入雨幕中。
账房先生惊魂未定,跪地叩谢:“多谢女侠救命之恩!”
阿容看着他,直接点破:“你偷了主家的账本?”
账房浑身一颤,惨然道:“是……他们勾结官府,私吞赈灾粮款,陷害于我……我不得已……”
阿容打断他:“与我无关。”
她指了指火堆对面,“雨停,各自上路。”
账房先生怔住,依言坐下,不敢再多言。
雨停后,阿容起身离开,自始至终,没问账本,没问仇家,也没要报答。
又是一日的太阳,阿容走在路上,左手随意撑着背后的刀柄,右手拿着欧阳上智给的名单,上面名字繁多,注解详尽,需武力威慑的,需武力救援的,以及……许多必死之人。
必死。
最初,这两个字让她指尖微凉。
她不喜欢杀人。
无论是动用那源于高维的力量,还是手中这柄普通的刀,终结生命的过程,都会在她眼前重演娘亲生命流逝的轨迹。
死亡,对她而言不是概念,是母亲在她怀中一点点消失的绝望,她厌恶这种关联,逃避这种重温。
然而,欧阳上智没有给她沉溺于厌恶的余地。
他让她看,看那些必死之人卷宗里,血淋淋的细节,虐杀孩童只为取乐的富绅,为练邪功屠戮整个村落的魔头,将信任他的友人全家卖作奴隶的叛徒……一桩桩,一件件,冰冷而详细地摊开在她面前。
欧阳上智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让她看。
但阿容看懂了。
原来,不是所有披着人皮的存在,都能被称之为人。
原来,母亲所代表的那种温暖善良,纯粹的生命,在世间某些角落,会被如此轻贱、如此残酷地践踏和毁灭。
一种新的认知,在她那片因母亲离世而冰封的心湖下,缓慢凝结。
如果死亡是母亲经历的痛苦终点,那么对于这些主动制造,并以他人痛苦为乐的存在而言,死亡,或许才是对他们所伤害的,那些如同母亲一般善良生命的……真正终结与告慰。
欧阳上智说:“阿容,别把他们和你娘亲的并列,那会脏了你娘亲的,让他们活着只会让更多像你娘亲的人死去。”
是啊,他们不是娘亲那般的无辜人,而是和她一样的刽子手,甚至更为不堪,他们为私欲挥刀,而她,或许能为了不再有更多织娘般的无辜者受害这个冰冷的目的而挥刀。
这个认知,像一块坚冰,沉入她的心底,带来刺骨的寒意,却也带来了一种奇异的,残酷的平静。
她合上卷宗,眼中没有愤怒,没有憎恨,依旧是一片沉静的,映不出星辰的夜空。
只是那夜空深处,某种坚持悄然碎裂,又被更冷硬的物质重新填补。
她再次拿起名单,目光扫过那些必死的名字时,不再有波澜。
她依然不喜欢死亡。
但此刻她明白,在这污浊的人间行使死亡,可以是一种必要的清洁。
她的第一次杀人是14岁的时候,欧阳上智精心挑选的人,目的是为了不浪费她的刀术,也为了将她从计谋的漩涡拉出。
而欧阳上智不希望阿容专攻于计谋,特别是在13岁时,他已经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教不了自己这个徒弟了,这种略微失控的感觉令他有些不安。
目标是一个专门虐杀妇女的人,欧阳上智带着阿容亲眼看到一个人如何在女儿的眼中虐杀一位母亲。
欧阳上智并未精心谋划,这样的案子那个该死的人以前就做过许多,他只是知道了下一个目标是谁,让阿容亲眼看见了这场悲剧。
欧阳上智预想过阿容的反应,她会冷静,会分析,会因触及核心禁忌母亲而产生应有的排斥,最终在他的引导下,理解并接受这必要的恶。
但他没预料到,阿容会生气。
那不是暴怒,不是歇斯底里,她的生气,是极致的冷。
当她看到那个男人将屠刀挥向地上苦苦哀求,试图保护怀中幼儿的母亲时,当她看到那母亲眼中与记忆中母亲临终前某种神韵极其相似的,对生命的不舍与对孩子未来的绝望牵挂时。
阿容周身的气息,瞬间变了。
不再是平日里那种融入背景的温和,也不是学习时的专注,更不是面对欧阳上智算计时的了然。
而是一种……仿佛连空气都要被冻结的绝对零度。
她甚至没有看欧阳上智,目光死死锁在远处那场暴行上,原本扶着刀柄的左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琉璃般的苍白。
欧阳上智感到一丝意外,甚至有一些不安,他低估了母亲这个身份在她心中的神圣性与不可侵犯性。
眼前的场景,不是在向她展示恶,而是在玷污她心中最圣洁的图腾。
“阿容。”他低声唤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示。
阿容没有回应,在远处那母亲最后的呜咽将要戛然而止,在她预想到的死亡之时,她并没有用自己手里的刀,而是直接动用了自己的力量。
欧阳上智只见她轻轻地歪了歪头,那人的动作就挺住了。
只见远处那施暴者的动作骤然僵住,高举的屠刀凝滞在半空,仿佛被无形的冰层封冻。他的表情还停留在狰狞的狂笑上,眼神却瞬间被无法理解的恐惧填满。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光芒万丈的异象,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灵魂战栗的静。
以那施暴者为中心,周围的光线似乎微微扭曲,空气停止了流动,连声音都被彻底吞噬。他像一个被钉在琥珀里的虫子,连颤抖都成为奢望。
欧阳上智瞳孔微缩,他感受不到任何内力或真气的波动,这是一种完全超出他理解范畴的力量,它不源于此世任何已知的武学体系,更像是……某种更高层级的规则被强行介入了。
然后,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那施暴者的身体开始不自然地扭曲,如同被一双看不见的巨手随意揉捏,他的四肢违反生理结构地弯折,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
他的嘴巴张大到极限,却发不出任何惨叫,只有喉咙里绝望的咯咯声,他的眼球凸出,血丝迅速蔓延,几乎要爆裂开来。
这不是战斗,甚至不是杀戮。
这是一种展示。
一种基于绝对力量的,冷酷到极致的处刑。
阿容依旧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仿佛眼前这恐怖的一幕与她毫无关系。她只是微微歪着头,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调试,调试这个她厌恶的事物。
她没有动用刀,因为刀是给人用的。
而眼前这个东西,在她此刻的认知里,已经不配称之为人,它更像是一个需要被彻底格式化的,充满恶性代码的错误文件。
欧阳上智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蔓延至全身,他精心策划的教学,完全偏离了轨道。
他本想让她理解必要的恶,学会用人力去执行清除,但他低估了母亲这个禁忌被触犯时,会引发何等恐怖的连锁反应。
似乎是觉得那人发出的声音有些有些吵闹,甚至吵闹到远处抱着自己母女,感知到她们的害怕,阿容皱了皱眉。
她伸出右手向前轻点,那人扭曲的身体就停格在了半空中,手轻轻地一挥,身体化作沙尘,泯灭在空气之中。
阿容没有看她们,也没有看欧阳上智。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超越凡俗理解的抹杀,只是拂去了一片碍眼的灰尘。
风重新开始流动,远处传来几声受惊的鸟鸣。
欧阳上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缓步上前,试图说些什么来重新掌控局面。“阿容,你……”
阿容走出藏身的地方,步伐没有声音,走到那对半死的母女身边蹲下,看着她们的紧紧地拥抱。
双手抚摸她们沾满灰尘血渍的头发,轻轻地说:“别怕,别怕,一切都会过去的。”
这是每次雷雨夜娘亲和她的对话,明明是娘亲害怕,却紧紧环抱的阿容道:“别怕,别怕……”
阿容则是感受着娘亲怀里的温暖,也抱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有阿容在,娘亲别怕,一切都会很快过去的。”然后织娘就很快便安详地睡过去。
阿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不是在安慰,而是在陈述一个必将到来的事实。
她的手轻柔地抚过那母亲散乱的发丝,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对方冰凉颤抖的皮肤。
那对母女依旧沉浸在极致的恐惧中,身体僵硬,只能感受到一只微凉却异常稳定的手在安抚她们,听到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在耳边低语。
“睡吧。”阿容说,“醒来时,痛苦便会过去。”
这不是建议,更像是某种宣告,随着她的话语,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流,仿佛春日初融的雪水,顺着她的指尖悄然渗入那对母女紧绷的神经,暂时屏蔽了过载的恐惧与创伤,只留下一种深沉的,自我保护性的疲惫。
几乎是立刻,那紧紧相拥的母女身体一软,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竟真的相拥着昏睡过去。她们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与污迹,但眉宇间的绝望惊惶已被暂时的安宁取代。
客栈里,那对母女在温暖的床铺上悠悠转醒,记忆停留在灾难发生前的某个平凡时刻。
身上像是没受过伤一样,脑子里却想不起来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了。
客栈的人说是她们无缘无故地倒在了路上,被他们的东家捡了回来。
说,若是有去处,就给些过路的银两,若是没去处,就安排些工作和落脚的地方。
她们困惑,却不再恐惧,带着好心东家留下的银两和对未来的些许迷茫,重新踏上了人生的路途。
她们永远不会知道,那个在绝望深渊边缘将她们拉回,并温柔地抹去痛苦记忆的,并非凡人,而是一个因为自身最珍视之物被玷污,而在一瞬间化身规则,执行了终极抹杀,又变回那个笨拙地模仿着母亲温柔的女孩。
阿容安置好那对母女,回到欧阳上智身边时,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却无法为她清冷的面容染上一丝暖意。
欧阳上智站在原地,面上依旧是那副智珠在握的淡然,但眼底深处,却翻涌着未曾平息的波澜。
他看着她走近,仿佛在看一件刚刚展现了毁灭性威能,却又瞬间归于沉寂的未知神器。
阿容则平静地说:“先生认为他该死,嗯,我也这么认为。”
欧阳上智沉默了片刻,夕阳将他素来从容的身影拉出长长的,略显僵硬的影子。
他看着阿容,这个由他一手引导,却在此刻完全超出他掌控的作品,她的话语平静,眼神恢复了古井无波,仿佛刚才那场撼动他认知的规则级抹杀从未发生。
“是,他该死。”欧阳上智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份平稳之下需要多大的心力去维系。“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用……这种方式。”
阿容的目光掠过他,投向远处逐渐沉入地平线的落日,那暖色调的光与她周身的清冷格格不入。
“我喜欢好结局,她们值得。”她回答。
“你动用的是……”欧阳上智斟酌着用词,他需要知道那力量的边界与代价,“何种力量?”
阿容微微偏头,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奇怪。
“力量就是力量。”
她答道,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用它,能最快达成目的。”
她没有解释来源,或许在她看来,这如同呼吸无需解释一样自然。
欧阳上智沉默下去。他精心培养的利器,第一次真正出鞘,展现出的并非他预想的锋刃,而是某种……他无法完全理解,甚至感到一丝敬畏的,本质性的东西。
他依旧能引导她,利用她,但他必须更加谨慎,绝不能让她认为,自己也是那需要被清洁的部分。
阿容面无表情的脸停顿了一下,望向他眼里的忌惮和恐惧,借着他眼睛的反光,迅速地调整自己的表情。
深吸了口气,压制自己意识核心里起伏的力量,脸在夕阳下染上了温度,阿容温柔地浅笑着,充满歉意地对欧阳上智道歉。
“抱歉,我只是有些生气。”
欧阳上智看着她的笑容,那笑容完美无瑕,如同精心计算过的面具,与方才那个漠然执行规则抹杀的存在判若两人。
他心头的寒意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深了,他清楚地知道,这歉意和温柔都是表演,是她在模仿她母亲,是在安抚他,或者说,是在维系她所理解的,正常的师徒关系。
“无妨。”欧阳上智压下所有情绪,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你做得很好,结果,确实如你所愿,是个好结局。”
他刻意避开了对力量的追问,转而肯定了结果,他明白,此刻追问根源毫无意义,只会加深隔阂,甚至可能触碰到更危险的禁区,他需要时间消化,需要重新评估。
阿容点了点头,笑容微敛,但那份刻意营造的温和依旧挂在脸上。“
先生教导的是,有些存在,确实需要被清除,我明白了。”
她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只是在复述一个刚学会的定理。她没有说自己是否喜欢这个过程,只是陈述了明白这个事实。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四合,周围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
“回去吧。”欧阳上智转身,率先迈开步子。
他需要独处,需要思考,阿容展现出的力量层级,彻底颠覆了他之前的规划,这不再是培养一个顶尖的刺客或谋士,而是在与一个行走的,拥有自我意识的天灾共舞。
阿容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如同以往无数次那样。
只是这一次,两人之间的沉默,不再仅仅是智者的筹谋与学习者的专注,而是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的重量。
欧阳上智的思绪飞速运转,他回想起阿容力量爆发前的那个细节,她因那母亲眼中与织娘相似的神韵而被触怒。
母亲是唯一的开关,也是绝对的禁区。
他原本想利用她对恶的认知来引导她成为利器,却险些引爆了更大的灾难,他意识到,他不能再简单地用恶与该死来定义目标,必须更加精细地筛选,确保每一个目标都能精准地触及她那条清洁的逻辑线,而又不越过母亲这个雷池。
同时,他也看到了新的可能性,阿容的力量,若能稳定引导,将不再是局限于苦境武林的刀,而是足以撬动更大格局的杠杆,只是,驾驭这杠杆的风险,远超他的想象。
而阿容,跟在他身后,意识深处那因动用力量而泛起的波澜正在缓缓平复。
她并不喜欢刚才的感觉,那种将生命视为错误文件进行格式化的绝对冰冷,与她模仿母亲的温暖背道而驰。
但她也确认了欧阳上智的话是对的,清除某些存在,能让更多像母亲一样的人有机会获得好结局。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动用本源力量比用刀更高效,但带来的感觉也更……疏离。她不喜欢那种疏离感,那会让她离模仿母亲的状态更远。
“下次,还是用刀吧。”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刀是凡人的武器,杀戮的过程更符合这个世界的规则,也更……有实感。
至少,刀锋划过血肉的感觉,能让她更清晰地认知到自己在做什么,而不是像刚才那样,近乎无感地让一个存在消失。
她的刀术也够让她和这个世界讲道理了。
死亡这样的词太过于冰冷,太过寂静,阿容不喜欢那样的世界,她喜欢有娘亲的世界,温暖快乐的世界。
直到现在,阿容还是不喜欢杀人,不喜欢当一个在武侠世界里面与死亡擦边的人,她更喜欢当一个像娘亲一样的普通人,第二的话可能就是各种各样身份的平凡生活。
她的力量循环已经占用了她的许多精力了,简单平凡,重复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阿容的侠客生活很短暂,只是占用了几个月而已。
威慑和救援的任务对象很多,必杀的人比较少。
阿容终于好不容易出来做一次武力任务,欧阳上智把自己手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失败的任务对手全塞里面了。
那次动用本源力量抹杀恶徒的经历,像一道清晰的界碑,立在了她和欧阳上智之间,也立在了她与自己力量之间。
欧阳上智不再试图用极端血腥的场景来淬炼她,他明白了母亲是绝对的红线,触碰的后果不是他能掌控的。
他将任务清单筛选得更加精准,更多地倾向于武力威慑与救援,而那些必杀的名字,也更多地与清晰的,无可辩驳的,触犯她底层逻辑的恶行绑定。
阿容也践行了自己的决定,用刀。
她的刀,成了她与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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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世界之间的一道仪式性的屏障。
刀锋划过空气,切入血肉,带来的反馈是真实的,遵循着这个世界的物理规则。这让她感觉自己是参与其中,而非像上次那样,如同一个管理员在云端直接删除错误代码,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疏离。
威慑任务,对她而言最简单。
她不需要多说什么,只需在目标面前,用那柄普通的刀,施展出绝不普通的刀术。
有时是斩断对方最自信的兵刃,有时是在对方全力防御下,刀尖却精准地点在其喉结前一分处。
她的眼神始终平静,没有杀意,没有炫耀,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完成度。
这种绝对的掌控力,比任何狠话都更具威慑力,往往不需要见血,对方便已胆寒,乖乖遵从欧阳上智通过其他渠道提出的条件。
救援任务,稍复杂一些。
她需要计算力道,控制范围,确保在混乱中精准地击倒敌人,而不伤及需要保护的目标。她做得干净利落,如同最精密的机械。
事后,用着她温和的脸,轻声安慰着惊魂未定的被救者说:“没事了,安全了。”
但她的安慰,像隔着琉璃传递的温度,能感知,却难以触及内心。
她只是按照一个善良的侠客此时应该做什么的模板在行动,好在,多数人被救后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激动中,并不会深究这安慰是否足够真诚。
而必杀任务,则是一场她与自己进行的、沉默的仪式。
她会找到目标,通常是在对方正欲行恶或刚刚作恶之后,她不给对方太多废话的时间,因为那毫无意义,她的刀会出鞘,轨迹简洁高效,直奔要害。
在刀锋没入对方身体的瞬间,她会凝视着对方的眼睛,看着里面的惊恐、不甘或怨毒迅速熄灭。
她会再一次确认,这不是母亲那样的生命,这是需要被清除的错误。
然后,收刀,离开。
没有快意,没有波澜,只有任务完成的确认感,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厌倦,她不喜欢死亡带来的冰冷寂静,这总让她想起母亲离去后,屋子里那种吞噬一切的安静。
夜月始终陪伴着她,在她执行任务时,它会聪慧地飞在高处,或隐匿于树影,绝不干扰。
当一切结束,阿容独自一人时,它便会悄无声息地落下,站在她的肩头,用毛茸茸的脑袋蹭蹭她的脸颊,发出细微的咕噜声。
在侠客身份的最后,她的刀也不堪摧折,在最后一个任务结束后,断了。
阿容熟练地掏出一个干净的布,将刀的碎片一点点地收集起来,埋在了这个地方的一个角落,竖了块无名碑,这算是她用的第三十二把刀了。
她喜欢捡刀用,也不挑刀,只要是符合刀的特征,能够挥刀,能够用刀术就可以。
最后一个任务对象并非刀客,也只是一个简单的威慑任务,所以她并没有捡到合适的刀用。
阿容苦恼地回到欧阳世家的据点,看着阿容那张难得显露出持续思索神情的脸,欧阳上智放下手中的卷宗,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打破了沉默。
“遇到麻烦了?”他问道,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目光却带着审视。
“名单上有硬茬子?还是……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
他首先想到的是任务受阻,毕竟,那份名单是他亲手筛选,理论上不该有能让她露出这种表情的存在,除非,出现了连他也未曾掌握的情报。
阿容抬起眼,似乎刚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出来,看到欧阳上智带着询问的眼神,她脸上的思索迅速敛去,恢复了惯常的温和表情,摇了摇头。
“没有,先生。任务很顺利。”她语气平和地回答,“只是……我的刀断了。”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如何描述一件在她看来是麻烦,但在欧阳上智看来可能微不足道的小事。
“最后一个任务只是威慑,对象并非刀客,所以我没能……捡到新的刀。”她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仿佛在惋惜一次补充装备的机会错过了。
欧阳上智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甚至有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或许是无奈,或许是对于她这种近乎偏执的节俭和随遇而安感到的某种荒谬感。
她拥有那样恐怖的力量,却执着于使用最普通的刀,甚至热衷于从任务目标那里捡刀来用,断了就埋,立个无名碑,仿佛在祭奠这些为她服务的工具。
这种仪式感,与她执行任务时的冷酷高效形成了诡异的反差。
他沉默了片刻,没有追问她为何不动用力量,或者为何不提前准备更好的兵刃。
他已经明白,这是她为自己设定的规则的一部分,是她维系普通人表象的方式,也是她与这个杀戮世界保持距离的仪式。
“一把刀而已。”欧阳上智最终淡淡开口,“你捡到的刀不适合你,等明天我给你一个地址,你去找那个刀匠给你量身定做一把。”
欧阳上智的提议很合理,但阿容却轻轻摇了摇头。
“不必了,先生。”她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腰间,那里原本悬着那柄普通的刀,“我用捡来的刀,就好。”
欧阳上智微微挑眉,这是他极少露出的、代表真正疑惑的神情。
“为何?一柄适合自己的利器,能让你事半功倍。” 他无法理解这种近乎固执的将就,在他的世界里,最优的工具是达成目的的基础。
阿容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来解释这种源于她本质的感受。
“好的刀,……太锋利了。”她最终说道,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会让我忘记,我在做什么。”
她用捡来的,品质参差的刀,是因为这些刀本身就有局限,会卷刃,会崩口,甚至会断。
每一次挥刀,她都需要精确计算角度和力道,去弥补兵器本身的不足,这个过程,让她保持着一种使用工具的清醒认知。
而一柄为她量身定做的、真正的好刀,会过于契合她的力量,过于顺滑。
她担心那种人刀合一,斩断一切阻碍的流畅感,会模糊掉杀戮本身的重量,让她滑向那种动用本源力量时的,令人不安的绝对掌控与疏离。
她需要这层隔阂,需要这把随时可能损坏的,普通的刀,来提醒自己,每一次挥刀,都是在介入一个生命,是在制造死亡。
哪怕对方该死,这个过程本身,也不该变得轻易甚至愉悦。
刀断,埋葬,立无名碑。
这是她对被自己终结的,以及随着刀断而一同被埋葬的杀戮时刻的祭奠。
是她为自己设定的,不容忘却的警示。
欧阳上智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里,映不出任何欲望,也映不出对神兵利器的渴望,他忽然明白了。
她不是在追求武道的极致,也不是在扮演一个落魄的侠客,她是在进行一场持续不断的,对抗自身神性的修行。
那柄破刀,是她修行中的戒尺。
“……随你。”欧阳上智不再坚持,重新拿起卷宗,目光却并未落在文字上。
他意识到,自己或许永远无法完全理解这个由他引入尘世的存在,她的逻辑根植于一片他无法踏足的领域。
“那你早上挥刀练习也不能没刀。”欧阳上智站起身,走向房间一侧的书架,看似随意地触碰了某个机关,书架无声地滑开,露出了后面一间小小的密室。
里面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几个架子,上面摆放着一些卷轴瓶罐,以及……几柄兵器。
他从中取出一柄带鞘的长刀,刀鞘呈深灰色,材质非木非金,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古朴到了极致,他拿着刀走回来,递向阿容。
“先用着。”
欧阳上智手中的刀,形制依旧普通,但阿容能感觉到,它与此前她捡来的那些凡铁截然不同。刀身与刀鞘的契合度完美,静置于他手中,却隐隐与周围的环境产生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和谐。
阿容没有立刻去接,她的目光落在深灰色的刀鞘上,像是在读取其上无形的信息。
欧阳上智并不催促,只是平静地陈述:“此刀无名,材质特殊,不易损毁,足够坚韧,也……仅止于坚韧。”
他特意强调了最后一点,“它不会因你之力而鸣响,也不会因你之技而增辉。算是一柄足够坚固的刀,足以承受你晨间的练习,仅此而已。”
他的话,巧妙地避开了阿容的顾虑,他没有给她一柄会让她忘记在做什么的神兵,而是给了她一柄不会拖后腿,也绝不会让她产生依赖的,纯粹的工具。
阿容听懂了其中的意味。她抬起手,接过了这柄无名之刀。
入手微沉,重心均衡,确实比之前那些捡来的刀要顺手许多,但并没有产生任何血脉相连或力量共鸣的感觉。正如欧阳上智所说,它只是一件足够好的工具。
“多谢先生。”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刀鞘,感受着那内敛的质感,这柄刀,像是一个恰到好处的答案,解答了她此刻无刀可用的困境,又没有触及她为自己设定的界限。
欧阳上智看着她将刀佩在腰间那熟悉的位置,仿佛那本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他知道,侠客的身份对她而言,只是一段插曲,一个体验,甚至一个任务,她本质上从未将自己视为侠客,也从未融入过那个热血沸腾的江湖。
“侠客的游戏,体验够了?”他坐回原位,重新拿起卷宗,状似随意地问道。
阿容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浅淡的,近乎解脱的神情。
“嗯。”她轻声应道,“还是普通人的生活更适合我。”
她喜欢的是像母亲那样,过着简单、重复、宁静的生活。
劈柴、烧饭、整理药材、听风声雨声,或者扮演一个不起眼的医者、村女。那些身份让她感到安宁,让她能更好地模仿母亲,维系内心那份脆弱的温暖。
打打杀杀,与死亡为伴,终究让她觉得疲惫,尤其是每一次挥刀后,那随之而来的、冰冷的寂静。
欧阳上智没有再说什么。他了解她的本质,也知道强求无用。
只要她的力量还在,只要她依旧受母亲遗愿和与他之间那份复杂的师徒契约所束缚,她就依然是他棋盘上最重要的棋子之一,无论她披着的是侠客的外衣,还是普通人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