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过三两侍女,道月翻窗入户,瞬间愣在原地。
屋里的摆设,与当年分毫不差,就连床脚垫的木片,都是当年那枚。她从娘珍爱的梧桐树上砍下来时,差点被骂,幸好有爹护着。
眸色暗了暗,道月飞速眨眼回神,循着记忆在屋内翻找。
床下的百器箱里,掀开两三把匕首,终于寻到了名札,牛皮落了一层灰,串起纸片的麻绳已经糟了,轻轻一碰就要断开。
道月来不及细看,赶紧将它塞进衣襟,顺便拿了几枚飞镖,又将一切归置。
抬手拍身上的灰,却发现衣袍整洁如新,未染半点尘。
恍惚间,还当这十年不过一场梦,卧房外爹娘正挽着手等她出门郊游。
扫视周遭,不仅一切照旧,竟然纤尘不染,心中有个声音告诉她:爹是在乎你的,不然干嘛派人打扫。
道月甩甩脑袋,稳定心神:不对,只是为了演给旁人看罢了,看看这上官宰相有多么痴情,有多么爱女。
可他真与魏悯生勾结,这么演完全没必要,反倒更容易被怀疑。
道月心头一团乱麻,她想要偏袒爹,可是娘飞出的头颅,一遍遍在眼前播放。
屋外传来异动,两个侍女抱着抹布扫帚正在靠近,道月没心思分辨,急忙捂着衣襟从后窗翻出,没发出半点声响。
算算时辰,再不回去秋水就要起疑了,匆匆离去,却没看到竹林后有一双沉沉眸子,盯着她消失在房檐。
布店里秋水正在忙碌,又挑了十几匹提花绸缎,各种颜色一应俱全,拿着身暗红外袍一一对比。
道月见她未曾起疑,松了口气,倚在墙边缓解怦怦跳的小心脏。
“是你!”王希尧拜别身边人,挥着扇子朝她走来,眼神晃荡了两圈,没见到心心念念的人,“怎么一个人,你家小姐呢?”
“……还未归。”
“相逢即是有缘,来来来,本王请你喝茶,走着。”
根本不等道月拒绝,王希尧当即定了听雨楼二层雅间,抬手请她。
身为王爷,这般盛情邀请,根本无法推辞,道月只得硬着头皮进屋落座。
“尝尝这君山银针,”王希尧玉扇托着茶杯轻置她面前,“乃是御赐名茶,寻常人家可没机会品尝。”
“谢殿下,”道月砸么两口茶叶,抬眼看王希尧,见他目光灼灼盯着自己,又垂下眼眸,“唇齿留香,当真是好茶。”
“唇齿……”王希尧嗫嚅两句,又想起了凌春迟,低声一笑,忽然忆起是在外头,瞬间绷起嘴角,“本王失态了。”
“无妨无妨,殿下还真是一片痴心。”
可惜给错了人,凌春迟就是个爱撒娇爱吃醋的大尾巴狼,装得柔柔弱弱,实际游刃有余一切皆在掌控。
王希尧展开扇子遮住涨红的脸,有着与身份极其不符的纯情,“言重了,凌姑娘值得。”
话锋一转,收拢玉扇探身道:“本王有一事相求……”
道月用头发丝都能想到,他请喝茶套近乎,皆为凌春迟而来。
“殿下痴情至此,阿昭替我家小姐谢过了。”道月拱手俯身,借机提到乳名,神色自如地掠过他面庞。
“那便请阿昭姑娘多多替本王美言两句,多谢多谢。”
王希尧摸着耳朵不好意思同她对视,这模样,纯纯陷入爱河的毛头小子,当真完全不熟悉自己。
殿下与师兄、王希尧和宴清不是一人,只不过长得像罢了。
道月心头重担放下,微笑听他夸赞凌春迟多好多好,强忍着不拆穿他是男子。
还是等他自己发现吧,这个滔滔不绝的状态,即便说凌春迟是个寿命上万年的妖怪,只为吸人精气而来,王希尧也只会觉得这是“凌姑娘”所授意,假意回绝,实则试探他是否真心。
道月心中叹口气,维持笑容颇为体贴地斟茶,生怕这人说得嘴干。
“希尧……你猜我见到谁了!”太子王希明推门而入,眉目皆是喜气,嗅闻手中青色丝帕,爱不释手,“那可是韵儿……”
见道月与王希尧对坐喝茶,随即一愣,飞速收了手帕,“莫非阁下就是凌姑娘?皇弟常常提及,今日一见果然……”
旁人这般,道月定是不信,这套说辞肯定是提前串号的,就为了哄小姑娘开心,但对方是皇子们,那不得不信了。
生怕误会大了,道月急忙起身,“非也非也,我只是小姐的护卫罢了,殿下请坐。”
点头拜别王希尧,心道皇室净生痴情种,关门欲走,可不想听少年心事。
转头却见门外侍卫颈后有刺青,心中大惊,面上却不显,微笑冲侍卫点头辞别。
后颈有蛇纹刺青,莫非与昨日的刺客是同一批人,方才王希尧盛情邀请时,此二人就在,应当就是他的人。
即便不是师兄,王希尧本人也像团谜,昨日派人刺杀,今日又拜访听曲,狠厉天真到底哪个才是他。
思索间快步下楼,生怕秋水等急了。
果然一下楼就见秋水抱着几大摞布匹,站在布店门口紧张兮兮。
道月顿时心头涌出愧疚,接过就走,“方才碰见了熟人,稍有耽搁,咱们回吧。”
秋水抬眼间,怀中布匹尽数被搬走,赶紧迈着碎步跟上,“你不嫌累吗?”
“为府里做事,怎么会累呢。”话一出口,道月就有些后悔,演得成分太重,有点做作了。
秋水并未觉察,抱着布袋跟在她后头,一路无话。
道月被凌春迟调得,极度不适应这般安静,努力找话题,“方才在布店,是拿何人的衣物在比对啊?”
秋水瞬间愣住,努力装凶,结结巴巴道:“不不……该你问的,别多问。”
末了又偷偷看道月是否生气,见她只是点点头,松了口气。
第二日清晨,凌春迟正搂着道月酣睡,迷迷糊糊间又听得屋外小声笃笃笃,拧起秀眉,拉着被子将二人蒙上。
“哼……讨厌。”
道月推开他挤在怀里的脑袋,扒下被衾,确认屋外的确有人找,当即就要起身穿衣。
被凌春迟板着肩膀扯了回去,“又走?”
凤眼含露,鼻尖微红,趁她愣神又缠了上去,紧紧抱着任凭她怎么推也不松,反倒越勒越紧。
道月无奈,只好冲屋外大喊:“稍等……唔。”
秋水还是白纸一张,从未听过这种声响。左等右等不见她出来,以为道月受伤了,撸起袖子就要冲进去救人,刚走两步,门自己开了。
衣衫不整,马尾垂在肩头,半遮掩颈间红痕,腰带松垮悬在手臂,眼尾一抹红,更显得乌瞳透亮。
饶是秋水,也猜到方才发生了什么,就是话本上那些砰砰啪啪吧……急忙红着脸低头称歉,觉得坏了人家夫妻的好事,转身欲走。
却被道月扯着胳膊,秋水平复下脸上躁热,再抬眼,哪还有什么糜乱之色,阿昭分明衣衫整齐地站在身前。
怔愣在原地,方才是幻觉吗?
“秋水……”道月抬手在她眼前晃晃,“走吧,不是还要买布?”
“哦……是,辛苦你了。”
“咱们买这么多布,要供多少人制衣啊?”
“两人。”
“两人?!十几匹布呢,这两人是不是超级——超级壮硕。”
秋水噗嗤一笑,连连摆手,“怎么会,是……咳咳。”
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急忙捂着嘴巴,任凭道月怎么找话题也只字不言。
直到买完布返程之际,道月提出要给她赔礼道歉,不等人回应就拉着她手去了听雨阁,在二层寻了个窗边位置。
今日休沐,听雨楼中分外热闹。
二人还未落座,周遭浓重酒气便扑了上来,道月嗅觉灵敏,瞬间被激得直咳嗽,余光看见不远处几个粗布衣衫的汉子,坐在堂屋正中,放声大笑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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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月强忍不适落座,那几人笑谈间,瓜子皮随手乱丢,砸到了她肩头,又嘣一下弹开。
秋水也无奈抬袖掩鼻,垂眸不语,当即想提出回去,却又怕阿昭觉得她娇气。
只默默朝窗边挪了挪,屋外的清风吹散了心头烦闷,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
她一个弱女子,没底气冲上去理论,只好一杯杯喝着茶。
身为宰相府的下人,地位自是比闲散人员高,可她也知道老爷的官职来得不容易,贸然出头,总归会影响上官府的声誉,忍一时风平浪静。
作为丞相,两袖清风尽职尽责,甚至府内无一兵一卒,令陛下颇加赞赏,号令文武百官学习。
老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旦被弹劾,不知多少忠臣要受牵连。
她虽是个侍女,却也心思通透。
道月见秋水受委屈却不敢言,只一味埋头喝茶,更加愧疚,当即起身,欲同对方理论,却被身旁一道黑色身影抢先。
这人身形颀长,脚步带风,虽挂着笑,看似温和可欺,但腰间玉牌,却彰显了他身份之尊贵——织造局一把手律无道。
整个大离最好的绣品,都会途径他手成为贡品或供给王公贵族制衣,乃是陛下面前的红人。
可他为人低调随和,从不居功自傲,为官多年清廉节俭,平日除了官服便是一身黑衣,朴素大方,只在腰间挂了玉牌和一枚太极图挂坠。
律无道好言劝几位大汉稍稍敛声,注意影响,语调温和,并无高高在上之感。
怎料话音刚落,就被啐了一口,那人粗声粗气道:“老子当谁呢,原是朝中仗势欺人的狗官。”
大汉唾沫横飞,道月忍不住皱眉,下意识要相助,却被秋水拉住袖子,生怕她被牵连。
律无道却仍立在原地,只微微一笑,展开扇子,轻巧挡住。
话音自“风清气正”四字扇面后传来。
“今日休沐,没有朝中官,只有这听雨楼的客,非有意扰几位的雅兴,只是您口中谈论之事,鄙人十分在意,可愿详谈?”
听了他这番文绉绉的话,几位大汉吐掉口中的瓜子皮,顶着满面酡红,咧嘴大笑,露出一口黄牙。
为首的那位,更是将翘在板凳上的腿蹭一声放下,大掌拍桌,直接起身,魁梧身材将律无道遮得严严实实。
他拍拍手上的花生皮,将暗红碎屑悉数吹到律无道的衣领上,挑衅意味十足。
似乎仍觉不够,猛灌自己一口酒,故意凑近他,满口酒臭味扑面而来,粗声粗气道:“说呗!”
“老子也不是没吃过墨水,《云溪九议》翻过几遍,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姓贺的狗官就是风流艳情之辈,前朝幽帝能任他为相,还不是卖身给阉党,巴结来的。”
汉子的目光上下扫视律无道,鄙夷轻笑,“瞧你这瘦弱模样,估计也是个文官,江晚秋大人的文章应读过吧,他可写过《论请不用奸臣表》,至交好友都证实了贺龙川的罪,我们有什么不能笑的!”
“依我看,江大人被牵连成叛党,多半就是因为这贺龙川太得罪人!”
大汉口若连珠炮弹,丝毫不给人反应机会,他话音刚落,同行者便哈哈大笑,数道不屑眼神落在律无道脸上,只等看他的好戏。
道月看热闹看得入迷,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桌,目光绕过大汉,只想看清律无道此刻神态。
他倒真是个好脾气,仍挂笑,耐心解释道:“此文章并非江大人所做,不过当时江晚秋名震中外,文人借势宣扬己见,此篇乃是伪作。”
大汉两手一摊,开始耍无赖,“这位官爷,你瞧着也就而立之年,怎会知那前朝旧事,口说无凭我们可不认。”
道月从背后看,他颇像一只没烤熟的鸡,假模假样耀武扬威。
律无道方才的解释本得到周围人频频点头,可大汉此话一出,众人又瞬间倒戈。
“怎么没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