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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窑洞血火 惊雷破夜

作者:一塌横陈先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子时三刻,姑苏西郊老窑。


    风穿过窑洞,哨音像鬼哭。野草在月光下泛灰白,像淹死鬼的头发。


    八辆黑布骡车陷在泥里。赶车的汉子腰里鼓囊,眼神扫着黑暗。


    二掌柜从第一辆车下来,披黑斗篷。他踩了踩靴子上的泥,往窑洞走。洞里火光跳,映出人影。


    陈平蹲在洞口石墩上,手里转着个火折子。火星子掉在地上,“嗤”一声灭。


    “货呢?”二掌柜问。


    陈平指指窑洞深处。地上摆着二十口木箱,箱盖开着,露出灰白色硝石和鹅黄硫磺。


    二掌柜走过去,抓把硝石在手里捻。颗粒黏手指,他皱眉:“掺了芒硝?”


    “三成。”陈平站起来,“防潮,好存。”


    “硫磺也掺东西了?”


    “两成雄黄,烧起来烟大,但劲儿足。”


    二掌柜盯着陈平看了三息,忽然笑了。笑声短,像刀刮铁皮。“陈管事,你当我们是雏儿?”


    陈平没笑:“是雏儿就不会来。是行家才敢要。”


    窑洞外传来细碎脚步声。很轻,但踩断了枯草。二掌柜手下瞬间拔刀,七八柄刀映着火,寒光晃眼。


    脚步声停了。


    陈平慢慢走到洞口,朝外看。月光下,二十步外的断墙后露出半个脑袋——是济生堂的老何。老何也看见他了,脑袋缩回去,墙后响起窸窣逃跑声。


    “沈胖子的人。”二掌柜走到陈平身边,匕首从袖口滑到掌心,“他也想分杯羹?”


    “他想看戏。”陈平说,“看咱们谁先死。”


    二掌柜转着匕首:“那就让他看场大的。”


    他挥手,手下开始搬箱子。两人抬一口,往骡车上装。箱子沉,压得扁担吱呀响。


    陈平数着:一口,两口……十五口。


    搬第十六口箱子时,那汉子脚下一滑,箱子砸在地上。箱盖震开,里头的硝石撒出来,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灰蓝色。


    不是硝石。


    是火药,已经配好的颗粒火药。


    二掌柜脸色变了。


    他猛地看向其他箱子——那些敞开的箱口,硝石层底下,隐约露出同样的颗粒。


    “你——”二掌柜刚张嘴。


    陈平已经退到窑洞口。他手里的火折子吹亮了,火苗在风里摇曳。


    “二掌柜,”陈平的声音很平静,“林大人让我带句话。”


    “什么话?”


    “江南的规矩,该换了。”


    火折子从陈平手里落下。


    不是落在地上。


    是落在他脚边一根浸了油的麻绳上。麻绳埋在草里,一直延伸到窑洞深处,连着一排陶罐。


    二掌柜看见了。他瞳孔缩成针尖,转身要跑。


    来不及了。


    麻绳“嗤”地烧起来,火线像毒蛇窜进窑洞。第一个陶罐炸开时,声音闷得像捶鼓。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不是火药爆炸。


    是石灰罐。白粉喷出来,弥漫整个窑洞。二掌柜和手下全被糊住眼睛,呛得剧烈咳嗽。


    几乎同时,窑洞顶传来碎裂声。


    不是顶塌了。


    是预先埋在上面的水囊破了。不是水,是油。桐油混着菜油,劈头盖脸浇下来,浇了所有人一身。


    二掌柜抹了把脸,手上黏糊糊的。他闻见油味,脑子“嗡”一声。


    “撤!快撤——”


    话音未落,陈平从怀里掏出个铁疙瘩,拉掉扣环,扔进窑洞。


    铁疙瘩落地,“咔哒”一声响。


    不是雷火弹。


    是个铁壳灯笼,里头蜡烛翻倒,火苗舔上浸了油的灯罩。灯罩烧起来,火光在弥漫石灰粉的窑洞里,亮得像个小太阳。


    二掌柜最后看见的,是陈平转身冲出窑洞的背影。


    然后世界就红了。


    不是爆炸。是窑洞里所有浸了油的东西——木箱、麻绳、衣服、甚至空气里的粉尘——全烧了起来。火从地面窜到洞顶,只用了三息。


    惨叫声撕破夜空。


    八辆骡车也烧着了。火从车篷烧到车架,骡子受惊嘶鸣,拖着火车乱冲。一辆车撞上土坡,翻倒,车上箱子摔开,里面的火药颗粒撒进火堆——


    这次是真的爆炸。


    轰!


    气浪把陈平掀飞出去。他后背撞在断墙上,喉头一甜,血从嘴角溢出来。耳鸣声尖锐,像有锥子在钻太阳穴。


    他爬起来,抹掉血,看向窑洞。


    三号窑已经成了个大火炉。火光冲天,黑烟滚滚,焦臭味混着肉烧糊的味道飘过来。里头没声音了,只有木料烧裂的噼啪声。


    陈平喘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个竹哨,吹响。


    哨音尖利,三长两短。


    五十步外的乱坟岗后,站起十几个人影。全是黑衣黑裤,脸上蒙着布。他们不说话,快步跑过来,手里提着木桶。


    桶里不是水,是泥沙。


    这些人围着燃烧的窑洞,开始撒泥沙。一桶一桶往火里撒,压火苗,也盖住那些烧焦的东西。


    陈平走到最近的骡车残骸边。车架还在烧,他看见烧剩半截的尸体,蜷缩着,手还握着刀柄。刀身烧红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从尸体的腰带里扯出个皮囊。皮囊没烧坏,里头是账册和密信。账册记着四海阁半年的私货进出,密信有三封,都是写给江宁织造局某位“李公公”的。


    陈平翻开最后一封,凑着火光看。


    信上写:“……岭南惊雷府疑似掌握新式火药配方,威力倍于常品。若能得之,于公公大计……”


    他收起皮囊,看向远处。


    断墙那边,老何又探出头。老何看见陈平在看他,脑袋猛缩回去,接着是连滚带爬的逃跑声。


    陈平没追。


    他走到窑洞口。泥沙已经盖住大半火势,还有几处小火苗在窜。他抬脚,把一块烧焦的木料踢进火堆。


    木料砸起一片火星。


    火星在空中飘,像红色的萤火虫。


    陈平转身,朝姑苏城方向走。黑衣人们还在撒泥沙,没人说话,只有铁锹铲土的沙沙声。


    走了二十步,他停下,从怀里掏出个铜钱。


    杉字铜钱。他在掌心掂了掂,然后用力一抛。


    铜钱在空中翻了几圈,落在烧焦的草地上。正面朝上。


    陈平捡起铜钱,继续走。


    他走得不快,后背疼得厉害,每走一步都像有针在扎。但他没停,一直走到老窑区边缘的土路上。


    土路上停着辆驴车。赶车的是个驼背老头,裹着破棉袄,在打盹。


    陈平爬上车板。


    老头醒了,揉揉眼,鞭子一抽。


    驴车吱呀呀动起来,朝姑苏城南门去。


    陈平靠在车板上,看着身后那片冲天火光。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姑苏城里肯定有人看见了。明天,整个江南都会知道——


    四海阁的二掌柜,连带着三十个精锐,在西郊老窑验货时,“不慎”引发火药爆炸,全部葬身火海。


    意外。


    纯粹的意外。


    驴车拐上官道时,陈平从怀里摸出个小本子,撕下一页,用炭笔写:


    “西窑已平。账册密信得。沈东家目击。江宁线可追。”


    写完,他把纸折成小块,塞进竹管,绑在车板下的暗格里。


    绑完,他躺下,闭上眼睛。


    后背疼得厉害,但心里那根绷了半个月的弦,终于松了一寸。


    驴车摇晃,像摇篮。


    他睡着了。


    ---


    同一时刻,岭南阳朔,惊雷府。


    林夙没睡。


    他站在观星台上,手里拿着刚到的飞鸽密信。信是顾寒声译好的,只有七个字:


    “西窑火起,事成。”


    夜风吹来,带着秋露的寒气。林夙把信纸凑到灯笼边,烧了。


    纸灰飘落,像黑色的雪。


    他转身下楼,走进议事堂。堂里烛火通明,顾寒声、苏烬、雷震都在。桌上摊着地图,图上插着红黑两色小旗。


    “江南第一步,成了。”林夙走到主位坐下,“四海阁断一臂,沈东家吓破胆,江宁的线露了头。”


    顾寒声抬眼:“周文焕的底细,也查清了。老察事‘静默账房’,七年潜伏,手里有阳朔九成军工布局图。图已追回。”


    “人呢?”


    “地牢。嘴硬,用了三遍刑,只吐了些江南据点的位置。”


    林夙手指敲着扶手。敲到第七下时,停住。


    “明天午时,城门示众,凌迟。”他声音很平,像在说今晚吃什么,“罪名:通敌叛国,窃取军机。让全城的人都去看。”


    雷震皱眉:“主公,凌迟太重,恐失人心——”


    “人心?”林夙打断他,抬眼,“雷将军,你觉得阳朔的人心,是靠仁慈得来的?”


    雷震闭嘴。


    “瘟疫时,我们开仓放粮,那是仁慈。”林夙站起来,走到地图前,“流民来时,我们分田安置,那是仁慈。但现在——”


    他手指点在阳朔的位置。


    “现在有人把刀架在我们脖子上,画我们的布防图,要送给我们的死敌。”他转回头,看着堂内三人,“这时候还讲仁慈,那不是仁,是蠢。”


    烛火跳了一下。


    “苏烬。”


    “在。”


    “你监刑。三千刀,一刀不能少。割下来的肉,喂狗。骨头架子挂城门,挂到风化。”


    苏烬抱拳:“领命。”


    “顾寒声。”


    “属下在。”


    “江南的下一步,可以动了。四海阁现在群龙无首,正是吞并的好时候。让苏晚晴的商队进场,低价收他们的生丝、茶叶、漕运份额。沈东家那边……递个话,就说我想跟他聊聊。”


    “聊什么?”


    “聊怎么分四海阁的尸体。”林夙嘴角扯了一下,“他要是聪明,就知道该选哪边。”


    顾寒声记下。


    “雷震。”


    “末将在!”


    “新式火枪列装了多少?”


    “三百杆。工匠日夜赶工,月底能到五百。”


    “太慢。”林夙走回桌边,手指敲在桂北方向,“杨钊在桂林府屯兵,北边老察事在调人。我们没有时间了。”


    他抬头,看向雷震:“十天。我要五百杆枪、二十门炮全部列装完成。做不到,军法处领鞭子。”


    雷震脸色一白,抱拳:“末将……遵命!”


    林夙摆摆手。


    三人退下,堂里只剩他一个。


    烛火烧到根了,火苗晃得厉害。林夙没添蜡,就看着它晃。晃到最后,“噗”一声灭。


    堂里暗下来,只有月光从窗棂照进来,在地上铺出一片冷白。


    林夙走到窗边,推开窗。


    夜风灌进来,吹起他头发。他看着外面沉睡的阳朔城,看着更远处黑沉沉的山影。


    很久,他轻声说了句:


    “还是太慢了。”


    声音散在风里,没人听见。


    只有城楼上巡夜的梆子声,一声,一声,敲着这漫漫长夜。


    梆。


    梆。


    梆。


    三更了。


    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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