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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阳谋

作者:照弦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知道了。”


    柳道非轻飘飘应过,抬步入府,径直去内室。


    待四下无人,江却营才问:“师父,汀兰究竟是什么来头,这人古怪得很。”


    柳道非将皮影拾下来放在案上,道:“她是太后的人,略懂道术,至于出身,我也不甚了解。”


    “她不会对我不利。”


    江却营道:“可她老是往太后身边跑,一奴不侍二主,师父真的放心么?”


    “她不是我的奴,不必忠心于我。”柳道非找出太后交的木匣,搁在桌上。


    江却营趴在旁边细看,那盒子华贵非常,应用酸枝木制成,盒面雕刻精细,气派得很。江家掌户部,江却营见过的名贵宝物不少,这盒子只是贵了些,并无其他新奇。


    柳道非打开它,丝毫不避讳,赤条条敞开让江却营查看。


    “你可知太后是何用意?”


    江却营趴在边沿望下去,只见里面四四方方,宽敞平整,整整齐齐躺着几块墨锭,均光泽莹润,做工考究。墨内掺金箔碎屑,凑近了闻,还隐隐有股淡香。


    江却营随意用法术拖起一块,瞧那正面图景,啧啧道:“好手笔。”


    这墨精细华贵非常,拿来收藏还差不多,便是王工贵胄,恐怕也不舍得用其来写字。太后就这样赏给柳道非,还说秋来景致如画,让他安心静心,好生歇着。


    江却营把那块墨递给柳道非,道:“太后想拿您做靶子,只用几块墨便打发了,未免太小气罢?”


    柳道非接过了,笑道:“天子近地,你高言此等话,就不怕他们听见么?”


    江却营大咧咧躺回去:“那就更小气了,跟一只鬼瞎计较什么?”


    柳道非扶额,却不是无奈语气,反而带了几分喜意:“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学生。”


    已近黄昏,金乌余晖自窗棂洒进来,暖如熔金,直直淌过桌沿,最后落在地砖上,蔓延至柳道非脚边。


    桌案临窗,外面竹影随风摇曳,被秋风吹得阵阵作响。正是一方雅景。


    柳道非取出一块墨,顺带拾起江却营,在木椅上坐下,指尖轻抵墨首,缓缓旋入砚台。


    江却营倚靠在一旁,看对方不紊地研墨,沙沙声若落絮,墨遇温水,渐渐晕开黛色,愈来愈浓。他看得入迷,兴致一起,转过身,施拉拖拽,想要将笔架上搁置的狼毫抱起来。


    这并非一件易事。皮影身躯想要抱起笔杆极为吃力,便如昨晚他抱“柳道非”那般,几番被重得后仰。


    身小却志坚,不断努力使劲儿,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毛笔被他抱起来。


    江却营抱着好不容易得来的笔一蹦一跳,走路有些吃力。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终于将其抱到砚台处,就着师父刚磨好的墨,奋力抬起笔杆子,将其丢下去,一蘸。


    这一下可不得了,因用力过猛,乃至于自己也受力道牵引,险些摔下去。


    纵使柳道非眼疾手快接住他,江却营下半身还是糊上不少墨汁,放在色彩鲜亮的皮影上,格外显眼。


    柳道非将他稍稍拎开,将狼毫从中取出,刮一刮余墨,递给江却营:“你也要写么?”


    江却营重重一点头。


    这并非修饰,而是这皮影关卡设计得松,于是江却营一点头,下巴就抵上脖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头快要掉下来。


    这滑稽的样子又把柳道非逗笑,他将毛笔塞给江却营,待到对方真的抱稳当了,才松开手。取出宣纸,在案上铺匀称,一切准备好,就等江却营一展翰墨。


    柳道非在旁看着,看江却营费力抱着笔,好不容易抱到纸边,又别扭地下不了手。


    他想帮忙,却被对方一个摇头给制止。


    江却营坚韧不懈,终于抱着笔,再纸上落下第一笔。


    柳道非都为他松了一口气。


    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笔,那第二笔就容易的多了。接着是第三,第四……


    柳道非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笑了笑,并不打扰。取来清水,混入砚台,为对方磨墨。


    正是一派师徒祥和之景,夕阳西下,暖光洒进来,洒在桌案上,为柳道非低笑的侧脸镀上一层光。光持续透过去,又洒在江却营身上,将那皮影照得愈发鲜亮。


    如此之景,可谓美极。


    “咚,咚,咚。”


    柳道非心绪被打断,望向屋门:“何事?”


    下人报:“大人,苏老爷求见。”


    闻言,柳道非直接坐回去,愈发清闲,眼皮也不抬:“近日闭关,国师府概不见客。”


    外面之人愣住:“可……苏老爷情绪激动,一定要见女儿,在府门口不肯走,还带着江家大公子,召来众百姓,正赖在府前多呈言语之辱,乱得很……”


    “闭门。”柳道非又重复一遍。


    对方只得应下:“是……”随脚步声越来越远,周遭又恢复清净。


    柳道非搁下墨锭,定眼看去:


    江却营努力许久,终于用小小身躯抱着大笔杆子写完一个字,累得直接瘫倒了,大咧咧倒在案上。


    柳道非捡起笔,看向纸面:


    只看见乱糟糟一团,活像鬼画符。


    不对,应当就是鬼画符。江却营如今正是只鬼,还附在皮影上,能抱着比自己身子都重的笔杆子写出字来,已经非常了不起。


    柳道非眯起眼仔细辨认,才略略看清:“‘道’?”


    江却营从桌上挺起来,一蹦一跳蹦过去,立在纸上,看看字,又看看柳道非:“不像么?”


    后者扶额一笑:“像。”


    柳道非执笔蘸墨,刮干净余墨,就着那字后面接上,继续撰写书文。


    江却营在旁看着,随对方越写越多,便愈发显得滑稽:鬼画符似的字起头,若是有哪位雅士见白净的纸面有如此一字,恐怕早就撕碎了扔到天边去。柳道非倒是毫不介意,就这样顺着第一个字往下写了,还写得工工整整,一本正经。


    江却营静静看柳道非写字,看对方的侧脸,垂下去的睫羽,看得越来越入迷。情不自禁道:“师父。”


    柳道非一顿:“怎么了?”


    “您有什么隐疾,是当年那场病留下来的么?”


    柳道非愣住,似乎没想到对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道:“大抵如此罢。”


    江却营呆呆看着他。


    皮影身上自然看不出情绪,但此刻,柳道非却明显读到了一味难过。他搁下笔,将江却营拎过来,放在掌心,道:“你今早想用法术探我的气息,也就是为了这个?”


    江却营不说话。


    “还探么?”


    机会在眼前,他却摇头:“不要。”


    话中带上担忧:“太后一边想留住您为己用,一边又提防着。她今日点的那味香,对您,真的危害不大么?”


    柳道非叹口气:“她还没到要料理我的时候。还在用之人,一时不会下手。”


    “可她想牵制您。”


    “帝王家最是无情。”柳道非安抚他:“她此举也是必然。好了,不必再担心这个。”


    柳道非看向屋外,日暮低垂,黑暗即将把最后一缕光也吞下去。江却营看着,道:“苏氏真的醒了么?”


    柳道非道:“没有。也不重要。”


    想来也没有。中了邪术,又没有特定的人来治,哪可能这么快醒过来。若是醒了,福喜也该醒了,恐怕府中必没有如此安宁。至于汀兰方才在府前所说的话,想必是奉太后旨意,试探柳道非。


    “她真的只能自生自灭了,没有转圜的余地么?”


    柳道非回:“太后想料理苏家,她平生处置过的人那么多,早已不在乎这个。”


    “况且苏氏残害亲人,如此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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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算是还江元一个公道,只是……”


    “只是骂名要您来承担。”江却营话语间有些急切:“他们的勾当,到最后却是您被世人唾骂,凭什么?”


    柳道非无奈道:“为官之道,受人牵制,向来如此。”


    “太后自把政以来,每每有闲言。她不满世家已久,早就想下手。如今正是时候,只是刚好需要几个活靶子,为她掩饰。”


    所以柳道非与江锦屏才频频遭骂名。


    柳道非又道:“事在人为,只要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后世之言,我们也听不到了。”


    江却营跳到他怀里去,在那处卧下,有些不是滋味:“哦!”


    柳道非笑道:“你都说了,一切皆是自己选。如今这些话是你要问我,怎么又不爱听了?”


    “没有。”江却营声音闷闷的,柳道非看过去,才发现对方原来将身子都藏进自己衣物中去。


    料师父拿他没办法,江却营愈发放肆,只差在那处睡下。他嗅着乌木香,随时间一点一点流淌,周遭静谧平和,忽然出声:“我姐姐的夫家,因何被处置?”


    柳道非空出手,继续提笔写字:“秦家自二十年前被贬,大不如前。而真正让太后震怒的,还是秦父动了秦毓言。”


    “可师姑是他亲女儿啊。”


    “在有些人眼里,至亲,不过如此。”柳道非沉声道。


    “太后不满秦氏已久,正巧有江锦屏帮衬,找出这些年秦氏犯过的证据,一举便将其全抄了。”


    “也是活该。”江却营道。


    “事在人为,因果报应。”


    江却营接着问:“那苏家呢?”


    “苏家,原本只是江家提拔的一个小门小户,出身并不光彩,凭多年摸爬滚打,才在朝堂有一席之地。而今,太后想料理江家,苏家,作为党羽,只是个开始。”


    “他们执掌户部多年,合起伙来中饱私囊,搜刮百姓,拟造假账诓骗朝堂多年,也是罪有应得。”


    如此耳,江却营对苏氏剩下的几分怜悯也没了。


    先前,他觉得太后此举太过残忍,放任人命不管,如此一来,苏家必定会大动干戈,来向国师府要人,柳道非不给,便会被其昭告百姓,治一个办事不利,草菅人命的骂名。而趁一锅乱粥,苏家放松警惕,把怒气全放在国师府身上时,太后则猝不及防治苏家的罪,坐收渔翁之利。


    但其实此举成与不成,全在苏家一念之间。若是他们能息事宁人,就此收手,不再协着江家为虎作伥,太后兴许还能饶他们一命。而如今看来,对方如此等不及,那便怪不得太后了。


    双方都以为自己势均力敌,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真正的渔翁是太后。就算苏氏活下来,也会随着苏家一起获罪。


    手腕高明,不愧把政多年。江却营在心里赞叹。


    只不过这见死不救的名头传出去有违道德,柳道非免不了被口诛笔伐就是了。


    末了,他还是很担心柳道非。江却营印象中的这个人从来受世人称赞,美名在外,哪像如今,一入朝堂波谲云诡,身不由己,每每作违心之事。


    江却营又往对方身上靠了靠。


    柳道非低头看看他,笑道:“太后一招高明,让我闭府不出,外界便骂声四起。不过我看不到,你也看不到。未亲眼所见之事,何必为其顾虑?”


    江却营声音有些闷闷的:“我知道。”


    可先前都是别人害他,他们自己从来在明处,及时脱身,还未如此深陷泥潭。


    “您真的想好了么?”


    柳道非一页字写毕,将笔搁在清水中,看末端有极细的墨丝缓缓渗出,晕开第一缕烟,随之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由浅转深。“扑通——”,笔杆彻底跌落下去,在底面晕出极深的圈。一盂清水顷刻间浑浊污秽。


    “墨已入水,再难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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