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缘自会知晓。”
回答被风轻飘飘带走了,带去十三年前。那时候,他们第一次在此处相见,江却营问他是谁,对方说有缘自会知晓。于是此后缘分既来,往后数秋,朝夕相伴,共赏秋色。
江却营看着柳道非,二人相视一笑。都未多言,转头看向满湖秋景。无声胜有声,俗世之言,反而煞了风景。
二人一人撑伞,一人定定站立,望着湖面。时间在这一瞬间被拉了无限长,苍茫天地之间,湖水看似东去,漂流不定,却仿若为他们留下一隅心安之地。
江却营看着湖中浮萍,被雨点打得颤颤巍巍。
“您当年为什么会来这儿呢?”江却营突然问。
柳道非垂下眼,正好能看见对方的发顶。可如今那里变成了半透明的,看起来轻飘飘,被风一吹就要散了似的。柳道非似乎真的怕江却营会被风吹走,下意识探出气劲,将对方往身边拢了拢,道:“缘分。”
江却营偏头笑道:“您也相信这种东西么?”
柳道非道:“纵使先前不相信,如今也体味过几分——我也不知当年为何要来这里,天下之大,事务之多,人群熙熙攘攘……”柳道非叹了口气,自嘲自己如今竟也这样神神叨叨:“总之,无心撞上的,反而更有缘分,更能长久。”
江却营轻松道:“我也这样觉得。”
“你如今倒是看得开,再不想什么浮萍,鸿鹄之论了?”
“半世浮萍随逝水*……”江却营喃喃道:“不管怎么样,人总得过下去,浮萍又有何不好?就如您方才说缘分一事,我若生来是鸿鹄,就不会遇见你……”
江却营身子一僵,话止在嘴边。
他没料到柳道非会突然俯下身,凑过来。此刻二人挨得极近,江却营看对方的脸突然放大,近在咫尺,一时间忘了呼吸,声音都有些颤抖:“……师父?”
对方不说话,只是如此看着他,目光从江却营的额头,眼睛,持续向下,一点一点仔细看,恨不得用目光将他刺穿似的,直到把这张脸看清楚了,烙在心肉里,下辈子也不会忘,才肯罢休。
柳道非盯够了,才将脸偏开毫厘,道:“上天把你交给我,自然有它的道理。”
他倒是说得轻巧,独留江却营在片刻风月中久久难以回神。
对方看他,他也看对方。经过许久,直到他满脑子都是柳道非。
柳道非的眼睛,柳道非的睫羽,柳道非身上的乌木香,还有……
他又不自主想起,当年偷吻对方一事。
江却营心如乱麻,内里有万万人疾行,摩肩擦踵,扰得他不得静心。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是柳道非,江却营试着压下那些心思,略略别开眼,垂下头去。
可是这样又能看见柳道非的衣领。
这次离得近了,他随意一瞄,却瞄见了对方被衣物掩盖的脖颈与锁骨衔接处,微微有一点红色漏出。
不,那其实是一道疤,是当年柳道非为了救他而留下的。如今在一片白皙皮肤上更是红得扎眼。
如此一来,江却营抬头也不是,低头也不是,两路不通,骑虎难下。
他快要不会呼吸了,正想开口说什么,对方却忽然让开,二人隔到正常距离。
乌木香直直凑近,又冒然离开,最后只留给自己一片狼狈。江却营顿时心里五味杂陈,有几分失落,下意识想把对方拉回来,手刚想抬起,就生生顿住。
僭越。
江却营收回心思,不知怎的,心里无端带上几分气恼。
只不过这气还没开始在肚子里酝酿,就被柳道非下一句话打败:“你想不想知道,当年,太微是怎么说服我收你作徒弟的?”
江却营呆愣住,完完全全溺在那双眼睛里:“什么?”
柳道非笑一笑,转过头去,望向湖中景致:“当年受太后宴请,我在京城日日忙碌,他倒是清闲,到处作客。”
“后来有一次,他一见到我,就摸着胡子大笑,说有一桩喜事。”
柳道非笑意更深:“我那时以为他得了什么稀世宝贝,还迫不及待地要送给我。”
他看向江却营,看对方一副呆愣,伸手过去:“如今看来,还真是个宝贝。”
江却营被一阵不容推拒的灵力揽近柳道非身边,温热溢满周身。
他今日多次怔愣,好似变成傻子。此时风又乍起,有一片枫叶飘下来,非常长眼色地落在柳道非肩头。
后者将其拾下来,递给江却营。江却营浑身僵着,什么都不想,就这样接过了,拖在手里看了一会儿,才脑袋转过弯来,呆呆道:“……宝贝?”
他看看手中的枫叶,再看看柳道非,这才惊觉对方说的宝贝就是自己。
柳道非被江却营的样子逗笑:“当年太微早早提过,说物色了个徒儿给我。我那时百思不得其解,究竟什么样的人会让他一眼相中?而且,我还听说……”
“这个准徒弟不太乐意?”
“没有!”江却营下意识道。
抢完了,才惊觉自己此举太过刻意。低下头,清咳两声掩饰尴尬:“……也许有吧。”
江却营以前最讨厌道士。
他讨厌道士,讨厌生死与祥瑞之事。若非当年那个坡脚道士说他不吉利,他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困于其中,把自己束缚住。
江却营以为所有的道士都是那样的,直到那一年他遇见柳道非,才彻底打消了这种念头。
他不是讨厌道士,只是没有遇见那个教导保护他的人:“如果那时候没有在这里碰到您,我就不会答应太微。”
柳道非笑道:“那便是你自己选择了我,你自有你的道理。”
说话间,又有几缕光从云层中漏出来,漏到湖面上,一时间浮光掠金,光影跳动,为周遭景致都镀上一层金边,美不胜收。
柳道非略略移开伞,眯眼望去:“天晴了。”
天的确晴了,与当年一模一样。江却营有些晃神,闭上眼,仰起头,任阳光镀在脸上,充斥着整个魂魄。
柳道非道:“你要感慨世事,也该换个时候,青天白日,你不痛么?”
入戏太深,江却营差点忘了自己是只鬼。
不过有柳道非保护他,他自然不痛。
前者摸索乾坤袋,取出一物,道:“该回去了。”
江却营看着那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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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就笑了:“我为什么总是愿意跟你走?”
他自问自答:“都是我自己选的。”
他自己选的路,自己选的师父。如今要留在凡间,这些都是他自己选的,只与自我有关。
若是他不愿意,柳道非也拿他没办法。
江却营肆意笑起来,随风跃起,重新附在皮影里,轻车熟路地蹦上柳道非的肩膀,这次站稳当了,还能怡然自得地仰躺着看风景。
柳道非侧目,瞧见对方一身清闲,眉眼间不自觉带上几分笑意,抬步而走。
江却营如今倒是放得开了,一路上叽叽喳喳,什么问题都问。
“纪折风和我谁更聪明?”
柳道非无奈叹气:“你。”
“您觉得京城的茶好喝么?”
柳道非道:“不如锦州的。”
“您为什么总戴着这个面具,不戴可以么?”
柳道非道:“也行。”
“为什么历代国师总要带着面具?”
柳道非思索起来,须臾,才道:“也许比较有威压。”
“威压?”江却营倏然坐起来,看着他:“威压不过气质。为官久了,自然会有些威压。但若是懦夫之辈,就算戴上了,也有何意义?”
“你此话也不无道理,”柳道非略表赞同,将那面具随手提着,虚虚递给江却营:“但此物的确特殊。不如你戴上,兴许也会有呢?”
江却营霎时间跟躲杀神似的,连连跑开:“我不要。”
柳道非低笑一声,将其收回去。
江却营做戏之余,在心里嘀咕道:师父真是玩笑开得大,那些看起来很重要的东西,对方随随便便就给自己了。
却忽然想起什么,一溜烟跳下肩头,蹦进乾坤袋里去,在里面匆忙翻找。
柳道非问:“你要找什么?”
“您昨日给我的玉佩!”
他昨天进那皮影里时,柳道非曾让他带着那块玉佩防身,如今自己倒是把这档子事忘了。
柳道非把他拎出来,道:“我放在府中了。”
江却营气喘吁吁坐回去,他以为那物丢了,真是吓鬼一大跳。
对方看出他的心思,道:“放心,它不会丢,认主人,会自己回来的。”
江却营又重新躺下,仰头看天,忽然问:“那玉佩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小时候睡觉爱哭闹,柳道非就将那物给自己,让自己留着玩。直到后来有外人见了,讶然告诉他:这玉佩非同寻常。江却营才觉惶恐,又将其物归原主。
但这么多年多去,他还是不知道那玉佩到底有什么能耐。
柳道非只道:“我对其也知之甚少。”
“那玉太微生前留着,后来交给我,如此看来,此物是要交给这一脉亲传弟子,你拿着也无妨。”
“到底只是个物件,见它如见吾师。”
见它如见吾师。江却营在心底过了一遍,还想再说什么,才发觉原来已经到了国师府。
汀兰正婷婷立于府前,似乎正特意等他们回来。
一见着柳道非,便莞尔一笑,道:
“大人,苏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