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开心了?”
雨珠砸在伞面,将其砸的噼里啪啦响,连带着柳道非的声音都模糊不少。江却营略微听见一些,他一路大笑,现下气短,几乎牵扯内里,险些喘不过来气。
柳道非对他颇为无奈。
江却营努力缓冲,须臾,才正色道:“嗯。”
柳道非看他一本正经地“嗯”,不知怎的又有些好笑,这孩子还真是顽皮:“你和纪折风到底什么仇,这么讨厌他?”
“若是那日城外捉鬼,他误伤了你。但那时我也在,还是我拦下的,怎么不怪我?”
我如何怪您?
江却营在心里道。
不过仅此一遭,他倒是放开许多,愿意说出心里话了:“我不怪您,那是您的职责所在。至于纪折风……”
他一顿:“您真的想知道么?”
柳道非看着他:“如果你愿意说。”
江却营苦涩笑一笑。他这辈子,总爱把心事憋着,偏偏又死得早,乃至于遗憾颇多。譬如方才,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开口说了,却被意外打断。
有些话,要是当下不好好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江却营呼出一口长气,鼓足勇气:“纪折风……我也没有很讨厌他。只是……”
“只是您有把他当徒弟教导么?”
这回该柳道非一头雾水了。
他终于知道对方一天到晚究竟在瞎想什么,想的东西也是离谱至极,真是……让作师父的头疼啊!
柳道非笑着反问:“那你有听到过,他叫我师父么?”
江却营摇摇头:“没有。”
柳道非一摊手,表示那不就是了?
“不是证据确凿的事情,就不要胡思乱想。人很大一部分痛苦,都是自己带给自己的。别人我不知道,但……”
柳道非看向他:“你一定是。”
江却营蔫下去,虽然得到肯定的答案,但还是觉得不痛快。似乎有什么东西隔在他与柳道非之间,让他们从形影不离,变得生疏了。
这种微妙的感觉太难受,江却营不想陷入其中,却总是控制不住:“那您现在还教导他么?”
柳道非扶额,叹口气,摘下黄金面,一边缓步走,一边娓娓道来:
“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你曾赴歧州,却撞见纪家出事?”
“记得,”江却营沉声道:“纪师伯的哥哥死了。”
柳道非思虑万千:“你师伯生得迟,在他之前,兄长已年长他十余岁,上马击狂胡,征战沙场。”
“可师伯是嫡出,他兄长是庶出。”江却营道。
“你素来不爱听这些世家后宅之事,如何知晓的?”柳道非笑问,却不等对方回答,就继续说:“好,好。改日再提,先说正事。”
“你师伯这么些年闯荡江湖,身归道门,不问朝堂事。他曾对我说自己乐得自在,但你想,真的自在么?”
江却营摇摇头。
身处水火,怎么可能真的置身事外?权力争斗之事,不是一句避嫌就能躲得过。
况且,纪添逍还是国公嫡子,皇亲贵胄,从一生下来就注定不可能闲云野鹤。
柳道非道:“前世子倏然故去,国公府大乱,老国公也一病不起。就算你纪师伯真是个浪荡不羁的,也该回去管事了。”
“所以他现在是世子?”
柳道非道:“不错。他近几年接手歧州事,忙得焦头烂额,你也看见了。”
“嗯,”江却营道:“他整个人疲惫不少。”
“前些年他在京城,养在太后跟前,一为尽孝,二为牵制。不过你不喜欢听这些谋略争斗,我便不多言——后来,他不得不回去掌事。但总得留一个人在京城作质,官家才能放心纪氏在边疆握兵。”
“这个人就是纪折风?”
“对,”柳道非又叹一口气:“他的父亲,就是你纪师伯的哥哥。”
一瞬间,江却营对纪折风生出几分怜悯。
身处谋略重心,父亲母亲早去,才不过三载。他连家都回不去,甚至不能回歧州守孝,就被禁锢在京城。真是……悲矣。
“他今年多大了?”江却营突然问。
柳道非愣住,思考过,看着江却营,眼中情绪繁复:“比你小一岁。”
“哦。”话里带着些伤感:“那还小呢。”
数着岁数,若是他还活着,如今也应该二十岁了。而纪折风……唉,也罢。
江却营是个记仇的性子,但并非无理取闹之辈,那日纪折风也是授差办事,道士捉鬼,天经地义,自己再这样使性子下去,未免也太小心眼。
他认为自己还是很大度的,那日对方捅他一剑,如今自己也弹他脑门儿,戏弄过,就算两两相抵,也便罢了。过去的事,再计较也无意义。
江却营自我调理完,重新看向柳道非:“所以纪师伯就嘱咐您在京城照拂他?”
柳道非道:“故人之亲,举手之劳。”
“就算你师伯不说,也会有别人说。太后……”柳道非一顿:“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
可您并不是非要走在这个檐下的。
天子近地,伴君如伴虎,稍有不留心就会摔得粉身碎骨。人一旦沾上这些俗事,就再也抽不开身了。
江却营在心里无力呐喊。但终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
“你是不是在怨我身陷是非之地?”
江却营摇头:“您要做的事情,自然有自己的道理。”
“哈哈哈……”柳道非忽然笑起来,笑得无奈,又附带上苦涩。看向江却营,道:“傻徒弟,师父做的未必就是全对的。我是人,并不是你小时候想的神仙。人都有苦衷,没有谁能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太过于相信某个人,到最后都只会是水中漏月,碎得彻彻底底。”
江却营不知道对方为何要与他说这些。但这些话听上去实在不理想不浪漫,他第一次反驳对方:“可是活在幸福里的人,往往都被蒙在鼓里。有时候不知情反而是好事,对于一个傻瓜,让他知道现在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反而是折磨。”
柳道非笑道:“不知者不怪,你说得也不无道理。”
他话锋一转,错开话题:“总之,我以前在归墟宗养娃娃,现在在京城养娃娃。那些个王公贵胄,修士大能,都等着我挑起担。我要照顾教导的人太多,你要吃醋,恐怕一时半会儿吃不完。”
江却营一瞥嘴,嘴硬道:“哦!”
柳道非闷声笑了笑,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
江却营只是爱在师父面前略逞口舌之快,并非真的胡搅蛮缠。师父身负职责,还要分心来安抚他,江却营觉得自己真是不像话。
抬头望天,在他们说话间,雨已经小过不少,细成毛毛雨,唯有天幕还呈淡墨色。
经此一遭,江却营心胸开阔不少,面对阴雨天也心情不错。他笑着望天,又低下头来看前方。
一场暴雨风将叶子打落了,落成一片火红枫叶径,小径窄且蜿蜒,越往前走,景色就越浓,仿若人被景致结结实实笼住。
江却营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这条路有些不一样,望向柳道非:“师父,这好像不是回国师府的路?”
他素来有过目不忘之力,先前初次会面时,柳道非牵着他走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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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已记了七七八八。
对方道:“不回府,我方才不是说了么?”
江却营疑惑道:“我当您是为了开脱,故意骗纪折风的。”
柳道非却笑道:“我何时骗过人?”
方才呀。江却营在心底偷偷说。
“我自然不是乱说的,近来事务忙,始终不得空。但既然今日你跟着一起来了,那我便忙里抽闲,带你去一个地方。”
江却营一偏头:“什么地方?”
柳道非道:“你肯定记得。”
江却营一头雾水,他远离开京城多年,这里除了江府,还有哪个地方是他一定知道的?
柳道非继续向前走,细雨渺渺,他合上伞,任凭毛毛细雨打湿衣衫。道路越来越偏僻,越来越靠近城郊。枫叶火红,被雨水冲刷过,更红得刺眼。
叶子被暴雨打过,落了一地,满地枫红。柳道非踩在那上面,发出轻微声响。
江却营见来途一片好景色,美景配美人。秋景中,有个人长身立于天地之间,与景色融于一体。
或者说,这个人本身就是一幅画。
有他入景,凋零秋景才不显得单调。
江却营望着满地枫叶,越走越偏僻的小径,适逢漫天细雨,他恍惚间想起了什么,看向柳道非,有些急。
后者明白他的心思:“这里无人,无妨,你出来罢。有我保护你。”
江却营腾清风而越,一溜烟出去。入目,是更加鲜亮的枫红,秋景盎然,霜叶红于二月花。
他们似乎走到了绝境,前方荆棘丛生,乱枝盘绕,无路可走。
江却营一出来便瞧见此,但他毫不停滞,径直往前闯,掀开匆匆杂草,避开乱伸的枝丫,弯下腰低头猫过去。
虽然艰难,却也不失趣味。
待终于不再受阻,抬起头,眼前豁然开朗。
前方正有一大湖,湖面平静如镜,被细雨砸过,不间断的泛起小涟漪。湖四周正是树木丛生环绕,碧绿的湖水配上火红枫叶,颜色透彻鲜亮,别有一番风味。
江却营许久未见此景色,一时间有些恍神。
他处于天地之间,任凭雨打风吹,何妨吟啸且徐行。眼前正有美景,美成一幅画。
忽然,身侧有风带过,随即,头顶稍暗了一下,于是雨水避开他。
江却营侧过头,正看见柳道非站在他身侧,重新撑开纸伞,为他遮住雨。
他想起来了。
这是柳道非与他初见的地方。
那年,也是一片秋景盎然。中元节过,他独自一人来到城郊湖畔放风筝。可是秋日景色凋敝,已失去趣味,风筝也断了线,一个不留神被吹入湖里去。
极其倒霉的是,老天爷还是在戏弄他。不仅风筝断了,雨还下起来。江却营心情极差,不肯走,静静蹲在湖边,看水中断筝,与浮萍一样,渐渐漂远。
直到雨越下越大。
也就在那时,忽然,有一把纸伞悬在他的头顶。
他的身侧,有清风拂过。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唯有风是不变的,它依旧温和地吹拂过来,将二人的衣角拂地起舞翻飞。
江却营回过头,看去。只见来人一副清雅音容,眉目间像山巅化不开的雪,又似清透的月,令人可望而不可即。
——与当年一模一样。
只是如今,他已长成,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脸。不再像当年,犹如缥缈纱雾。
情已至此,柳道非向他笑了笑。
江却营也笑,如当年一般,他眉眼间带上稚气,充满好奇,对来人说: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