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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09

作者:单十六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01章 四尊


    “先自我介绍一下, 我们是魔界最早的四位尊者,你们用的尊号便是我们起的。”


    苏译冷淡道:“据记载你们已经死了。”


    夔尊点头,很是坦诚, “是死了。”


    众人:……


    苏译扫了一眼他们脚下,并没有发现影子,皱眉问, “又是残魂虚影。”


    “不错。”凤尊接道:“一千年前我们四人为了封印妄生秘境魔气耗尽而亡, 但也预料到秘境总有开启的一天, 一千年前的往事总要有个结果, 便留下了四缕残魂等候你们来此,如今看来,我们并没有预料错。”


    蓝翎抢声怀疑, “秘境是你们封印?”


    “是啊。”夔尊莫名道:“有什么问题吗?”


    在众人一言难尽的表情中, 苏译接话道:“仙门的记载并非如此,妄生秘境由神族封印。”


    夔尊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也差不多。”


    逍遥弱弱开口,“这差得可太多了。”


    夔尊刚要说话, 便被凤尊拦住了,凤尊接过话头道:“秘境确实是由我们四人封印, 当时事情发生的突然, 不论是仙门还是魔族想来是不会将完全的真相告诉你们。”


    白茶追问, “为何?”


    凤尊叹气道:“此事说来话长, 我多问一句, 神族陨落之事仙门是如何记载?”


    蓝翎道:“能如何记载, 洪水肆虐, 妖兽猖獗, 神族为了阻止生灵涂炭, 创造了妄生秘境,将洪水与妖兽全部引入秘境并封印,神力耗尽而亡。”


    凤尊摇头叹息道:“我们四人到至于灵力耗尽,神族真不至于,只是这些事情,姑袛一个便办得到。”


    苏译问,“那当年真相到底是如何?你们的残魂虚影留在此处这长时间什么目的?”


    凤尊似陷入回忆般道:“往事记载有些对有些错,洪水肆虐不假,妖兽猖獗不假,生灵涂炭亦不假。只是自从神族创世以来,万物生灵都由神族庇佑,下界凡尘之人也便顺理成章尊神敬神,可是好景不长,便遇到了上述所说之事,可以说那就是一场灭世的浩劫,求神拜佛再也无用,凡尘之人开始寻求自救之法,以此有了魔族有了仙门。仙门继续追随神族求问成神之路,而魔族却是彻底背离神族,与妖兽为伍,虽纷争不断,但魔族却日渐强盛,他们自认当初是因为神族的抛弃,他们才不得已走上了这一步,也因神族的不作为甚至亦有神族推泼助澜,助纣为虐,才让整个凡尘成为炼狱。以魔族为主,另有背叛的仙门世家为辅,爆发了罚神之战。无数人涌进神殿,砸毁神像,弑神灭神。”


    蓝翎的声音都紧了,“之后呢?”


    “之后……”凤尊停顿了许久,“堪称梦魇。”


    凤尊无法再说,众人便把目光落在了夔尊身上,夔尊难得苦笑了一下,接着往下道:“对于人族的反噬与背叛,神族震惊之后是滔天的怒火,我们是彻底惹恼了神族,他们开始计划灭世,将万物生灵全部抹杀。”


    白茶道:“可我们现在不是还在?”


    “那是因为在杀阵开启之前。”夔尊耸了耸肩,故作轻松道:“姑袛持奉天剑杀尽了诸天神佛。”


    连声的不可置信,“为什么?”


    “不知道。”夔尊摇头,“我们找到姑袛时,祂一人撑着奉天独跪在神殿内,华服被鲜血浸染,双目淌血,不似神倒似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我们当时是真的害怕了,步步后退撤出神殿,耗尽所有修为连同一部分妖兽和神殿一起封印。”


    白茶问:“姑袛真神还活着?”


    “死了。”凤尊接道:“我们踏出神殿的最后一刻,虽没有敢返身再看,但可以确定,祂自戕在了奉天剑下,可即使祂逝世,留下的不安和阴影还是挥散不去。也果真如我们的预料,姑袛虽然逝世,但罪诏还在。”


    苏译一惊,“罪诏?”


    “对。”凤尊颔首道:“当时用来灭世的神器就是罪诏,也是除姑袛真神之外其他诸神一起参与创造的神器,我们无法得知那件神器当时为什么没有发挥作用,但可以肯定只要契机合适,他还是会继承当初诸神的遗念,进行灭世,这也是我们守在这里千年的原因。”


    有人恍然道:“难怪说仙门这些年来没有一个人成神是因为罪诏,罪诏还真的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一道禁锢与惩罚。”


    凤尊道:“罪诏的具体作用我们难以准确揣测,只是不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毁掉,不能让它继续留存于世。”


    苏译蓦然愠怒,“你们说完了吗?”


    夔尊不解地嗯啊了数声,转头询问凤尊,“完了吧……”


    苏译松开了捏紧的拳,手心里满是血迹,铁奕瞪大了眼,不知道苏译何时把自己的手伤成了这个样子,但苏译已经面无表情地退后一步转身,“我处理一下伤势。”


    众人面面相觑,苏译没心情听他们商讨怎么毁掉罪诏,本欲找个安静地,自己待会儿,只是坐下来还没有一会儿,除了七尾之外,醉鹤也跟着寻了过来。


    他自然地依着苏译对面的树坐了下来,将自己的衣袍整理妥帖,才抬头扫过苏译胡乱包扎起来的右手,不咸不淡地评价道:“蛮拙劣的。”


    苏译亦盯着自己的右手,丝毫没有抬头的意思,“目的达到就可以,管他拙不拙劣。”


    醉鹤从袖中掏出一支玉瓶递到了苏译手边,状似无意般问,“有其他事?”


    “没有。”


    醉鹤轻笑了一声,很是脾气好,“你如果还有什么人要寻,需要离开,我可以帮你打掩护。”


    苏译直视向醉鹤的眼睛,醉鹤不躲不避,慢悠悠道:“不过要等天黑。”


    苏译将玉瓶接到手里,“好。”


    醉鹤没问苏译具体要做什么,苏译也没询问醉鹤知道多少,两人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协议。醉鹤拍了拍衣袍从地上站起来,看了一眼不远的仙门弟子,补充道:“早些回来,若被他们发现你不在,多少还是会有些麻烦。”


    苏译点头,“谢谢。”


    月亮隐进云层,苏译转头见醉鹤站在树影下,隔得远看不到表情,遥遥一眼,苏译便跃上扶风,轻轻拍了一下灰鹰的脊背,“回去。”


    茅草屋和当初离开时一样,苏译跨进门槛,顺手点燃了玄关处摆放的油灯。


    明亮的火焰跳跃,映亮了整个屋子,屋内摆设简单,一眼就能望到头,苏译握紧了手心的木簪,伤口裂开再次渗出鲜血都无所知。


    “师祖。”他尝试唤了一声。


    除了夜风吹动窗户的哗啦声,再无任何回应,正当苏译打算放弃,却蓦然察觉出陌生灵力的波动。


    “什么人?”苏译迅速侧身,避开击向他的攻击,步子再次站定,握在右手的木簪却已经消失。


    抬头就对上了门口站着的人影。黑袍黑兜帽,戴一副造型夸张的鬼怪傩戏面具,暖黄的火光将傩戏面具照的一半明一半暗。


    黑袍人手中拿着那支刚刚握在苏译手里的木簪,不及苏译反应过来抢夺,木簪被黑袍人毫不犹豫地捏断在了手心,直坠向地面。


    苏译祭剑就挥向了黑袍人,“又是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译剑式凛冽迅猛,但黑袍人却躲避的毫无压力,边躲还能边回答苏译的提问,“门主,帝君,教主,不知道你想先认识哪一个?”


    “你果真是姚真,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姚真一派轻松,“自当是白释告诉本座,难道这里除了他之外还有第二个人知道?”


    “白释在哪里?你把他怎么了!”


    “我能把他怎么,不会比待在你身边差。”


    苏译斥问,“你什么意思!”


    姚真挥开苏译的攻击,往后退了一步,目光似无意般扫了一眼地上断成两截的木簪,“你猜。”


    苏译终于弄明白了一切的奇怪之处,怎么他一到这里,姚真就出现了,像一直在等他一样,“是你故意引我来此。”


    姚真并不遮掩,“不错。”


    苏译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簪子你是怎么拿到的?”


    “自然是白释给本座的,他的东西若非他主动赠予,可没人能有本事拿到。”


    簪子是白释主动交于,这里也是白释亲口告知,姚真才能如此顺利地在这里等到了他,一切似乎已经明朗,但苏译还是下意识的否认,“你放屁!”


    “这就难以接受了,本座如果说正是白释出谋划策,让本座等到你之后除掉你,你又该如何?”


    苏译握剑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字语却坚定异常,“不可能。”


    姚真倏忽之间却是笑了,“自然不可能,白释可没有这般滥杀无辜的喜好。”他突然一顿,话语一转又道:“但本座有,这里如今只有你我二人,你死在了这里,谁又能知道是本座杀了你,没有确实的证据,恐怕白释也不会拿本座如何。”


    苏译被逼迫着后退了一步,瞪大了眼,听姚真继续道:“但你猜,白释给本座木簪和告知这里的时候,有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他会不知道本座有千万种可能杀你,他是没有预料到?还是预料到依然让本座在这里等你。”


    苏译已经被逼得退无可退,但依然坚定,“不会,你少拿自己阴暗的心思揣测师祖。”


    姚真叹息般摇了摇头,“本座这不是揣测,而是了解,本座与他自年少时相识,到一同创建无极门,相知相交近千年,这世间没有人比本座更了解他,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本座。他这人看似寡漠其实最是重情,也最是绝情,看似无波无澜,其实心思比谁都细,恐怕你连什么时候惹恼了他你都不知道。”


    苏译怔住了,姚真接着道:“同样,他对你是何情谊你真的确定吗?”


    苏译自觉姚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闭嘴!”


    苏译明显的方寸大乱,姚真却愉悦地笑出声,“他手腕上也种了一寸牵机引,他可告诉过你?”


    苏译瞪向姚真的瞳眸里有一刹茫然,姚真接着满怀恶意地补充,“那本座现在告诉你,那寸牵机引至今还缠绕在他的手腕上。”


    第102章 牵机


    面前场景快速破碎变幻, 姚真也在眨眼间消散不见,苏译匆忙向前追赶,“你把话说清楚。”但并未抓住姚真一片衣角, 只抓住了一朵桃花。


    抬眼所见,是一望无际的夭夭桃林,满林桃花盛开, 灼灼其华。苏译握剑往前走了几步, 看到了一抹熟悉的洁白身影, 坐在桃花树下。他闭着眸似乎睡着了, 花瓣落了他满身。


    青丝未挽散在背后,神态很是安然柔和,比那满树桃花都要让人难以移目。


    苏译有片刻怔愣和不可置信, “师祖。”


    听到声音白衣的仙尊转过了头, 似是一直在等苏译的到来,眸中闪过一刹欢喜,“苏译。”


    不知为何,苏译眼眶竟然有些酸涩, 他吸了吸鼻子,把胸腔中所有乱七八糟的情绪都暂时按下, 快步到白释身边, 蹲下来, 面对面抓住了他的手, “师祖怎么在这里?这些时日你还好吗?”


    白释笑着摇头, “无事。”


    苏译还是忧心不已, “那姚真?”


    “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白释边说边低头看着苏译抓紧他的双手, 眉峰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你右手怎么了?”


    苏译匆忙就想把手缩回去, 他右手手心的伤口还在,血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凝固,但白释的动作要比他快,已经反手展开了他的手心,。


    狰狞的一道划痕便毫无遮掩地显在了白释面前,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覆在了伤口上,白色的灵力晕开,原本可怕的伤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如初。


    白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苏译却无端觉得身边气压很低,他绝对是生气了。他心虚地开始乱瞟,他可太清楚这伤口是从哪儿来的了。


    目光扫过白释垂下来遮住手腕的宽袖,轻薄雪白的衣料下可以隐约看出他瘦削的手腕,许是白释身量本来就高,平常穿的衣裳大多宽大,飘飘若举,并不会有这般直观的感受,他确实瘦削了些,腕骨扁薄,肤色雪白,上面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手上力道一轻,白释松开了抓着苏译的手,只是还未及直身起来重新坐好,苏译突然倾身,单手拽住了他的衣领,仰头唇瓣已经贴上了白释的唇。


    动作一气呵成,白释毫无预料,因惊诧睁大了眼,不知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因为什么,也并没有推开。


    苏译轻轻咬了咬薄软的唇瓣,见白释并不拒绝,便越发得寸进尺了起来,勾缠住唇舌,他加深了吻。


    白释喘息凌乱,手掌无意识间扶住了苏译的腰身。


    苏译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他空出来的手准确抓住了白释的右手手腕。


    白释回过了一点神,茫然地低头顺着苏译的视线看向了自己的手腕,上面绕着一寸鲜红若血的红线。


    看清的一刹那,白释的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苏译整个人都有点呆愣,他慢慢抬头对上白释的眼睛,“师祖,这是什么?”


    白释把自己的手腕从苏译手心强硬地抽回,用衣袖掩住,他难得有些慌乱和不知所措,“苏译,这不重要。”


    苏译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那师祖告诉我什么重要?这些时日都是弟子自作多情,师祖既然不喜欢倒没必要勉强自己。”


    “苏译。”


    “你可知道这么长时间,我找不到你我有多害怕和担心,我生怕你有什么意外。”明明已经强压下去的情绪,却在瞬间全部涌了上来,几乎能够将他淹没,疲累感铺天盖地。自他从这副身体里醒来开始,便没有停歇过一日,内乱,继位,大战,奔波寻找,推着他往前,他以为只要咬咬牙,总会渡过,可前面总有更加难以抉择的事情等着他,那罪诏灭世的说法是真还是假,他是否能让自己只是爱,而不去强求什么回应,他越想越委屈,“弟子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我怕我对你的信任不够坚定,爱意不够纯粹,从而伤害你半分半毫,可弟子只是一个凡夫俗子,就是有私心会难受。”


    白释很轻地道:“我知道。”


    苏译根本忍不住涌到眼眶的泪水,“师祖什么都知道,也是什么都不重要。”


    白释的眸中滑过一抹痛惜,他抬手试图去擦净苏译越来越多的眼泪,生涩地安慰,“别哭了。”


    苏译顺势把眼泪全蹭在了白释的衣袖上,环臂慢慢将人抱住,他抱得用力,多少有些宣泄情绪的成分在内。


    白释任由着,手掌有一下没一下抚着苏译背后的发,直到怀中很轻的啜泣慢慢消失,他低下头极尽温柔与虔诚地吻在了怀中人的额头上。


    苏译紧了紧力道,声音都是闷的,“我保证,这么没骨气就这一次。”


    白释似乎笑了一下,但笑容太浅又稍纵即逝,“嗯,就这一次。”


    一点白光晕开,白释不知什么时候手指滑过来点在了苏译的颈边,怀中人呼吸逐渐变得清浅,他起身将人抱着步出了桃林。


    姚真拢袖站在茅屋内,油灯依旧燃着,火焰将屋子映得昏黄温暖,他见白释出来,略抬了一下眼,站得位置却没有变,也没有出声。


    白释将苏译抱放在了床上,俯下身在唇上落下了一下吻。


    白释并没有停留太久,似乎只是一个告别的吻,没那么缱绻,更多的是不舍,只是他的情绪浅,也隐得深,直身起来便已恢复如常。


    奉天剑被他放在了苏译身边,他起身的时候多看了一眼,自然地收回了目光。


    姚真抬步到白释身边,递给他一副面具,面具纯白,只在额头镂画着一朵冶丽的莲花。白释刚伸手要接,姚真却撤回去,他近乎锐利直白的目光落在了白释脸上,语气却依旧柔和,“你我见面都这么久了,果真对我这副面具下的相貌一点也不好奇。”


    姚真脸上戴着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戴的傩戏面具,鬼怪样式,神秘古老,白释盯看了片刻,平淡开口,“不好奇。”


    姚真的声音冷了下来,“你这么不愿见我,难不成连石英也不愿见?”


    白释的面色一僵,见姚真的手指已经搭在了面具上。


    傩戏面具下,是一张非常稚嫩年轻的脸庞,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一副少年模样。


    “石英。”白释往前急迈了一步,试图看得清晰些,即使长大了许多,但确实是石英的脸,是长大后石英的脸。


    姚真不知是失望还是果然如此的平静,他慢悠悠道:“你果真挺在乎他。”


    白释攥紧了拳,明明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却竭力冷静了下来,“我该想到的。”


    姚真观赏完白释难得的气极,心中压了一晚上的虞气似乎才纾解开,他扫了一眼躺在床上睡着的人,重新将面具递到了白释跟前,“该走了。”


    白释戴上面具出了茅屋,走出不远,就有一道天梯从天空中悬落下来。白释并没有等跟着他出来的黑袍人,经直踏上了天梯。


    姚真跟在白释身后,走了一会儿,不知出于怎样的毛病,突然停了下来,刚刚压下去的虞气又在上涌,“你还真是永远都学不会听话。”


    白释停步转身,看向距他差了几节台阶的姚真,重新往回返了几步,到姚真跟前,伸出了手。


    东方破晓的第一缕阳光洒下来,给白释渡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光晕,姚真微眯了下眼,抬手握住了白释的手心。


    指尖相触,毫无预兆地,白释手腕上的红线再一次显了出来。


    白释的眸光渐沉,问:“好玩吗?”


    姚真盯着那缕红线,红线衬托下的肤色更加莹白,不答反问,“挺有趣的不是吗?”


    白释收回手,另一只手搭在了手腕上,毫不犹豫就将那缕刺目的红线撕拽到了手心,随着红线彻底与皮肤分离,手腕青筋暴起,白释很重地喘息了许多口,暴起的青筋才慢慢恢复。


    姚真站在原地,面色一寸一寸变的越来越难看。


    白释松手将红线从缭绕浮云间扔下,没看姚真一眼,继续转身往上走。


    苏译感觉这一觉自己睡了很久,睁眼没有看见白释,只有身边静静躺着的奉天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疯和尚。


    苏译走那他跟那,“老衲如何做你才能相信,我真的是帝尊的师父。”


    苏译强按着耐心,“没听说过帝尊有师父。”


    若梦毫无办法地挠头,“你这性子随了谁,怎么能这么犟,你仔细想想帝尊不可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蹦出来就是帝尊,他肯定有师父。”


    苏译一剑柄拨得若梦差点栽个跟头,满目怀疑,“凭你?”


    “有道是术业有专攻闻道有先后,老衲不是教他打架的。”


    “你教他什么?”


    若梦双手合实,很是严肃,“诵经。”


    苏译的目光在老僧的脸上顿了顿,他终于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莫名的熟悉,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突然伸手就抓住了老僧的手腕,灵力渡了进去。


    若梦一脸懵地看着苏译的动作,不知道思起了什么眉头直跳。


    苏译不仅没探出老僧的修为,甚至连年龄都没有探出来。


    若梦将自己的手腕从苏译手里拽回来,疼得表情都扭曲了,边揉被捏的生疼的手腕边数落,“尊老爱幼懂不懂,老衲就算不是你的师父的师父的师父,你也不能如此没礼貌。”


    苏译还是难以接受,“你教不出师祖。”


    他师祖光风霁月,遗世独立,不是面前这个全身上下都透漏着古怪的和尚能教出来的,师父和徒弟再怎么样,也该是有些相似之处,但师祖和这和尚哪里像!


    说起这个,若梦也很无奈,“其实老衲也尝试过将释儿养的活泼通人情些,但这不是失败了吗?这不能怪老衲,他性子就是那样,谁养都会长成如今这般,想当年七八岁混乞丐堆里,也是这个样子……”


    “你说什么?”


    若梦意识到说多了话,立马刹住了话头,“反正老衲确实是释儿的师父,不仅是师父,也是老衲从小将他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


    “好,我信。”苏译匆忙阻止,防止他越说越离谱。


    第103章 若梦


    苏译和若梦还未走近, 原本围坐在一起交谈的人全部站了起来,白茶笑盈盈的目光移向若梦却是愣住了,“若梦禅师?”她一脸的难以置信, 虽不过几面之缘,但印象中的若梦禅师和仙风道骨还是沾点边的,可面前这个一身破破烂烂袈裟, 一副路边算命坑蒙拐骗骗子的模样, 实在是让人和昆仑虚在位的仙君搭不上关系。


    若梦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摆出一点得道高僧的样子, “阿弥陀佛,正是老衲。”


    逍遥探头过来瞧,也惊的张大了嘴巴, “禅师这是经历了……什么?”


    若梦从善如流, “说来话长说来话长。”


    在一片还算其乐融融的攀谈中,突然插进来一句突兀的惊诧声,“你还没死!”


    若梦转头对上夔尊一副活见了鬼的表情,微扬了扬下巴道:“老衲没死很奇怪吗?老衲可是上天入地仅剩下的唯一一个真佛。”


    夔尊收敛表情道:“不奇怪, 还以为当时姑袛砍尽了呢,没想到还有漏了的。”


    若梦淡定颔首, “老衲跑得快。”


    凤尊出声改变话题, “既然禅师在, 事情便好办许多, 不需要我们毫无目标地继续揣测了。”


    若梦眉毛倒竖, “这么多年没见, 你这自说自话的毛病还是没有变, 老衲可没有说要帮忙。”


    凤尊轻哦了一声, “那确实也没有留的必要。”话音未落, 与夔尊凤尊并行的两位魔尊已经拔出了武器。


    逍遥虽然惊了一下,但身体反应更快,祭剑往出急迈了一步,挡在了若梦身前,劝解道:“有话好好说,莫……莫要动气。”


    若梦顺手拍了逍遥肩膀一把,把他拉到了身后,并没有生气,依然笑眯眯的,“老衲也没有说完全不帮忙,不然也不会来这里,但确实有些复杂。”他说着,席地便坐了下来招呼,“都坐下,容老衲慢慢说。”


    苏译站的离若梦近,被他坐下时拉得踉跄了一下,若梦仰起头,一副长辈关照晚辈的慈爱模样,“你也坐,坐老衲身边。”


    之前他刚醒还没有从师祖突然消失的噩耗里冷静下来,一时没有想起师祖确实有一位师父,而且他在师祖的记忆幻境里其实见过,如今再怀疑也不得不接受。


    陆陆续续全部围坐下后,若梦拍了一把苏译的肩膀道:“做下介绍,老衲是帝尊的师父,现今魔界的魔帝是老衲徒弟的小徒孙。”


    众人表情精彩纷呈,了解内情的无法说什么,不了解内情第一次听到的却是一时间惊的不知道说什么话,夔尊的眼睛都瞪圆了,满怀期待地望向苏译,“这老秃驴在胡扯。”


    苏译第一次体会到了如坐针毡的感觉,破罐子破摔地道:“不算胡扯。”


    “不对。”霍成得绞尽脑汁地思考,试图理顺这一层关系,“帝上不是被青华峰逐出门派了吗?不算渊和的徒弟,也便不算白释的徒孙,更加和你没一点关系。”


    魔族一众下属连忙点头,他们帝上绝对和仙门没关系,有也是以前,现在绝对没有!


    “是逐出青华峰了。”陆凉时的视线落在了苏译身上,微垂了一下睫羽,出声道:“但尊者还认,只是不是青华峰弟子,并非不是尊者的小徒弟。”


    “是这个理呀。”若梦连声附和,“渊和也不是无极门弟子,但是是白释的徒弟,帝尊也不是慈福寺弟子,但也是老衲的徒弟,师门传统就这样。”


    凤尊打断道:“这件事没这么重要,你说重点,罪诏现在在哪里?”


    “你着什么急?”若梦斥怪道:“你现在知道了,就能顺利毁掉吗?神殿三十三位真神共同创造的神器,是你说毁就能毁的,现在紧要的问题是你们要准备好,如果毁不掉怎么办,怎样才能将伤亡降到最小。”


    凤尊抬头看向遥远的天幕,海天一线之处,渲染开金色的微光,雷霆在期间跳跃,逐渐漫延扩大,隐有铺天盖地毁天灭地之势。


    他道:“有准备,如果实在毁不掉,我们会将浩劫阻遏在这方秘境。”


    若梦惊的直接坐直了身体,“不是,你商量没商量,又是你一个就决定了。”他转头对上蘷尊继续数落,“你不管难道都不劝吗?他说怎么做你就跟着怎么做,到底你是四尊之首还是他是四尊之首?”


    蘷尊无辜地耸了耸肩,“本尊也觉得可行,就是棘手些。”


    若梦气急攻心,“这是棘不棘手的问题吗?再说凭借你们现在就吊了一口气的样子,能够再次封印秘境?还让秘境和外界彻底决断。”若梦大力一展衣袖,“完全不可能!”


    “有可能。”凤尊目光坚定,“魔族这边需带纹令的四位魔尊配合,同时,你们仙门这边也需要出神器,只要力量配合的恰当,未必做不到彻底让这一方秘境从三界消失。”


    若梦气不打一出来,“你们都死过一次了,不怕死,有没有问过这一群孩子要不要跟你们一块死!”


    凤尊看向了苏译,“只要魔帝下令,魔族不敢有人违令。”


    白茶轻咳了一声问,“前辈说出神器是什么意思?”


    若梦道:“能什么意思,带着神器和他们一起化作这一方秘境的封印。”


    白茶略惭愧道:“这我一个决定不……”只是话还没有说完,莲山就接道:“可以。”


    白茶有些惊讶地回头看向莲山,莲山顿了一下,无波无澜地补充道:“我只说我可以。”


    逍遥跟着,不安地搓着手,“我也可以。”


    祈言风思衬许久,“也就是说,除了封印秘境的人会牺牲之外,等到秘境彻底封印后,其余人也出不去,如果罪诏再降罚,他们也会死。”


    围坐的人中不知谁吞了口唾沫,一时之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或许他们这些人求仙问道,多少都有舍己身救天下的凌云壮志,只是突然真的走到了这一步。甚至即使做了,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记得,只知他们不过是卷入秘境之中出不来死掉了。退缩拒绝这些情绪还是无可避免涌了出来,只是谁都不愿意第一个做这个贪生怕死者。


    僵持了许久,终于有人开了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我还想回去成亲。”


    若梦叹息了一声,接话,“老衲就说行不通。”


    蘷尊没了耐心,“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行?”


    若梦又重重叹了口气,侧身看苏译,“奉天呢?”


    苏译虽不知道若梦要做什么,但是听话得将奉天祭出来接给他。若梦却并没有接,目光从奉天上移到苏译年轻的脸上,似下了极大的决心,道:“你如果能用奉天杀掉白释一切便可解。”


    蓝翎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若梦耸了耸肩,像是说今天天气不错般随意地解释,“白释就是罪诏,也只有奉天能杀了他。”


    众人匆忙去看苏译的表情,苏译平静的不太正常,反手就将奉天剑收了回去,并没有否认,只是脸色看着有些沉。


    他多少预料到会有这一幕,只是没有想到更加荒唐得是,还得他来,他就说这死和尚看着不太像好人。


    若梦不安地动了动身体,他真的有点摸不准苏译,“你倒是说句话,给点反应。”


    苏译:你想要什么反应?我装一下。


    若梦:……


    众人:……


    醉鹤冷静地问,“为什么非得他来,其他人就不行?”


    若梦无可奈何地拍了把衣袍,“世事变幻,自有因果,奉天剑的选择谁知道呢。”


    眼看着若梦就要起身,蘷尊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按了下来,“你慢着等一等,你既然知道白释是罪诏,你还收他为徒?”


    若梦开始耍无赖,“老衲能知道会有今日吗?老衲还以为只要好好养,根本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蘷尊咬牙切齿,“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强压之下,若梦重新坐了下来,妥协道:“黄金瞳确实可以预知未来,但你见过预知神器的吗,同等级根本预知不了。”


    蘷尊都懒的多看他一眼,“你要报复你就直说,别做你那副慈悲济世的样子,瞧多了恶心。”


    若梦裂嘴轻轻笑了笑,并无所谓,“你们总得给当初的弑神之举一个交代,迟来了千年,该还的因果还是要还的。”


    他整个人都有点虚幻和缥缈,明明坐在眼前却似乎随时会坐化,“老衲能做的只有这些,最终会如何非老衲可以改变。”他抬头遥望向天幕,天边的金线如今已经逼近到了头顶,内里滚跳着雷电,似乎随时会劈落。


    威压浓重,众人惊得全部站了起来,望向天空,“怎么突然变天了?”


    若梦幽幽的,“看来罪诏已经做出决定了。”众人仓皇起身,苏译却没有动,若梦的视线移在了他身上,笑得很是淡然,“真不打算管吗?看来奉天也有眼瘸的时候。”


    苏译没说话。


    若梦自然地起身,回头看着苏译道:“如果决定了,来寻老衲,老衲教你如何用奉天如何打败白释。”


    苏译侧头却无意对上了陆凉时的视线,他似乎一直在看他,刚刚过于出神,也便没有发现,如今四目相对难得双方都没有要吵架的意思,苏译最先开口,勾了下唇角,“你想说什么?”


    陆凉时冷冰冰的,“我能说什么,我又管不了你。”


    苏译:……


    霍成得急匆匆返回来到苏译身边,看着有话要说,但努力了许久,没挤出来一个字,一脸便秘了的表情瞅着苏译。


    倒是醉鹤看出来了霍成得打算说什么,直接就帮苏译给否了,异常平静地道:“如果打算坐着等死,本尊没什么意见。”


    霍成得惊讶地啊了一声,拼命指自己,用口型表示,“不问我们得吗?就这么决定了?”


    苏译抬头,铁奕急忙往前跨了一步,眸色坚定,“主子任何决定,属下都誓死遵从。”


    苏译的视线从一众魔族下属身上移回铁奕身上问:“孤若真决定坐着等死,你们也要陪?”


    铁奕毫不犹豫嗯了一声,霍成得想说话但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醉鹤倒是笑得一脸兴奋,“说实话,灭世听起来挺刺激的。”


    苏译一言难尽地转过了视线,说实话他也是真的没看出来醉鹤有这种爱好


    苏译坐着等所有人再次返回,思考了许久道:“先不说打败帝尊的可能性大不大,帝尊身边现在还有帝君,建议还是做最坏的打算。”


    白茶严肃道:“毁不掉?”


    “可以这么说。”苏译低头捡了一块石子放在了众人围坐的空地中心,“魔族赞成凤尊之前的提议,愿意派人带纹令封印秘境,但在封印之前需将其余人送出秘境,至于封印的人选,采取自愿吧。”


    铁奕左右看了一下,捡了一块石头放在了苏译放的石头旁边,七尾从苏译的身边蹭过,叼着石头也放在了一起。


    仙门中有人咦了一声,“猫也可以?”


    白茶压低了声音,“它修为不比你低。”


    霍成得几乎是没有犹豫,在七尾转身的瞬间,迫不及待就找了一块石头放上了。苏译依然没什么表情,侧身向醉鹤伸手,“凤纹令暂时交给我。”


    醉鹤难得有些郁结于心,“这就是你想了这么久的办法?”


    “嗯。”苏译道:“你等下跟其他人一起离开秘境。”


    醉鹤冷笑,“然后让真心追随你的人跟着你送死?”


    苏译很是平静,“这是伤亡最少的办法。”


    醉鹤毫不退让,“是吗?”


    苏译将掩在衣袖中的手捏紧了,林致往前一步出声打破针锋相对,“主子。”她低着头,垂下来的发丝遮住了秀气的眉眼,恭敬道:“主子若不介意,凤纹令可以交给属下。”


    醉鹤没拒绝也没答应,苏译转过身面对白茶,“魔族想要凑齐四位魔尊令还需要些时间,你们仙门呢?”


    白茶将一枚白玉玲珑骰子放在了地上,“算我一个,神器骨玉玲珑骰。”


    莲山抬手按到了自己眉心,眉心的莲花钿晕开光彩,逐渐脱离皮肤变成了一片像花瓣的七彩翎羽,“神器莲花翎。”


    逍遥伸手掌心浮出一枚墨玉水珠,“神器沉水龙珠。”


    祁言风手心是一颗缩小版的金色古钟,“神器磬钟。”


    神器本来就稀少,一般情况下一个宗门都未必有一件,而且就算有也不大可能随身带着,能凑齐四件已是不错。苏译倒也没有说什么,转头问蘷尊,“够吗?”


    蘷尊皱紧了眉,“难说,要不也试试能不能打败白释,好歹我们这么多人,就算还有个什么帝……君,不也才两个人。”


    苏译没说话,反手祭出了奉天。


    蘷尊识趣地收了声,粗线条如他,也察觉出了不对,侧头过去八卦地询问霍成得,“什么关系,这情况不至于只是个挂名的师祖徒孙吧?”


    霍成得有嘴难说,竭尽全身力气委婉,“历代廖生魔尊都有的一些癖好。”


    但蘷尊竟然破天荒地懂了,啧了一声,感叹道:“比本尊有追求,话说那罪诏化形成的人好不好看?”


    苏译锐利的目光直接瞪了过来,霍成得瞬间装死,苏译垂了下眸,收剑拍身站了起来,“你们商讨,失陪。”


    第104章 抉择


    不知不觉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月色皎洁,苏译寻过去的时候,若梦正靠在一棵树下面睡觉, 走近了还能听到鼾声。


    他走到跟前,抬腿踢了一脚树干,若梦才猛然从地上惊醒了过来, 边抹了把脸起身坐起, 边移动屁股给苏译腾地, “考虑好了?”


    “没有。”


    若梦丝毫不意外, 拍了一把自己旁边的位置,“先坐。”


    苏译并拢双膝坐下后也不说话,若梦张了张口, 试图打破诡异的静默, “你既然都来找老衲了,就没有话说。”


    苏译将额头抵着膝盖,抱紧了自己,这般模样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脆弱又倔强,等了许久, 苏译才开口, 他的声音很闷甚至还带着鼻音, “即使师祖真的是罪诏, 他也不会选择灭世。”


    若梦的目光也有些幽远, 不知想到了什么, 低头笑了声, 说得却轻松, “这不是还有姚真吗。”


    “姚真?”苏译略微抬头, 侧着眸光看坐在他旁边的和尚,询问道:“他要灭世?为什么?”


    “你听没有听过侍神者?”


    “有些耳闻。”


    “他的祖辈都是侍神者,供奉神明,掌管信徒,传递神谕。但自千年前神明全部陨落后,侍神者也被屠戮殆尽,他是唯剩的幸存者,或许也有恨吧。”


    苏译沉默了,“那禅师呢?也恨?”


    若梦的脸几乎全被笼在了阴影里,话语幽幽的,听不出悲喜,“佛陀无恨,神明也无恨。”


    苏译有些着急,“可还是有了罪诏。”


    “所以他们都死在了奉天剑下。”


    苏译哑然无语。


    若梦却侧头看向苏译,问:“你知道奉天剑的来历吗?”


    苏译乖巧摇头,“不知道。”


    “奉天剑是上古第一位人皇以身饲剑后幻化成的一柄神器,是悬在众神头顶的神明。”


    苏译没太明白,“什么意思?”


    若梦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神也会犯错,神也需要被约束,奉天剑从出世起便为惩处神而生,所以人皇去逝后,派人将奉天剑交到了姑袛手中,希望祂能用奉天惩罚那些没有履行神祇职责,甚至已经不配为神的神明。”


    苏译将脸颊贴着膝盖,看脚边柔韧的一株嫩草,月光映照下的叶子泛着漂亮的光泽,他很难说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不算好但也不算差,平静的连自己都觉得不该,“所以姑袛杀尽了诸天神佛,是觉得他们已经不配为神了吗?”


    “算是吧。”


    不知从何处爬过来一只蚂蚁,已经爬上了若梦的衣袍,若梦一展衣袖,将蚂蚁稳稳地送出了很远。月光从树叶间隙洒下来,苏译伸手去抓,展开来给若梦看,“其实没有万灵,只有山川草木也很好。”


    苏译这般的孩子气,倒是让若梦失笑出声,“总归是单调了些。”


    苏译收回手心,吸了吸鼻子,垂头让发丝遮掩住自己所有的表情问,“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奉天会认他?


    若梦伸手拍在了苏译的肩膀,“你如果有决定了,便说明奉天并没有选错人,就像当初选择姑袛一样,奉天会选择保全这世间的最优解。


    苏译抬起了头,明亮的眸光直直地盯看着若梦,“我如果做不到呢?”


    若梦的眸底闪过一刹的漠然,“那也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可以做到,该是这世间的劫难。


    苏译长长地缓了一口气,脸上慢慢展开一点笑颜,坐直了身体,很是期待地看着若梦,“你给我说说师祖吧。”


    若梦并没多问,从苏译的举动中已经知晓了他的选择,他笑眯眯的,似乎也非常乐意和苏译聊这个话题,“你想听什么?”


    苏译想了想,“师祖小时候是什么样?可爱吗?你怎么从乞丐堆里找到他?”


    若梦哈哈大笑,“可爱,哪能不可爱,粉雕玉琢的,他小时候还挺爱笑,也不知道怎么长着长着就不爱笑了。老衲当初算出了他的位置,便去寻他,本来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乞丐堆里一眼就认了出来,一个馒头就把他骗得跟老衲进了慈福寺。”


    苏译有些疑惑,“不是说灵器化形都非常困难吗?为什么你第一次见师祖,他便是人形?”


    若梦顿了顿,“是姑袛逝世之前,用一缕神识助罪诏化形,具体祂为什么如此做老衲并不清楚,唯有的猜测就是万灵背叛,神殿覆灭,祂不可能没有一点芥蒂。”若梦问:“如果白释消逝,你会恨苍生吗?”


    苏译轻轻摇头,“不会,也不是他们的错,而且我不也是苍生之一。”


    若梦缓缓笑了,“好了,时间不多了,老衲教你如何赢白释。”


    苏译不动,若梦便很有耐心地保持着动作等着,许久之后,苏译才动了一下,手中祭出奉天,握在掌心站了起来。


    若梦端正坐姿,也变得严肃,“渊和的九玄剑谱你也学过。”


    月光下,苏译手中的奉天剑绽放出从未有过的刺目金光,苏译点头,“嗯。”


    “走一遍,老衲看看。”


    “你剑招虽快,但不够稳,心浮气躁,这种境界,白释一眼就能找到破绽。你若与他对战,最忌急和快,他习惯跟出招之人的节奏调整自己出招的快慢,往往看似没有威胁,却能一击致命。所以招式的快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让他找不到破绽。”


    苏译挥剑而出,将海面激起了万仞的波涛,若梦颔了一下首继续道:“奉天剑能给你带来极大的优势,即使与白释硬碰硬,他也得忌惮。但白释会得杀招并不多,唯一的一个是寸寸莲花掌,寸寸莲花掌是慈福寺弟子都会的一部功法,但能练到一掌取人性命的人,这么多年只有他一个。”


    “如果他使用寸寸莲花掌不要和他硬碰,即使你勉强用奉天接住,你也会受极大的内伤,瞬间五脏俱碎也不是不可能。”


    “白释与姚真都擅幻术与阵法,白释的阵法登峰造极,如果不幸被他困住,再想逃脱,便困难了。而姚真更加精于幻术,不被所见所听之物迷惑,是你在与他们对战时最需要注意的地方。”


    ……


    许是奉天的威势实在过大,陆陆续续把所有人都吸引了过来,他们站在一旁看月光下练剑的身影,等到最后一道剑式收回,奉天归鞘,苏译转过身望向人群,却再没有找到若梦,苏译顾不了那么多,身体比脑子反应快,已经追了出去。


    苏译近乎咆哮,“人呢!”


    陆凉时接话,“走了。”


    “走哪里去了!”


    陆凉时道:“禅师的意思是,不论你最后做怎样的选择,他都不想亲眼看到,让我们自己决定。”


    苏译一把就揪住了陆凉时的衣领,咬牙切齿,“你为什么不把人拦着?!他扔这么大一个烂摊子说走就走!”


    陆凉时侧颈,用力把苏译的手给撕开,视线滑到苏译的手上,毫不留情面地道:“奉天剑在你手里,他就算留下能有多大用处,你是长不大吗?没人给你兜底你就残废了?自己做不了决定。”


    苏译松手,踉跄后退了一步,眼眶瞬间有些红。陆凉时意识到自己说重了话,长缓了一口气,“苏译,没人逼你,所有人都在等你,但你闹脾气也该闹够了,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苏译很是固执,“我没有闹脾气。”


    陆凉时微不可见地抽了一下唇角,也不管苏译有没有在听,便道:“白茶的意思是,魔族选几人带上纹令,她和蓝翎也从仙门这边选上几人带着神器随四位先魔尊一起尝试封印秘境,我,莲山,逍遥,祈宗主和你一起上神殿,看能否阻止罪诏降罚。”


    苏译安静了下来,“所以,就算我答应对付帝尊,还是要封印秘境?”


    陆凉时看着苏译,回答的很认真,“我们无法保证真的可以阻止帝尊和帝君,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成功,秘境便不用封印了,他们也会没事,如果失败,还算有一步退路。”


    苏译整个人瞬间似乎脱力了一般,语气却是坚定,“知道了,我会说服醉鹤拿出凤纹令。”


    *


    一众人站在海滩边,举头望着金灿灿,偶尔还劈下两道闪电的天幕,白茶表情难看地指了指天空问:“所以就没有人思考过,帝王山已经塌了,要怎么再次上神殿?”


    仙门一众人面面相觑,白茶无法相信地又问了一遍,“真没人?”


    醉鹤事不关己,嘲讽的冷笑毫不遮掩。


    顺利让一众仙门弟子脸色更加难看了,“你们不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你们有什么脸笑。”


    铁奕很坦诚,“想了,没想出来。”


    说话的仙门弟子一噎,气势瞬间弱了下去,“我们也想了,没想出来。”


    扶风在傍边躲避视线地望天,别看它,它虽然是只鸟会飞,但直接飞上神殿也太强鹰所难了些。


    白茶摊了下手,“所以现在一起想?”她看向四位先魔尊,“不知道前辈们有什么办法?”


    凤尊侧过了视线,蘷尊尴尬地摸鼻子,“本尊暂时也没有好办法,我们当年也是从圣帝山上去,倒是也有天梯,但那天梯,魔族的人要三步一跪拜往上爬,先不说目标大不大,这种憋屈的事,反正没人干。”


    他又想了想道:“不过这次主要是你们仙门的人上去,再加一个我们的小魔帝,只要魔息掩藏的好,倒也不需要三步一拜往上跪。”


    铁奕道:“天梯每年只会自然降落一次,今年的时间还没到。”


    蓝翎边沉思边接话道:“我记得如果有真神信物,举行相应的仪式,也可以召唤天梯降世。”


    白茶很是惊讶地看向蓝翎,“你怎么知道这种东西?”


    “沧澜宗世代供奉苍蓝真神,至今还在供奉,只要是有关苍蓝真神的记载保存都算完善,不过我也只知道如何用苍蓝真神的信物召唤天梯。”


    “就算知道,现在跑哪里去找苍蓝真神的信物。”


    苏译从袖中掏出那枚白珠流苏耳坠,问:“这个可以吗?”


    耳坠的白珠静躺在苏译手心,泛着柔和细润的光泽。


    蓝翎的瞳孔都收缩了,霍成得亦探头过来望,瞅一瞅耳坠,又返回去瞅一瞅苏译,表情怪异地艰难吞咽了一口唾沫,问,“帝上,你怎么连这种东西都有?”


    耳坠这种东西也太私密了些,就算是真神也不会轻易予人吧。


    苏译从牙缝里往出挤字,“把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孤塞回去。”


    霍成得听话地把脑袋又缩了回去。


    蓝翎从苏译手心接过耳坠,“可以试试。”


    耳坠消失后不久,从天幕中便缓缓垂落下来了一道玉白的天梯,一直延伸进云层。


    白茶冷静下令,“按计划进行,如果阻止不了帝尊和帝君,我们拼尽全力也会封印秘境,到时候在封印之前出不去的人,也会随秘境里的妖兽永困于此。”


    所以人的表情都变得凝重认真,苏译的视线滑过与他相对而站的魔族下属,霍成得张了张口最终却是什么也没有说,铁奕满脸的忧虑,“主子小心。”


    苏译嗯了一声,低头再看了一眼七尾,面向醉鹤,“谢谢。”他说得郑重,也不知是在谢醉鹤最后愿意交出纹令,还是甚至答应随他们一同封印秘境。


    醉鹤唇角微动,“一起死没什么,你不必想太多。”


    苏译竭力笑了一下,并没有回应醉鹤的话,他看到远远站在树下,视线望过来的谢蝼,短短时间,他似乎长高了许多,脸部轮廓都变得更加凌厉,九尾缩在他的怀里,同样眨着眼睛看过来,树干上靠着生死不知的城欲,铁奕的半颗妖丹虽然吊住了城欲的性命,但并没有让他立刻苏醒过来。


    苏译低了一下头,不知为何眼眶有些酸,没敢再继续看,转身就踏上了天梯。


    第105章 降罪


    天梯长得似乎没有尽头, 五人都是埋头往上走,并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踩在玉阶上的脚步声, 逍遥边走边往下望,脚下步子一滑,差点踩空, 祁言风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小心。”


    逍遥不好意思地道谢, “谢谢。”


    “无碍。”


    这样一个刚刚临时凑起来的组合, 没有任何熟悉和默契可言,唯剩下的就只有客气,还不提有些之间还有旧怨, 都不用形容像盘散沙, 本身就是一盘散沙。


    天梯周围是悠悠的浮云,盘旋翻飞的巨大彩鸟,这些彩鸟刚开始只是绕着天梯逡巡,如今却显出一丝不耐和躁乱, 像是寻找目标却没有找到,长唳声穿破云霄, 震得人耳朵都在嗡鸣。


    “没时间了跑。”苏译急声提醒了一句, 率先已经在天梯上奔跑了起来, 彩鸟一直找不到目标, 竟然放弃了寻找, 俯冲着直接撞向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天梯, 几人中间被撞出了一个豁口, 玉石碎粉迅速往下塌落。


    莲山一步跨了过去, 并没有管身后的人, 顺着台阶往上奔跑,紧跟着他,逍遥祁言风也追了上来,陆凉时接连飞扇击退了俯冲而来数只彩鸟,清扫开往上奔逃的路。


    五人衣袂翻飞,拼尽全力在台阶坍塌在脚底前迈上更高的阶梯,眼看神殿的金色虚影越来越近,在那虚影中却闪过了一个人影,快速向他们逼近而来。


    碎裂声响在耳畔,前面的天梯也开始坍陷,甚至速度更快,苏译猛得停下了步子,看见缭绕浮云间的尽头,有人居高临下的站在那里,唇角轻轻往上勾了一下,满眼的笑。


    苏译回头,与他一同而来的四人全都消失不见了,苏译再次看向天梯尽头,隔得远,他甚至看不清那人什么模样,脚下的台阶还在继续断裂,咔嚓一声,玉石碎裂的声音,他正踩在脚底的玉阶也裂开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


    在彻底与天梯分开之前,苏译一脚踹在了还未及掉落的碎石上,翻身直冲向了距他最近的一只彩鸟,完美地落到了它的背上,彩鸟剧烈地翻转,试图抖落突然落在他身上的人,其他彩鸟也反应了过来,逐渐形成包围圈。


    苏译能感觉到一束不可忽视地视线落在他的身上,站在天梯尽头的人并没有离开,而是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短匕刺穿了彩鸟的羽毛,颈侧渗出鲜血,它的鸣唳越发刺耳,突然苏译松开了手,踏着脚下的彩鸟身体,借力飞身落到了另一只距离较近,也更逼近天梯尽头的彩鸟背上。


    站着得人似乎翘了一下唇角,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直到用这般笨拙的办法离尽头越来越近,苏译祭出奉天,在未看清那人模样之前,已经劈了下去。


    那人站着不躲不避,雪白宽大的衣袖被急速挥来的剑刃带动的微风,吹得浮动。


    剑刃在距那人额头一寸处,他突然开口了,声音很是温柔,“苏译。”


    苏译愣生生停下了下落的剑刃,握剑的手都在颤抖,他面色青白交加,盯着面前这张过于熟悉的脸。


    他甚至清晰地知道面前这个人绝对不是师祖,他都下不去手。在苏译扭曲的表情里,面前的脸变幻成了一张过于秀美的陌生面孔,那人生了一双桃花眼,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恶魔低语般开口,“你能舍得对他下手吗?”


    苏译定了定心神,毫不犹豫再次落剑,但一剑下去只斩碎了一团虚影,虚影重新聚拢站在苏译的一步之外,很是心伤的语气,“真是狠心,本座都替白释感到不值。”


    苏译的怒气上涌,也认出了眼前的人,“你把他怎么样了?”


    虚影的语调突然凶戾,“你都来围杀他了,还管他死活!”


    那样生气的语气不似作假,苏译心脏一颤,在他瞪大的瞳孔里,姚真的面孔又一次变成了熟悉的面容。


    “师祖。”苏译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步。


    几乎同时,姚真也有了动作,缠绕着白骨的刀刃在苏译面前急速放大,耳畔是海浪翻涌的浪潮声,不知何时起,周围的景物已经完全改变,他们对峙在一道横在没有尽头的大海上的天桥上,翻涌的海浪中间有无数密密麻麻的海妖抓住天桥的边缘往上爬。


    苏译的双脚被爬上来的海妖尖利的手爪捞捞固定在了原地。


    苏译被迫用奉天与面前宽刀正面相接,看得也越发清晰,“杀生?”


    “不敢相信是吧。”姚真很是轻松,还有闲情雅致给苏译解释,“杀生本来就是本座的佩刀,因为实在算得上一把魔刀,百年前被廖生偷了去,本座本也没放在心上,但确实也用顺手了,就拿了回来。”


    海妖满口碎齿的口咬在了苏译的腿上,血腥味一涌出去,越来越多的海妖被吸引了过来,听姚真继续道:“不知这些年,本座的刀你可还用的习惯?”


    苏译艰难撤了一步,把剑往回按,姚真立马看出了苏译打算做什么,这样对峙下去,就算奉天能挡住杀生,他也得被爬上来的海妖撕扯咬碎,连骨头渣都不剩。


    姚真刚欲阻止,突然一支跳跃着火苗的利箭向他疾冲而来,连周围的空气都被带的灼烫,姚真急忙撤步躲避,还是让箭尖在脸颊上留下了一道细微的伤口。


    祁言风拉弓搭箭站在百米之外,再一次拉满了弦,姚真脸上的烫伤急速愈合,眸中盛着滔天的怒火,“倾城弓。”


    苏译转头,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祁言风拉弓搭箭的身影,而是他背后凭空出现的白衣人影,苏译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提剑往跟前急奔,可还是迟了一步,白释手掌莲花盛开,拍在了祁言风的背部,他的身体突然如断了羽翼的蝶,直直往海中栽落,下面海妖层层叠叠,一个挤着一个,连缝隙都没有。


    最后一刻,苏译拼命抓住了祁言风的手,倾城弓都被祁言风拿不住,坠下了天桥,即可被海妖淹没,祁言风七窍全部在往出淌血,海妖调换方向如潮水一般往这边涌来。


    撕扯拽烂了祁言风银灰色的长袍,苏译竭力把他拖上天桥,双手捂不住他源源不断往出涌的血,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眼泪却已经滚了下来。


    白释垂手站在一旁,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无动于衷地就像刚刚动手的人不是他,他额头上多了一枚冶丽的莲花钿,像淬了血,鲜红欲滴。


    莲山与逍遥不知何时出现,与姚真对战在天桥的另一边。


    翻涌的海水如今变成了熔浆,瞬间焚烧吞噬掉了所有的海妖,天空是昏暗的灰黄色,压在所有人头顶,电闪雷鸣,百兽嘶嚎,倾巢奔逃。


    苏译一时之间,分不太清,面前的是现实还是幻境。


    他把祁言风冰冷的身体放下,抬头对上了白释淡漠的双眼,手中奉天剑嗡鸣不止。


    但比苏译动作更快,白释已经移动了步子,奉天剑劈落在了白释脚边,天桥震断。苏译只一愣神,白释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右手中盛开着一朵金色的莲花,没有丝毫迟疑,拍在了苏译的胸口,苏译的身体直直飞了出去,落地的瞬间被人给接住了。


    连停顿都没有,接住他的青色身影滑身挡在了苏译面前,对上了白释要补的第二掌,青色折扇在陆凉时手中化成粉末。


    白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苏译呛咳出一大口鲜血,他的视野模糊,却清晰地看见挡在他面前的陆凉时,以及远处被姚真击落,掉在天桥边缘,衣袍已经被下面沸腾的熔浆烧灼破损的莲山与逍遥。


    姚真像是在逗猫狗,他撩开衣摆慢慢的蹲了下来,他伸出手抓住了莲山的头发,让他被迫仰头看他,“本座倒不知道,容繁竟然给本座养了这么一个有脾性的徒孙,你说本座是该高兴还是失望?”


    莲山满头满额的血,连伤口在哪里都寻不见,沸腾的火浆已经吞没了他的双腿,如今就仅靠着姚真抓着他头发的力道,让他半悬在天桥边,皮肉烧焦的气味刺鼻,姚真厌恶般皱起了眉头。


    逍遥反身终于爬上了天桥,也不管自己的伤势,就连滚带爬地扑到了姚真面前,试图推开姚真拉莲山上来。


    姚真终于玩够了,站起来毫无耐心地一脚就踹在了逍遥的肚子上,把他直揣下了熔浆,莲山已经毫无生气的双眼,有一刹那清明,但随着姚真的松手,他根本无法做出反应,几乎是随着逍遥一起坠进了滚沸的熔浆,瞬间便被熔浆吞噬。


    苏译眼睁睁地看着缠绕在一起的金白色完全消失。姚真瞬移出现在了白释身边,苏译摸索到了跌落在手边的奉天剑,他用尽了全力抓紧在了手心。


    姚真的宽刀挥到陆凉时面前时,被他稳稳地用奉天拦住了,天空雷霆劈落,击塌了近在咫尺的天桥,天桥摇摇欲坠,翻滚上来熔浆的火舌几乎可以舔舐到他的脚踝。


    苏译看不清面前握着杀生刀的人,一会儿似是白释的脸,一会儿似乎又是姚真,甚至有时还像石英。


    鲜血顺着苏译的唇角往下蜿蜒,他的目光越来越涣散,奉天剑内漫出灵力滋养着他已经被震碎的五脏六腑,但他还是觉得越来越难以支撑。


    陆凉时着急的呼唤都似乎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在四肢逐渐冰凉无力之前,从背后出现了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他握剑的手,苏译想回头,“师祖。”


    头顶落下的声音很温和,“不要分心。”源源不断的浩瀚灵力,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样从交覆的双手传递给奉天剑,奉天剑金色的华光越来越耀眼,甚至苏译连逼视都无法做到,他看不清眼前到底是什么,蕴含了无尽力量的奉天剑,已经在他的控制下,从天幕直劈了下来,天桥彻底斩断,连下面翻滚的熔浆都被劈成了两半。


    金光终于消散,苏译怔愣地握着剑,看到姚真在他面前消散,以及站的距他更近的白释,他额头的莲花钿不知何时消失了,看着他的目光也变得柔和。


    苏译全身都在抖,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明显,张口声音嘶哑的像是不是自己的,“师祖。”


    没有海水,没有熔浆,他们稳稳地落在了神殿外盘错复杂的广场上,左右周围全是姿态各异的神像,雷霆消失,天空渐渐放晴,显出原本的澄净蔚蓝。


    白释摊开掌心,手心里是从杀生刀上取出的苏译的一缕魂识以及一块暗红色的石头,苏译连动都没有敢动,他似乎害怕自己稍微动一下眼前的人就会被惊得消失。


    可那人还是慢慢地浮到了半空,手心一松,魂识与石头全部都坠落到了苏译面前。白释全身笼着一层柔和的白色光晕,七彩华光自神殿背后升起,鸣钟声响彻神殿,陆凉时艰难地撑着身体半趴起来,看到的就是眼前这样一副场景,他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瞳孔,“竟然成神了。”


    白释的目光垂落在苏译身上,那七彩华光刚刚盛开,神鸟刚开始拖着长长的羽尾旋飞,白释却在苏译眼前幻化成了万千的光尘。


    “师祖。”白释跃身而起,光尘有一瞬间地聚拢成人,虔诚地吻在了苏译眉心,但又很快消散,像是幻觉一样。


    他被点点光尘包裹,却什么也触碰不到,光尘在他身边依依不舍,修复了他全身上下大大小小所有的伤口,连衣袍都变得崭新如初。最终光尘继续飘散向了四面八方,像有一道柔和的风带着祂们移动,所经之处,损毁的神像恢复如初,了无生机的人,有了呼吸,枯木逢春,草长莺飞。


    凌乱的脚步声接近,本来打算封印秘境的人,因为天际的放晴,罪诏的消失,陆陆续续顺着天梯寻了上来。


    几近呆愣地看着眼前一幕。


    霍成得着急慌忙,“帝尊……帝尊呢,死了吗?”


    逍遥捂着胸口呛咳,想阻止却是来不及。


    白茶话语迟疑,她看到苏译半坐在地上,像是丢了魂,只紧紧地将手中抓着的东西捂在胸口,霍成得第一次恨不得因为自己的心急嘴快,扇自己两巴掌,他匆忙道歉,“那个……帝上,我不是有意。”


    苏译却像是根本就没有听见,七尾主动到苏译身边用身体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腿,也没有让他有丝毫反应。


    霍成得明显慌了,他手足无措地求助醉鹤和铁奕,“怎……怎么办?”


    醉鹤往前走了几步,众人都始料不及,他一掌就拍在了苏译的后颈,顺利将人拍晕了,霍成得张大了嘴,一副看傻了的表情。


    醉鹤弯腰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也不管周围表情多么不可置信和震惊,已经抬步往外走了,铁奕移步就跟上。


    陆凉时艰难地起身阻挡,随着陆凉时警惕的动作,仙门所有人都默默按住了武器,“你要做什么?”


    七尾迈步往前,凶神恶煞地嘶吼,醉鹤收紧了怀中力道:“让开,在秘境里若打起来,可别怪本尊没有提醒,你们绝对讨不到任何好处。”


    陆凉时依旧犹豫,醉鹤逐渐没了耐心,“我们的帝上,我们自当会护,劳不到你们费心。”


    “让开!”


    第106章 真神


    屋内点着熏香遮盖了草药的苦涩味, 醉鹤走近床榻,伸手将垂落下来的床帘撩起,系挂在床框边, 床上的人盖着芙蓉锦被,墨发披散,眉目如画。


    醉鹤顺手拉过凳子坐下问, “还没醒来吗?”


    铁奕候在床边, 闻言轻轻摇了一下头, “没有。”


    醉鹤揭开一点被角, 将苏译的手从锦被里拿出来,手指搭在胳腕上细细地诊着。只是还没有结束,指尖下的手腕却是突然动了, 苏译将自己的手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 重新掩进锦被,转了个身,背对着床榻边的两人,一副拒绝配合的模样。


    醉鹤神色不变地也收回了手, “你打算这样睡到什么时候?”


    裹着被子的人并没有任何回应,七尾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跳跃上了床榻, 从苏译身上径直踩了过去, 落到苏译面前后, 额头拼命往他被子里拱。


    躺着的人终于有反应了, 他伸手拎住七尾的后颈肉把它提开, 顺势坐了起来, 铁奕眼疾手快地捞了一个枕头垫在了苏译背后。


    苏译就算醒了, 眼神也是恹恹的, 醉鹤倒也不在乎,侧身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过药碗,递到苏译面前,“先把药喝了。”


    这碗药不知道来来回回熬了几遍了,也幸是醉鹤脾气好,不然绝对要多唤几个人过来撬开嘴硬灌。


    人已经醒了,再不喝就说不过去了,苏译接过药碗,没有犹豫仰头一饮而尽,甚至连味道都没有尝出来多少,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苦涩。醉鹤把喝尽的药碗接过去,倒了一些温水,再次递给苏译。


    苏译终于表情有点难看了,但他不接,醉鹤就保持着动作和他僵持,大有水凉了,都能再换一碗热得来跟他继续耗。


    最终苏译还是妥协了,将那碗温水接过喝尽。醉鹤把碗放回原位,边用手巾擦着手指边道:“魔宫里积压了许多奏呈,都需要你亲自处理,过些时候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苏译嗯了一声,并没有反对,醉鹤倒是有些惊讶,他抬眼顺着苏译的目光看向了窗外。


    透过敞开的窗户,能看到外面盛开的红海棠,应当是刚下过雨,花瓣上还悬挂着水珠。


    苏译问,“洞瑶怎么样?醒了吗?”


    “成得前日传了信来,说刚醒,正在启程赶来魇都。”


    苏译又嗯了一声,转头看醉鹤,“奏呈现在就可以送过来,我洗漱一下便能处理。”


    铁奕张口似乎是想劝,但被醉鹤一个眼神给制止住了,他后退一步,恭敬行礼,“属下告退。”


    寝殿里的灯一直燃到了后半夜,都丝毫没有熄的意思,殿外不知不觉围了一堆的人,梅姨都不知道这是自己今晚叹的第几口气,“这倒还不如睡着,这么熬下去,身体怎么受的住。”


    铁奕手里端着一碗汤圆,原本是想送进去,让苏译好歹醒了之后能吃一点东西,但主子没有下令,他又不敢擅作主张直接送进去,只能在外面踌躇犹豫。


    醉鹤来时就是这样一副场面,外面人虽多但安静的很,连声音大一点打扰到里面的人都不敢。醉鹤乍一出现,所有人都像找到救星一般转了过来,醉鹤从铁奕手里接过汤圆,“我来看。”


    寝殿内虽燃着灯,但并不是特别明亮,苏译更是几乎完全笼在阴影里,后背靠着椅子怀里抱着一只黑猫,听到脚步声,苏译并没有动,倒是他怀里的黑猫猛然抬起了头,诡异的红绿异瞳望过来。


    醉鹤下意识怔了一下,苏译的手掌滑下,盖住了黑猫的双眼,看向醉鹤,问,“怎么了?”


    醉鹤将瓷碗放到了书桌上,推到苏译手边,“铁奕给你做了汤圆。”


    苏译低头盯着碗里的汤圆,盯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了手,黑猫灵巧地跳上了书桌,苏译弯腰不知道从哪里取出来一个小碗,从瓷碗里舀了几颗汤圆分到了小碗里,推到七尾的面前。


    七尾俯下身吃自己小碗里的汤圆,苏译也抚住了碗沿,舀了慢慢吃。


    醉鹤站旁边看了会儿,突然道:“我明日便回断荡崖了。”


    苏译有些惊讶地抬头,眼神却又很快黯淡了下来,轻嗯了一声,“路上小心。”


    醉鹤继续道:“明日洞瑶也该到魇都。”


    “嗯,我知道。”


    醉鹤在出去之前,犹豫了一下道:“他们都在外面,你若没什么事,让他们回去休息。”


    苏译似乎愣了愣,低头想了一下道:“你帮我叫梅姨进来。”


    醉鹤转身离开,不过一会儿梅姨撩开珠帘迈了进来,书桌上放着帝玺,自苏译醒来,就被放在了书桌上,苏译并没有打开,他连盒子一起再次推到了梅姨面前,“这个你先保管。 ”


    梅姨开口就想拒绝,“主子。”


    苏译接着道:“你如果实在不愿意,可以帮我转交给洞瑶。”


    梅姨一时之间像是没有听明白,但苏译并不管梅姨能不能消化,继续道:“这座宅子你若想留就留着,若不想留便卖了,把我名下的资产全部转卖细算,将得到的银两还给城欲,看看还差多少。”


    “主子!”梅姨几近失声,“你不留在魇都了吗?”


    “嗯。”苏译并不遮掩,“想出去转转。”


    梅姨着急问,“主子想去哪里?”


    “不知道,哪里都好。”


    “主子。”梅姨张口正欲劝阻,苏译的眸色突然变得暗沉,“孤不喜欢重复。”


    梅姨愣生生把所有的话都吞了回去,“属下遵命。”


    又一年万神山的桃花盛开,慧静站在一旁,金碧辉煌的寺庙主殿内新供奉上了一位真神。真神全身金塑,眉眼似威严却又慈悲,似含情却又无情。


    他端坐在莲花台上,右手托着一本展开的书册,左手自然撑放在膝盖上,手中应当是握了什么东西,只是如今空着。


    苏译往前走了几步,踏上莲花台,从手中祭出奉天,握紧在了金像手心,剑尖轻轻垂落在莲花台上,与整个金身神像浑然一体。


    苏译重新后退回原位,看了神像一会儿,屈膝跪在了蒲团上,双手交叠触地,极尽虔诚一拜。慧静捻着佛珠,口中诵经,“阿弥陀佛。”


    苏译起身后,慧静上前几步,“不知苏施主今后是何打算?”


    苏译姿态随和,唇角甚至牵着笑意,“找个地方做些生意,还有些账没有还清。”


    慧静长松了一口气,“苏施主能如此想倒是好事,帝尊有灵,想来也会欣慰。”


    苏译礼数周全地行了一礼,“便不打扰禅师了。”


    “哪里哪里,苏施主客气。”慧静道:“苏施主能常来,是小寺的荣幸。”


    苏译笑盈盈的,“会常来的。”


    他抬了一下手,即可有一只黑猫顺着他的胳膊稳稳地跳上了他的肩膀,他退一步转身离开,一身简素的蓝袍子,拂过门槛,消失在了满山夭夭桃林中。


    “苏施主。”


    苏译听到一道女声似乎是在叫他,他停下步子转身,看到了一张穿着尼姑袍的熟悉面孔,“蓝二小姐?”


    蓝渔弯腰行了一礼,“是我。”


    苏译有点没有反应过来,“你怎会?”


    “怎么会出家是吗?”蓝渔要比上一次见自然许多,“想通了一些事,也没想通一些事,就出家了。”


    苏译无法评判他人的决定,他衷心地道:“若是蓝二小姐自己的选择,蓝某便祝贺蓝二小姐。”


    蓝渔眉眼弯弯,眸中浸满了笑意,“祝贺什么?”


    苏译也跟着笑了,“苏某见蓝二小姐心情如此不错,想来是一件值得祝贺的事情。”


    蓝渔矜持地颔首,“算是吧,确实值得祝贺。”


    “你呢?”蓝渔问。


    “我?”苏译笑着道:“我若想到蓝二小姐如今境界,恐怕还需要些时间。”


    蓝渔思考了一下,“你说得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便祝下一次见面,你心情也能更好一些。”


    苏译客气道:“谢蓝二小姐吉言。”


    月色下的锦官城灯火通明,正值元宵佳节,大街小巷一眼望去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各色烟花在天幕绽放,摊铺众多,行人络绎。


    女子手中拿着一枚雕花的木簪细细打量,与他一起的男子看出了女子的喜爱,抬头便问老板,“多少钱?”


    “一百两。”


    “这么一个破簪子,一百两你怎么不去抢!”


    苏译掏了掏被震的耳朵,语气不变地重复,“就一百两。”


    男子正要发怒,苏译自然地道:“我记得前日你带来买簪子的姑娘似乎不是她,那位是你妹妹?”


    女子一把就将簪子扔在了桌面上,“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她是谁?”


    男子着急道:“你听我解释。”但女子根本就不听男子的解释,转身就走了,男子临追上去之前,一脚踹在了摆满了各式木簪饰佩的桌子上,叮叮当当大半的东西全部被震落,放狠话道:“你给我等着。”


    苏译从喉间溢出一声不屑的轻笑,“嗯,我等着。”


    男子扬长而去,苏译拦住了呲牙差点冲上去的黑猫,安抚住它的情绪,蹲下来捡散了满地的木簪。


    手指刚触到木簪,头顶蓦然落下来一片巨大的阴影,眼前是绣纹的紫色袍摆与黑色锦靴,苏译的动作顿了一下,才道:“让让。”


    “所有人都在家里等你,你在这里卖这些破玩意。”


    苏译抬头对上一双明显压制着怒火的浅灰色瞳眸,不待苏译再说话,洞瑶一把就将苏译提着衣领拽了起来,直往外拉,“跟我回去。”


    苏译挣脱开洞瑶的钳制,边揉着自己被捏的生疼得手腕,边默默往回移,“回去便回去,发这么大火做什么,等我把东西收拾一下,留在这里得丢。”


    洞瑶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桌子上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拢共加起来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十两银子,“就这些破玩意,你送人都未必会有人要。”


    苏译也不生气,就是很坚持,“还是得收拾一下,花不了多长时间。”


    说着,又重新蹲了下来继续拾掉在地上的簪子。


    洞瑶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算平复下脾气,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递到了苏译面前,“当我全买了,现在可以回了吗?”


    苏译慢吞吞地将银子收进了袖中站起来,“你早这样说不就完了。”他拍拍衣袍,“走吧。”


    洞瑶被气得看着下一秒就能撅过去,等二人一起回到苏译租的小院子,屋内的煤油灯亮着。


    不大的屋子中间摆着一方木桌,如今围着木桌挤坐着三个人。铁奕一看见苏译出现,立马就站了起来,长条凳一端坐着的人突然站起,另一端的人没有预料,哐当一声,直接摔坐在了地上,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大声响,霍成得暴躁的脏话隔了半个院子都能听到。


    坐在另一个凳子上的城欲也被惊得瞬间站了起来,满脸受到惊吓的表情。


    苏译语重心长,“你们真的不用每个元宵都过来,没有什么东西招待你们,甚至连唯二可以坐的凳子如今也塌了一个。”


    霍成得就地盘腿就坐下了,很是不挑,“没事,这样也可以。”


    苏译长缓了一口气,转身找茶杯,“我给你倒些水。”铁奕转过来帮忙,找完了整个桌子找到了两个杯子。


    苏译很是自然,“没事,还有两个碗,我去拿过来。”说着,便转身真的要去拿。


    洞瑶的视线从两个杯子上移到苏译身上,“不是,我明明记得去年才给你买了新的茶盏还有碗碟,你现在告诉我杯子剩两个了,碗也剩两个了!其他的呢?”


    苏译眼神乱瞟,“卖了。”


    “???卖了!”洞瑶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用过的碗你能卖出去?”


    苏译无辜点头,“洗干净便宜点,卖的出去。”


    洞瑶气得脑仁都在疼,“你怎么不把自己卖了。”


    “卖什么?”醉鹤跨进门槛,疑惑地问。


    “你问他。”洞瑶扶着桌子坐下来,感觉自己真的要撅过去。


    风清圆蹦蹦跳跳跟着醉鹤冲进屋子,愣了一下后退两步,瞅了瞅外面确定自己没有走错,“怎么都来了?”


    看到风清圆,洞瑶这才回过来点精气神,“小清圆。 ”


    风清圆确认完后,便欢天喜地的拎着满手的东西进屋,“刚好,我刚刚在外面买了许多东西,我跟干爹爹两人怕是吃不完。”


    铁奕上前从风清圆手里把东西接住,都是些熟食,挑各个酒楼的招牌菜打包的,但是需要空的碗碟盛,他看着唯有的两个碗陷入了沉思,这么些东西,如何用两个碗装完。


    苏译只看了一眼,就熟练地擦干净了手,“我去借几副碗碟,嗯。”他扫视了一圈,“再借几个凳子。”


    “借凳子!?借碗碟!”洞瑶感觉自己的头脑都是浑噩的,根本就跟不上苏译的节奏,终于反应过来,苏译带着风清圆已经跨出了门,“你给我回来!”


    霍成得左瞅瞅右瞅瞅,忍了许久还是忍不住,“他是不是脑子出了点问题?”


    城欲的底气很不足,“不…不会的。”


    第107章 结局


    几人看着苏译前前后后地忙, 以及七尾和风清圆在旁边帮倒忙,铁奕想帮帮不上忙。霍成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犹豫再三等苏译坐下道:“我虽然希望你改改脾气, 但这改变也太大了?”


    大的他甚至觉得有点可怕。


    城欲双手捧着有一个豁口的碗,“剩下的银两可以不……”话未出口,桌子底下, 就生挨了两脚。


    城欲匆忙收声, 但苏译满含期待的目光已经望了过来, 城欲躲避视线, 把头拼命往碗里塞,当自己刚刚什么也没有说。


    苏译收回失望的目光,试图商量, “不过我觉得利息可以改改, 十两银子一两利,不如去抢。”


    城欲努力点头,旁边的洞瑶已经替城欲一口否决了,“不行, 这是正常利息,你当初欠的多, 自然利息多些。”


    苏译并不争辩, 很平静地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明明苏译就坐在面前, 但所有人都觉得苏译与他们隔的越来越远, 他自行得把自己缩了起来, 看似越来越随和, 其实是无所谓, 这样的状态可以简单的形容为怎样都好,任何事情在他面前都显得不要紧,也难以引起他的情绪波动。


    “苏译。”洞瑶问:“今晚芳心湖放祈神灯,你还是要去?”


    苏译不假思索,“嗯,你们也要去吗?”


    几人互相看了几眼,默契地什么也没有劝,道:“去,当是去凑个热闹。”


    岸边放河灯的人有很多,整个湖面已经漂满了各式各样的祈神灯,花灯顺着波光粼粼的湖水漂动,小孩子笑着在岸边追打嬉闹,天幕烟花次第盛开。


    苏译将点燃蜡烛的莲花灯轻轻推进湖中,看着它悠悠荡荡跟着周围的河灯一起往湖中央漂去。点点荧光从河灯中升起,铺展开来,慢慢汇聚,苏译正欲看清,湖面上的荧光却已经消散了,像是全部落进了水中,又像刚刚只是他的幻觉。


    苏译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这些天一定是累了,但还没有等他把莫名的思绪全部按下,却听到背后有人叫他,声音很轻,离他很近,“苏译。”


    苏译猛然站了起来,在万千盛开烟火中,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一身飘飘若举的白色宽袍,墨发银冠,眉眼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师祖。”苏译僵在了原地,一时之间他仍然觉得面前之人该是幻觉,他做了太多次这样的奢望,骤然出现了,也不敢相信是真的。


    白释手里捧着苏译刚刚放出去的莲花灯,蜡烛还燃着,映亮了白释精致好看的五官,他慢慢往苏译跟前走,越走近眼眸中的温柔便越浓得化不开,“苏译。”


    苏译终于确定了,他飞奔而出,莲花灯跌落地面,白释伸臂将人稳稳当当地接到了怀里,手掌抚住背后的发,他低着头,用下巴蹭着苏译的发顶,感受到了怀中人真实温暖的心跳。


    他接住了他的人间,他抱住了他的神明。


    *


    外面下了厚厚一层雪,屋子里面却暖和的厉害,烧着地火龙,铺了狐绒地毯,白释沐浴完连鞋袜都不用穿,便可以直接踩在地上。


    他倒是不怕冷,但不知道为什么,苏译总觉得他很冷,天气刚一凉下来,这些装备就已经备齐了。


    七尾昨天流了一通鼻血,今早一大早毅然决然叼着自己的了小碗出了二人住的屋子,大有在外面冷死也绝不踏进来一步的架势,白释寻了一圈,也便没有找到七尾,甚至连苏译都没有寻到。


    这几天一直黏着,难得今日找不到人影,他坐着看了一会儿书,还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以前看时倒没有多大的感触,只是惊异于果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如今不知为何常常会浮现苏译的脸,到最后终是不了了之,难以再看下去。


    他刚准备把书合上放回去,却发现话本子里还夹着一本小册子,只是封面就让人看的面红耳赤,他深吸了一口气,大概也能猜出来是谁放的,便硬着头皮翻了开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白释慌忙合上了书,但他不太确定苏译看没有看见,人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眼角眉梢都浸着笑。


    白释轻轻动了一下身体,有些想躲避苏译的目光,“回来了。”


    但并没有得偿所愿,苏译已经俯下身来,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他笑得很开心,像是抓到了偷腥的猫一样,“师祖看到了吗?”


    白释心死地叹了口气,揽腰将苏译抱到了怀里,“嗯。”


    苏译仰头,亮晶晶的眼睛认真注视着白释问,“可以吗?”


    “苏译。”白释又叹了口气,“感觉你并不会特别舒服?”


    苏译震惊地瞪大了瞳孔,“你从那感觉的?”他顺着白释的目光看到了桌子上一垒的话本子,表情逐渐扭曲,“你是跳着看的吗?就看到了不舒服的那一部分?而且那一部分,那也不算真不舒服吧?不是哭就是不舒服。”


    白释的手指抚摸到了苏译的眼睛,他慢慢低下头,吻在了苏译的眼睛上,声音很闷但很坚持,“不想你哭。”


    苏译心累的挠墙 ,“这能一样吗?”他闭眼横了横心,耳廓红的滴血,“师祖可以轻一些,而且如果真的不舒服,我可以告诉你,你可以停下来。”


    ……


    “嗯?”


    苏译一把就将白释推倒在了椅子上,在他骤缩的瞳孔里,覆身咬住了他的喉结,白释喘.息渐重,手掌滑上了苏译的腰。扶着苏译腰肢的手慢慢收力,手心里的温度灼烫,让苏译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苏醒,他绝对是玩大了,但想逃已经来不及,身体一轻,白释的手臂穿过他的腿弯,将人抱了起来,大踏步直往床榻而去。


    “你当初为了拿到耀魄的留影珠,到底花了多少银两?”


    苏译躲避现实地把自己的脑袋往被子里塞。


    其实也没有那么多,他变卖所有资产后已经还得差不多了,但利息唯实很夸张,像滚雪球一样无穷无尽越滚越大,之前他无所谓的,反正城欲也不催着要,他挣多少还多少,还到天荒地老也没人说他什么。


    但现在他还要养一只猫,还有绝对不能穷养的师祖,就觉得压力好大。


    白释把苏译从被子里挖出来,“你随我回一趟无极门。”


    “啊?”苏译一时没跟上白释的话题转换。


    白释问:“你不愿意吗?”


    这根本就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苏译又想把自己重新塞进被子,他现在和师祖这种关系,在魔界还好,但在仙门是要被浸猪笼的。


    他看着白释一派坦荡的模样,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白释似乎从来没有在这种问题上纠结过,他之前情感上头,没有细思,但现在冷静下来,还是有那么一点道德受到谴责。


    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了额头,苏译抬头对上白释认真看着他的眼眸,刚浮起的一点道德全没了,视死如归地点头,“愿意。”


    刚落到昆仑墟的仙京大道上,就有沉穆的钟声敲响,白茶领了一众无极门弟子从仙道的尽头出现,整齐跪地,“弟子恭迎帝尊。”


    “免礼。”白释抬手,“我回来没有其他事,只是去一趟灵阁。”


    白茶依然尊敬,“弟子明白,无极门的灵昙水榭永远为帝尊留着,帝尊若愿意,随时可以回来居住。”转头对上了苏译笑盈盈的表情,“白门主。”


    白茶从善如流,“苏公子。”她略一停顿,接着补充,“苏公子若愿意,无极门也欢迎。”


    苏译往白茶身后多看了一眼,“怎么没有瞧见莲山尊者。”


    “他离开无极门了。”


    苏译挑了下眉,“什么原因?”


    “谁知道呢。”白茶道:“苏公子若有机会见到他,可以帮我问问。”


    白释毫不避讳地抓住了苏译的手,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一下,对白茶道:“你们不用跟着。”


    白茶的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不过很快她就恢复如常,后退一步让出了路。


    苏译疑惑地看白释,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手被捏的更紧了些,白释回答,“我们回来有正事。”


    “什么正事?”


    白释只是说回无极门,但没具体说过回来做什么。没等苏译疑惑太久,两人已经走到了灵阁外面,解开结界,白释牵着苏译往进走。


    走进去了也没有看见什么人,“杜康似乎不在。”


    “该是离开了。”白释补充,“用不到他。”


    白释的手掌按在了墙壁上,哐当一声,脚底下缓慢出现了一个入口,曲折的楼梯一直往下延伸,苏译很是惊讶,“灵阁下竟然还有暗阁。”


    白释边往下走边给苏译解释,“一直都有,上面存书册秘籍,下面存的大多是珍宝灵物。”


    苏译越发的满头问号,“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帮你还账。”苏译弹指打开了面前的白石门,骤一打开,里面的金光刺的苏译连眼睛都睁不开,适应了许久,苏译才慢慢睁眼看清里面是何场面。


    房间倒是不大,但整个房间满满当当塞满了各种珍宝玉石,灵器灵丹,有的装在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盒子里,有的直接堆放在地上。


    苏译膛目结舌,“师祖哪里来这么一屋……”苏译艰难的咽唾沫,不知道怎么形容,他只随意扫了几眼,也差不多可以看出来任何一件拿出去都足矣引起轰动。


    白释丝毫感觉不到这一屋子的震撼有多大,想了想道:“有些是我收集的,有些是禅师游历时带回来的,有些是各殿仙君和宗门每年送过来的。”他转身很是认真地问苏译,“这些够吗?”


    “够。”苏译都快被闪瞎眼了,怎么能不够,他闭着眼睛随便摸两个都够了。


    白释揽住了苏译,“剩下的也全部送你。”


    “啊?”


    白释道:“聘礼。”他低头看着苏译,一点也不像在看玩笑,表情甚至是有些懊悔,“我若知道会有这样的用处,当初应该多存一些。”


    苏译被白释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他想了想,“若当聘礼确实还不够,我还要……”他看着白释明显紧张起来的神色,垫脚吻上了白释的唇,轻声道:“一位神明与众生不同独一无二的爱,我不是你的信徒,我是你的爱人。”


    *


    隔着瀚海,云端,远在千里之外的一座山巅,白衣袈裟的老僧盘腿静坐。


    他面前虚虚地浮着一个人影,依稀能辨出是位女子,开口问:“以你命换他命值得吗?”


    若梦睁眼,黄金瞳不可逼视,“老衲费尽心力养大的徒弟,自然值得。”


    “现在该你了。”若梦看向了面前的虚影。


    虚影步步紧逼,“你渡众生?谁渡你?”


    “众生渡我。”


    “若梦。”虚影蓦然震怒,“你在自欺欺人!”


    若梦长叹一口气,“姑袛,不是老衲在自欺欺人,是你。”他闭上了眼,金光逐渐将面前的虚影全部笼罩。


    在柔和的金光中,虚影脸颊上似乎滑下了一滴晶莹剔透的泪,刹那便坠进了雾霭浮云,消失不见。


    若梦双手合实,“愿你生生世世世世再不为神。”


    再没有等到白衣袈裟的老僧睁眼,他独自坐化在了高山之巅。


    许多许多年之后依然有人虔诚地求神拜佛,也有人一遍遍地询问这世间真的有神吗?或许会拜到一尊金身神像,他会在梦中告诉你,这世间永远有神,你若信神,自当见山川草木皆是神明,你若不信神,便不信吧,神明不会怪罪你,只是不信而已,那值得怪罪。


    ——正文完——


    第七卷 番外


    第108章 帝尊观察日记(一)


    山谷里的微风轻柔, 将白释雪白的袍角吹得浮动,他斜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仔细地泡着茶。


    热气滚滚而上, 茶香四溢,七尾就盘爬在白释垂地的袍摆上,暖融融的日光照在它身上, 它舒服闭着眼, 调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白释回来后, 苏译几近将白释藏了起来, 本想过几天温馨甜蜜的夫夫生活,但事与愿违,这所费尽心思找的偏远院落, 依旧受欢迎的过分。


    一阵地动山摇, 银佩碰响,霍成得直挺挺地出现在了院门口,扫视了一圈院子,只看见泡茶的白释和睡觉的黑猫。


    隧问:“廖生呢?”


    白释抬头看向院落左边的厨房, 不及他开口回答,霍成得已经顺着白释的目光, 大踏步走了过去。


    一会儿后, 风清圆蹦蹦跳跳出现在院子, “干爹爹呢?”


    再一会儿铁奕来到, “帝尊, 主子呢?”


    “厨房。”


    城欲犹犹豫豫。


    白释面色平稳, “厨房。”


    “苏译呢?”于子卿问。


    还没有走到厨房门口, 厨房里就是一声穿云裂石的怒斥, “都给我滚出去!”


    霍成得倒退着步子, 几乎是栽倒出了门槛,陆陆续续刚刚进去的所有人都从厨房出来,面面相觑。


    黑猫抖了抖耳,伸出爪子盖住了耳朵,白释给瓷杯满上热茶,起身经过众人走进厨房。


    霍成得心有余悸,开口就想阻止,“他不让任何人进去。”


    等了许久,里面除了做饭的声响之外,再没有其他声音,所有人讪讪退回,围坐着石桌喝茶。


    厨房内,苏译围着围裙,脸色阴沉,压着极大的火气,蓦然回头就看见出现在屋内的白释,愣了一下,表情明显柔和了,“你怎么进来了?”


    “我来帮你。”


    “也没有什么要帮的,我一个可以。”


    白释看着苏译,很坚定,苏译也不再推拒,另找了一条围裙,走到白释面前,帮他围上,这样的事情并非是第一次做,手指滑过白释的腰身,还是不可控制地抖了一下。


    白释低着头,很认真地看着苏译柔软的发顶,伸手覆盖住了苏译的手背,十指根根交握,白释的掌心温热干燥。


    苏译感觉到了自己呼吸变得凌乱,白释慢慢低首,唇瓣落在了苏译的额头上,轻轻点水般的一吻,郑重小心。


    白释格外喜欢这种不含情欲,满是爱恋的轻吻,一次一次不厌其烦。


    苏译心跳如擂鼓,腿都有点软,匆匆忙忙帮他系好围裙的系带,“火你别动,把青菜择了,土豆切成块,待会儿要炖汤。”


    他总觉得白释犯规,每次都是满面纯情地撩他一身的火,而且他在面对白释时真的是毫无自制力。


    有时候他都怀疑,白释是不是存心故意的啊,但在多次确认白释无辜的表情后,他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自己一天脑子里没什么健康的东西,不能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觉得帝尊也不干净。


    白释学什么东西都快,但唯独在做饭这件事情上,是人生遭遇的最大坎,洗菜择菜切菜这些他都可以,但只要一涉及到需要用火,十次中有九次都得炸厨房,次数多了,白释虽然依旧没感觉到想要放弃,但苏译却不敢放任他继续尝试了。


    只让他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忙,即使是简单择菜的工作,他也会干的很认真,郑重其事一丝不苟。


    其实不仅仅是做饭,修坏了的凳子,种菜,打扫院子,这些平常又无聊的活,帝尊也都表现出了格外的认真。


    看美人干活,虽然赏心悦目,但苏译有时候也会困惑,问他这么郑重的原因是什么,白释会反过来亲他,通常情况下白释都是直接的,坦诚的,但有时候,他会亲完后笑眯眯地看着他并不回答。


    苏译专门有一个本子,用来记录白释,他好像是在完全了解白释之前就爱上了他,说来不可思议,但得确就是这样,他要用之后长久的时光慢慢了解他。


    两个人在一起亲密无间的相处,许多模糊的习惯也再逐渐清晰。


    白释安静,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安静,苏译不跟他说话,白释能一整天不说一个字。


    脾气很好从不生气,予取予求,苏译不论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他都会答应。


    苏译甚至为了确认白释是不是完全的不挑食,给他做过香菜面,拌过折耳根,但最后他都不滴不剩地吃完了,苏译问他感受,好不好吃。


    也难得的看见了白释的一丝迟疑,“每种东西的存在一定有他的意义。”


    在苏译的不懈努力之下,终于让他总结了出来,不喜欢炒熟的葱蒜,不喜欢味道过重的东西,不喜欢动物的内脏,油太多不行,卖相太丑不行,吃起来麻烦的也会没有耐心。


    但还有一点,是至今都让苏译震惊的,白释的酒量好到过分,有意无意,苏译都尝试过灌醉白释一次,看他醉了之后是什么样子,但一次也没有成功过。


    饭菜上桌,众人围坐,白释熟练得给所有人盛米饭。


    苏译的筷子还没有来得及拿起来,抬头,坐上众人已经动筷,不过几个眨眼,满满当当的菜碟已经空了大半,苏译深呼吸,“你们就不能换个人嚯嚯,就逮着我一个了,端午中秋也就罢了。”


    苏译咬碎了后槽牙,“七夕也来找我是不是过分了些,没人和你们过节?”


    霍成得边往嘴里塞肉,边牛头不对马嘴接道:“廖生你的手艺又进步了,真是越做越好吃。”


    城欲在和一块排骨做斗争,嘴里的肉还没有完全咽下去,就跟着点头,“嗯嗯嗯。”


    风清圆抬头瞄了苏译一眼,格外坦诚道:“没有。”


    “主子,我也没有。”在苏译看向铁奕之前,铁奕急忙道。


    苏译郁结于心,对上洞瑶的视线,洞瑶微微一笑,“我倒是想有,但你也知道,我如今没情根。”


    霍成得吃着吃着听到了关键信息,猛然抬头,“主子,你不是……”


    洞瑶身体都没有动,准确地一巴掌就将霍成得按进了碗里,“吃你的,肉都堵不上你的嘴。”转而,突然道:“不过确实也有事跟你说,我不干了。”


    城欲口里的排骨都不香了,懵懵然地抬头。


    醉鹤姗姗来迟,随着青色身影出现在院子,自然接话问,“不干什么了?”


    醉鹤踩点到的习惯,众人已经习惯到麻木,洞瑶往旁边坐了坐,给醉鹤空出位置,对苏译道:“魔帝我不干了,帝玺你爱给谁给谁。”


    白释将米饭递给醉鹤,看了一眼没剩下多少菜的碟子,醉鹤微笑着道:“不打紧。”他手里拎了酒,将酒坛放到桌子上,才算抽出空,问的随意,“所以,苏译你打算回来?”


    桌子下,白释握住了苏译的手,并不用力,倒像是在安抚。


    苏译本能的拒绝,“我不回去。”


    “苏译!”洞瑶都快气撅了,“当初帝上可是将魔界托付给你了,你现在说不管就不管,我也不管!”


    “要不,重新选一个,实在选不出合适的,再想其他办法。”白释实时插话。


    洞瑶没有预料到白释会开口,后面的话,愣生生憋了回去,试了试,最终不情不愿地冷哼一声,“也只能这样。”


    醉鹤边斟酒边道:“这事说起来也不急,秘境那次之后,近些年仙魔两界都算太平,魔帝的位置就算空悬着,也不会出多大的乱子,即使真出事,我们还在。”


    醉鹤的话语说的虽平静,但没有任何人怀疑其中的锐意,七尾抖了抖耳朵,借着桌子跳进了苏译的怀里,继续睡觉,苏译习惯性地顺着光滑的皮毛揉了一把,一转头,就对上了白释的目光,白释看向苏译怀里的黑猫,神色如常,什么也没有说,苏译却莫名打了个寒战。


    “单纯喝酒多没意思,玩点助兴的吧。”风清圆手里握着一副纸牌,满面跃跃欲试,“之前一个朋友教我玩的,我感觉特别有意思,我也教你们。”


    风清圆的话,实时岔开了苏译的思绪,他转头看向少女手中的纸牌,问:“什么东西。”


    少女眸色明亮,“真心话大冒险。”不等众人疑惑,风清圆已经移开了桌子中间的位置,摆上一支筷子,“非常简单的,筷尖转向谁,谁就算输了,输者可以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真心话是诚实回答一个问题,大冒险就是做一件比较冒险的事。”


    城欲口里的肉都不香了,好奇期待地盯着少女。


    风清圆转动筷子,“那我们开始吧。”


    筷子转了悠悠转了两个圈,在万众瞩目中,筷尖指向了白释,风清圆得兴奋依旧不减,“师祖祖,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白释下意识看了苏译一眼,眸中有手足无措般的求助,苏译对风清圆太了解,能让她如此兴奋,一定憋了什么坏,他挑了下眉,在白释开口之前,代替回答,“真心话。”


    风清圆起身走到苏译身边,搓开手中的纸牌,看看苏译又瞅瞅白释,“干爹爹是你抽,还是师祖祖抽?”


    苏译往后仰了仰,“帝尊你抽吧。”


    白释的手指放在一排纸牌上,微微蹙眉,难得看出犹疑不定,众人屏息,也并不催促,七尾在苏译怀里调整了一个睡姿,半眯开眼睛也看着白释手指移动的方向。


    风清圆提醒,“不许作弊哦。”


    “嗯。”白释轻轻颔首回答,选中一张纸牌抽出,自己都没有看,直接接给了苏译,风清圆眼尖地看到,“喜欢的人与其他人交谈甚欢,你会吃醋吗?怎样才能被哄好?”


    纸牌上的问题还没有念完,满桌已经哗然,霍成得咕噜咽了口唾沫,似乎是被噎到了,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


    风清圆惊呼一声,把所有纸牌都翻开快速浏览了一遍,“我拿错了,这是情侣手牌!”


    苏译满头的黑线,醉鹤自然接道:“随便玩玩而已,没什么影响,可以继续。”


    洞瑶跟着笑吟吟道:“我也没意见。”


    城欲点头如捣蒜,眸光更加期待了,“我也没有。”


    霍成得很是豪爽,“都没有我也没有!”


    风清圆小心翼翼试探,“那,师祖祖先回答。”


    苏译面色很稳,内心对于这个问题比任何人都好奇,印象中白释从来没有吃过醋,他也并非没有纠结忐忑过,答案虽然早有预料,但在白释开口回答之前,苏译还是隐隐期待着出乎意料的回答。


    “会。”声音笃定。


    苏译猛然抬头。


    白释认真地看着他,自从白释消失后,又再次回来,他身上那种不属凡尘,遗世独立的飘渺感越发明显,虽然相处起来,师祖还是师祖,甚至更加的亲密无间,情话温存,说过无数遍,做过无数次。


    但对于白释会不会突然再次消失的隐忧,却从未消除过,很多时间,苏译都抱着在一起多一天就是赚一天的心态,在和白释相处。


    他摸不准,也抓不住这个人,帝尊似乎真的属于他了,又似乎从未属于过他,视线脚步短暂的驻留,白释总有一天,还是会再次悄无声息地离开,甚至连告别都不会留下。


    “会。”白释又很认真地回答了一遍,神情似有纠结,又有下定决心后的坚定,他看着苏译慢慢道:“不似我,你有很多在意的人,他们也在意你,那是我求也求不得的东西,虽然有时也会吃醋,但我更希望你能开心,我注定不会拥有的,你要有。”


    苏译膛目结舌,心中既雀跃又心疼,懵了半响,才再次找到自己的声音,“那……要怎么哄好你?”


    风清圆恨不得把自己埋进碗里,她现在就应该躺在桌底,满桌抬杯喝酒,因手忙脚乱,碰撞叮当作响。


    白释道:“在意我更多一些,我只有你。”


    “咳咳咳,”洞瑶喝进去的酒没有来得及咽,蓦然被呛了个半死,醉鹤顺手给他递了块帕子。


    第109章 帝尊观察日记(二)


    一整个下午, 筷尖第十一次指向了白释。


    铁奕调动了一下坐得僵硬的身体,难以置信地尝试问:“帝尊…运气一向如此吗?”


    白释的神色倒是平和,“嗯。”


    风清圆将纸牌摊开给白释, “师祖祖还要再选一张。”


    开封了五六坛酒,如今已经全部见底,苏译的神志有些模糊, 看白释都有虚影, 七尾厌恶极了酒味, 在他们开始喝酒后, 就跑的没了影,如今苏译就斜斜歪在座椅里,微仰着醉眼朦胧的双眼看着白释, 他本就皮肤白皙, 如今因为微醉,双颊像染上了一层胭脂,唇色更是红润。


    白释抽到纸牌后,迟迟没有说话, 只是低头盯着苏译看,苏译被盯得短暂恢复了一点清明, 抬手从白释手中抽走了纸牌。


    只是看清上面的问题, 瞳孔不可控制的收缩。


    白释的声音依旧平稳柔和, “能回答吗?”


    “不许!”苏译整个人几乎从桌椅上弹跳了起来, 似乎生怕白释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 近乎慌张地把酒壶直接推到了白释手边, 完全不给拒绝的机会, “喝酒, 不许回答。”


    醉鹤带的酒, 酒性极大,风清圆不过躲着苏译,偷抿了几口,如今脚步都是飘的,但听到苏译蓦然如此激动,还是好奇心大发,凑到苏译跟前,想看清纸牌上的内容,只是还没有来得及看清,苏译就将纸牌完全缩进了袖中,开始下逐客令,“就不送了,怎么来的都怎么回去。”


    苏译的状态,看着确实是强撑着的一点清明,众人也并没有再留,只走之前多提醒了一句白释,照顾好苏译。


    苏译的脑子时清时不清,周围一阵悉悉索索后,完全安静下了,微风吹着他的袖摆,他在模糊的视野中,看到白释俯下身把他抱了起来,即使醉的不省人事,他还记得今天最重要的事。


    他本是想灌醉白释的,怎么最后还是自己醉了?


    还没有完全抱起,苏译抓住了白释的衣领,微一用力,两人又同时栽回了座椅,白释扶着苏译的头,防止他撞疼了,轻轻唤他,“苏译。”


    鼻腔内全是白释身上幽然清冷的昙香,苏译无理取闹,“我要你把剩余的酒喝完,不要浪费。”


    突然的要求实在有点莫名,白释疑惑地看着怀里的苏译,看他也不像在开玩笑,犹豫了一瞬,就听话地把苏译放到座椅上,取杯斟酒,倒满了一杯,尝试询问:“你要喝吗?”


    “不喝,你……拿坛喝。”


    又一个要求,比第一个还过分,虽然知道苏译现在多半听不进去什么,但还是尝试和他商量,“你已经醉了,我不能再醉。”


    眼看苏译在这句话说完之后,眼眶越发红了,声音都有点哽,白释无奈妥协道:“好。”


    大半坛酒全部下肚,白释酒量再好也有些眩晕,他坐着缓了半刻,起身重新抱苏译,“喝完了,我送你回屋。”


    将人刚抱起,苏译两只手全部揉向了白释的脸颊,揉的并不用力,但却把自己揉委屈了,一字一哽,“你怎么还不醉啊……”


    白释空不出手,用额头抵住苏译的额头,阻止他作乱的手,声音不知何时起,变得沉闷低哑,半哄半引道:“醉了,看你都有虚影。”


    锦被的布料柔软光滑,苏译仍然觉得热,他陷在云朵里,手指被白释根根撑开,十指相握,滑掉出纸牌。


    蓝底白字,字字清晰,“与爱人喜欢什么姿势?


    白释身上唯有的清凉,像是解药,他努力地凑近他。


    白释温柔的声音拂在耳畔,“你不让我对外人回答,我可以回答你。”


    身体猛然一轻,苏译低首看到了白释几近清明的眸子,满头的乌发散开在枕上,每一分的五官都精致完美,明明眼前人就是心上人,满心爱意揉满了心脏,但他还是委屈地止不住,“你都不问问我喜欢什么?”


    白释似是一愣,手掌下意识抓住了苏译想要逃的腰身。


    位置颠倒,所有的声音都融化在了唇齿之间,苏译努力的想要在找回一些思绪,可太乱了,他感觉什么都不对,又似乎都是对的。


    从云端到云端,白释抓着他,苏译模糊的觉得白释也醉了,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师祖,霸道又执拗。


    “你不是问我吃不吃醋吗?”


    “我吃的,你身边每一个人的醋我都吃,七尾一直黏着你,你对它那般宽容,我都后悔带你去见它。还有清圆……”


    苏译神识迷乱,说不出完整的话,他紧紧抓着白释的胳膊,“清圆,怎么能有清圆?”


    “有!她似乎比我还重要。”


    苏译想解释,可他的思绪还没有理顺,又被打搅的乱七八糟,“不一样的,清圆和你不一样。”


    白释却不打算放过他,“奉天似乎也很喜欢你。”


    奉天?怎么连奉天都有?


    苏译已经完全跟不上白释的思路,“奉天是神器。”


    “我也是神器。”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白释执拗的过分,不依不饶,苏译承受不住的想要逃跑。


    可他逃不掉,一次一次地陷进去,白释说了好多,控诉每一次苏译或意识到,或没有意识到的事情。“你能看到很多人,独独不会只看到我。”


    “师祖。”苏译的声音哭哑了,白释却依旧动作温柔地吻他眼角的泪。


    引着他,哄着他,给他说“:七夕快乐。”


    翌日苏译醒来,窗外正下着雨,辨不清是早晨还是下午。


    七尾窝在苏译枕边,身旁并没有白释,苏译身上清爽,并没有多大的不适,甚至里衣都是穿好的,如果不是脖颈,裸露出的肌肤上痕迹还在,都要怀疑昨晚就正正常常睡了一觉。


    感觉到苏译清醒,七尾闭着眼睛抖了下耳朵,身体并没有动,苏译用神识扫了一圈,发现白释在厨房。


    窗外的雨淋淋沥沥,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床榻松软温暖,白释起床应当没有多长时间,他躺过的位置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苏译从枕榻间取出来一个小本子,里面夹着炭笔,他一边想一边在上面写。


    “帝尊的心眼特别小,尤其喝醉之后,还喜欢翻旧账,禁欲都是装的。”


    “……”


    “应当是我一直以来都有误解,其实从师祖回来之后,他身上的凡尘之感是越来越重和清晰的,可能这样说也不太准确,准确来说,是只有与我一起时,他身上才有烟火气,他越来越像人,一个普通,有七情六欲的人,我能感觉到,这才是真实的他,并不怎么讲道理,克制更固执,忐忑也不安。”


    “极致强大的对立面是极致的单纯,在师祖身上似乎可以统一……”


    苏译咬着笔端,还没有想好接下来写什么,后知后觉的感觉本子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他往后翻,看到最后一页,本该空白的页面上面写有字迹。


    并不长,短短一段,但一笔一划每一个字都写得认真。


    “沧海所证,日月所鉴,卿既永世所怜。”


    “幼时师父曾说我天命孤绝,即有缘分也是孽缘,谨记教谒,不敢误己,亦不敢误人。但卿意深切,此心难制,愿以生生之命,六道轮回之恩,求长相守,天地不绝。”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进来一阵秋雨的寒凉,苏译来不及把本子藏好,白释已经走了进来,幸在苏译的虽然遮掩的拙劣,好歹算是把本子又重新塞了回去,白释也很给面子的当没有看见。


    白释在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苏译的头发,“要吃些吗?我熬了粥。”


    苏译翻身怀住了白释的腰身,熟悉的昙花香萦满鼻腔。


    窗外雨打窗棂,现世常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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