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了一场急雨。
破晓时分,雨已止歇,倒是没耽误行程。
昨夜借来的棋只下了一局半。
清早,李常意便把残局收拾了,连棋盘带棋盒全还到了贺之京手上。
“咳咳,李少侠,昨晚对局如何?谁胜了?”
贺之京握掩唇咳嗽两声,一双狐狸眼带点探究之色,忍不住打量来人。
但李常意的表情素来不多,只看了他一眼,“你很在意?”
贺之京立刻又咳嗽一声,讪讪道:“稍微有一点吧。”
贺之京:“昨天吃饭,佟姑娘问我借棋盘,说要教你下棋……虽然相处时间不久,但我也知道,佟姑娘并非这般热络的性子,你、你和她,真的只是朋友吗?”
李常意想,自然不是,他已答应和她相好。
可又想起少女昨夜的问话。
他与她这样的情况,还能算作正常相好吗?
只得皱皱眉,说:“不是又如何?”
贺之京眼中闪过一抹失落之色,很快振作,正色道:“佟姑娘很好,医术好,人也好,我人虽然不算聪明,却也看得出来,她对你有意,她这般好的姑娘,不该被辜负。”
李常意顿了下:“……她怎么了?”
“她,心情有些低落。早晨我在后厨碰到她,她都不和我说话了,喝粥也心不在焉,好像有心事。”
贺之京摸摸脑袋,语重心长:“我想,肯定是你们昨晚下棋出了事,不然今早,也不会是你来还棋盘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吵架吗?似乎不算。
可他确实惹她不开心了。
李常意黑眸幽深,看着贺之京。
眼前之人与佟露一样,生长于名门正派,会下双陆棋,听得懂各种风俗人情——他的想法,应该与佟露相近。
李常意沉默片刻,平生头一遭求人:“你知道,怎样才能让她高兴吗?”
-
昨夜雨急,打得窗户砰砰作响,加上心里不宁静,佟露只囫囵睡了个浅觉。
今日起身便觉困倦。
未免路上昏昏睡过去,她拒绝了贺之京同坐马车的邀请,选择自己骑马。
或许还有点逃避意味。
她此时不太想看到李常意。
一路晃晃荡荡,吹着风,脑子里的瞌睡被彻底吹跑。
原本郁郁的心情,随着日头攀升,也拨云见日般重新变得明朗。
实在没什么好郁闷的。
佟露想,她早就知道他中了情蛊。
他是魔教,若非情蛊驱使,又怎么会与她纠缠、同行?当时在溪边,他们就说好了,只此一个月。
只此一个月,时间太短。
一起体会乐事还来不及,何必把时间都浪费在互相消耗、斗气上?
思及此,佟露忍不住扭头看了眼身后马车。
车帘子随着轱辘转动而摇曳摆晃,露出里头一截深黑色的衣角来。
李常意正坐在贺之京的马车中。
没有交谈声,没有下棋声,如此安静,倒是有点古怪了。
傍午,车队停在路旁稍作休息。
佟露下了马,就想找李常意缓和一下关系。
谁知还不等她转身,对方便已经找上门来。
“我有东西送你。”少年乌黑的眸子定定望着她,形状漂亮的唇角微抿着,显现出一点紧张。
佟露好奇:“什么?”
李常意犹豫了一下,从身后一掏,竟是掏出来两只草编的小动物,一只狗,一只兔,浑身毛茸茸的,还沾着露水。
他的手修长、凌厉,素来是捏人命脉的。
如今却捧着这样滑稽可爱的小东西。
佟露看着,不禁“噗嗤”笑了出声。
而少年还以为是她不喜欢,指节微微一僵:“你若不要,那就……”
“谁说我不要了!”
佟露一把将草狗和草兔子拢到手里,爱惜地摸了摸,眉眼含笑,看他,“你怎么想到用狗尾巴草编这些的?”
“……贺之京说,你大概会喜欢。”
佟露:难怪方才觉得马车里怪怪的,原来偷着捂着,在做这件事呢。
“贺公子有心了。你更有心,居然去问了他。”
她显然对这草编的东西喜爱极了,一时捏捏兔子耳朵,一时捻捻小狗尾巴。
李常意看着她,神色也不由得软和几分:“那,我们现在,算是和好了吗?”
“当然了。”
佟露小心地把草狗和草兔子收进挎包里,认真看向他:“其实我本来就打算找你和好,就算你不送我东西,我也一样会去找你的。”
“李三七,我们做个约定吧。”
她说,“这一个月,我们不要再斗气了,什么都不想,就开开心心的,好吗?”
什么都不想……
这话何其天真。
但望着少女明媚真挚的神情,他竟说不出半个“不”字。
于是低低“嗯”了一声。
就像温顺垂颈的野兽。
佟露满心柔软,径直上前一步,牵住他的手,指腹在他掌心轻蹭了蹭,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气音,悄声说:
“李三七,你真好,我真喜欢你。”
-
发生在隐秘角落的一段插曲似乎无人注意。
休息过后,一行人再度上路,终是在这天申时,抵达了白日城。
潭州白日城,乃是武林第一门派——青天道的驻地。
繁华程度比之丰都城还要更胜一筹。一入城,便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各地口音在此汇集,彰显出一种海纳百川的气派。
“咱们得去青天道,先把名字挂上!”
贺之京撩开车帘,兴奋道,“还有三天就是武林大会了,青天道会根据报名人数,制作竹签,到了大会当天,抽签抽到谁,就是跟谁对擂了!”
马车一路不停,穿过大街小巷、熙攘人流,缓缓停靠在青天道门前。
“戴上。”下车前,佟露紧急翻出包袱里那张牛头面具,扣到李常意脸上。
武林大会,正派聚集,可不能马虎。
少年显然也知轻重,没再口出狂言,乖乖把系带系紧。
贺之京扭头,望见他顶着这副尊容下来,很是愣了一愣。
佟露掩唇轻咳一声,硬着头皮解释:“他得罪的人比较多,哈哈。”
贺之京便恍然大悟,深以为然:“嗨呀,游侠嘛!”
佟露:“……”
李常意:“……”
三人站在车前,抬头凝望青天道这座庞然巨物。
武林第一大门派,属实气势恢宏。
古朴的青砖灰瓦在闹市长街中巍峨耸立,占地宽广,一眼望不到头,黄澄的铜制大门坚硬厚重,其上悬挂一块巨大匾额,书写的正是“青天道”三字。
而在大门斜前方,则伫立着一栋六角六层的榆木阁楼,飞檐斗拱,形制十分精美。
“这是摘星楼。”注意到佟露的视线,贺之京解释道,“武林大会每年最后一轮比武,就是在摘星楼进行的,五决前三,可惜看客都在楼外,基本看不到楼里的打斗,只能看到谁第一个破门登顶。”
佟露好奇:“那楼里面,长什么样子?”
贺之京摇摇头:“不知道,摘星楼内布局每次都会变,有时放了机关暗器,有时每层安排了一个守门人,也不知今年是什么花样。”
如此一来,不到武林大会结束,是没办法进去参观的了。
难怪阁楼大门紧闭,门口还坐了个打瞌睡的老人,肯定是守楼的。
佟露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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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有些可惜。
六层的阁楼,大约是整座白日城最高的建筑了,最顶上的风景一定很好。
“虽然进不去,但外面也有些看头。喏。”贺之京抬手给她指了指,“楼外挂的两张榜,就是大名鼎鼎的江湖豪杰榜和新秀榜!”
佟露瞬间来了兴趣,凑近去看。
榜单上的名字挤挤挨挨,她有些认得,有些不认得,不过怎么找,都没有李常意的名字,想必魔教在这两个榜单上是被彻底除名了。
“新秀榜魁首怎么又变了?去年看,还是青天道首席大弟子柳应书,今年怎么变成雷火盟少主薛山了?”
榜单下还站着其他赶路而来的远客。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高声问了一句,看榜众人立即窸窸窣窣议论起来。
“说是年前,那薛山与风洪老前辈交手,在人手下硬生生过了百招呢!”
“竟有如此厉害?”
“雷火盟惯会用火器,借助外力,能过百招不足为奇。要我说,这新秀榜第一的位置,除了柳应书,就是铁衣门的铁如霜!他薛山要坐,还不够格!”
“兄台这话未免武断,薛山用火器,柳应书也用剑、铁如霜也用枪哪!”
“就是就是!”
“刀剑怎么能与火器比?一颗霹雳子能炸断一条手臂,剑能吗?”
“没错!用火器就是作弊!”
“……”
“哎,如今新秀榜榜首的位置,竟有这般争议,往前十年,可不是这样……”
这话一出,所有争论声音都默了一默。
半晌,有人幽幽感怀:“凌日剑派,燕行舟,可惜了……”
有人跟着感怀:“若不是魔教灭门,以燕行舟的天赋,莫说新秀榜第一,便是豪杰榜前十,假以时日也必能杀入!”
魔教。佟露耳朵捕捉到这个关键词,不由自主往李常意方向瞥了一眼,但除了一张朱红色的牛头面具,看不见对方半点表情。
她转回目光,再想仔细听听,周围话题已经歪向别处了。
“凌日剑派覆灭了十多年,没想到居然还能在武林大会上看到凌日剑诀重新现世,也算不虚此行了。”
“就是不知道,最后这凌日剑诀会落入谁手……”
“前三甲,除了柳应书,便是铁如霜、薛山,大概是他们当中之一吧!”
“要我说,谁能夺得第一,谁才能拿到凌日剑诀!相比于盟主令和冰原紫舌花,凌日剑诀才是振兴门派、提升武功的宝贝!”
紧接着便是关于三样宝贝七嘴八舌的争论,佟露听了一会儿,默默从人群里退了出来。
他们在门前耽搁太久,正事还没干呢。
她就想叫上紫金堡众人先去报名。
一扭头,却发现贺之京站在不远处,深深拧着眉毛,似乎很出神的样子。
佟露:“贺公子,你怎么了?”
贺之京回神,状态仍有些恍惚,只摇摇头道:“没事。”
见他不愿多说,佟露只得按下心中疑惑,招呼众人折回青天道正门。
在门房处,果然找到了武林大会的登记处。
武林大会的比赛场地在青天道内,登记手续颇为严格,除了参赛者需报门派、姓名,就连观看的群众也要留下名字。
贺之京率先在参赛登记簿上写下自己的身份,写完,就顺手把本子递给李常意,并拍拍他的肩膀,一副“不用跟我客气”的神色。
佟露:“……”可他们只想混进场内,找个人哇。
李常意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提笔,在参赛簿上写下了“李三七”三个大字。
贺之京满意了。
贺之京点点头,潇洒抱拳:“李兄,若有缘在赛场遇见,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佟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大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