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太过嚣张。
店小二嗅到风雨欲来的味道,立即一个闪身,躲到柜台后。
紫金堡一行人也反应过来,如同一群护崽的母鸡,拔剑把贺小公子围在了中间。
有了倚仗,贺之京的怒气反倒稍微收敛,盯住楼梯口忽然出现的黑衣少年,皱眉问:“你是何人?”
李常意不答。
居高临下,一副“你也配我解释”的表情。
未免事情扩大,佟露赶紧站了出来,“都是误会!这是我以前治过的一位病人,紫金堡,贺之京。”
又扭头对贺之京道:“贺公子,这位是我同路的朋友,叫、叫李三七!”
李常意脸色骤然沉下。
贺之京则恍然“哦”了一声,身上敌意散去大半。
“既然是恩人的朋友,那肯定是一场误会!踏雪、寻梅,快,把剑收了!”
招呼手下收起武器,贺之京恢复笑吟吟的模样,“一别半年,没想到今日竟在这个偏僻小镇遇见恩人,恩人和这位李少侠也是去白日城的吗?”
佟露点点头:“嗯。你也是吗?”
“那当然!武林大会,我紫金堡自是不能缺席。”
贺之京摇开折扇,若有所思,“不过往年,从没听说回春谷也参加武林大会的,今年恩人你出现在此,倒是稀奇。”
佟露:“我只是自己想去凑个热闹,和回春谷没有关系。还有,你别一口一个‘恩人’的了,叫我名字吧。”
贺之京笑眯眯应下:“那好,佟姑娘。相逢即是有缘,既然我们此行目的相同,不如路上搭个伴,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佟露想了想:“好呀。”
话音刚落,一道阴冷目光落到身上。
佟露抬头,不出所料看见楼梯口的少年满脸写着不悦,正飕飕外放冷气。
她便企图用眼神安抚他:事情很复杂,听我等会儿跟你解释。
李常意不听,转头就走。
贺之京也注意到这处异常:“哎?李少侠怎么走了?难得齐聚一堂,大家一起吃顿饭哪!”
佟露扶额:“他习惯早睡。对了,刚才说上房的事……”
贺之京赧然,挠挠头:“是我一时嘴快,你们安心住,安心住就是……”
佟露朝他笑笑:“时候不早了,那你们安置吧,我刚吃完面,已经很饱了,先回房休息了。”
说完,拎起桌上一包没拆的烧鸡,便上楼去。
贺之京动了动嘴,还想说什么,她人已经走出去很远。
他只好朝她背影喊道:“佟姑娘,明天见啊!”
-
李常意的房间阖着门。
但门没关紧,虚虚掩着,留了一条缝。
佟露推门进去,里头一片漆黑,连灯也没点,正要张望,耳畔豁地响起一道蕴含薄怒的少年音:
“为什么是三七?”
“为什么答应他?”
一连两个问题让佟露有点懵。
她循声望去,终于看见隐在黑暗处的少年。
“你别生气,我慢慢和你解释。”
她上前,把人从墙角牵了出来,按在凳子上。又点燃油灯,暖黄的光芒立即将整间屋子照得亮亮堂堂。
她总算看清李常意的脸。
少年薄唇微微抿着,清黑的眸子里闪烁着幽光,显而易见在发脾气,佟露甚至还从他眼睛里看出一丝,也许连他自己都没能觉察到的,委屈。
……真的好像三七。
佟露忍不住摸摸他的脸,放柔声音哄道:“你不下楼,我特意给你点了烧鸡带上来,你一天没吃东西了,饿不饿呀。”
李常意别开脸。
“先解释。”
佟露只好与他面对面坐下,老老实实解释:“三七只是个假名,我不能说你的真名,那,一时又取不到合适的假名,就借三七的名字来用用嘛。”
李常意盯着她,语气发冷:“你真的很喜欢三七。”
佟露一瞬间福至心灵,脱口而出:“我如今更喜欢你呀。”
李常意果然愣住,身上那股要命的冷意也随之停止增长,眼睫微微一抖,似乎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看他反应,佟露就知道“三七”的问题算是过去了。
但她马上又感到发愁。
她总要带李常意去回春谷的。万一他知道了三七并不是人,而是只可爱的小黑狗,会开心吗?还是会生更大的气?
毕竟她曾经说过,他和三七长得很像……
“还有一个问题没解释,为什么答应那个姓贺的?”
少年清冷的嗓音把她飘远的思绪拽了回来。
佟露定了定神,问:“你还记得无面人中的毒针吗?那毒能麻痹人的神志,把人变成活死人。”
李常意蹙眉:“这跟姓贺的有什么关系?”
“贺之京当初就中了这个毒,被送到回春谷来,还是我给他解的毒。”
佟露轻声说,“虽然他解毒醒来后,就失掉了记忆,可大半年过去,那些记忆应该已经有所恢复,我们说不定能从他口中问到关于黄泉楼楼主的线索……”
李常意眼睫一扬:“你是因为这个,才答应他的?”
佟露:“那不然呢?”
李常意安静一会儿,说:“知道了。”
他此时神色已经完全平静,丝毫看不出半点生气的痕迹了。
佟露松了口气,好笑望着他:“都解释清楚了,现在可以吃点东西了吧?”
李常意垂下眼睫,默默把油纸包拢过来,拆开外壳。
浓郁的烧鸡香味立即弥漫整间屋子。
他撕下一只酱红色的鸡腿,啃了一口,突然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要么?”
佟露点头:“要!”
语气可怜巴巴地:“我只吃了半碗阳春面,都没吃饱呢。”
这话像是把李常意逗乐了,少年勾勾嘴角,挑起眼尾看她:“刚才你对那姓贺的可不是这么说的。”
佟露愣了一下:“你、你不是先走了吗?”
反应过来,恼怒得要挠他:“好哇!你偷听我讲话!”
她站得急,被裙角一绊,整个人重心失衡往前跌去,李常意眼疾手快将她捞了个满怀,胸膛颤颤地,还在笑。
佟露又羞又恼,泄愤似的朝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这回隔着衣料,又省着力,她没能咬破皮。
宛如猫抓。
李常意一手拿鸡腿,一手抚她后颈子,撸猫似的,轻轻捏了一下。
温柔得不可思议。
-
第二日。
两人与紫金堡车队一同上路。
本来佟露还想在出发前去马市买一匹马,然而抵不住贺之京盛情邀请他们同坐马车。
佟露转念一想,在马车里,确实更便于聊天问话,就答应了。
紫金堡的车队共配了三驾马车。
前方开路的马车作临时休息之用,断后的马车则装满行李,被护在最中央的那驾马车,才是贺之京的专属座驾。
卯时,旭日高升。
车厢内一派阴凉,檀木熏香袅袅从炉中飘出,叫人心定神宁。
贺小公子话密,上车后,不消佟露打听,便已经竹筒倒豆子般,把他这大半年的经历都倒了出来。
“你们真是不知道,这半年我过得有多苦。”
“我被救醒后,脑子一片空白,回到紫金堡,还人生地不熟呢,我娘就要罚我跪祠堂。我说,我什么都不记得啊!凭什么你说是我娘,我就得听你的?”
“我娘那个气呀,我爹拦着都没用,生生追着我打断了三把扫帚。嘿,你猜最后怎么着?我真把她想起来了!”
“但我爹就没那么容易了,我在紫金堡呆了好几个月,才逐渐想起他。还是要在熟悉的地方多走动,多交谈,重现当年的情景。”
佟露好奇问:“那你现在记忆已经完全恢复了吗?”
贺之京苦笑摇头:“没呢,只记起来个十之七八,不过也算够用了。”
佟露:“才半年,能记起这么多已经很幸运了。那毒是真的刁钻霸道,我当时也是试了近百次,废了好几口药锅,才把解药做出来的。能研制出那毒药的人,实在可怕。”
贺之京深有同感点头:“我每回想起那天中毒的场面,心里都会不由自主发怵。那人真的太狠毒了!”
佟露:“你究竟是怎么招惹上他的?”
贺之京皱眉,似乎陷入迷茫,不确定道:“也许是……我看到了他面具下的真面目?”
佟露惊住,李常意眼神也是猛然一凝。
他们此行就是为了揭开黄泉楼楼主的真面目,以确认他是否为前南诏王楼玉玑的后人。
若能直接从贺之京口中知晓其样貌特征,无疑省了很大的事。
佟露忙问:“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那天,是准备去飞云城,给薛盟主贺寿,谁知路上水喝得有点多,我、我就想去行个方便,可大路附近都是平地,我便走得远了些,直到下坡,进了林子……”
贺之京缓缓回忆道。
“一踏进去,便看到几具没了头的尸体,还有个人蹲在尸体中间,在捡头颅。我本想悄悄回去喊人,但那个人耳力很好,转头就发现了我。”
“他穿着红衣,面具碎了,我只记得我看到了他的半张脸,心情很惊骇,惊骇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脚也定在原地……”
“可他的样子,我现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佟露:“连他大概的样貌都记不得?”
贺之京摇摇头:“只记得他碎掉的面具,应该是一只银丝凤凰面具,脸色很白,但具体的五官,不论我怎么回想,都是一片模糊。”
事已至此,关于黄泉楼楼主身份的线索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不过,也并非没有收获。
“你这种症状,我在医书上也曾经见过,医书里将之称为‘惊悸成疾’,大意是人在极端情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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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会出现各种神志异常,其中一种异常,就是会主动把受到刺激的那段记忆遗忘掉。”
佟露缓缓推测道,“所以那个人的样貌,必定对你刺激很大……也许,你和他从前认识。”
贺之京皱眉苦思半天,也没思索出个眉目,一咂摸说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长得太丑了,把我刺激大发了,才死也不愿意回想起他的样子?”
佟露一哽。
“也、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哈。”
贺之京哈哈大笑:“管他长什么样,又不是天仙,非得要我记住,我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碰上他,遇到这种倒霉事。”
佟露也笑了笑:“你能这样想,就再好不过了。”
贺之京摇摇扇子:“好了,说了这么多我的事,还没说说你们二位呢,昨日匆匆一见,李少侠使暗器的功夫当真出神入化,不知师承哪门哪派啊?”
李常意看他一眼,回了一句:“无门无派。”
贺之京眼睛霎时就亮了:“原来是游侠!我这辈子最向往游侠了,你们可听说过江湖第一游侠谢须宜?惩恶扬善,除暴安良,那就是我打小习武的榜样!”
佟露:“……”不仅听说过,我还知道你“榜样”留下了一部搅乱武林的缺德功法。而你喊着“游侠”的那位仁兄,正深受其害。
佟露轻咳一声,转移话题:“贺公子,你以前参加过武林大会吗?”
贺之京挠挠头:“倒是旁观过两次,一次在我十岁那年,一次在我十五岁那年,但是那时我年纪还小,都跟在我爹后面,没上台比过武……不过今年不一样了。今年紫金堡由我带队,我得努力挣个名次,我爹说,最好能挤进新秀榜前十。”
虽然远隔千里,但佟露也听说过江湖上的两大榜单。
其一是豪杰榜,按武功高低为江湖豪杰排定顺序;其二是新秀榜,专为崭露头角的年轻一辈设立。
据说这两大榜单,是青天道根据各派人士在武林大会的表现,结合江湖事迹综合评定而成,在武林中颇具权威。
就是不知道李常意在不在这个榜单上……
可他是魔教,应该不参与正道排名。
佟露回过神,好奇问道:“那贺公子你如今在新秀榜里排第几呀?”
贺之京脸色一红,结结巴巴说:“我、我从没在武林大会上和人交过手,名次自然、自然不高,如今排,一、一百二十七。”
佟露:一百二十七进前十……可以的。
佟露忍笑鼓励:“有志者,事竟成。”
贺之京讪讪抹了抹额头,状似很忙碌地四处张望。
“对了,你们玩不玩双陆棋?我车上正好带了盘双陆棋!”
他忙碌地从车底储物箱里掏出来一副棋盘,摊在本就狭窄的中央小桌上。
佟露瞥了眼李常意,说:“可我们有三个人呀,玩叶子戏,或者鼎棋,会不会更有意思些?”
贺之京便又掏了两下储物箱,尴尬收手:“哈哈,我只带了盘双陆棋,也没想到车上会变得这么热闹……不过不要紧,我们轮流玩便是!佟姑娘,你们先下吧。”
佟露:“这怎么行?公平起见,咱们用三拳两胜定人吧。”
贺之京无异议:“好啊!”
李常意却抱手不动,黑眸冷淡掠过车厢内二人,“我不会,你们玩就是。”
贺之京愣了一下。
佟露也微微一愣,立即出声安慰:“没关系,这双陆棋很简单的,只要看一局就会了。”
于是贺之京默默摆盘。
佟露趁这功夫给李常意解释:“你瞧,双陆棋,就是黑白双方每人十五颗棋子,谁能先让十五颗棋子全部回家,谁就获胜。”
棋局开始,佟露执白,贺之京执黑。
初时还十分和谐,一边下棋,佟露一边轻声给李常意解说着规则。
然而下着下着,佟露就发现了不对:“贺公子,你这副双陆棋,怎么没有加倍骰子呀?”
贺之京疑惑:“加倍骰子,那是什么?”
佟露更疑惑:“就是赌注加倍的骰子啊,六面,从两倍翻到六十四倍。”
贺之京:“我从没听说过这个东西,这应该是你们嘉州新创的玩法吧。”
佟露:“怎么可能,我从小都是这么玩的。”
贺之京:“地方不同,游戏有变化,很正常。我也是去年在回春谷呆了几天,才发现,嘉州的‘斗草’居然是比谁摘的花草种类更多。”
佟露:“那不然呢?‘斗草’还能怎么玩?”
贺之京:“我们小时候‘斗草’,是把摘来的草互相交叉,用力拉扯,谁的草能不断,谁就赢。”
佟露听得惊讶,还想再探讨探讨两地不同风俗,余光忽然瞟见身旁的影子站了起来。
她连忙伸手揪住他的衣摆:“你干什么去?”
李常意垂眼,看她被黑色布料衬托得一尘不染的白嫩指尖,冷不丁,一把将衣摆抽了出来。
“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