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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N.46 拉扯

作者:叶成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雨砸下来,像一根根针刺穿他的皮肤,钻进他的血肉,五脏六腑快支离破碎。他想起,从教学楼摔到地面时就是这种感觉。


    所有话语被淹没在雨中。


    雨棚上嘭嘭的响声,像过年时的炮仗,在为他庆祝。


    庆祝什么呢?


    庆祝霍黎寻了许久都没找到的人被他不经意间撞见。


    庆祝他最恨的人如今趴在他面前像见了鬼一样盯着他。


    还是庆祝他可以将上辈子的怨和恨都发泄出来,踩在脚下,肆无忌惮地踩踏。


    似乎有人叫他快去躲雨。


    雨太大了,陶秋珩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像梦境一样。


    他挪不动步子。


    那时候没人拉住他。


    现在,韩委抓住他的脚踝。


    “你是韩洋?”


    陶秋珩低头,他听不到韩委的声音,只能从他张开又闭合的嘴唇中分辨出他说的话。


    他开口,无比坚定:“我是陶秋珩。”


    七年的时间,他不断与自己掰扯,像扯花瓣一样在“我是韩洋”和“我是陶秋珩”之间摇摆。


    他心中的天平,早就向一边倾斜。“韩洋”这个名字早应该跟随着他的生命一样,成为一捧灰,永埋地底。


    “秋珩哥——”夏知怡的声音让他打了个激灵。缓过神来,浑身湿透了,衣服紧紧贴着皮肤,搓了把脸,回头见夏知怡撑了把伞跑过来。


    “下这么大雨你怎么不躲?”夏知怡把伞撑到他头顶,跑过来时只注意到陶秋珩,走近了才看见他脚边还趴着一个人,死死拽着他的脚踝,她惊讶又害怕,“这……怎么回事?”


    韩委还说着什么,被雨声掩盖,夏知怡也听不清。


    陶秋珩轻松道:“没什么,跟我讨钱呢。”


    夏知怡为他打抱不平:“这是讨钱还是讨命,怪吓人的。”她从口袋里翻出几张零钱,扔到韩委旁边,“钱拿去,你赶紧放手。”


    韩委见了钱,立刻松开陶秋珩的脚踝,迅速把地上的几张纸币拢在手里,一张张展开,再叠到一起。


    抬头又露出憨傻的笑,嘴里发出的声音好像在笑,又像在哭。让人觉得他傻了,脑子不正常,和刚才完全两副嘴脸。


    “走吧。”陶秋珩撑开伞。


    透明的伞下形成一个天然的屏障,陶秋珩没来由一阵安心。走出一段距离,他回头,长长的人行道空无一人。


    回到片场,陶秋珩立刻换了衣服,剧组准备了姜茶,喝下之后身上的寒意驱散很多。


    这场雨让拍摄又转回室内。


    连续几天的暴雨,让人喘不过气。


    有几次拍戏陶秋珩站在雨中,雨水砸下来的触感很清晰。


    不免让他想到碰见韩委的那天。这几天他有意寻找,却没有再见到韩委,也许是心虚躲了起来。


    他承认自己是韩洋的时候竟然有种报复得逞的快感。是他看见韩委被催债的人找上门殴打,又或是亲手将韩委送进警察局时,没有过的感觉。


    生前他受尽了折磨,像一株野草被焚成灰烬,春雨一落,又能获得新生。


    他又觉得自己是卑鄙的,利用了别人的身体干见不得人的事。


    这些天,他被这两种情绪反复拉扯,很久不得消解。


    站在镜子前看里面的人,他似乎听见“陶秋珩”在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答不上来,他的心终究被愧疚所占据。


    程竟拍戏喜欢利用自然创造出的条件,比如早晨的阳光,中午的烈日,夜晚的霓虹,都会被他永远到画面中。


    网友评价程竟为“时间的搬运师”,他好像找到最合适的时机去展现他的艺术追求。


    连续观察了几天的雨,程竟按照原来的计划把,陆凡成逃离小镇的戏放到今天来拍,也做好备选方案,提前叫了洒水车。


    这场戏在市郊的一处二级公路上拍摄。


    陶秋珩化好妆在房车上待命,秦南陆过来找他,给他送了一碗皮蛋瘦肉粥。


    前几天淋了雨,陶秋珩以为喝了姜茶没事,谁知晚上回到酒店就烧起来了,吃了退烧药,盖上被子捂出一身汗,第二天温度降下去,但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这几天他整个人都没精神,连摄像大哥都看出来了,问他是不是病了。程竟也问过他,“我不希望组里的演员带病上场,你真的没事咱们就继续拍,需要休息,我也不怕你耽误这几天。”


    当时陶秋珩的回答是“程导,我可以的”。


    吃完秦南陆送来的皮蛋瘦肉粥,他又喝了一杯板蓝根。


    秦南陆有点看不下去,“你当板蓝根包治百病啊?”


    陶秋珩说:“我当饮料喝。”


    外景戏对配合和调度的要求更高,所有演员都聚到导演的车上。这是一辆卡车,平时用来放演员的服装,现在空出位置来给程竟使用。


    雨势一直不见小,程竟说话的声音也比平时大,每个人都用了十二分的专注去听。


    “等会儿先拍施年把陆凡成推上车的这一镜,你们两个人先找找情绪。”程竟抬眼看陶秋珩和秦南陆,“我一喊开始你们就要把情绪推上去。”


    两人一同回答:“明白。”


    程竟大声道:“开工。”


    拿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之后,陆凡成就计划着怎么从镇上逃出去。施年的父亲发现他和施年的恋爱关系,担心施年会跟着陆凡成一起走,于是伙同陆华在陆凡成和施年的水里下药,让两人发生关系。


    自那天起,陆凡成和施年就被锁在施年的房间里。


    门窗都被锁住,唯一的办法就是等人每天给他们送饭的时候趁机逃走。


    这一天,陆凡成终于找到机会,施年假借自己肚子疼要去医院,陆凡成趁施年父亲放松警惕时将人打晕,带着施年逃出来。


    还没逃出小镇,身后陆华带着一群人追上来。


    危机时刻总会伴随着大雨。


    程竟坐在监视器前喊道:“Action。”


    一个远景,陆凡成牵着施年在雨中奔跑,他们身后一群人穷追不舍。


    千钧一发之际,在市里高中当门卫的青年正巧正巧开着一辆皮卡经过,他把车停在路边,“你们要去哪儿,要不要我送你们?”


    来不及解释,施年急道:“有人在追我们。”


    远远地听到陆华喊着别跑,那群人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追上来。


    施年拉开副驾门,把陆凡成推上去,“快走。”


    陆凡成一直拉着施年不松手,“你呢?”


    雨水打湿手,施年轻轻一抽就挣脱了陆凡成,她忽然笑道:“别管我了,你不是说只包我一年吗,现在正好一年。”


    他转头看,那些人越来越近,“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快上来。”


    他去抓施年的胳膊,才抓到又被施年甩开,他气极了:“跟我走,快。”


    施年往后退了一步,摇摇头,“陆凡成,别以为我们上过床你就要对我负责,收起你那点没用的正义感和怜悯心。他们要抓的人是我,跟你没有关系,我以后怎么样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跟任何人没有关系。”


    他把陆凡成推进车里,关上副驾的门,往里车窗里扔了一包东西,吼道:“开车快!”


    陆凡成使劲拉了几下车门,发现被上了锁,他探出头往回看,施年朝他挥了挥手,嘴里无声地说着“再见”。


    雨越来越大,将两个人分隔在了两个世界。


    陆凡成看着施年消失在视野中。


    想起刚才施年扔进来什么东西,他弯腰从脚边捡起来,是一个红色的塑料袋,里面的东西用牛皮纸包着。陆凡成似乎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手颤抖着,打开牛皮纸的最后一层,厚厚一沓钞票。


    开车的人瞥见了,发出“哇哦”的感叹。


    一年前他给施年的钱原封不动地被还回来。


    还有一封信。


    信纸被雨水打湿,有些字迹已经晕开。


    “这一年我体验过了我从未有过的生活,所以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想欠你。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吧,也许未来某一天我们会再见——施年。”


    陆凡成拿着信的手在抖,终于在看完最后一行字时,哭了。


    这一哭似乎是对他少年时期的告别。


    陶秋珩把那封信盖在脸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把信纸打湿。


    本来到这里应该结束,陶秋珩的表演还在继续,程竟也没有喊停。


    镜头中看不见陶秋珩的表情,他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从低声的呜咽到哭出声,最后失控般嚎啕大哭。


    开机前,施年问他的那个问题——陆凡成高中和施年谈恋爱,是喜欢还是青春期无处发泄的荷尔蒙作祟?


    也许现在有了答案。


    陆凡成和施年都在对方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所以后来的很多年,陆凡成依旧对这个女孩抱有歉意。


    少年心境的变化被陶秋珩完完全全展现出来。在场的人为之动容,程竟低头抹了一下眼角,吐了一口气,喊道:“Cut,这条过。”


    工作人员立刻给演员送伞,饰演青年的演员叫商宥然,摄像机停止拍摄后,他一巴掌拍在陶秋珩后背,“兄弟,我都被你搞哭了。”


    陶秋珩眼泪还没擦干,差点被这一巴掌又拍出眼泪,为了缓和悲伤的气氛,他说:“需要我补偿你的眼泪吗?”


    “当然!我的眼泪可真贵了,跟珍珠一样。”对方暗示道:“酒店二楼的会所我还没进去过……”


    陶秋珩心说,霍黎给他的卡还没用过呢,面上笑笑:“杀青后我请你。”


    商宥然毫不客气:“你说的,不许反悔。我今天杀青。”


    陶秋珩浑身湿透了从皮卡上下来,披上毛巾,回到房车后立刻换下衣服,这场戏要反复拍好几遍,最重要的一镜完成之后,后续的拍摄压力小了很多。


    收工之后每个人都很狼狈。


    陶秋珩在房车上冲澡出来,有人拍房车的门,状似很急,他来不及擦干头发就去开门,车外站着的是商宥然。


    商宥然还穿着拍戏时的黄色T恤,把他小麦色的皮肤衬得更深一度,头发打湿之后贴着额头,像刚从刚酱油里捞出来一样。


    陶秋珩从车上下来,“你先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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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湿衣服换了,别感冒,我等你。”


    商宥然眼睛又黑又亮,点头如捣蒜,又说:“能不能把summer姐也叫上?”


    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陶秋珩的笑有了别的意味。商宥然也看出来了,抓了把后脑勺的短发,嘿嘿笑着。


    “我要先问问她,来不来不好说。”陶秋珩没有给肯定的答案。


    今天秦南陆淋的雨不比他少,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心情赴约。商宥然走后,陶秋珩给秦南陆发了信息。


    秦南陆:早说你有vip,我问霍黎要他还不给,小气得要命。


    秦南陆:定好时间通知我。


    陶秋珩从剧组群里找到商宥然,点开他头像才发现两人早就是好友。最开始拉剧组群时,对陶秋珩一顿猛夸的人中就有商宥然。


    他去掉秦南陆吐槽霍黎的那句话,截图给商宥然发过去,商宥然给他发了个自己比心的表情包过来。


    三个人戴着鸭舌帽和和口罩出现在会所门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来抢劫,弄得站在门外的服务生神色紧张。


    这一层要刷卡才能到达,所以没几个人,秦南陆摘下帽子和口罩,和服务生说:“跟你们霍总打过招呼了。”


    服务生立刻领他们进去。


    落座后,陶秋珩问:“你跟霍黎说了?”


    秦南陆翻着菜单没抬头,“说了,是以你的名义。我跟他说,秋珩要请我们喝酒,能不能来这里,他就答应了。”


    商宥然很浮夸地夸赞道:“秋珩哥的面子好大哦。”


    陶秋珩:“……”


    秦南陆把pad递给商宥然:“弟弟,你想喝什么,别客气,今晚消费都记咱们男主头上。”


    商宥然呲着牙一点不见外地在pad上按了一通,“平时我爸都管着我不让我沾酒,我只有出来拍戏的时候能偷偷喝上一点。”


    见另外两人神色微变,又补了一句:“放心,我有分寸,虽然喝酒的机会少,但我酒量很好,不会醉。”


    陶秋珩记得,上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是背着霍黎回去的。


    酒上了之后,他没让服务生全开,“不着急,喝酒的机会难得,你得慢慢品。”


    “也是。”商宥然欣然接受,很快他又控诉陶秋珩,“你怎么不喝,就只喝茶?”


    陶秋珩淡淡道:“我明天还要拍戏。”


    秦南陆面前是一杯无酒精的饮料,啜饮一口,“我明天也要拍戏。”


    “只有我一个人喝,好无聊。”商宥然有点儿想哭。


    “是有些无聊,霍黎在就好,凑一桌打个麻将。”秦南陆转头问:“弟弟,你会玩麻将吗?”


    商宥然非常诚实地摇摇头。


    “回头有时间姐教你。”秦南陆把手搭在商宥然的后颈,用力捏了捏,“我就不信现在我还赢不了霍黎。”


    杯中的酒在灯光下有些晃眼,秦南陆的话让陶秋珩想起一件事。


    高二升高三那年暑假,秦南陆放假回来,他又回到Atopos兼职。团建的时候霍黎跟着去了,人多适合搓麻将,霍黎被拥着上了麻将桌。霍黎生活里从没接触过麻将,他坐在霍黎旁边当军师,其他人输惨了,嚷着让他从霍黎身边离开。


    霍黎一个新手打不过那些老油条,他看不下去了,替换了其中一人,然后一直给霍黎喂牌,霍黎才把输掉的赢回来。


    陶秋珩收了思绪,发现秦南陆还在说这事。


    秦南陆道:“你以后就是我的大徒弟,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比过霍黎。”


    商宥然问:“霍总这么厉害?他师傅岂不是更厉害,等我学会了,我们凑一桌。”


    “我劝你放弃。”


    “我劝你放弃。”


    “咳……”陶秋珩轻咳一声,“陆姐……”


    “Sorry……”秦南陆双手合十,“我忘了,你们可能是情敌。”


    陶秋珩“。”


    陶秋珩的手机忽然闪了几下,在昏暗的环境中特别引人注目,秦南陆和商宥然都看到屏幕上显示的两个字——阿黎。


    陶秋珩匆忙拿起手机,走到一边接电话。


    “陶秋珩,我给你那张卡你就拿去做人情?”霍黎果然是来兴师问罪。


    这个电话来的时机太准,陶秋珩怀疑刚才他们的话也被霍黎听见。他环顾四周,发现右上方的红点正对着他,像一双眼睛,将他的一举一动收于眼底。


    陶秋珩说话不急不缓:“送去的东西还要管我怎么用?”


    霍黎的呼吸一沉。


    陶秋珩抢先他一步说:“今晚的消费我不刷那张卡里的钱,我自掏腰包。”


    等服务生拿着账单过来,刚才的话说早了。刚喝下去的那杯冷泡茶竟然要168,更不用说桌上那几瓶价格不菲的酒,他一天的片酬都没这么多。


    太阳穴跳得厉害。


    “我来吧。”商宥然自告奋勇,“秋珩哥,下回你再请我。”


    陶秋珩想拦着,服务生先一步接过商宥然的卡,“滴——”的一下钱已经刷出去了。


    商宥然收好卡,笑道:“正好把我爸这个月给我的零花钱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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