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棠瞳孔骤缩，只觉那冰冷的箭簇离自己越来越近，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闭上双眼，耳边响起箭矢穿透皮肉的刺耳声响，可预想中的剧痛却迟迟未曾降临。
心头一紧，缓缓睁开眼眸。
只瞧那支箭矢停在她半臂之外，江铎的手掌稳稳握住了锋利的箭簇，鲜血顺着他苍白的指缝汩汩涌出，一滴滴落在深色的软垫上。
“你……”桑晚棠惊得声音都发颤，下意识正要起身查看他的伤势，车外却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声，紧接着便是刀剑相撞的锐响。
江铎神色依旧平静，缓缓松开手，将染血的箭矢掷于车厢角落，目光落在自己被鲜血浸透的衣袖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许是察觉到危险气息，他的面色骤然沉凝如墨，眼底翻涌的戾气几乎要凝成实质，周身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桑晚棠还没从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手腕便被他猛地攥住，带着她冲出了马车。
耳畔风声猎猎，她甚至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下一秒，身后便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原本还算坚固的马车竟从车顶轰然四散裂开，木屑飞溅间，黑衣人手中的长刀裹挟着寒光一闪而过。
刚刚若是没有从中出来，可以想象会是什么结局。
周围的侍卫反应极快，见江铎携人冲出，立刻围拢过来，手中长刀出鞘，寒光凛冽，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密密麻麻的黑衣人源源不断涌出，暗处更有冷箭破空的“咻咻”声。
敌在暗，我在明，本就落了下风，更何况此次刺客人数远超预期，又有弓箭手埋伏，显然是有备而来。
方才那一轮突袭已然让侍卫折损许多，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血腥味在夜风中弥漫开来，愈发让人焦躁。
这般下去迟早会出事。
江铎反手抽出佩剑，眉头紧蹙，深邃的眼眸快速扫过战局，片刻间便将形势了然于胸，沉声道：“撤退。”
侍卫们闻言，立刻调整阵型，边战边退。
那群刺客见状立刻乘胜追击，刀锋霍霍，招招致命。
江铎将桑晚棠护在身后，左手牢牢扣着她的手腕，右手长剑舞动得密不透风，快得只留下一道道残影。
桑晚棠只觉得眼前寒光闪烁，耳边尽是兵刃碰撞的铿锵声与刺客的惨叫声，几个扑到近前的黑衣人，还没看清招式，便已被他一剑封喉，尸体直直地栽倒在地，温热的血溅到了她的裙摆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一行人朝着茂密的树丛中穿梭，借助树木丛林混淆对方视线，桑晚棠的裙摆被丛林荆棘划开数道裂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淡淡腥甜。
她踉跄着被江铎拽着往前冲，但以前何时遇见过这般危机，视线早已因体力透支而有些模糊，只知道跟着身前那道挺拔的身影。
林间的风裹挟着草木的湿气，却吹不散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与利刃破空的锐响。
许是察觉桑晚棠的不得劲，江铎的握紧了桑晚棠的指骨，沉稳有力：“再坚持片刻。”
桑晚棠闻言毫不犹豫的咬向下唇，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头脑瞬间清醒。
二人很快钻出了树林，剩下的侍卫和暗卫多多少少都在与刺客缠斗，而他们身后依旧跟着几名没有甩掉的刺客，但前方就是悬崖峭壁，已经无路可走。
好不容易停止了奔跑的桑晚棠勉强恢复几分思路，猛然见到此情此景，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下意识地低头望去。
断崖之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风声从谷底呼啸而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身后的数名黑衣人呈扇形散开，其中一个发射了烟雾信号，一步步逼近，将两人的退路彻底堵死。
若是只有这几人江铎倒是可以解决掉，但有了信号，剩下的黑衣人很快便会闻声赶来，对方人数众多，单凭江铎一人，显然不足以抗衡。
江铎目光扫过眼前的刺客，透着几分戾气，掌心依旧紧紧攥着她的手，那力道仿佛要将彼此的骨血都融在一起。
这群刺客的目标显然是冲着他来的，不死不休。
即便到了此刻，江铎还是透着几分淡定从容，深邃的目光落定在她身上，轻笑：“阿棠可愿赌一赌？”
桑晚棠一眼便知晓江铎要怎么做，这万丈深渊，生死未卜，可身后刺客的刀锋已近在咫尺，除了信他，她再无半分余地。
指尖攥得发白，迟疑不过一瞬，她终是迎着他沉定的目光，轻轻颔了颔首：“好。”
江铎掌心力道骤然收紧，带着她步步后退，崖边的风愈发凛冽，脚下便是虚空。
那群刺客谨慎的看着二人，持着刀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显然是不认为江铎会这样放弃抵抗。
在刺客听不到的距离，江铎侧头贴近桑晚棠的耳畔，毫无预兆的沉声道：“下面有水，记得屏息。”
“水”字如惊雷炸在桑晚棠耳畔，她浑身骤然一僵，眼底瞬间漫上慌色，可还未等她找回声音，江铎已扣紧她的腰，带着她纵身跃下。
失重感瞬间席卷全身，风声在耳边呼啸如雷，云雾擦过脸颊，湿冷得令人战栗。
桑晚棠下意识闭紧双眼，将脸埋进江铎怀中，死死攥着他的衣襟，遵照他的话屏住呼吸。身体疾速下坠，耳边除了风声，便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还有江铎沉稳的气息拂在鬓边。
“扑通——”
重物落水的声响在寂静的山谷间炸开，溅起的水花如碎玉般四散飞溅。
桑晚棠只觉一股刺骨的凉意瞬间浸透衣袍，顺着肌肤肌理蔓延至四肢百骸，连呼吸都骤然滞涩了几分。
湖水比想象中更深更冷，如今正值秋季，近乎冻人，她挣扎间，视线被水波搅得支离破碎，朦胧中只来得及捕捉到江铎的身影。
意识在眩晕与冰冷中渐渐模糊，眼皮重得如同坠了铅，终究是抵挡不住那股汹涌的困意，沉沉闭上了眼。
……
再次睁眼时，入目是粗糙的岩石洞壁，洞外天色已全然暗淡，唯有面前燃着一团跳跃的火光，橘红色的光晕将黑暗驱散，也将周遭的岩石染上一层暖融融的色泽。
桑晚棠下意识地想撑着身子坐起，指尖刚触及冰凉的地面，便觉肩头一轻，一件带着清冽松针气息的黑色外衣滑落下来，露出她内里湿透后略显单薄的衣料。
她垂眸望着那件绣着暗纹的外衣，这熟悉的款式，分明是江铎身上穿的。
“醒了？”
熟悉的低沉嗓音自耳畔响起，桑晚棠循着声音回头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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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铎正坐在火光斜对面的岩石上，火光舔舐着他的轮廓，将那张素来冷峻的面容映得明明灭灭，漆黑的眸子正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桑晚棠总觉得那视线有一点不太一样。
桑晚棠的记忆还停留在双双坠入寒潭的瞬间，刚想张口询问，喉咙却干涩得发紧，下意识蹙了蹙眉。
江铎自然将她这细微的神色变化察觉，他没多言，取来水直接喂到她口中。
桑晚棠这才缓过来，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江铎，声音带着一丝茫然：“这是何处？”
江铎面色依旧平静无波，眼眸低垂，只是抬起指腹熟稔的为她拭去嘴角的水渍：“还在断崖底下。”
桑晚棠有些不自在的舔了舔唇角，轻轻应了一声，旋即也垂下了眸。
目光无意间扫过他的周身，小臂和肩头添了好几道看着不浅的伤口，暗红色的血迹隐隐渗透出来，将布料染得发暗。
想来是坠崖时硬生生撞上了崖壁的碎石，落水后伤口又被寒水浸泡，此刻瞧着愈发狰狞。
伤口泡了水，若再不及时处理，怕是要发炎溃烂，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起方才的危机，桑晚棠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她的身上一点外伤也无，反倒是江铎身上，添了数十道伤口。
酸涩与暖意交织着，在胸腔里沉沉浮浮。
下意识的护佑，骗不了人。
更何况，江铎如今是皇帝，总不能放任着让他死在这儿。
桑晚棠定了定神，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她幼时时有擦伤，便学过辨识一些简单的草药，寻常的金疮药草倒也认得几分。
如今四下无人，只能自己去外面寻些来为他处理伤口，只是身子刚直起一半，还带着落水后的虚软，动作难免有些费劲。
江铎见状，眉头骤然蹙起，眸色沉了沉：“去哪？”
桑晚棠停下动作，抬眸看向他渗着血迹的伤口，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唇：“陛下的伤口泡了寒水，再不处理，怕是要化脓溃烂，愈发严重了。”
“这点伤孤还死不了。”江铎的声音缓了几分，话音未落，修长有力的手指便扣住了她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她按回了原地。
仿佛那些流血的伤口并非在他身上一般。
“万一……”桑晚棠的话刚起了个头，舌尖便骤然顿住，忙不迭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江铎闻言，墨眸微转，落在她窘迫的侧脸上，像是瞬间洞悉了她未说出口的话语。
他喉间溢出一声低笑，掺着点被气笑的意味：“阿棠是想说……万一孤真的死了，该如何？”
“臣妾没有……”桑晚棠错开视线，眸中划过几分心虚，很快消失。
江铎眉梢微挑，俯身凑近了些，火光在他眼底跳跃，映得那抹笑意愈发明显。
他看着她故作镇定的模样，一脸正色，仿佛不是在玩笑：“若是要死，阿棠最好走在孤前面。”
桑晚棠：“？”
桑晚棠闻言抬眸，一双桃花眼睁得圆圆的，似是没有想到江铎会这般说。
江铎指尖轻轻拂过她被火光映得发烫的脸颊，语气放缓，眸光深邃，甚至分辨不出究竟是不是在玩笑：“若是将你交予旁人，孤可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