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楹蒙着被子睡了一夜,翌日午时,梁楹才睁眼,出了一夜汗,那股难受劲儿消失了,虽然说不上神清气爽,但身上也着实是轻松多了。
关于昨夜的事,梁楹只记得最后是松阳将她从海里救了起来,乍一睁眼,看到熟悉的房间,才明白过来是到了万和客栈了,自从来到海都城,梁楹一直暂住在这家客栈。
屋子里熏着青桂香,清香淡淡,梁楹的神智也渐渐清醒,便坐了起来,一眼瞧见了房中的衣桁,昨日她穿的那身黄衫正挂在上面,葫芦、锦袋系在衣服边上。
盯了锦袋半晌,梁楹下了床,径直朝着挂衣服的衣桁走去,拽下了那个锦袋,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玉珠碎片还在。
昨日那些遭罪的画面慢慢浮现在心头。
怎么会碰到龙呢?这都是哪门子邪事?
不过终究是她打碎了那颗宝珠,欠人的债,还得还,这往后的日子又多了一桩难事。
想到这,心中像是埋了一团乱麻,梁楹拿过紫檀圆桌上的水壶,坐着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去后,喉咙润了不少,又觉得身上黏腻得紧,便唤来店里老仆上热水。
热水还要趁烧,梁楹无事可做,就坐在案桌边托着下颌发呆,听说海都城地下有所谓“天市”,奇人方士甚多,那里会不会有让宝珠复原的方子?又想着昨夜应该是松阳等人将她带了回来,救命之恩,理应给他们当面道谢。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还在不在店内?想到这里,梁楹如干死鱼目般的双眼又有了活气,立马穿上昨日那被硬生生晾干了的衣服下了二楼。
“孙姐姐!”梁楹一边下楼,一边唤着这家客栈的女店主。
“哟,阿楹姑娘,昨夜你昏昏沉沉,可是吃醉了酒掉进湖里了?”
孙掌柜正在算账,一看是梁楹叫她,眉毛一挑,来了兴趣,将账本放到一边又继续说:“昨夜啊,你可是让我好生担心呢。”
梁楹是万和客栈最小的住户,孙掌柜拿她当孩子,平日里也愿意和她多说两句,昨天也不知道梁楹去干了什么,弄成那副狼狈模样,孙掌柜也揣了几分好奇。
梁楹自然是不会告诉别人昨天她遇上了什么事,况且说了别人也不会信,她像往常一样,乐呵呵走到孙掌柜身旁,却只问道:“孙姐姐,昨夜送我回来的人呢?”
孙掌柜是个精明的女子,听梁楹这么问,眉眼如丝,道:“怎么,你关心这个?那是你什么人?”
“算是恩人。”
“恩人?”孙掌柜笑了一下,从柜台匣子里抽出一封信来,轻轻放到桌台上,说:“算了,不逗你了,送你回来的是个女子,这不,还给你留了一封信。”
“女子?”
孙掌柜又笑了一下,随即拿起了自己的账本,并不答话。
梁楹有些呆愣,不知道这是唱的哪一出戏。
“愣着干什么,快拆开呀!我可没偷看啊。”孙掌柜一边算账,一边留意梁楹的神色。
“哦,对。”
梁楹拆开了那封信,信上的字迹不算好看,但是谁留的信,一目了然。
信上写道:“阿楹姑娘,家中偏远,念及姑娘名声,未能亲自送你回海都城住所,愚妹虽小,但晓人事,故而让她照顾你回客栈,姑娘昨日救命之恩,松阳千恩万谢,来日必报答姑娘。”
所以,他们是已经走了吗?梁楹看着信上最后一句话,心中有百般感受,报答是不用了,昨日要不是松阳等人,她怕是也难以回来。
谁让她遇上了一条龙。
“看完啦?”孙掌柜轻轻拿账本敲了一下梁楹的头。
“嗯。”梁楹点了点头。
孙掌柜做生意多年,眼观八方,左右逢源,什么事猜不出来,她一早猜到梁楹应该是遇上什么事了,昨夜多半是有不便,所以是城头松家的女儿送她回来,但究竟什么事,孙掌柜就不知道了,还想着初来乍到的梁楹接下来就该问松家人住哪了,自己也好趁机打听一番,结果却听梁楹问道:“孙姐姐,海都城的天市怎么去?”
孙掌柜有些诧异,“天市?”
“我有个玉佩摔碎了,对我很重要,如果不能修好它,只怕我以后也不能捉妖了,听说天市有专门替人修复宝物的行当,我想去。”梁楹全在胡说八道,她两袖空空,钱财很少,更没有什么玉佩。
同样,孙掌柜也没有轻信她,而是试探道:“你?玉佩?宝物?阿楹,你跟姐姐细说,你不会昨夜跟着松家人去偷东西了吧?我听说,那老松最近想发横财,咱们海都城啊,有三样东西最为宝贵,一是鲤鱼楼的玉友酒,二是圣女的玲珑血,三是海上的龙涎香,龙涎香知道吗?那是你们大梁皇亲国戚才能用的香料,老松一个木匠,居然想靠这个发财,就连专门的采香人好多都因此丧了命。”
梁楹心里不是滋味,料想采香的事应该瞒不过孙掌柜,但她这话里话外,不是在说老松是个骗子吗?那上了贼船的自己不就相当于冤大头吗?再往下想这件事就是在给自己添堵!
故而梁楹装作不在意道:“当然没有,这玉佩是我从青泥城带来的。”
孙掌柜半信半疑,但看梁楹那故意不谈的模样,心中已了然了八九分,便也没继续在言语间刺探梁楹,只是劝道:“那地方,也是要用钱的,都说是天市了,卖的东西自然也不便宜,你若真想去,地方我也知道在哪,不过,你有钱吗?”
孙掌柜给梁楹比了一个数,按现在的情况来说,把梁楹卖了能值上这个数。
又是要钱,昨天要不是因为钱,也不会遇上那条龙了,梁楹瞬时觉得心中又添了一个大包袱,无奈叹气道:“有这地方就好了,钱,我自会想办法。”
孙掌柜知道梁楹情况,怕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便说道:“先别想了,先吃饭。”
梁楹不答话,只是看着上上下下的客人,也不知道还能在这住多久,钱囊告罄,梁楹都害怕会被客栈掌柜的给撵出去。
孙掌柜却像是没看见她这担忧的样子,拨弄算盘继续道:“人不吃饭就没力气,就算你是捉妖师,也得使力气不是?七日后,我再找你结账。”
说完,孙掌柜双手搭在梁楹肩上,将她扳向客栈大堂的方向,一路推着她直到把梁楹按在长凳上。
“这样就对了,吃饭!还有啊,人家特意叮嘱了,让你好生休息,所以就算你问我,他们住在哪,我也是不会说的。”
“啊?”
“啊什么啊?吃饭!”
“上菜咯!”小二哥见孙掌柜使来的眼色,连忙端上来几盘菜,菜的分量都不小,蔓菁萝卜羹、白蜜山药饼,梁楹一个人定是吃不完的,更让她难受的是,桌上怎么有两条鱼?梁楹昨天在水里泡了太久,现在看见鱼就浑身不自在。
小二哥看梁楹盯着鱼看,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连忙解释道:“素蒸鲈鱼,乳酪鳜鱼,掌柜的说了,鲈鱼给你记账,鳜鱼算她的。”
这桌菜可不便宜,孙掌柜对梁楹是宽容,但作为一个商人,也无时无刻不在精打细算着坑梁楹,可以说是连骗带强迫。
梁楹反应了片刻,明白过来是又被孙掌柜给下套了,真乃一个奇女子是也,三分侠义心肠,七分狡诈多端,但梁楹早已习以为常,只是看了小二哥一眼,道:“那就多谢掌柜的了。”
说完,就动了筷子。
她也是真饿了,但是那两盘鱼梁楹始终没碰。
没过多久,陆陆续续店里就坐满了人,谈话声此起彼伏。
席间有几人在谈论一桩怪事。
“可不是,那樵夫,就那周疯子,给吓得都快真疯了。”
“我听说啊,是进了个什么神庙,差点没出来!”
“那古庙啊,荒废了十几年了,白天看着就怪渗人,平时也没人去,要不是躲雨,周疯子估计也不会进去。”
“城防营都知道这件事了,还要下令悬赏呢,揪出装神弄鬼者,听说能得一锭金子。”
几人正谈得起劲,忽地见一个姑娘端着一盘鲈鱼,稳稳当当放在他们的餐桌上,给这桌平平无奇的菜添了不少彩。
“这是?”其中一个人问。
梁楹眼里漾出笑意,荒废的古庙,打柴的樵夫,多么正宗的异闻志怪,这捉妖生意不就找上门来了?
“各位大哥,古庙的事,还请细说,这鱼算我请的。”
“姑娘,无缘无故的,你是什么人啊?”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桌上的几人很难不怀疑梁楹有什么目的。
“她啊,可了不得,捉妖师!”小二哥正给其中一位客人倒酒,见到梁楹想要打听他们口中的事,便主动吹嘘起来:“昨夜,阿楹姑娘大战海妖……”
昨夜的事,小二哥自然是不清楚,只不过海都城的妖怪大多就是从海里来的,他就随便编了一段新故事,口才之好,令几位大哥拍案叫奇,杯中的酒是一饮而尽。
梁楹见他们的酒都见了底,单手叠指结印,桌上青冬瓷酒壶便凌空而起,自动垂下,给每盏酒杯又斟上了新的酒。
“妙哉!”
几位大哥看了乐子,见站在面前使了仙术还笑眯眯的小姑娘,也不管梁楹有没有小二哥夸得那么厉害,当即笑纳了那盘“素蒸鲈鱼”,邀梁楹同坐。
梁楹趁机坐了下来,听了个绘声绘色的故事,很明显,这几位大哥讲故事的能力也不逊于跑堂的小二哥。
他们说,前天傍晚,天空一片灰蒙,阴沉沉地笼罩着海都城,砍柴的周疯子正从城外背着一捆柴回来,好巧不巧,天下起了雨,周疯子没法子,只能找个避雨的地,可离海都城还有几里路,哪来的人家避雨?
于是他想起了一座很久没有香火的神庙,就在这附近。
就这么一避雨,就出问题了,雨停后,周疯子回家,开始说疯话。声称自己在庙里看见神仙了,那是四个绝色出尘的仙子,他甚至还能说出她们的名字,碧琼、玉华、山元、画泉。
据樵夫所说,他一进庙里就闻见了一阵奇香,接着这几位仙子就出现了,碧琼、玉华两位仙子在对弈,山元在抚琴,画泉在逗弄一只狸猫,这只猫被挠的痒了,跳上了棋盘,一个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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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意,两位仙子的棋局就被扰乱了。
见这一幕,樵夫周疯子突然有些口渴,他正站在一棵玉树下,碧绿的翡翠树叶往下滴着仙露,他没忍住舔了一口露珠,只这一尝,两眼目光开始朦胧,神庙的一切景物也变得模糊起来,不久就晕倒了,再醒来,几位仙子、棋局、猫、玉树都不见了,周疯子失魂落魄地回了家,一夜之间竟病了,也不砍柴了,见人就说疯话。
一席话听完,梁楹打定主意要去这个神庙一探究竟,那樵夫多半是中邪了,不是有人装神弄鬼,那就是真有妖孽,可不能任凭荒庙里的东西害人。
更重要的是,有酬金,眼下她不正缺钱吗?
“姑娘,你真是捉妖师?”尽管知道梁楹真的懂仙术,但几人看着梁楹不过十四五岁,毕竟是个小姑娘,还是有些担忧。
“如假包换。”
梁楹也来不及沐浴了,穿着昨天的脏衣服就离了客栈,拿着罗盘和自己随身的龟玉刀就出发了。
还在饭后闲谈的几位大哥看梁楹急匆匆的样子,有些疑惑地问道:“孙掌柜,阿楹姑娘怎么走那么急?”
“怕人抢她活。”
“别的捉妖师也不这样啊。”
“因为没她那么穷。”
这些寒碜话梁楹自然是没有听见,她一路边走边问,想要找到樵夫说的那个古庙,那个地方离入城大路很远,因为偏僻,梁楹后面也遇不上什么能够问路的人,只能凭着罗盘上指针的方向瞎转,但好歹也是让她撞上了。
古庙在一条长满杂草的小路上,看样子,这以前也是过行人的道路,但因为有了新的进城大路,这条小路就废弃了,连带着古庙的香火也一落千丈,且海都城百姓信奉的神明是天女娘娘,新修了专门的天女庙,这座古庙逐渐无人问津,就成了现在这个人迹罕至的荒凉模样。
梁楹人生地不熟,胡乱转了一下午,这会儿弯月都出来了,樵夫入庙的时间是傍晚,梁楹这会儿直接是黑夜,借着月光的映照,梁楹看了眼面前的荒庙。
这古庙像是个二进门的院子,虽不在山里,但因为有很多石阶,古庙的地势也是逐渐升高,大门牌匾上的庙名已经看不清了,左右两个镇寺的石兽一个没有头,一个只剩下了个石墩子,门上的红漆也快掉干净了,露出发霉的乌木,一黑一红,斑驳又可怖。
凉风吹过,梁楹手上的罗盘指针飞快地转动着,风去了指针也没停,梁楹垂眼看着不停转的罗盘,蓦然觉得手上罗盘有些重,便将罗盘放在断了头的石兽脚下,心中暗想,来对地方了,这古庙绝对有问题,没准儿就藏着一只大妖。
被放在地上的罗盘一刻也不停地转着,直到梁楹孤身走进荒庙的大门,指针才渐渐平息下来,慢慢地指向了大门的方向。
庙里面比外面还要凄凉,梁楹推动木门,只是这门太过老化,“吱呀”一声,晃动了两下,就又恢复成闭合的样子。
梁楹再次用力一推,结果这回半扇门直接倒了。
梁楹的手还愣在空中,“哐当”一声,门就这么被破了,她暗道不好:损坏废弃的古庙大门,应该不会被追责吧?
暗自吸了一口气,安慰自己没人会知道,梁楹就大方跨进了古庙,一进门,就闻到一阵清香。
这是樵夫所说的异香吗?
这古庙与山里的寺庙一样,梁楹一进去,就看见怒目圆睁的金刚塑像正盯着自己,这时正是夜中,怎么都感觉有些渗人,梁楹被盯得浑身不适,不愿在这久留,快速过了山门,而那股清香也越来越浓烈。
奇怪?
这好像不是什么异香,反而有些熟悉,梁楹再次嗅了嗅空气中的清香,颇为诧异,这不是茶的味道吗?
难道说,这古庙里有人?
是哪个捉妖师,来的比她还勤快?梁楹有些急了,眼见着酬金就在眼前了,她怎能被别人抢了先?踩着长满苔藓的石阶,三步作两步走,走到顶,梁楹一把推开第二道门。
院里的景象终于呈现了出来,神庙顶上只有这么一个院子,东南西北每个方向都有一个大殿,供奉着不同的神像。
而石阶之上,院落之中,有人正在煮茶。
火焰比较微弱,悬在两块石头间的茶炉冒着轻烟,烹茶之人将茶炉盖子掀开,更为浓烈的茶香飘了出来,沁人的味道弥漫在衰败的神庙间。
烹茶之人着玄色圆领窄袖袍,袍上刺着祥云暗纹,腰系金玉蹀躞,头发高高束起,俨然一个少年之人,他正将茶汤往一只白色瓷杯中倒去,杯满,他拎起瓷杯,隔着几步远,向着梁楹的方向递过来,月亮的倒影垂在杯中,清澈干净。
“给你的。”黑发少年说道。
梁楹屏住了呼吸,少年透彻的黑色双眸看了过来,平静如水,如同他手上的那盏茶一般安静纯粹。
但是梁楹却看得身心都发毛。
她认得那双眼睛,尽管他化作人形,双眸变了颜色,但那样的眼神,梁楹刻骨难忘。
昨天夜里,海都城下,不就是他用这样平静的眼神恐吓梁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