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字，谢谢。”
沈通掏出考勤本，放在夏注面前，说完又顺手调转方向，把钢笔递给她。
［扣分理由：迟到，-3分］。
夏注捧着考勤本，照着上面的字念出声来，最后仰起头，尽量保持脸上平和的微笑，本来想脱口而出“你个木头”的，想了想，又改口道：“沈部长，你讲点道理好吗？”
“我这次真不是故意迟到的，下雨是特殊状况，特殊状况，你懂吗？就不能通融通融？”
“不能，30分钟，太长。”
周边视线一道接着一道看过来，沈通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直接把钢笔塞进夏注手里。
这意思是没得商量。
夏注看着硬塞过来的钢笔，笑不出来了：“沈通，凡事都有例外，你这的确有点……小题大做，做人不能这么死板……”
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仔细想想，这次是她有错在先被沈通抓住了把柄，反驳起来没什么底气，于是干脆闭了嘴。
一中的考勤分数虽然不多，却直接影响到优秀学生的评选和各种活动的参与资格，好像很重要，于她而言又好像不重要。
就这么想着，后排有人开口道：“算了吧沈通，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3分而已，没必要斤斤计较吧……
“哎呀沈通，人家新同学体质特殊，雨又太大了，也不是解释不了，你同情一下？”
“我同情，但不是放过。”沈通推了推眼镜，视线扫过一圈，最后落在班长苗渔身上。
整个教室寂静无声，夏注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苗渔不慌不忙地放下课本，坐直身子道：“不用看我，除了班里的重大决策，我和于支扬沈通的班级内务管理，一向互不干涉。”
懂了，大事管不了，小事不想管。
谁叫三角形具有稳定性呢，所有人都已经默认了这个规则。夏注轻轻吁出一口气，感觉对这个小小班级的结构了解更进一步，于是低头开始签字。
直到手里的钢笔突然被人抽走。
总有不可控因素乐于打破规则。
—
“下雨这叫不可抗力，你明白吧？”
下一秒，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清亮干脆的嗓音，夏注迅速回头，见于支扬站在她身后冲她一挑眉。
“于支扬！”
“嗯哼。”
于支扬头发半干，前额刘海被全部捋到后面露出完整的浓眉，几缕碎发又顺着惯性垂落下来，平添几分外放的侵略气息。
他应该是刚在外面用毛巾重新擦过一遍，又从后门绕进来的。
夏注盯着他看，可惜从这个角度实在看不出什么威严感，只有微张的唇角，两边脸颊上凸起的一块和毛茸茸的脑袋，神似某种大眼萌物。
她隐隐有些控制不住嘴角弧度，心想真TM见鬼，谁家好刺头居然是年级第一啊……
刺头漫不经心玩转着手里的钢笔，一开口就是：“3分太多了，扣1分。”
这话是对着沈通说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夏注故意没出声，想趁机看清这些镇楼大佬的日常对峙究竟有什么门道。
果不其然，沈通脸色立刻变黑，连带着声音也高了一倍：“不讲价！”
“一节课1分，一节课都没到下课，那就扣半分！”
“3分就是3分！”
“顶多1分！”
“多管闲事，你跟她一样！”
“沈通你差不多行了……”
于支扬单手转笔，故意在沈通眼前晃了一圈，最后一屁股坐在夏注课桌上：“到底是谁多管闲事？英语老师都没说什么，怎么就你罗里吧嗦？”
沈通：“你签不签？”
“不签。迟到要扣分是没错，但扣分之前要参考本节课老师的意见予以惩戒，刚才英语老师没说要罚啊，那好像就不用扣分了……”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突然陷入沉默。
夏注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前提条件，不禁心底一震，细细打量起于支扬来。
这个人，说他不遵守规章制度吧，他能精准背下每一条细则，还能发现bug钻漏洞免去责难；说他遵守吧，他又总是雷区蹦迪从来不按规定做事。
“强词夺理！”
沈通出手夺回钢笔，胸口剧烈起伏着，似乎气得不轻：“错就是错，纪律部，不归你管！”
“是是是，不归我管，那鬼地方谁爱管？”于支扬冷哼一声，“在班里咱互不干涉，你也别以为我一无所知啊，就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班规校规，我记得肯定比你更清楚，没办法，谁叫我记性这么好？”
沈通：“……”
夏注：“……”
不是羊sir，你好装啊。
夏注轻咳一声，突然抓住一本被于支扬压住的课本，用力一抽。
于支扬脚尖落地，顺势起身，回头怪异地瞧夏注一眼，不明所以。回头继续对着沈通道：“那么你还有话吗，沈部长？今天我和夏注的分，就不用扣了吧？”
沈通没说话，冷冷扫过二人，在全班同学的目光中收回考勤本，转身回自己座位。
“哇，好厉害。”夏注朝于支扬，竖起大拇指，面无表情道：“大佬受教了，多谢。”
于支扬见鬼似的皱起眉毛，一脸嫌弃：“啧，你被他传染了？想什么呢，我只是不想自己被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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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而已！”
“嗯，我看出来了？”
“……”
—
夏季里的白日格外漫长，太阳落山好一会儿，天色还没完全沉下来。
夏注趴在电脑桌上涂涂画画，十三楼楼吹进来的热风将她桌子上的纸张吹得乱七八糟，她抬手擦汗，然后走到窗边关闭窗户，又顺手打开空调。
【你在画什么？】语音助手问。
“人际关系图。”
夏注看着桌子上那台屏幕自动亮起的电脑，走过去把它翻转过来，放在桌子正中央，自己则舒舒服服躺在靠椅上。
屏幕上缓缓出现一个问号：【为什么要画这个？】
“好奇呗。”
【好奇什么？他的死因？】
夏注没答话，只双手抱臂看着天花板，自言自语道：“我这些日子把于支扬身边所有人都观察了一遍，发现他得罪的人还挺多，嗯，他这样的性格，被人报复好像也正常……”
建模师曾经给她看过车祸现场的那张照片，资料是远距离拍摄的，看不清车内的情况，只见二环高速上火光冲天，红绿警灯和医护人员拥挤攒动，画面惨烈至极。
这一幕一定会发生。
想起于支扬那张鲜活灵动的面孔，夏注下意识打了个寒颤，莫名觉得惋惜。
她重新翻开扉页，盯着旁边沈通的名字，然后在上面勾出一个圈，喃喃道：“竞争多年，不分上下，私底下关系极差。你说这种情况，他是不是嫌疑挺大的？”
想了想，又被自己的猜测气笑了：“啊，也不对，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没到要人命的地步，如果是我的话，顶多德育扣十分……”
于是在可怜的语音助手看来，夏注先是举起红笔画圈圈，然后语出惊人又笑又摇头，屏幕上接二连三蹦出来震惊脸表情包。
夏注听见那声机械音突然炸开：【你能改变剧情走向吗？】
“不能，只是好奇罢了。”毕竟她这一趟的任务只是收集于支扬的数据制作数生建模，没有拯救的义务。
“宝贝儿你别这么夸张，历史是无法改变的，我没办法让一个死去的人活过来。但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既定之外，意识无期。”
【我听不懂。】
“没关系，我也不懂。我只是经常听我的建模师这么说，大概意思就是，人类在既定的结局之外有其他无限可能，不受死亡所限制。”
“砰——”
话音未落，房间门突然被人推开，夏注嘴角的笑意尚未消散，迅速转头看去，见夏加林抱着笔记本站在门外，一只脚还保持着踢门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