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熙见她一身单薄的睡袍,从旁利落取过外衫和狐裘往身上一套。外头兵戈声不止,他面上一片镇定,将她兜帽罩上,牵住人向外行去。
驿站内不知何时闯进来一群匪徒,人数众多,扈从们一人对敌两到三人,她心中一凛。
刘熙长刀架在身前,一一格开袭来之人,游刃有余。屋外大火已经烧了进来,刘熙带着她杀到后院,好在扈从们皆是从军之人,身经百战,暂时将贼人们拦在房舍内。
后院里不知何时备了一匹马,刘熙眉头一皱,低喃:“怎么是一匹?”
忽而大火暴起,不知谁又在外浇了一桶油,火光冲天而起,刘熙一手揽住姜央的腰,低声道了一句:“得罪了。”
姜央只觉眼前一花,人已经被抱到马上,后背一暖,刘熙好似也坐了上来,耳边响起一声“驾”,人与马如离弦之箭冲出了驿站。
月朗星稀,寒风阵阵,两人一马在荒原之上急行,刘熙此时还不忘捻了捻她的领口,姜央望了眼身后被火舌吞噬的驿站,问:“怎么回事?是山匪吗?那些扈从怎么办?”
刘熙平静着答道:“我得先带你走,暂且顾不得他们了。”
姜央晕头转向,问:“山匪怎么敢袭击驿站的?”
此时刘熙不再隐瞒,如实答道:“我们一路张扬,四处挥霍,早已惹得山匪觊觎,左殊礼本想让你‘死’在半路,就死在那场大火之下……”
姜央一惊,顿时有如醍醐灌顶,一路的异样都有了解释,为什么会四处游玩,为什么要住在这个破败的驿站,为什么刘熙的手伤是假的,为何偏偏让刘熙来护送她。原来左殊礼一早就计划好,让可信之人让她假死,摆脱掉这个公主身份。
见她理清了各种细节,刘熙继续道:“当日长公主为何能言之凿凿说你们二人有染,都是左殊礼的计谋,由此你才会有机会被送出西京乃至周国,我们才好动手。这一把火是我们放的,明日里头会多一具烧焦的女尸,你总归‘死’在那场乱事中。”
一环接着一环,她这个公主“死”在外头才不会惹人怀疑,更不便事后查探。
“那……我们现在要躲回西京吗?”
“嗯。”刘熙淡淡应了一声,跟她解释道:“我们先与几个藏在后方的亲信汇合,再绕行回西京。”
话音刚落,后方突然射来几枚羽箭。
刘熙耳廓一动,抽刀斩断,谁知侧方又飞来一支,直直向姜央头颅右边扎来,姜央吓得浑身一僵,目光一晃,刘熙一个侧身将她掩在身下。
只听“噗嗤”一声,那枚羽箭扎入他的右肩,正是他持刀的右臂之上。
后方传来阵阵马蹄声,姜央顺着他的伤处向后望去,月色下不知何时又追来一队人马,有十几名之多,然而衣着与驿站的山匪大为不同。黑布遮面,身着夜行衣,像是有备而来。
姜央一惊,头上刘熙“啧”了一声,不耐道:“又是哪里钻出来的虫子。”
一扯马缰,马儿高踏前蹄,加快了脚步。
无奈身上驮着两人,负重不堪,眼见着马上要被追上,侧方林中又冲出一队人马,姜央刚要出声,刘熙将她紧紧扣在怀中,“不怕,是我的亲信,坐稳了,咱们先走!”
亲信们直接向后方追赶的匪徒们杀去,可当初为了掩盖行踪,所带亲信人数不多,也不知能拖住多久。
此时此刻,姜央终于察觉出不对劲,问:“他们怎么像是……像是……”一早就冲着他们二人来的。
刘熙一把折断肩上的箭,陡生异变他并不见惊慌,淡定道:“无妨,我会护着你的。”
他一转马头,直接钻进旁边的山林。
借着崎岖的山道和树木遮掩,后方兵戈之声渐渐消失,山林中只剩哒哒的马蹄声。
越是安静,刘熙越是警醒,浑身肌肉紧绷,硬如磐石。
鼻尖是浓烈的血腥味,姜央看着他肩上埋着箭头的伤口,轻声问:“要不要先处理一下?”
刘熙额上起了一层薄汗,面色逐渐惨白,姜央以为是伤重所致,然而在沙场上历经生死的人,怎会因一个箭伤在短时间内变得如此颓败?
刘熙心知事情不对,以为箭上带了毒,于是伸手狠力一扯,箭尖勾连着血肉就那么血淋淋的给扯了下来。
拿到眼下一观,并未见带毒的异色,刘熙一怔。
就在此时,林中突然又响起尖利的呼哨声,刘熙似预感到什么猛扯缰绳,可惜为时已晚。
一声嘶鸣,姜央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好似从马头上倒飞出去,摔在地上不知翻滚了几圈却不觉疼,再回神时,人正被刘熙紧紧裹在怀里,而方才所骑之马瘫倒在地,夜色中见它后方牵着一条绳索。
刘熙闷哼一声,不知是不是摔到了骨头,抱着姜央好半晌没起得来身。
姜央正要去扶,忽见眼前寒光一闪,刘熙忽然抽刀刺入近前一人的胸膛,长刀方入肉,他好似骤然失了力气,软倒下来。
姜央一惊,抬眼看去,竟不知何时身边围了四五名黑衣人。
来人不声不响,举刀便向刘熙砍来,姜央下意识挡在刘熙身前。
眼见着乱刀就要朝着她削下,刘熙一愣,情急之下将她的头往怀里一摁。
“住手!”
即将落在头上的刀霎时停滞,姜央看着距离刘熙头顶不过寸许的刀刃,额角滑下一滴冷汗。
黑衣人群分开,一人缓步行来,漆黑的夜色印出他模糊的眉眼,姜央张眼望去,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人缓缓蹲在她身前,朝她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脸上带着她最熟悉的笑靥,“阿央,过来。”
直到他再次出声,姜央脑中一阵轰鸣,怔怔望向来人,不确定道:“哥……哥哥?”
姜临夜莞尔一笑,多日不见,他脸上依旧挂着往日的温和:“没错,是哥哥。”他眼眸暗沉,轻声道:“哥哥来接你了。”
姜央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再见姜临夜。揽在腰间的手不动声色紧了紧,在姜央迷茫之时,刘熙忽然在她耳边悄声道:“我们在驿站时被下了药,是软筋散。”
经他这一提醒,混沌的思维霎时变得清明。药是谁下的?是山匪还是此时出现的姜临夜?而刘熙会在此时出声,是他怀疑姜临夜的嫌疑更大?
是了,以山匪的习性更习惯用蒙汗药,将人一网打尽,但用的却是软筋散,软筋散发作时间稍晚,且用软筋散,刘熙才有力气将姜央独自带出来……
她顿时了然路上追杀她们的黑衣人是受谁指使,而姜临夜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她不动声色,抬眼静静望向姜临夜,如往日二人闲聊般问:“哥哥,这些是你的人吗?”
姜临夜神色滞了滞,随即面色如常道:“是哥哥的人,”他斜了眼近旁的长刀,原本要挥向他们的刀收了起来,他才跟姜央解释道:“怪哥哥没吩咐明白,险些伤了阿央。阿央莫怕,哥哥无意伤害你。”
姜央未动,问:“哥哥没有回齐国吗?为何会在这里?”望了一圈,道:“还带了这些人。”这帮人显然是要将她掳掠而走……
她不懂姜临夜到底在谋划什么,但此时此刻的他,已渐渐偏离了印象中那个和蔼可亲的兄长模样。
姜临夜没有直接回答,只说:“此地不方便,阿央先随我离开,路上哥哥慢慢与你解释……”
他如往常一般亲切随和,可姜央望着那只伸来的手,莫名产生一股异样的不安与抗拒。
姜临夜赶到此地带着持刀的人马,还是在她即将脱离公主身份时出现,一桩桩一件件,如此凑巧,好似一张精密的网,他是等待猎物撞入网中的猎人,事事拿捏得恰如其分。
她盯着眼前之人,问:“哥哥,你要带我去哪里?”不待他回应,又问了一句:“离开周国吗?”
姜临夜笑了笑,宠溺道:“一会哥哥再与阿央商量。”
他句句有回应,却句句不肯直接回答,姜央直接点破:“你知道,我不愿离开周国。”
对于她的倔强,姜临夜终于露出一分不容置疑的强势:“你知道,哥哥决定的事,从来没有做不到的。”
果然如她所想那般,姜临夜不合时宜的出现,仍是要罔顾她的意愿,带她离开。
且不允许她反抗。
此时此刻她说再多都无用,反而会惹恼了他,而且……他现在变得好奇怪,仿佛褪了温润表象,似一只在暗中蛰伏的兽,阴郁独断,连她的话都听不进了。
潜意识告诉她不能硬来,姜临夜不会伤害她,但刘熙……她现在无法预知姜临夜的所作所为,她不敢赌。
“既然如此……”姜央佯装乖觉,似是拿他没有办法一般,轻叹口气,手下却不着痕迹轻捏了刘熙掌心三下,刘熙愣了愣,回应一般在她手心一点。
二人似达成了某种无声的默契。
姜央缓缓站起身,无奈道:“好,我听哥哥的。”
姜临夜心中一喜,姜央清澈的目光向他飘来,静静问:“我可以跟你走,那哥哥能否不要伤我的好友?”
她补充了一句:“哥哥不伤害他,我定乖乖听话。”
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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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夜看了眼委顿在地的刘熙,眼神幽幽道:“可以啊。”
答应的非常爽快,可姜央却不敢信他。
她知道姜临夜的作风,如果想顺利带她离开,一定会隐匿行迹、斩草除根,刘熙无论是不是留下来都有性命之危,但是若能送他走,还可争一线生机。
姜央扶着刘熙回到摔倒的马匹前,马儿绊了那一跤后已恢复过来,立在原地委屈的鼻尖哼哼。
姜央安抚地摸了摸马头,刘熙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待他重新上马后,姜央直直看着他,悄声道了一句:“你要活着回来。”
刘熙深深凝视着她,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姜央咬了咬牙,狠狠一拍马臀,马匹再次扬蹄奔向暗夜山林。
姜临夜上前轻揽住姜央肩头,好脾气道:“走吧,此地寒凉,哥哥带你离开。”转头暗暗给近旁之人使了个眼色。
姜央被半拽着坐上了姜临夜的马,他此时褪去了往日避嫌的姿态,长腿一跨坐在她身后,双臂拉住缰绳将她圈在怀里。
微微侧头,他在她耳畔轻声叹息:“好似自你长大后,哥哥许久未跟阿央共乘一骑了。”
他贴的近,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耳边,整个人都酥麻起来。一只手忽然扣在腰间,将她与身后之人贴得更紧,他轻声呢喃了一句,“好在哥哥终于抓回了你。”
姜央终于发觉他的不对劲因何而起,脑中一片骇然,久久不敢确定。
他似轻笑了一声,胸腔的震动传递到心口,她只觉整个人都在发冷。
她相识多年的哥哥,她的兄长,难道……
众人再次启行,姜央余光瞟见,一行人中有一人无声逆行而去,所行之处正是刘熙方才离开的方向……
几人翻山越岭,走了整整一夜,最后落脚于山坳里的一处小村落。
清晨,几人换上寻常人家的装束进入村中。村子不大,因太过偏僻,村里只剩几户人家,路上姜央见空置的屋舍不少,也不知姜临夜是如何安排的,他们直接暂居进一处较为体面的院落。
卧房也被收拾过,姜临夜领着姜央上了榻,自己则坐在塌边,柔声道:“赶了一夜的路,阿央累了吧,你先歇息,哥哥在旁守着你。”一副要亲眼看着她入睡的模样。
姜央未直接拒绝,先问:“这是什么地方?我们要在这呆多久?”
姜临夜笑了笑,只回了一句:“待要离开时,哥哥自会跟阿央说。”
姜央半垂下眼,道:“那哥哥要带我去哪里?赵国?宋国?还是北戎?”
姜临夜轻轻抚弄着她的长睫,和风细雨道:“总归是一处无人打搅,谁都寻不见的世外桃源。”
他防她防得滴水不漏,什么都不肯透露给她。
姜央望进面前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轻轻道:“哥哥,你为何非要带我走?我在周国有家人有友人,我过的很好。”
“哥哥也是阿央的家人和友人,”姜临夜嗤笑一声,“而你所谓的家人便是送你上先周皇床榻的骊妃?友人是日夜与你耳鬓厮磨的左殊礼?”
姜央眼眸一凝,冷声道:“我的亲人好友该由我自己决定,而非你!”
“那又如何?”姜临夜听不进她的只言片语,强硬道:“是我以前太惯着你,让你识不清人认不清事,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选错了人走错了路,如今哥哥帮阿央拨乱反正,从今以后,你只能听我的。”
“你!”姜央猛地甩开他的手,气愤道:“我是个人!不是个任人拿捏的傀儡!”
姜临夜脸上依然带着笑,魔怔般道:“是人是傀儡,总归会一直陪着哥哥。”
姜央双目圆睁,仿佛不认识他一般,眼前之人令她如此陌生,好似从里至外都变了个模样。
她随手取过枕头朝他狠狠一砸,厉声道:“你简直莫名其妙,你给我滚出去!我现在不想见你!”
枕头砸在姜临夜脸上,滑落下来露出一张阴沉的脸,他冷冷看着姜央,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姜央顿了顿,以为他要发作,谁知姜临夜忽然又如沐春风,宠溺道:“好,哥哥不吵阿央。”
他诡异得变得言听计从,悠悠然起身,临出门时,他又转头道:“只是希望阿央睡醒之后能想明白,如若再跟哥哥置气……”温润的笑容也没盖住他眼底的阴骘,“哥哥便不会这么好脾气了。”
房门合上,屋中只剩姜央一人。
屋外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姜央霎时收敛方才的气焰,脸上一片镇定。
略一抬眼,她看向屋内半开的窗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