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央这般忧心忡忡半月有余,直到某日半夜,她被某人从榻上拉了起来。
如上一次出征前一般,左殊礼一身戎甲,暗夜生辉。
那双眼也闪着光芒,静静看着她。
姜央眼眶瞬间湿了,千言万语都凝在无声的对视之中。
即便早有预料,可见到他一身戎装,心中仍旧是不舍与隐隐的钝痛。
如此突兀又隐秘的发兵,必是大战。
她哑声问了一声,“玉佩呢。”
左殊礼轻抚胸口,示意那一分为二的玉佩挂在了脖上。
姜央扑进他怀中,哭着道:“左殊礼,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我等你回来娶我。”
左殊礼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青丝,笑了笑,轻轻一个字却是重重的承诺,“好。”
两人的分别简单又短暂,姜央将他一路送到房门口,她望着那伟岸的身影,心里莫名产生一丝不安,又大声道了一句:“左殊礼,你一定要回来!”
左殊礼侧身而笑,然而笑到半路,突然掩唇咳了两声。
姜央见状忙拉住他,急声问:“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左殊礼安抚道:“无事,许是突然从暖屋里出来,给外头寒风吹痒了嗓子。”
姜央仍不放心,“那你把辛夷带过去!”
左殊礼不甚在意推拒道:“辛夷留在府中照顾你,她一个女子在军中不便。”
“可……”
“行了,”此时此刻,他还有心调笑一句:“哪有夫君在外行军作战,娘子还要给夫君身边塞女子的,你没有芥蒂,我反而要恼了。”
“那……你给辛夷看过吗?”
“看过了,只是无伤大雅的小病。”
姜央似还想再劝,左殊礼轻笑着打断她,不愿继续此话题,“我要走了,你不会说些好听的?”
姜央沉默一瞬,随即认真道:“你听过的没听过的好听的,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等你归来再说。”
左殊礼曲指刮了刮她的脸,终于做了最后道别:“好啊,那我拭目以待。”
冬日随着左殊礼的离开,变得更加凛冽。
西京如往日一般热闹,城中丝毫不见大军开拔后的紧张与肃杀,乐坊内夜夜笙歌,酒楼里人声鼎沸,仍是繁华喧嚣的周国王都。
左殊礼已离开十几日,晒着满院草药的院落中,一女子正端坐在凌乱的书案前。
身旁的药盅在火上骨碌碌响着,热气张牙舞爪往上窜,辛夷置若罔闻,只紧紧盯着眼前的医案。
她眉头皱成了“川”字,几乎能夹死一只蚊子,硬硬的竹简几乎快被她有如实质的目光射穿。
她看着竹简渐渐发怔,目光游移,好似瞥见了什么字,耳边仿佛有天音急坠,响起一丝突兀的嗡鸣。
有什么东西在脑中闪过,她猛地站起身,一不小心带倒旁边的药盅,滚烫的药汁有几滴溅在脚背,她毫无所觉,直接扑向了前方满架子的竹简中。
她不断翻找,竹简被拿出一卷又丢下一卷,直到脚边竹简堆成了小山,她才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
扯开竹简一看,她大脑直接一片空白,丢下书简就奔了出去。
此时正值午膳,辛夷突然闯进姜央房中,不顾里头一众伺候的下人,大声喊了一句:“姜央,我要去找左殊礼!”
一片蕨菜含在姜央口中,她怔愣愣望着气喘吁吁的辛夷,很快回神,伸手屏退一干人等,拉着她坐入席案,平静问:“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似发现自己方才有些莽撞,辛夷缓了两口气才回:“是……有一些问题,可是我现在无法确定,现在……还无法告诉你。”这事,一是她不敢确定,因为太过匪夷所思,二是姜央本就担心,她怕加重姜央的思虑。
因难以启齿,她只能求道:“我需要找左殊礼证实一番,可我无名无分去寻他只怕不便,你可否求宫中出具一张文书,让我成为左部军的军医?”
姜央细细端详着她,她面色着急又带着急切的哀求,于是姜央没有多问,辛夷这么郑重一定有她的道理,她与左殊礼一直都非常信任她。姜央干脆道:“你等我,我现在进宫,黄昏前你等我消息。”
说罢膳也不用了,吩咐宁无白为她更衣备车,直接向皇宫行去。
因是涉及左部军,姜央直接求到了左殊恩面前,事关左殊礼,又因左殊恩与辛夷师父之间的关系,他对辛夷还算了解,于是这道文书给的非常干脆。
只是事后,也不知是不是左殊恩爱调侃人的老毛病犯了,他意味深长盯着姜央,骤然道了一句:“殊礼在外,你在西京无人看护,要不要朕派刘熙将军来陪皇妹啊?”
姜央不懂他怎么突然就扯到了刘熙,因不了解左殊恩的秉性,只能当是在为她着想,于是婉拒道:“冬日寒冷,臣妹体弱只能躲在府中避寒,平日并不会出府,府中皇兄留下的护卫已足够,怎敢再麻烦刘熙将军?”
况且,大战在即,刘熙不需要随军出征吗?
左殊恩抚了抚下颌,似在思考,眼神却轻飘飘的落在她身上,许久,他好似模模糊糊“嗯”了一声,那意味不明的一声,倒不像答应了她的拒绝。
姜央正琢磨着,就见左殊恩挥了挥手,笑道:“行了,你身子骨不好,莫在外头久留,赶紧回府吧。”
姜央满头雾水地离开,只觉左殊礼这个哥哥,跟满肚子算计的左殊礼比起来,似乎更加深不可测。
辛夷拿到左殊恩亲手写下的文书后,第二日就驾马离府了,走时那般匆忙却仍不忘留下一封信,千叮咛万嘱咐姜央注意身子,若是病了便去寻她指名的某个太医,千万别随意找其他人。
姜央看着她留下的这方布帛,里面夹带着她以往的病历,似是为那名太医备下的,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她这操心的样子倒有些左殊礼的风范。
辛夷走后,顺王府内彻底只剩下她这一名主子,她望着寂寥的王府,时隔不过一年之久,再次感受到孤独。
她莫名想到了姜临夜,曾经被燕皇冷落时,姜临夜未受她牵连,依然在燕皇宫内行动自如,他那会时不时会来看她,为她寻些新鲜的玩意,抑或说些国中的趣事,尽其所能的照顾他。
如今齐国使臣被左殊恩赶走,自他前往南境后也不知是不是在生她的气,两人之间断了联系。南境的使臣们自不会再转道来西京,应该是径自回了齐国。
她倒没能好好与他道别,也不知下一次相见是何年。
她这个哥哥,虽然变得越来越奇怪,可好歹相处多年,一想到再次相见无期,心底还是有一分失落。
然而这份失落未能持续太久,这一日早晨,宁无白突然脚步生风地闯了进来。
她一把摇醒还在沉睡的姜央,急声道:“公主,出事了!”
姜央揉着还未睡醒的眼,一见她这表情,心里一“咯噔”,问:“怎么了?”
宁无白向来沉稳,很少这般惊慌失色。
她一边给姜央披衣,一边道:“何忧疯了。”
“疯了?”姜央一愣,问:“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疯了?”
宁无白手下不停,嘴里一一道来:“她窥探王爷军事文书之事本是犯了大忌,虽未声张,但何家必须给王爷个交代,给她施了家法关进族中庵堂,原本进去时人好好的,前几日突然不知怎么就逃了出来。”
宁无白顿了顿,随即嫌恶似的皱起眉,“可她一出来就得了疯症,在西京的中街上大放厥词,说……”
“说什么?”
宁无白似觉得难以启齿,于是换了个委婉点的说辞:“说公主与王爷之间关系非比寻常,秽乱宫闱……”
“什么!”姜央猛地站了起来,她求证似的看着宁无白,脑中一片混乱。
“具体怎么说的?”
宁无白犹豫一瞬,只好直言相告:“她说,王爷选妃之事只是权宜之计,哪怕真选出来个王妃也只是摆设,而公主与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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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间早已暗通款曲,她还说……她亲眼见王爷的革带留在公主闺房,若非二人之间有苟且之事,落下的怎偏偏是条革带?”
一句一句,若说她是无中生有,却与真相撞在了一起。
“还有吗?”姜央逐渐冷静下来,问道。
“大多都是些怨恨王爷与公主的污言秽语,可……”宁无白咬了咬牙,道:“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如今已闹得整个西京都知晓了。”
姜央沉下心来,思索片刻,道:“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西京最多传几日,并不见得会当真。”大不了多一些闲言碎语,她如今是虱子多了不压身,不在乎再添些骂名。
宁无白又道:“此事怪就怪在,之后又多了许多猜疑。”
“什么猜疑?”
“有许多传言相继蹦了出来,说公主与王爷之间本就是旧识,关系匪浅,加之公主来到周国后,与王爷一直是同进同出,不仅如此,公主从长生观回来时,本来该在周军的王爷出现在公主的軿车上,秋菊宴上,也有人撞见王爷是从公主的画舫中下来……”
“那……那都是无端揣测……”无头无尾的猜测,还不足以下定论。
“可……”宁无白犹豫一瞬,她望了眼姜央,欲言又止。
“都到这个时候了,也别隐瞒我了。”
宁无白道:“有仍在鼓吹署的燕国遗民作证,说她在燕国时,就撞见过几次公主夜晚出入王爷的院落……”
姜央脑中轰然一声,似有巨石砸落,这话若放在平时未必会起什么波澜,可许多事夹在一起,就显得她未必是清白的了。无论这番作证是真是假,却是实实在在的出卖了她。
一桩桩一件件,再加上何忧的这番“疯言疯语”就很耐人寻味,哪怕原本对流言嗤之以鼻的人,听完心里也不禁会有些猜想。
最怕的就是这种半真半假的传言,叫人无从辩驳。
连姜央都不知该如何解释。
姜央一整衣裙,急声道:“我要进宫。”
左殊礼如今在外打仗,她不能因为这些事影响到他。
谁知宁无白道:“方才皇后娘娘已遣来女官,让公主莫要轻举妄动,不要露面。”
姜央愣了愣,道:“什么意思?若放任这流言传下去,只怕会越来越严重。”
“皇后娘娘只留下这一句话。”
姜央跌坐在床榻上,怔愣片刻,蓦地,她自嘲一笑:“是了,我现在做什么都是欲盖弥彰,只会加重他人的猜疑,还会牵连到其他人。”
简简单单一句话,表明局面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否则按照皇后的秉性,多少会带一句让她放心的安抚之言。而左殊礼择妃之事早引起文臣的不满,他们怎会错过这个借题发作的机会?
她不过一个挂名公主,在周国没有实质公主的声望,又不得人心,放在其他国家宗室里,为了保全血亲皇子的名声,早就牺牲掉她。
费力澄清只是吃力不讨好,她位卑而言轻,哪怕左殊恩回护两句,又有多少朝臣和民众会为了周皇面子,放过她这个没有实名的公主?
西朝各国为扼制乱|伦之事,处置方式乃牺牲一方,已成惯例,民众们表面上深恶痛绝,内心却是喜闻乐见,更多的是看这些皇亲贵族跌落尘埃,愤懑挣扎,又有几人会真同情?
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且还是在左殊礼不在的时候……
此时此刻,她做什么都显得多余。
姜央静静坐在床榻上岿然不动,好似想了许多,又好似什么都没想,许久,她缓缓解下身上的外袍,将自己重新裹进被褥。
她得好好想一想,仔细想一想,她不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见她重新歇下,宁无白为她捻了捻被角,轻步离开。
房门即将被掩上的那一刻,忽听屋内人道了一句,
“给唤雨带句话,”宁无白一顿,隔着门缝,榻上之人依旧一动不动,只听她道:“我要见何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