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宁无白请三人入厅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几人被晾了许久,早生了一肚子气。
平日这湖光公主对她们不闻不问便罢,见不见的无甚必要,本就瞧不上她,如今归府循着礼数前来请安,竟还摆这么大的架子。
三人没什么好脸色地冲了进来,又猛地停在了门口。就见一直未能得见的顺王殿下正坐于厅中上首。
今日休沐,他随意着了一件雪色常服,青丝垂散,只在发尾闲闲系了根天青色缎带。
往日顺王殿下不是一身朝服便是甲胄,抑或隆重的玄端深衣,矜贵傲然,她们还是第一次见顺王如此闲适的模样,仿佛林中饮酒赋诗的清隽文人,儒雅疏懒中透着从未见过的平和。
以至于,她们未曾察觉旁边姜央脸上的不安,及眼尾一丝还未褪尽的洇红。
“臣女拜见顺王殿下。”三人面色一整,瞬间收了气势,恭敬有加盈盈一拜,庄重的行礼姿势里透了一分欲说还休的妖娆。
左殊礼目光淡淡在三人面上点了一下,随即侧身为自己斟酒,一言不发。
姜央见他一直不肯出声,遂开口免了她们的礼。
待听见姜央的声音,几人才想起来跟姜央见礼。
姜央跟她们寒暄了几句,像模像样地过问了一下仲秋事宜,几人低眉顺眼回着,可眼神时不时飘向在旁饮冷酒的左殊礼。
那小动作自是瞒不过座上二人,姜央知道左殊礼心里不喜,于是话说了不过一刻,便想将人送走。
送客的话刚启了个头,顿时触到柳玉的逆鳞。
这湖光公主好不讲道理,让她们等了一个时辰不说,好不容易才见到顺王殿下就要赶她们走,又想到进府的这些时日因这公主挑唆,使得顺王将她们拒之门外。
新仇旧恨一起,柳玉换上一副最为娇俏的笑脸,对左殊礼道:“王爷,我等身为选女,今日终能得见王爷一面,甚是高兴。”
姜央送客的话堵在了半路,她收回目光,半垂着眼睑,安静下来。
左殊礼将酒碗一搁,视线终于瞥向开口的柳玉。
见他瞧过来,柳玉遂高兴道:“本该及早拜见王爷的,不想耽搁了这么久,这次归家,家中父亲还关心王爷是否康泰,王爷乃百炼成钢的将军,倒显得家父杞人忧天了。”
说罢,眼光若有似无瞟了姜央一眼。
话里话外,不仅含沙射影挤兑姜央从中作梗,还暗暗提点朝臣对于顺王婚事的在意。
左殊礼玩味地看着她,终于开了金口,“本王近来事务繁忙,倒把你们三人给忽略了。”他看向姜央,骤然补了一句,“皇妹也不提醒一下本王。”
姜央一愣,斜看向他,就见他儒雅的笑容里,藏了一分恶趣味。
姜央轻吸一口气,这家伙又想做什么?
柳玉心里一喜,心道果然是姜央在中间做了手脚,瞬间换上一副贤淑的模样,道:“想必是公主深知王爷不便,才未能安排,臣女们自是能体恤。”
姜央扯了扯嘴角,应了一声,“是本宫疏忽。”
“算来,你们进府也有十余日了吧。”左殊礼道。
柳玉回:“已半月有余。”
“这么多天了,是有些久……”左殊礼意味不明说了一句。
可听在柳玉耳朵里,似是想跟姜央清算她搬弄是非之罪,于是壮着胆子道:“无怪公主,许是公主第一次承接此事,失了分寸……”
“失了分寸是何意?”
柳玉忙接口:“我等第一次拜见公主时,公主……公主许是不善应对此事,将我等当成寻常妾室相待,臣女是宫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贵女,怎能……怎能……总之,也是臣女们一时气极,言语过激,惹了公主不快。”
她盈盈下拜,歉意道:“是臣女们言行无状,惹怒了公主,还望公主恕罪。”
“妾?”左殊礼戏谑看向姜央,“你想给我纳妾吗?”
姜央头都不转,一手撑脸,直接挡住了他的视线。
眼见着左殊礼要质问姜央,祝怜也跟着拜了下来,可怜兮兮道:“怪臣女年少气盛,惹恼了公主,是臣女的不是,还望公主莫要跟我等计较。”
口中一声一声的告罪,不过是为了在左殊礼面前告她的状。
姜央心里一叹,庆幸自己不是深宅大院的主母,否则每日对着这档子琐事,她还怎么安心养她的花。
“嗯……”左殊礼浅笑望着二人,温声道:“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吧。”
左殊礼这么一鼓励,两人顿时将多日的不满尽数吐了出来,说姜央当时如何放出豪言,意欲左右王妃人选,又说她是如何怠慢几人,将她们丢在府中不闻不问,不仅狂妄还轻选妃要事。
一通苦水下来,就见左殊礼嘴间的笑容逐渐扩大,他侧首对姜央道:“原来你是这样接待她们的。”
姜央望着天花板,一个眼神都不分给他。只有她听出来,那些数落她“拈酸吃醋”的行径,到了左殊礼耳朵里只怕是得意得要上天。
在旁默不吭声的何忧,只觉左殊礼笑容有几分怪异,她暗暗扯了扯身侧柳玉的袖子,示意她们目前是“寄居”之人,在顺王面前告公主的状,有些不妥。
柳玉哪里管这些,只想着好不容易见到顺王,定要将湖光公主这副虚伪的表皮给扯下来,于是火上浇油说了一句:“还请王爷做主,亲自操刀‘试婚’大事。”
“试婚……”左殊礼喃喃重复了一句,好似方想起这件事,他慢悠悠端起茶壶,亲手将姜央手边的耳杯注满,脸上笑得愈发诡异。
三人幸灾乐祸等着顺王的怒火,突然见他将茶壶猛地往地上一掼,霎时,玉质茶壶摔得粉碎,碎片与茶水四散,炸得地上三人浑身一个激灵。
几人还未反应过来,左殊礼阴寒的声音从上头传来,“姜央是本王选的人,你们也配置喙她?!”
他面色骤变,与方才温文尔雅的人大相径庭,周身冷得不像话,一股无形的威压袭来,三人顿时一惊,待听懂顺王话中之意,吓得忙伏地叩首。
“谁给你们的胆子,敢藐视我朝公主?”他缓缓站起身,踩着一地碎片,立在她们身前。
如今哪里还有半分平易近人的模样,那埋在语中的冷怒,终于露出他凌驾于众人的上位者姿态,宛如手握生杀大权的至高王者。
三个未出闺阁的女子何曾见过这种阵仗,骇得一声都不敢吭,呼吸都要停了下来。
他睥睨着几人,寒声道:“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不懂礼数,倒也没说错,顺王府是什么地方,容得你们在本王与公主面前肆意妄为,在我顺王府耀武扬威?若不懂规矩,赶紧滚回你们的府邸,让家里长辈再重新教导一遍!”
这话说得很严重了,三人顿时无地自容,羞愤交加。
“王爷……王爷恕罪,是我等逾越。”何忧最先告罪,她看向姜央,忙道:“公主殿下,是我等无礼在先,臣女知错,还请公主原谅。”
经何忧这么一提点,柳玉与祝怜霎时反应过来,一叠声的跟姜央告罪。
三人哀哀戚戚,可可怜怜的,哭诉的话吵得她脑仁子疼,只想将这几个闹人的姑娘送走,于是对左殊礼道:“总归还要在府里呆一阵,将人吓坏了,我不好处理。”
左殊礼见她面上有一丝疲惫,垂眸望向地上三人,蓦地嗤笑一声,“你性子倒是软。”
她与他一样,自小厌恶宫中争宠的阴司,与他不一样的是,她能躲则躲,躲不过了,还有宁无白与姜临夜在前给她顶着,更别说后宅这些宵小把戏。
把姜央顶上来,本意是想让她认清自己的内心,如今目的已达到,再叫她去应付这些暗地作怪的,倒是为难她了。
左殊礼旋身坐回榻上,一双眸子暗沉沉盯着三人,那目光犹如针毡,扎得几人浑身犯冷。
原来外界传闻顺王殿下阴晴不定性格乖张,竟无半分虚言。
她们不知跪了多久,只觉屋内气氛冷凝,时间也被拉得难耐。
忽而,他又变得平和,淡声道了一句,“都起来吧。”
三人战战兢兢爬起身,皆低眉垂首,一眼都不敢往上瞧。
好似听他短促地笑了一声,还未捉摸出那笑声的含义,又听他缓声道:“皇妹身子骨娇贵,让她来操持此事是有些勉强。”
淅沥沥的水声传来,他好似又为自己斟了一碗酒。
酒香四溢,忽又听他砸出一句:“三日后,本王亲自为你们‘试婚’。”
三人闻言俱是一喜,竟忘了礼数抬头看过去,白玉酒碗停在左殊礼唇边遮了半张脸,唯有一双冷目睨着她们,逼人的目光中含了一分邪肆。
“你们可要好生‘表现’,莫叫本王失望。”
……
三人离去前,姜央装模作样给左殊礼好一通安抚,又顺带为几人说了几句好话。
左殊礼眼见着面色稍霁,对姜央更是和颜悦色,连带着对她们也不再急言令色。
三人瞧这一架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回头备了许多礼物,皆送到姜央眼跟前。
姜央望着那一堆绫罗绸缎,很是苦恼。
她不过是陪左殊礼演戏罢了,收下这一堆,倒叫她有些过意不去。
宁无白见她苦着脸,笑道:“公主何必在意,就当是她们的歉礼。”毕竟也是她们无礼在前。
姜央想了想便不再纠结。
谁知,这流水的礼物却是没断,隔了几日,几人的小礼又送了进来。
姜央捏着那漆金花扇,又看了眼旁边的翡翠玉镯,很是不能理解。
她问:“歉礼都送过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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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来的小仆端着一张笑脸,恭敬道:“我家姑娘瞧着适合公主,送来给公主玩的。”
原来是讨好她的,真是……
待人走后,姜央问宁无白:“左殊礼近日很忙?”
他几日未归府,宁无白想了想,道:“确实不曾归府。”
那日以后他骤然消失,日日不见人影,不知在忙活什么,连句话也没给她留。
人不在府中,更遑论进她们院子,想来几人心里着急,借着这随手礼暗暗提点她呢。
难怪何忧日日来寻她学琴,不是她闲,而是跑来探听情况来了。
左殊礼虽不再让她插手此事,可人在府中坐,躲也躲不开。
是不是得找个借口回自己公主府呆着?
如是想着,这一夜,左殊礼终于回来了。
她在院中等着,却等来了小青。小青仍是一副稳重老沉模样,连禀报的声音都波澜不惊,“公主,王爷去了惊香院。”
姜央手中的花剪一个用力,不小心剪下一朵半开的花朵,她眨了眨眼,望了眼窗外黑稠的天色,遂平静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惊香院,是何忧的院子。他开始行动了?
她知左殊礼自有章法,又不喜那几人,然而听见他骤然去了别人院子,心里忽然有些不得劲。
她该等他回来,问一问他的计划,可心底那股子无端生起的疲惫,怎么都抹煞不去。
自嘲一笑,是自己乱了分寸关心则乱,于是人也不等了,爬上床榻自顾先睡去。
第二日晨起,姜央摸了摸枕边,冷冰冰的,身侧的被褥也铺的工整。
她问端着木洗进来的宁无白:“左殊礼昨夜来过吗?”
宁无白如实回:“王爷在惊香院呆了半宿,鲁副将来寻,两人又回了左部营。”
“半宿……”
姜央无端端有些生气,让他演,他还演得尽职尽责。
他不是讨厌她们吗?怎还能忍受这么久?
姜央忽然生了恼,遂对宁无白道:“收拾收拾,今天就回公主府。”试婚之事已经丢回左殊礼,那她还在顺王府呆着作甚?
宁无白一怔,问:“公主就这样擅自离开,王爷回来只怕要生气。”
“生就生,他又不是我的主子,为什么要事事听他的。”她只想找个地方清净,最好什么事都不要来吵她。
姜央一声令下,府里人都开始拾掇起来,然而身边都是左殊礼的人,这收拾的速度堪比龟速,不过一些零碎整了大半日都没收拾妥当。
姜央坐在院子里,还未察觉到下人们的故意拖沓,院外又有人来求见。
听见来人的名字,姜央下意识就不想见,话到了嘴边,又转了个弯:“领她进来吧。”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春风得意的何忧,她今日着了一身红,明艳的绸缎闪着流萤,光彩照人。
她盈盈一拜,姜央端坐在凉亭中,不动声色打量着她。
也不知是不是胭脂打得厚,白皙的脸上带着一片粉霞,更显娇俏可人。
姜央半垂着眼,淡淡道:“听闻昨日王爷去了你的院子?”
何忧应是,姜央问:“与王爷相处……可是融洽?”
何忧点了点头,小声道:“王爷话少,不过在臣女闺中坐了半宿,问了些琐事。”
可她这含羞带怯的模样,可不像只坐了半宿这么简单。
明知她是故弄玄虚,姜央心里还是不大舒服,正愁着往下的话该怎么接,又听何忧道:“王爷私下,好似并不是那么难以相处。”
怎的,她把她当能成交心的姐妹了?
这下姜央彻底不知该如何聊下去了,木然应了一声:“你能得王爷善待便好。”
左殊礼待她好不好的,跟她有什么关系,懒得再听二人相处事宜,左右都是些乱她心神的胡言乱语,便问:“那你今日来寻本宫,所为何事?”
何忧面上扬起欢喜的笑,又含着小女儿家的娇羞,“王爷……王爷说今日还会来惊香院,臣女听闻王爷喜曲,便想着能否请公主指点一曲,奏与王爷。”
她喜溢眉梢,可姜央却没她这好心情。
人是来求曲的,可在姜央眼中更像是显摆,真真假假,总归她没兴趣应付她,只觉今日的心绪更乱了。
随手指着院中忙碌的仆从,道:“你也见本宫今日事忙,多有不便。”一挥手,直接赶客:“本宫没空,你先回吧。”
下人来请,何忧诧异的望向姜央,不知她态度为何突然这么冷淡。
但见她面上一色疲乏,嗫嚅几许,只好行礼退下。
余光瞥见收拾屋子的一名下人手中,捧着一条男子革带。她心里一咯噔。
转身的一瞬,姜央盯着脚边蔫头耷脑的墨菊,未能看见她眼底闪过的一色暗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