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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家暴05

作者:谭清琛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我斟酌了一下措辞。


    “你吃过寿司吧,这种食物原本寡淡无味,寡淡是它显示出的健康特色。但人们又发明了芥末,芥末本身不存在味道,但它刺激,刺激身体末梢神经释放内啡肽和多巴胺,给人带来感官的愉悦。所以有时感受痛反而愉悦。”


    虐恋情深就是痛并快乐着。


    她忽地站了起来。


    眼睛流露出深深的失望。


    “你和他们一样,觉得我是自找的?”


    我微微抬起下巴和她对望了一会。


    “抱歉,”我全心全意地说。


    “因为你最后念的那一段话,那段圣经中关于爱的诠释,我不清楚,对于你来说,爱是不是寿司与芥末的滋味?”


    她露出一点点的迷惘,又慢慢地坐回椅子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念出那段话,也许只是太熟悉了。”


    那段话之所以熟悉,是因为郑凯东写给她的。


    没错,在微信电邮的年代,竟然还有人用笔一字一句地写情书。


    在每一封情书的开头,都抄录了这段话。


    字迹工整,笔画漂亮,让人看得赏心悦目。


    有时是和包装精美的礼物一起,有时随着快递和小饰品送来,充满诚心诚意的惊喜。


    得空时,郑凯东还会搂着她的腰,陪她一遍又一遍地朗读,声音温柔充满深情与爱恋,就像蛇在伊甸园里诱惑着夏娃。


    “吃下去,你看,红色的苹果里挂满了新鲜的露珠,你闻,它的味道是多么的清香和甜美,你摸,光滑的表皮多么的水分充足,你就咬一口试试,一小口你就会知道它的滋味多么的美妙。”


    夏娃此时眼中只有那颗苹果,忘记了主上的警告。


    一种梦幻般色泽的光彩在她脸上流连忘返。


    我的小手臂却有一层从骨子里散发的惊颤,麻麻的感觉,以至很艰难才倒好一杯茶。


    过了好一会。


    她脸色有种很奇妙的变化,似乎从梦幻的色调里突然被泼了黑色的墨汁,毁掉了整幅至美的画作。


    婚后他仍然会陪她朗读,在某种特定的场景下。


    那时她惊惧地缩在一个角落,还没能从一场身心分离的殴打中回神。


    他带着懊悔与温柔,仿佛视如珍宝地搂着她的腰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没有做到我所许诺的那样,你监督我。”


    他展开那些被反复折叠得有些旧的信件。


    “我们一起再读这一段,我以后一定一定会控制自己的。来,爱是恒久的忍耐……”


    泪水溢了满眼,看不清字迹,但她早就将每一个字都熟记于心。


    温柔的声音和哽咽的声音相互交织,犹如诡异的音符在房间里飘荡。


    读完,他用黑漆漆的眼睛望着她,温柔地询问:“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你答应过的。”


    是的,她答应过的。


    那时仍在热恋,情侣之间的一个寻常夜晚,但夜色特别漆黑。


    漆黑得让人倍感孤独,俩人正在客厅里相互依偎着看一部电影。


    屏幕里的小男孩踉跄着追车,膝盖磕在碎石上渗出血珠,可那辆车始终没停下来。


    父母进城务工打算悄悄地离开。决定把孩子留在乡下爷爷奶奶家。


    小男孩一边大声叫着爸爸妈妈,一边用尽力气奔跑,泪水在黑色的脸庞上冲刷出两条白色印痕。


    张芝芸拿着纸巾拭擦着泪水:“他太可怜了。”


    “我小时候……也这样追过车。”他的声音幽幽地贴在她耳后。


    “我对他们大叫,别离开我。可是他们还是走了。”


    “头都不回,好像我只是一个废弃的物品,”追着追着,就像电影上那个小男孩一样,摔倒在地上,车也消失了。


    张芝芸哆嗦了一下,镜头切到男孩脏兮兮的脸,瞳孔充满了幽深的绝望。


    她回头看郑凯东,他的脸藏在阴影里,空气泛着潮湿的雾气。


    “你以后也会像他们那样抛弃我吗?”


    “我不会,我会对你好的。”她抓住他的手,温言保证。


    “我不相信,你们都这么说。可是都是骗人的。”此时的眼睛就像那个小男孩,悲伤且让人怜悯。


    “我不骗你,我发誓。”张芝芸的心很软很酸。


    他捏着她的肩膀,黑沉沉又专注:“我不相信。”


    受伤,脆弱,经不起欺骗,撞向张芝芸最柔软那个地方。


    “我真的不会,无论什么情况下。”张芝芸急忙说。


    “无论什么情况?假如我对你不好呢?假如我不是你想象那个样子呢?假如我也会伤害你呢?”他墨一样的眼睛里有一种意味不明的光。


    “不会的,你怎么会伤害我?你对我那么好。”


    “假如我不小心呢?假如我控制不了自己呢?”他盯着她,犹如一个躲在黑暗里等待猎物的捕手。


    “我发誓,我一定会原谅你的。”张芝芸的眼泪决堤般涌出,她扑进他怀里,任由他衬衫上的雪松香混着烟草味,浸透自己颤抖的肩胛骨。


    他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就像圣经说的那样吗?”


    他低低地念起无数次写在信上的句子,声音低沉好听,让她沉溺其中。


    不要离开我。


    我看向虚空,那里似乎有个小小的身躯在拼命地挣扎,以螳螂当车的姿态,一直阻挡着那双黑色翅膀的降临,弱小,无力又无法放弃。


    “我理解了。”我轻轻地说道。


    张芝芸好似才从回忆中惊醒,动了动眼珠看向我。


    “抱歉,我之前打那个比喻不恰当。”


    这不是虐恋情深,假如有,那也是郑凯东的花式pua养成记。


    “你似乎有着上帝的仁慈。”


    张芝芸有些迷惑,眼睛蒙昧忧伤的薄雾仍未散去。


    “神爱世人,就算一个恶人也有他值得可取的一面。”


    就像波斯匿王割肉喂鹰,耶稣的十字架救赎。


    “况且郑凯东并不是纯坏人,他曾经给过你那么多美好的回忆。”


    那薄雾变成了欲滴的水汽蒸腾在圆圆的瞳孔里。


    “可是,我希望这个仁慈也用在你身上,别忘了,你其实只是一个人。”


    你不是真的上帝,请不要站在上帝的角色里。


    “你可以做一个先学会爱自己的人,一个理解在人的角色里什么是爱的定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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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不能保护自己的奉献,不是没有边界的忍耐,不是面对伤害也仍然包容。


    神不需要身体,可是人有一具脆弱而鲜活的身体。


    “所以请先爱自己的身体,因为那也是神赐予的。”


    云化作了雨雾,沾湿了双眼。


    “可是,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真的会疼会心软。”


    张芝芸颤抖地打开手机。


    郑凯东的信息里,几乎每天都有这样的信息:别离开我。


    “我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可是我知道,假如这次不离开,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家人朋友会对她彻底灰心失望,她也更加没有力量逃开了。


    “这句话似乎对你很特别。”就像阿里巴巴的芝麻开门。


    “当你听到这句话时,你有什么感觉?”


    她瑟缩了一下身体:“很痛,很空,很想抓住点什么。”


    我突然感觉到皮肤一阵极度的空虚,这是张芝芸投射过来的感觉。


    “好像是你的内在也有一个同样的声音在召唤,你说,不要离开我。”


    她双手紧紧抱着身体,颤抖得像被雨露沾湿的飞蛾。


    “不要离开我。你一直说,不要停下来。”我放低了声音。


    “不要离开我。”她惶恐地重复。


    “声音里面有什么在召唤着你,你听到的,不用害怕,跟着它走。”我的声音更低沉更缓慢,就像来自遥远风里的呢喃。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口齿不清地说:“不要离开我,爸爸妈妈,不要离开我。”


    我知道她已经进入了轻度的催眠态。


    “留意着你的呼吸,放松你的身体,你能感到心里的召唤,那个声音在召唤你,回到那个时候……”


    五六岁的她蜷缩在窗台的边缘上,软弱无力的额头挨着冰凉的窗棂。


    她双眼怔怔地看向窗外,从朝阳升起的晨曦到日落西山的黄昏,从花朵在露珠中怒放直到在晚霞里凋谢,她几乎没有从小小的窗台上挪开过。


    没有朋友,也不能走出去,方格大小的视野是她全部的世界。


    她的世界只有三样东西需要她处理,红色的保温水壶,分成三等份的药物,在厨房里保温的饭菜。


    房间不大,却空旷得没有尽头,像个怪兽一样随时吞噬着她。


    她没有朋友,不能外出,因为她生了一种病,不能随便跟人接触。


    “爸爸妈妈,不要离开我,别让我一个人。”她恐惧地缩在墙角里呜咽着。


    “我不想一个人待着,好空,好孤独,”她抱着双臂。


    空屋里只有一个游荡的野鬼,她发着抖。


    她把自己抱得紧紧的,像要把自己勒死一样。


    她很容易困了睡,睡了醒,醒了睡,可无论何时睁开眼睛却只看到空荡荡一片。


    父母像个虚幻的影子,总是很早就走,等她睡着了才回来。


    这样的日子到底过了多长时间,她完全不记得了。


    即使父母说她小时候病了快两年,可是每天都很乖地在家吃药吃饭的事,她也竟没什么印象了。


    1959年美国心理学家哈洛用恒河幼猴做了一个观察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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