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里又浮起一种迷茫之色,像云雾遮住了星月,让人看不清眼前的真相。
“他以前真的对我很好很耐心……”
都说男朋友最讨厌陪女朋友逛街买东西,可是郑凯东恰恰相反,他总是主动要求。
并会细心体贴给她详尽地参考意见:“露膝盖会着凉,露锁骨太招摇,你的气质温婉,适合古典风格。”
他把那些短裙V领上衣挂回去,递给她挑好的衣服:“反正你的衣服都是穿给我看的,这些我觉得你穿起来特别好看。”
“我排了很久才买到的最新型号。”他把一台新的手机递给她。
“顺便可以把通讯录整理一下,你都结婚了,那些没有必要的交往朋友全部都删除掉吧。”
他陪她整理名单,每一个看似陌生的男性名字都会详细地询问:“他是谁,你们怎么认识的?认识了多久?还经常有来往吗?”
“我想了解你的全部。”他说:“因为我太在乎你了。”
他的眼睛里有一种令她深信不疑的光。
“相爱的人应该完全敞开的,比如时时刻刻知道对方在哪里。”
她想这只是他在乎她的一种说法或情人之间的玩笑。
直到有一次,部门需要接待上级领导晚宴,是很普通的职场交际。
她要晚些回来,也给他电话解释了,可当她与同事们在酒店吃完晚宴,说说笑笑散场离别走出来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蹲在酒店拐角处,脸色铁青,地上散落着不少的烟蒂。
她吃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在你的手机下了个定位软件。”他面无表情地回答。
她心惊同时又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有人那么在乎她。
“我太爱你了,我希望你所有的时间都是我的。”
蓝胡子递给年轻的小妻子一把钥匙:“我所有的美食你都可以享用,我所有的财富你都可以共享,唯独有一个房间你不可以进去。”
这个房间上面挂着一个牌子:顺从。
闺蜜小敏打电话给张芝芸:“今晚我生日。再不出来聚聚,姐妹都要绝交了!”
她小心翼翼地报备:“我们真的很久没见了,要不你陪我去?”
他恰好有重要的客户。
“十点前必须回家,不许喝酒。”电话那头很不高兴的语气,勒得她喉头发紧。
KTV的包房里欢声笑语,打工人下班后宝贵的自由时间。
“一定要喝,一年我才过一次生日,一年里我才那么大方一次,不醉不归,谁不喝就是不给面子。”
张芝芸盛情难却被灌了好几杯。
她拿手机想看一下时间,却看到16个未接来电,红得刺眼。
她心中一紧:“差不多我就要回去了,郑恺东可能已到家等我了。”
“什么?这才几点?你又不是灰姑娘,电话拿来,让我跟你家郑总说说理。”小敏大声嚷嚷道。
“那再玩会儿吧……”她攥紧杯子,瞄到手机上红色数字,里面的冰块叮当撞击着她的心虚,“我十一点半就得走,真的。”
她在KTV的洗手间漱口,又喷了点香水。
可还是心虚,钥匙插进门锁的瞬间,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隔着门,好像有某种预感。
她没敢推开门,而是站了一小会。
门却主动开了。
“咔嗒”一声,玄关灯亮得刺眼,郑凯东的脸隐在阴影里,像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
“解释啊。”他扯下领带,金属袖扣在墙上撞出冷光,“不是说十点前回家?不是说一滴酒都不沾?”
不知道谁的酒气,好像喝了酒那个是郑凯东,他的眼神里有一些让她觉得陌生且惊惧的东西。
她还来不及开口,头发就被狠狠攥住,头皮像被撕开的创可贴。
“一身酒气,你是公主还是小姐?我为你放弃升职加薪,你就这么报答我?”
“你知道前女友是怎么对待我的吗?喝酒,喝酒,喝到别人的床上去。”
“你知道我只想要一个好女人,要一个温暖的家,你是怎么做的?”
张芝芸没办法反驳,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身体的疼痛夺走了,根本听不清郑凯东在说什么,只觉自己陷入一场可怕的噩梦当中。
蓝胡子那个神秘可怕的房间被打开了,里面扔满了不能绝对服从的“尸体”。
从那以后,郑凯东变得有点肆无忌惮。
对陌生的男人笑得太多,打扮得过于张扬的性感,打电话聊天的时间太久,出去应酬没报备,忘记他嘱咐的事情……
“你总是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你可知道我为你放弃了多少东西?”
他把汤碗重重地放在桌子上,金属勺子撞击在碗里发出轻微的咣当声。
“小杨升职了,今天在我面前趾高气扬的。真好笑,论资历和经验,他哪里比得上我?”
“如果不是我三番四次地拒绝公司外派,经理的职位早就是我的了。”
他抬起黑漆漆的眸子,闪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目光看向张芝芸。
“我是因为你才失去一次又一次的升职机会。”
他捏着她的下巴:“我那么在乎你,我那么爱你。你呢?你真的在意我说过的话吗?你真的有把我的话听到心里去吗?”
张芝芸抬起头,满溢泪光的眼睛委屈又迷茫:“我真的已经完全按照他的说法去做了,可是为什么他还是不相信我?”
那双迷茫又幽怨的眼神,似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从头上笼罩下来,我一阵的头晕目眩。
我长吸了一口气:“你认为这是爱吗?”
她不语,像在默认。
“你觉得他在乎你,他爱你,是他的看法还是你真实的感受?”
张芝芸的眼睛里涌进更多的迷茫,像一个被操控的玩偶。
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又涌了上来。
“你能试试去感觉自己真实的想法吗?”我轻声道。
“来,闭上眼睛,放松自己的身体。”
她很乖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似可以任人揉捏的小面人。
“呼吸,在呼吸里感受你的皮肤,你身上的肌肉,你心跳的声音……”
我轻言细语,观看着她呼吸的节奏。
“细细地感受,让它们告诉你真实的感觉。当他说爱你的时候,说他在乎你的时候,说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的时候,你的感觉是怎样的?”
“聆听你内心真实的声音,你可以做到的……”
她身体突然微微地发颤,像一只飞进蜘蛛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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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横冲直撞遍体鳞伤的虫子。
网里有一双黑色的眼睛,看着她虚弱拥抱自己默默流泪的样子,眼睛的主人跪了下来,像国王低下傲慢的头颅,变成一个为爱流泪的奴隶:
“我太爱你了。”
“我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的。”
“事业不顺利,我心情不好,行为失常,你原谅我好不好?”
“对不起,是我的错,你打死我好了。”
闭着眼睛的张芝芸,胸口起伏急促。
“我感到窒息,好像有什么东西牢牢地黏住我,让我无法呼吸。”
她捂着胸口,像一个溺水的人!
“那这个是爱的感觉吗?”
一滴晶莹的泪从她的眼角里溢了出来。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她低低的声音似乎进入自我催眠。
我手脚一阵的冰凉,一个装睡的人永远不愿意被他人叫醒。
我送她出去,她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重重的树影当中。
一阵不知从哪刮过来的怪风,把树枝吹得晃来晃去,晃得像久远光阴里那棵歪歪扭扭颤抖的石榴树。
石榴树,葡萄架,一间青瓦平房。
我转身回去躺进催眠椅当中,闭上眼睛,渐渐介于清醒与睡眠之间。
“Anita,”有个温和的声音在说:“治疗就像剥洋葱,剥了一层又一层,每剥一层都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有时我们会受不了而隔离和忘记,那是防御,我们接纳防御,允许自己拥有足够的力量时再一次拨开它。”
时光间隙仿佛被一只大手拨开倒转。
宽大的菱形葡萄叶子,上面布满了细细的绒毛,青青密密层层叠叠,把平房门口遮盖得极其密实。
几缕阳光细碎洒落,却难以照进阴沉沉的屋内。
屋内光线极其微弱,所有的东西都仿佛被阴影笼罩。
残破的陶瓷碗杯七零八落,缺了腿的椅子歪倒在角落,风扇被推倒斜靠在角柜边。
一些零零碎碎的杂物散落一地,像是被一场无形的风暴肆意席卷而过。
风暴过后总是会带来寂静。
屋内安静许久,像是空置的屋子。
直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妈妈,你离婚吧。”
没有人回答。
“妈,你离婚吧。”声音微弱充满着惊慌的恳求。
一个脸上红肿瘀青的小女孩僵硬地跪坐着,仿佛和阴影待在一起。
在她的前面是一张旧式木床,木床上有四根黑檀色的木柱子,四角挂着一张发黄的旧纱防蚊帐,两只廉价的塑料挂钩把帐子收到两边,露出床里面褪了颜色的碎花被褥。
一个瘦弱的女人躺在床上,头发凌乱,脸上有泪干的痕迹和大大小小的淤青,衣服露出的手脚布满伤痕,像在暴风雨后被践踏的枯黄野草。
她闭着眼睛沉默着,如一个会呼吸被丢弃的残破雕塑。
小女孩尝试着动了动已经麻木了知觉的腿,她试着挪动一下沉重的身体,难以呼吸的胸口一次又一次发出微弱的哀求。
“妈妈,你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