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君，我们不将阿珠抓回玉京山吗？”一个拐角处，见四下无人，梨花憋不住问。
梨花的想法很简单，虽然主子没说，但是她们前来不就是因为心月狐的任务吗，现在找到狐妖了，抓了就完事了。
毕竟刚才那一幕，她能看见的东西主子一定也看见了，甚至按照主子的性子刚才就该动手把阿珠抓入覆灵匣了，结果没有。
宁皎月停下脚步，拿出属于她们的那张任务卡递给梨花，任务卡上赫然写着《长老们爱吃的土鸡去哪了》，宁皎月看着梨花，手指间摩挲着任务卡，不知道在想什么，嗓音清淡地开了个玩笑：“阿珠是土鸡吗？”
意思就是，阿珠是我们任务吗？
梨花忙摇头，记忆随之回笼。
但还是想不通礼村和土鸡有什么关系，而且主子来这里不是来见苏悯的吗，她们晚苏悯一行人出发都已经在这呆了两日了，苏悯人呢？
在路上。
“麻烦各位了，若不是我晕剑，两日前大家就该到了。”胭棠咳嗽着，满脸的不好意思，她晕剑，这也是她从不下山做任务的原因，幸好这一次的任务地不算太远，可以车马出行，否则需要耽搁的时间就太多了。
李晓安忙出来说话：“哪有哪有，这一路风景甚好，若不是沾了师姐的光平日哪里看得到。”
余轻看了眼李晓安，对李晓安拍马屁的功夫甘拜下风，吊儿郎当说：“那师姐记得回去请我吃灵糕。”
“才不请你。”胭棠冲余轻吐了个舌头，走到林化鹤身旁，收敛了原本轻松的神色，轻声问：“大师兄，可有发现什么？”
他们到了礼村附近没有第一时间进去，而是先巡查了礼村周围的山脉。礼村三面临山，高山巍峨，日盛之时都极易遮蔽天日，山中灵物众多。
要知道除几大仙山之外，其他地界都灵力稀薄，这座名为青华山的无名山脉竟能孕育出众多灵物，虽都未开智不曾化妖，但这在人间已属罕事。
“进村吧。”林化鹤并没有直接回答胭棠的问题，只淡淡道。
胭棠吐了吐舌头，识趣退到余轻身旁，余轻冲着她做了个鬼脸。李晓安无声在三个人间看了看，若有所思。
四人都身着玉京山内门弟子服饰，素雅华贵，仙风道骨，才到礼村就被围住了，有人哭着向几人告狐妖的状，言语激动之处甚至跪了下来。
是心月狐事件中第一个遇害女子的父亲，是镇上最凶厉的屠夫，生的五大三粗，又高又壮，哭起来却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我小女才及笄，就被那狐妖杀了，求求各位仙人为我做主，一定要把那狐妖抓起来，碎尸万段，碎尸万段才好。”
他哭得悲戚，惹得胭棠眼圈也红了，毫不在意地跪身将人扶了起来。
“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将那狐妖寻到，一定为您女儿找个公道。”
一旁村长在描述死者的惨状：“第一位受害者是王屠夫的独女，唉，被赤身发现在玉米田里，身上没有别的伤痕，就只有心那一处被掏空了；第二位受害者是陈夫子的女儿，也是......唉，一点衣衫没有被狐妖弃尸在了荒野，第三位受害者是一个女乞丐，还是个孩子，也被那狐妖掏了心，第四位受害者的遇害时间就在前两日，是刘员外家的小女儿，本来都要议亲了......”
“刘小姐尸首在何处？”林化鹤听完，看向村长。
村长犹疑着：“在刘员外家吧，那日刘夫人带着家丁将尸首带回去了。”
一行人到了刘员外家，胭棠好奇问道：“我记得按照人间的规矩，死了得停灵七日，家中缟素，这才两日灵幡都撤掉了吗？”
林化鹤淡淡看着胭棠一眼，胭棠立刻闭上了嘴。
余轻拉了拉胭棠，轻声道：“少说些话吧。”
若不是胭棠晕剑，他们便能早两日到，这位刘小姐可能就死不掉了。但修仙界讲一个命数，冥冥之中自有定论，这也是这位刘小姐的命数。
余轻叹了口气，手指变幻间一张符纸自燃，心中默念：“消灾祈福，灵晓魂安。”
李晓安默默跟在胭棠身后。
人群中，梨花拉了一下宁皎月的衣袖：“苗苗。”
灵力传音可能会被发现，梨花干脆直接喊宁皎月：“我们要跟进去吗？”
前方村长敲开了门，管家见到玉京门的弟子们脸色并不是太好，门外浩浩汤汤一群人，动静这么大，刘员外怎么也得到消息了，却只派一个管家出来。
宁皎月安静看了远处的青年一会，仙门都不差钱，内门服饰做的很素雅精细，衬得人也好看。
她眼前闪回父亲将苏悯碎裂的魂灯摔在她面前的场景，手心泛着痒，她后来派人查探了整整三年都没有查探到当初事情的一点消息，父亲盛怒是她记忆中最后的画面。
人死灯灭，灯灭了人活着却失忆了，苏悯，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走吧。”宁皎月垂下眸，从回忆中出来。
梨花跟着她，墙外，宁皎月低声吩咐了几句，随后梨花匆匆离去。
宁皎月缓步来到一处熟悉的院落，用手帕包着手推开门，她身上穿着阿珠借给她的衣裳，不算华贵却很舒服的衣裳，应该是祝府里为阿珠裁缝的新衣裳，嫣红若春日桃花，和人间的季节格外映衬。
宁皎月鲜少穿这样娇艳的衣裳，再年少时也不曾。
身后传来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正午阳光正盛，于是一切不像一场梦。
林化鹤看着铜镜前的身影，淡声道：“刘小姐回魂了？”
宁皎月轻“嗤”一声，倒也真笑了，她不觉得林化鹤将她认作了鬼魂，毕竟从前林化鹤就是个恶劣性子。
“刘霞的尸体两日前就被刘家烧了，若非化为厉鬼，回不了魂。”
而这两日刘家安宁，礼村安宁，刘霞大概是没有化为厉鬼的，毕竟厉鬼没有蛰伏的脑子。
“玉京山门规，若非任务要事不得下山。”林化鹤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宁皎月将从梨花手中拿回的任务卡递到林化鹤身前：“可我的确接了任务。”
其实林化鹤是有所警惕的，毕竟按照宁皎月的性格根本不会乖乖解释，但宁皎月提前布置好了，所以有所警惕也用处不大。
就在林化鹤看向任务卡的瞬间，数道术法从他身后袭来，他侧身躲避，一道带着寒霜的剑气从身前袭来，宁皎月手持长剑冷目看着他。
瞬息，两人交缠了数百招。
只用剑招，没有用灵力。
在人间泛用灵力是大忌。
可就在下一刻，宁皎月双手翻转术法，浓郁的灵力化作藤蔓将林化鹤控制住，林化鹤没有太多防备意识到不对时已经被困住。
宁皎月脸色有些白，为了一招困住林化鹤，藤蔓几乎化用了她全部的灵力。
被困住了，林化鹤也没有多着急，只淡漠问：“你想做什么？”
宁皎月没有说话，从灵戒中拿出丹药将一整瓶都吞了下去，伸手开始施展术法。
“回溯咒。”
“回魂咒。”
“回忆咒。”
没有得到宁皎月回复，林化鹤看着少女变幻的手势，语气淡淡地依次念出宁皎月施展的术法的名字。
明明被困的人是林化鹤，但在他脸上却找不到一点慌乱的影子。
他看着宁皎月脸色越来越苍白，越来越难看，轻嗤道：“下一道是搜魂术吗？”
这一句话让宁皎月停了下来，她咬牙咽下去口中的血气，搜魂术自然是不能用的，搜魂术，顾名思义，搜索人的魂魄，若被搜之人是凡人从此三魂尽失，痴傻度日，若被搜之人是修仙者也会灵力尽散。
且不说宁皎月能否对同等修为的林化鹤使用如此重大的术法，单说搜魂术在修仙界也属于灰色地带的禁术，知晓的人虽广但会的却廖廖，即便是在几大宗门一起联合执掌的仙狱里，也只有执法长老能对穷凶恶极的魔修使用。
宁皎月轻声道：“我不会。”
父亲当年并没有教导她这些禁术，这一点林化鹤是知道的。
她停在林化鹤身前，明白今日只能如此。
半刻钟过去，她灵力化作的藤蔓此时对林化鹤已形容虚设。
她看向那张熟悉的脸，很多记忆在眼神交汇的那一瞬间重叠，林化鹤眼眸中的冰冷却告诉她这并不是从前，她捏紧手中的长剑，上面的剑穗被风吹着划过她的手臂。
剑穗是她缠着苏悯为她编的。
花了她十五块灵糕和两个月的银钱。
她挥手解开藤蔓，其实解不解开也没区别了，宁皎月和林化鹤修为相当，长时间用灵力生困住林化鹤已经使她灵力枯竭，又短时间施展如此多消耗灵力的术法，此时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
灵力枯竭，自然再困不住林化鹤。
即便她不主动解开，林化鹤抬手也能挣脱。
冰寒的灵力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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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散去，林化鹤却仍旧坐在石凳上没有动，他笑着问：“师妹不会，我会，要我为师妹搜魂吗？”
一向冷冰冰的林化鹤此时却在笑，只绀青色的眼眸中覆着浅浅一层，像雪花，落在人手心一点微末的温度就散去了。
“余师弟前两日同我戏谑，师门中有一位新入门的师妹，被人称作散财仙子，将我认作了山下情人的替身，为了打探我的消息，短短半个时辰竟散去了上百颗灵石，灵石谁赚不是赚，师妹还想知道什么？”
宁皎月太了解他，于是青年话中的冷意刺得她难受。
什么师妹什么散财仙子什么山下情人又什么替身，苏悯嘴里怎么一个好听的字都听不见，她捏紧剑，情绪使她所剩不多的灵气四溢，冰霜一般。
“谁是你师妹。”
院子里刹那间冷了下来，偏偏林化鹤的灵根是木，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冷。
他身上素白的衣袍翻着光，细看发现是银丝勾勒的痕迹，他比她高一个头，于是两个人仅仅站着对视竟也有了居高临下的意味。
林化鹤轻笑了一声，阳光下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他好脾气地问已经炸毛的宁皎月：“不是师妹是什么，师妹忙活一大通，又是想在我身上找到什么？”
宁皎月自动略过前一句，情绪倒是平静了些，开口道：“术法，封印......什么都可以。”越说，她的声音越低，可能是因为灵力消耗太过眼中，她看着面前的青年有些恍惚。
术法，封印，什么都可以，但不能什么都没找到。
就如同大夫看病诊治一样，需要知道病症才能对症下药，可如果什么都没找到，她不知道他怎么了，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要怎么去让他复记忆。
盛午的阳光照在宁皎月脸上，光太大，从林化鹤的角度，少女左侧鼻翼那一刻浅红的小痣几乎看不见。
她抬头看着林化鹤，灵力耗尽让她眼神有些发虚，只觉得面前的青年都晕着光圈，恍惚间她以为回到了从前，或者是梦，这三年间她只有在梦和幻境中才能看见苏悯的脸。
于是她声音变轻，怕惊扰梦。
她声音越来越轻，轻到几乎自己都听不到，带着清醒时不太会表露的一丝委屈，她说：“苏悯，你失忆了，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你恢复记忆。”
她贪恋地看着身前青年的脸，见他沉默了一瞬才开口。
林化鹤眼中的笑意缓慢散去，淡声道：“我没失过忆。”
可是不失忆怎么会忘记她呢？
宁皎月轻声道：“你失忆了。”
林化鹤依旧说：“我没有。”
宁皎月也希望他没有失忆，但怎么可能呢，于是她问：“那我是谁？”说话间，宁皎月的脸色越来越白，越来越白，她强行吞下的一整瓶药丸此时开始显现副作用。
林化鹤缓慢看着宁皎月惨白的脸，慢条斯理道：“一个师妹吧。”
“一个师妹......”宁皎月重复：“我说了我不是你师妹。”
“噢，师妹。”林化鹤近乎恶劣地重复。
看在宁皎月眼中，就是明显不信的模样。
宁皎月安静了下来，就那样一直盯着他。
这个人怎么能不是苏悯呢，小时候苏悯就是这样的，外人面前温和良善、谦谦君子，她面前......嗯，就像现在这样。
宁皎月学着林化鹤“噢”了一声，用这三年养出来的好脾气说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我没有骗你，我会让你恢复记忆的。”
盛午的阳光散了，林化鹤的眼神也缓慢冷淡下来，连一直佯装的一丝笑都没了。
宁皎月因为灵力耗尽摇摇欲坠，摔倒在地的那一刻，她虚晃的眼神中只有青年愈来愈远的背影。
林化鹤背身离去，淡淡地看着梨花冲进来将晕倒的宁皎月抱住，泛火的灵力从梨花指尖输送到宁皎月眉间，焦急的呼喊声带着一声又一声“女君”。
女君，从前在宁府，宁家所有人都这般唤宁皎月。
宁家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宁家下一代唯一的继承人，宁家的女君。
后来林化鹤总是恶劣地想，他一开始就告诉了宁皎月真相，是宁大小姐自己不信的。
他没有失忆。
同样，林化鹤也没有回身，只安静地看向未来。
看向宁皎月的茫然，无措，沉默与惶然，这些本一生都不该出现在宁皎月身上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