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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0-380

作者:金面佛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大恩无以为报(捉虫)


    余秋还想缩回乌龟壳中, 来个不动如山。然而消息瞬间就传遍整个杨树湾, 连那架在树上的大喇叭都在欢天喜地地嘶喊:“小秋大夫好啦!”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 整个医疗站就被围得水泄不通。全村上下无论男女间或老少集体奔走相告,携手而至。


    廖副书记挺着肚子, 眉飞色舞,一个劲儿地跟电影摄制组的人吹嘘:“我们小秋大夫啊,但凡是涉及到病人的事, 就是人家打断了她的腿, 叫他跟孔乙己似的,她就是靠着两只手坐在蒲团上, 也能够爬上手术台,然后站起来接着开刀。”


    余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抽廖副书记,打断腿, 呵呵,我先打断你的腿试试。


    李红兵上在旁边蹦下跳, 一个劲儿的强调, 其实小秋大夫前头就好了!他到医疗站喊人的时候就瞧见小秋大夫哭。


    “为什么哭呀?”李红兵跟个说书先生似的,讲起话来还带设置悬念, 他手一挥, 直接指着宝英的肚子, “就是这个宝宝, 这是观音娘娘送过来的。观音娘娘看小秋大夫可怜呢, 特地送了娃娃下来点她的魂。这可是金童玉女!”


    余秋差点儿白眼飞上天, 还金童玉女?显微镜下也就那么几个细胞,不做专门的检测,谁能看出来是男是女,神仙都做不到。


    广大人民群众显然没有小秋大夫的理智,只纷纷点头附和李红兵的胡说八道,觉得这孩子说的很有道理。


    不然为什么早不醒,晚不醒,偏偏是宝英怀孕的时候,她就醒过来了吗?刚才开口说话也是的,肯定是为了保住这对金童玉女,所以她才魂魄归位,能开口说话啦。


    喇叭响起来的时候,胡奶奶人还在大酱厂忙着指点工作。电影的宣传效果简直惊人,杨树湾的片子一放,各地的订单如雪片一般,大江南北秦岭东西,全国各处的人都想尝一尝杨树湾的特产。现在大酱厂是一天24小时,歇人不歇班。


    听了消息,老太太一路急走回来,一把搂住余秋,眼泪直接往下掉:“我的小秋哎,可算是来家了。”


    余秋跌进了老人温暖的怀抱,感觉一颗心都被泡进了温泉水里,又暖又烫。余秋蓦地鼻子一酸,忍不住回答:“哎,奶奶,我回家了。”


    “回来了就好。”


    前头传来郑老太的声音,板车停下了,她带着重孙孙跟重孙女儿下车来。


    因为腿脚不灵便,拄着拐杖走路又嫌弃慢,她干脆让秀华拖板车送自己跟几个小东西过来。


    二丫同已经能跑会跳的小根像炮弹似的一左一右冲击而来,两人都抱着余秋的腿,大声喊:“小秋大夫。”


    两张小脸鲜艳的跟沐浴着阳光的太阳花一样。


    老人眉眼舒展,拄着拐杖走到余秋跟前,颤抖着手摸她的脸:“乖乖,我们小秋果然是来家了。”


    那双饱经风霜的手粗糙如枯树皮,摸在余秋的脸上,被抚摸的人却不由得潸然泪下:“哎,老太,我来家了。”


    因为她突然间发疯,那么多专家教授都看不好。一贯讲究信医不信巫的杨树湾,所有四代同堂的老人加上接生的无数孩子带大福报的胡奶奶,大年三十守夜的时候还帮她叫魂。


    因为他们相信,那是一年当中魂魄最依恋主人的时刻,她丢掉的魂肯定会跑回来。只要他们一直喊,魂回归了正位了,她就能好起来。


    除夕夜里头,最响亮的不是烟花爆竹的毕驳,也不是放电影热闹的声音,而是这群白发苍苍的老人一声声的叫唤。


    他们如慈母,唤着离家的孩子早日回来。


    他们的虔诚,他们的关爱,天地都为之动容。她只能躲在黑暗中捂住自己的脸,无论如何都不给任何回应。


    余秋泪流满面,她的面前是一张张盛开的笑脸,有胡奶奶,有郑老太有秀华,有宝珍的大嫂二嫂,有禾真婶婶,他们的脸在泪水中模糊变形,那温柔的关切却始终不变。


    余秋下意识地不断呢喃:“对不起,对不起。”


    她想的是她自己,不曾理会身边的人究竟有多难受。


    秀华在旁边又是掉眼泪又是咧嘴巴,一个劲儿地强调:“可算是好了,好了就行。”


    余教授得了消息赶回家,周围立刻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圈人,大家纷纷表达对可怜的老父亲的祝贺。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姑娘好啦!


    谁说好人没好报来着?菩萨长着眼睛,心里头亮堂堂,瞧的可清楚了。好人遭殃,菩萨都看不过去,一定会派金童玉女来帮忙的。


    林教授给自己年轻的病人做完了全套检查,陪着人出来,嘴里头还劝这对母女:“我个人建议还是最好在京中做。这个毕竟需要夫妻双方的配合,让你们女婿来来回回地跑,容易产生矛盾。”


    年轻的姑娘却愤愤不平:“他要不愿意的话,那离婚就离婚。我一天都不想待在京中啦,那是什么地方呀?好好的人都被逼疯了。”


    她伸手指着余秋,“您瞧,只有回了杨树湾,人的病才能好。”


    她们一路南下,进了县城坐船过来就听说,杨树湾人杰地灵,山山水水都沾着灵气,不管什么病,往杨树湾多住上些时日,人起码就能好上大半。


    原先母女俩还觉得这是以讹传讹,现在再瞧瞧这位大名鼎鼎的小秋大夫,她俩顿时觉得无空穴不来风,这话还是有道理的。


    当初小秋大夫疯成那样,京里头有脸面的人家基本上都知道了这件事。那么多专家会诊都没办法治好,就连主席都发了话,让她回杨树湾养病。可不是,她人一回杨树湾就好了。


    听说呀,主席之所以天寒地冻的还非要坚持跑到杨树湾视察,其实就是因为杨树湾养人。主席前头忙得憔悴,在杨树湾待了一趟之后,回到京里头瞧着可是精神抖擞。


    后面的话就真是以讹传讹了,毕竟以他们家的级别也不可能见到主席。主席身边更加不会传话出来。


    年轻的姑娘却情绪激动,直接掉下了眼泪:“林教授,我死都不回京城。我再也不要待在那里了,我就留在杨树湾,我也要当杨树湾人。”


    林教授赶紧安慰哭得梨花带雨的病人:“那就先住下来吧。不过你爱人也得过来做检查。这件事你们夫妻好好商量,不要为了这点小事就闹不痛快。”


    廖副书记看这群大姑娘小嫂子都哭个没完没了,余教授也不晓得劝,就这么张着两只手对每个祝福他的人点头致谢。领导干部赶紧开口将基调正回头:“唉,别哭啊,这可是大好事,哪里能哭哭啼啼的呢。”


    说着,他乐呵呵地蹲下身,伸手摸自家干姑娘的脑袋,一张脸笑得如泡开的菊花茶,“二丫,你说是不是啊,大好的日子咱们要吃肉肉去。”


    二丫眼睛亮晶晶,认真点头,大声回应自家干爹:“”吃肉肉哇!”


    医疗站瞬间沸腾起来,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都高叫着:“吃大肉哦。”


    胡杨跑得满头是汗,这会儿闻声立刻附和:“好,开大席吃大肉,杀猪,记在大队的账上。”


    旁边人哄笑,打廖副书记的主席:“廖副书记请客,您当大官了还没请我们吃饭呢。”


    众人哄笑声不断,全都等着廖副书记吹胡子瞪眼睛。一旦说起钱的话题,廖副书记那算盘珠子可是拨的噼啪响,旁人轻易别想从他手上讨到东西。


    没想到今儿廖夫书记也高兴过头了,竟然破天荒大方的很,他豪情万丈直接一拍胸口:“好我请客,这头猪我要啦!”


    众人齐齐倒吸凉气,感觉廖副书记果然是欢喜疯了,今天回家就等着陈朝娣让她跪搓衣板吧。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众人立刻高兴地应下,然后三三两两奔跑开来传递消息。


    要是按照往常的惯例,发生了这样的大喜事,大家伙儿一定得齐聚祠堂,点上三炷香,好歹告祭祖宗灵位,然后送上猪头祭祀,全村男女老少痛痛快快地吃一场。


    只可惜三三两两投奔杨树湾的人实在太多,村里头的房子都不够住了,祠堂现在已经被开辟成大宿舍,不信鬼神只念苍生的知青们直接在里头睡起了大通铺。好将他们原先的宿舍供出来让给新来的先生们。


    没有大祠堂,其实直接在学校里头摆席面也不是不可以。别瞧着三月天距离夏天还远,天一热起来就是晚上太阳下了山,站在操场上也不嫌冷的,春风吹在人脸上温润润暖洋洋,一点儿也不叫人发紧。


    奈何今年实在太忙,家家户户的壮劳力都在厂子里头赶工赶点。订单跟雪片一样的可不仅仅只有大酱厂,几乎杨树湾生产的花花草草都格外受人青睐。那可是主席他老人家的亲口夸过的。


    所以即使是发生了余秋并好的大喜事,不少人也只能匆匆忙忙地过来瞧一眼,欢喜一回,然后就连奔带跑地再度投入到大生产中去。


    几口大锅都开了,做饭的却是村里头各个食堂的师傅,大家都忙碌不休,直接开起了流水席,卤肉跟面条分别下锅,然后二者会合成一碗碗大肉面。


    廖副书记瞧着大家伙儿直接端着面条走,有人一边走路一边吃,脚步不停地朝自己的工作岗位去。他不由得感慨自己当县革委会主任那会儿。


    “可没这么阔气。哪回大队开大席,大家伙儿不是吃的头都抬不起来?”当了第一副书记的人感慨万千,“日子果然是好过了,大肉面都留不住人了。”


    难得他请一回客,居然都不是人头攒动,个个吃的热火朝天。


    胡杨笑着端面条上桌,招呼电影摄制组的人千万别客气,要是吃不惯油腻也没关系,那头还有青菜猪肝面,那个清爽。


    摄制组的人赶紧道谢,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们可不嫌油腻,我们就怕油水少。”


    廖副书记乐呵呵的:“那就是肚里头的油水还不够。等到油水咣咣响,就要□□细的啦。”


    三三两两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廖副书记自觉还是杨树湾的大队顾问,跟着小大队书记胡杨一大而张罗着招呼客人。


    刘主任一见他俩就笑得厉害:“瞧瞧你们,今儿可是碰上大喜事了。”


    廖副书记一看他就立刻生出了警惕心,总觉得这家伙是不怀好意,不知道打着什么算盘呢。


    省里头下来的干部鼻孔里头喷气,哼哼唧唧:“既然知道是大喜事,您干嘛不去直接恭喜余教授跟他姑娘啊。”


    嘿,别以为他没看见,他老早就瞧见了,这人一来眼睛就盯着天真不知事的小胡书记,不晓得又要讨什么好处呢。


    刘主任笑容可掬见招拆招:“恭喜过啦,这会儿是人家父女两个讲贴心话的时候,我硬凑在旁边算几个意思?我还是过来找我们小胡书记好好说说话。我这个公社主任虽然水平不怎么样,心里头还是很关心杨树湾发展的。”


    胡杨也叫他笑得心里头直打鼓,立刻警惕地拒绝:“你不能再带人走了,房子我们现在已经盖了,很快就能安排住下。你也瞧见了,我们杨树湾现在忙成这样,到处都缺人,我们都要从外头招短工呢。你再把人叫走的话,我们这儿真的要歇火的。”


    刘主任立刻伸出两条胳膊抓住胡杨的肩膀,语气中充满了关切:“哎呀,小胡,真不是我要批评你,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不早点儿跟公社汇报情况呢?耽误了生产,那是大事,会砸了招牌的。”


    小胡书记官龄短,到底年轻,仍然掩饰不住天真,他居然异想天开:“您是打算把人还回来给我吗?”


    “唉哟,人家家都安好了,哪里能麻烦人总是跑来跑去的?”刘主任朝胡杨挤眉弄眼,“山不过来,我过去。人不好动可以动东西嘛,杨树湾忙不过来,周围的兄弟姐妹们可以好好帮忙。”


    胡杨可没觉得这主意高明到哪里,他们现在也对外头招短工啊,又没说不让人家过来。就是短工比不上长工,人员流动大,不固定。


    刘主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一个劲儿地拍胡杨的肩膀:“小胡书记,你的思想还是太局限了,主席都鼓励搞集体工副业,你怎么就不能眼光看长远点儿呢?不是外头的人进来,而是你们的人出去。”


    胡杨大吃一惊,即使当着公社革委会主任的面,他都要捋袖子。谁再跟他抢人试试,他绝对能当场拼命。


    谁说生产物资才是最紧俏的?错了,最紧俏的是人,能派上用场的人。


    大队书记赶紧摆手,感觉好好的孩子都被带坏了,一个个都是貔貅,只进不出的主。


    他摇头:“我说的是人家厂子办大了,还会设立分厂,或者帮扶其他的小厂子,从上头派技术员下来。你看你们医疗器械厂是不是经过了城里头的大厂帮扶才发扬光大的?”


    到现在都霸着人家的工程师不让走。


    主席一发话,干脆就将他们彻底变成了杨树湾医疗厂的人,只不过还拿着原先厂里头的工资。虽然没有奖金,可是杨树湾大队年底也给他们分油分米分面,算他们的工分,两头划下来,他们挣的比原先还多。


    胡杨警觉得不得了:“你别打我们师傅的主意,他们都忙死了,没空去指导旁的地方。”


    刘主任笑眯眯的:“小胡书记,你的眼光再放长远点儿。”


    廖副书记已经在旁边鼻孔里头喷气:“行啦,你个老刘,甭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不就是想让你们其他大队给杨树湾做代理厂吗?东西在他们那儿生产,到时候贴杨树湾的牌子卖出去,是不是啊?”


    胡杨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那可不行,那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吗?”


    刘主任却摇头:“此言差矣,你们的技术人员,原材料也是一样的,同样的生产流程,那工人是从外头进杨树湾,还是直接留在原地搞生产,能有什么差别?咱们用的水都是从一条河里头淌出来的,到底哪儿不一样呢?”


    可怜的小胡书记被绕晕了,一时半会儿居然找不到话反驳刘主任。


    刘主任却满脸严肃:“我告诉你呀,这是最好最稳妥的办法。不然你们这么赶工,时间一长,人肯定吃不消。就跟下地干活一样,前头那秧苗还插得整整齐齐,后面没换人也没换地,秧苗都是同一把,结果却歪歪倒倒。


    与其这样,你们还不如安排新人来做事,起码不至于累得七荤八素。”


    胡杨立刻喊停,他可不能被刘主任忽悠了。他得好好问问大爹还有队里头人的意思。大家伙儿好不容易攒下的基业,可不能叫他脑子一发晕就直接毁了。


    廖副主任难得给刘主任面子,不仅没拆台,还在旁边积极抬轿:“小胡啊,这个事情我看成,那你们就好好考虑,赶紧拿出个章程来。你瞧瞧大家伙儿都累成什么样了,两个眼睛发直,那眼袋子要挂到腮帮子上,黑黢黢的一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唱大戏没洗干净脸呢。”


    嘿,搞代工厂好啊。老早人家生意做大了,还搞分号呢,东家自己挣了钱不说,分号里头也要人干活,照样拿工钱。


    杨树湾要是做出牌子来了,小小的红星公社怎么够,还得在省里头其他地方找代工厂。这个就得看谁物美价廉,谁的手艺最地道,谁能耐大谁就接单子呗。


    刘主任不知道廖副书记到底打什么主意,却不由自主地警觉:“廖副书记呀,这儿可是您亲口说的娘家,您不能当了省里头的大官,就不把这儿当成自己地盘啦。”


    廖副书记鼻孔里头喷气,哪里会承认他心中的小九九,他做出不屑一顾的模样:“谁稀罕你这三瓜两枣啊,我要打造的是全省的品牌。到时候叫人家一提起我们省,都要竖大拇指,呱呱叫。


    我找电影摄制组过来图什么呀?图的就是他们拍完了杨树湾顺带着能把咱们省其他的好地方也都拍一拍。都说要警惕苏修美帝,怎么个警惕法?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心气正,瞧瞧我们自己的大好河山,再看看我们的人民当居乐业,各处吃的喝的玩的好东西一堆,那人家的就是再稀奇,那也晃不了人眼睛。


    你还说让小胡书记眼睛放长远点儿,我瞧你呀才是局限思想,就光盯着一亩三分地,往前多走10步都舍不得。”


    说着他摇头晃脑,“我才不会跟你抢东西呢,我找小秋大夫去了,我找人家好好说说话。”


    山洞里头,余教授满脸惊疑:“小秋,你怎么突然间又好了啊?”


    他前头一直被众人围着团团转,大家伙儿都恭喜他,一直没找到机会单独跟女儿说话。这疯的毫无预兆,好的又突如其来,小秋就不怕有人来找麻烦吗?


    余秋苦笑:“我也不想的,实在是廖副书记太气人了,我一时没忍住。”


    林教授在旁边安慰她:“算了,这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你也不要有思想压力。生病这种事谁都不想,能好了,无论如何都是大好事。”


    她笑着摸余秋的脑袋,“你看你病好了,大家伙儿多高兴。大家都喜欢你都需要你呢。”


    余秋叹气:“我今天才知道自己究竟多自私多可怕,我让大家都跟着担惊受怕。”


    她发疯了,整个杨树湾,哦不,是整个红星公社甚至江县都跟着陷入愁苦。


    陈敏、郝红梅她们都哭得不成样子了,周卫东更是跪在地上,拍着地嚎啕大哭。这个善良的男孩子始终愧疚,害怕因为自己的哥哥毁了余秋的一生。县医院的郭主任他们也打了电话过来,就为了听她亲口说一声:“好了。”


    她牵动着众人的心,她为了一己私利让所有人都陪着她痛苦。


    林教授轻轻地拍她后背,柔声安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不要自责。上帝虽然说不能骗人,但上帝更加教我们爱人。”


    因为爱所以欺骗,算不上是真正的欺骗。医生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够帮助到更多的人。


    余秋靠在林教授怀里头,轻声呢喃:“我真希望以后都不要再骗人。”


    山洞外头响起了廖副书记急吼吼的脚步声,他拍着门板大声喊余秋的名字:“好啦,你们父女师傅的私藏话讲完没有?讲完了,我进来了啊。我要跟小秋说说正经事。”


    他的正经事就是传播文化,打造出文化名片,提升广大人民群众的自豪感与认同感,自发投入到轰轰烈烈的社会大生产中去。


    余秋听得目瞪口呆,感觉廖副书记的确很有一手,这年头就能想到要搞城市宣传片的,实在不多呀。到底是被中央钦点当省里头干部的人,的确有两把刷子。


    廖副书记挺起小肚子,大手一挥:“除了拍电影之外,我还想要好好写几本书,这个就要看小秋大夫您的了。”


    余秋哭笑不得:“我不懂这些的,我就对医学感兴趣。城市历史人文什么的,我压根肚里头没货。”


    “谁说要写城市历史人文的?我就是要你写医学故事。”


    廖副书记美滋滋的,“我跟你讲啊,到时候我要在全省的广播里都放你的医学小故事,到时候旁边省里头的人也能听到,这么一来的话,大家就都晓得了。”


    余秋狐疑的很,廖主任这么免费给她搞宣传,实在不符合领导的本性啊。


    要知道当年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开始播出路遥《平凡的世界》后,当天书店就卖光的小说,后来连续紧急加版了几回都没办法满足广大人民群众的需求。


    这广播一上,别说外省了,光是本省的销售量就绝对能够让杨树湾的印刷厂忙个不歇火。


    她现在跟出版社签的可是版税,每次再版,她都能拿到钱的。


    余秋警觉不已,直接打消廖副书记想从中分钱的幻想:“我现在开销大得很呢,我们这个试管婴儿简直就是烧钱,什么东西都得掏钱。”


    虽然走的是国家项目,但问题是他们并非按照正常的课题流程进行,再加上等待审批流程实在太花时间,她宁可自己先掏了钱把事情做下去,后面再想办法要报销。


    实在报销不掉也没办法,穷啊,科研单位本来就穷得叮当响。谁让她脑袋瓜子不清白,坚持要做这个事呢,那捏着鼻子也得干下去。


    廖副书记那嫌弃的嘴脸简直要鼻孔掀上天,他手指头伸得老长,指着余秋一叠声的痛心疾首:“你好歹也是教授们教出来的呀,怎么能够这样满身铜臭味呢。”


    余秋保持微笑:“你们什么时候能够让教授们可以安下心来搞科研搞教学搞工作,那什么时候就没有铜臭味。”


    没钱喝西北风,饿死人呀!


    廖副书记仍然一副自己受到了雷霆撞击的心痛模样:“你也太小瞧我了,我才看不上你那点儿东西呢。我跟招娣两个人的工资请你们吃大肥猪都没关系。我要的是你得在医学故事里头增加背景,增加我们省各个地方的特色。这故事不都得讲究时间地点人物吗?地点就放在我们省。回头我让秘书把各个地方的特点都给你拿过来,你既然好了,那就继续编故事呗。别忘了,把地点插进去呀。”


    余秋表情古怪,盯着廖副书记看了半天,终于点头:“行,那你就让人拿过来吧。”


    她忽然笑了,“要不是您,我还醒不过来呢,您的大恩大德,我一定要好好回报呀。”


    廖副书记顿时浑身寒毛直竖,我觉得哪儿怪怪的。


    哎哟,看样子,疯一回还是有好处的,这姑娘居然转性了,这么好讲话!他顿时喜上眉梢:“好好好,我不打扰你们说话了,我现在就去叫人。”


    领导美滋滋地走了,林教授有些担心:“那会不会喧宾夺主?”


    医学小故事的主要目的还是传播医学知识,意义并不在故事本身。


    余秋笑容满面:“不会的,我本来就想好好讲讲地方病的防治。这可真是瞌睡送枕头啊。”


    余教授跟林教授面面相觑,感觉廖副书记肯定是得罪了这姑娘。他要是真看到她写出来的医学小故事,肯定得气晕过去。


    这下子好了,经过他的大力宣传推广,以后人家一提起某个地名,第一反应就是这儿会有什么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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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开始高考吧


    一过惊蛰, 天气便飞快转暖, 等春分吹我怀, 清明在望,那真是在太阳底下跑上一回就满头大汗。


    林斌气喘吁吁地从外头进屋,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


    女工作人员送了杯茶水过来,他老实不客气地咕嘟嘟一大气灌下去, 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李老先生人正坐在藤椅上看书, 旁边的收音机里头播放着不急不缓的男声:“那人头大如斗,脖子肿胀, 一颗脑袋从窗户外头伸进来,乍一看甚是吓人。”


    林斌扑哧笑出了声:“您老也听这个呀。”


    老人鼻梁上架着老花镜,没有抬头:“随便听听,也是个热闹。”


    林斌却来了兴趣, 一副积极跟他分享八卦的模样:“您不知道吧,廖副书记就是先前的那位廖主任快被活活气死了。他想让余秋好好写东西, 替他吹嘘各处的风景好地方, 结果余秋写成的地方病介绍大全。”


    什么硒中毒啊,坤中毒啊, 篇篇故事不落, 一个比一个惊险, 好好的医学小故事愣是被她写成了破案小说。


    看看手抄本《一双绣花鞋》被疯狂的传播就知道, 这种类型的故事有多受欢迎。偏偏其他人不敢写, 写了也不能光明正大地传播, 真怕一不小心板子就落在自己头上。


    只一个余秋,算是奉旨填词,被点了名可以写医学小故事,可以说是各种肆无忌惮。


    她的医学小故事是大受欢迎了,一本小册子出完了,出版社跟广播台都催着要下一册的稿子。读者与听众的来信跟雪片一般,个个都急着催下面的故事,广播果然是这个时代传播效果最好的工具,无论什么样的文化程度都能够听一耳朵。


    廖主任都快被怄死了,感觉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轻信的余秋这丫头,她说要好好报答他的恩情,果然报答的够彻底。


    他再去找余秋算账,结果赤脚医生一推三二五,她完全按照领导的指示办事了呀,让她结合当地情况,她就一点儿也不含糊。


    林斌越说越乐,最后干脆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要不是因为大家伙儿听了广播起好奇心,跑到故事发生的地方一探究竟,算是好歹也吸引了几位访客,廖副书记估计直接就气晕过去了。


    老人听他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天,趁着他停下来喝茶水的机会才开口:“她好了吗?”


    “好了。”林斌脱口而出,“只要是碰上病人的事,她就是趴在地上都能爬起来。”


    说着他还感慨了一句,“何队长真可怜,人家白雪公主是被王子吻醒的,她倒好,是叫病人给急醒的。原本一直不能开口说话,结果一着急噼里啪啦能说的很呢。何队长的地位还比不上病人,真惨。”


    他人在老人身旁,能够看到外面不流通的书,瞧着童话故事真是津津有味。


    这事不知怎的戳中了他的笑点,怀揣着单身狗对于狗粮的怨念,他笑得无比欢畅,整个人在椅子上晃来晃去,差点儿一屁股摔下来。


    林斌笑了半天,突然间发现老人没动静,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停下了穿耳魔音,疑惑地抬头看老人,却发现老人已经没有在看书,而是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小林大夫这才恍然大悟,赶紧一拍脑袋:“哦,我知道了,您问的是江同志。”


    见老人并没有阻止的意思,他老老实实开始汇报情况,“江同志其实并不是发心脏病,她是双硫仑反应。就是她吃了消炎药又不小心吃了酒心巧克力,所以才晕过去的。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她还想过来看您,亲自向您汇报病情,免得您担心。我怕她身体虚弱,吃不住,劝她先别过来了。”


    “跑过来做什么呀?”老人拍了拍手上的笑话集子,想要放下,又重新抓紧,“酒心巧克力,吃的就是毒.药啊。”


    林斌忐忑不安,感觉自己刚才很不像话。明明是去看望了病人,回头却笑成这样,实在说不过去。


    其实他的确挺想笑的,哭笑不得。那位夫人的肺炎原本不严重,严格来讲早就好了。后面几天不知道她想折腾什么,反而又突然间发了高烧。


    这回是正正经经地生了大病,难以下床的那种,一直缠绵了个把礼拜还不见好。大夫进进出出,她喊不同的人给她开药方,又把药混在一起吃,结果差点要了她自己的小命。


    不过真正让她在鬼门关里走了一趟的是,她吃完药喝了红酒,要不是因为护士发现及时,她这回搞不好会真没了命。


    林斌过去的时候,整个医疗组都有逃过一劫的庆幸。要是人就这样没了,还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呢。


    不过当着老人的面,林斌无论如何都不敢提喝红酒的事,反正江同志自己说的是吃了酒精巧克力,他就按照病人提供的病史转述呗。


    老人却半眯起了眼睛,手指头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扶手:“酒精巧克力,好东西哟,国家再困难,都短不了他们的东西。什么都是特殊供应,生完孩子没奶的妇女找不到牛奶给孩子喝,我们的干部牛奶多的喝不完。老百姓连巧克力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我们的干部吃药都不忘了吃酒精巧克力。这个药是苦的进不了嘴吗?”


    旁边的工作人员怕他动怒,赶紧帮忙劝说:“生病久了,嘴巴没味道,想吃点儿东西也正常。”


    说着,他朝林斌使眼色。


    林斌赶紧帮腔:“是啊,江同志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吃。那天是因为有同志去探病,她招待同志的时候才顺带着吃了一颗。”


    老人似笑非笑:“什么同志,还能得到他亲自招待呀?”


    林斌只能硬着头皮:“是张同志,其实也是想去谈工作,好像是为了新电影的事情。”


    “要她管!”老人变了脸色,“闹着生病的是她,折腾了半天不想养病的也是她。我当时什么同志呀?果然是他们上海人洋气,能够坐在一块儿,吃巧克力,真是洋气呀。说人家喝咖啡是资本主义,我看这个巧克力也不差了。”


    林斌大惊失色,立刻反对:“巧克力是无辜的,巧克力挺好吃的。”


    老人看他的样子,又是嫌弃又是哭笑不得:“我又没说不让你吃,你至于这个样子吗?”


    林斌哭丧着脸:“您要是发话了,外头就一块巧克力也见不着了,我还上哪儿去吃呀?”


    老人愣了愣:“别说这样的话,不要搞林飚那一套,我是不听的。以后也不要说什么万岁,人哪里能活万岁呀。”


    林斌听说巧克力能保住了,立刻露出了笑容:“那你努努力,争取长命百岁。”


    老人哑然失笑:“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什么长命百岁呀?”


    林斌不假思索:“话可不能这样说,老总就过了八十四,不也太太平平的吗。这种话不要老挂在嘴上,人的意念很重要的。你要是一直这么讲,你的身体会当成真的。”


    老人哭笑不得:“你不是大夫吗?怎么也迷信起来了?”


    “大夫治病也要注意调节心理呀。”林斌理直气壮,“这就是意志的重要性。”


    老人现在是怕跟他争辩了,反正没理他也气足的很,实在争不过了,他就抬脚走人,借口去看他种的那些菜,跑得比兔子还快。


    想起了游泳池子还被他用着,老人不得不开口催促,“你什么时候把游泳池清出来呀?天热了,大家要游泳的。”


    林斌不情不愿:“我的辣椒都长成苗了,马上就要开花结果了,您不想尝尝吗?”


    老人赶紧摆手:“我一个人能吃多少辣椒啊?你放在水缸里头种还不行吗?”


    林斌理直气壮:“那不够的,而且水缸太小了,菜容易长不好。”


    老人只好跟他打商量:“那你先把室内游泳池清出来总成了吧。那么多蘑菇木耳,你到底要长多久呀?”


    林斌只能勉为其难地表示后退一步:“那我就先清室内游泳池。外头的你好歹等我把菜吃完嘛。反正江同志现在身体还在休养中,一时半会儿也不急着过来游泳。”


    老人瞪大了眼睛:“我自己想游泳,我好长时间没游泳了。还有你,一天到晚就折腾这些,我看你是想考农学院,不当大夫啦?要考试的是你,马上5月份就考了,你书看了多少?”


    林斌冲他做鬼脸,得意洋洋:“不是您说的插队年龄可以算分嘛,我现在白白多了50分。”


    一直拖到出了正月,大家伙儿都以为今年的高考歇菜了,没想到突然间又有了消息,高校招生还要经过文化考核。


    这一回所有人都能报名,但是工农兵考生有优待条件,他们参加社会实践的年限可以作为分数,算整年,农民考生一年加10分,工人跟军人一年加5分,应届毕业生没有加分优惠。


    为了防止出现去年那样跟农忙撞档的情况,今年的高考提前到5月份。5月中旬考完了,大家刚好回去参加农业生产。


    1974年的高考决定就跟颗炸弹似的,突如其来。如果说1973年消息灵通的人士还能够事先听到风声,这一回就连接到命令的□□都是满头雾水。


    由于去年的白卷英雄,加上后面连着两回对外交部的批判,所有人都夹紧了尾巴,估计除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林斌,压根就没人敢在老人面前提高考这一茬。


    命令是发布下去了,各个省市自治区简直是人仰马翻。3月份才公布高考,5月份就得组织起考试,招生意见里头写的清清楚楚,不能耽误农业生产。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不仅考生根本没什么时间复习准备,官方也差点儿找不到人完成高考出卷工作。就连在杨树湾落了根的吴老师都直接被省教育部门的人捋走。


    赶紧的,过去出试卷吧,不然今年高考就得趴窝了。


    谢天谢地,年前各地都有一批□□分子被摘了帽子,于是这帮老人立刻派上了用场,赶紧拿起老底子好好出试卷去。


    这一回的高考试卷可不比去年简单,就那么几门。今年走的是之前文理科招生的老路子,文科考政治、语文、数学、史地。理科考政治、语文、数学、理化,无论文理,报考外语专业的额外加试外语。外语考试的语种分别为英、俄、法、德、日、西班牙、阿拉伯语。


    这么多门试卷,又要综合考虑目前考生掌握基础知识的状况和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教育部门不忙的恨不得把所有人都变成八爪章鱼才怪呢。


    他们清楚地知道一件事,要是今年都坚持住了高考,那么不出意外,后面高考这种高校招生选拔方式就能持续下去。但是如果这回搞砸了的话,估计短期内就不要再抱有幻想。


    去年出了白卷英雄事件之后丧失上大学机会,一怒之下将所有的书本都烧光了的考生们彻底傻眼了,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于是一帮十几二十岁的大姑娘小伙子们集体痛哭流涕,先是大喊了一通自己对不住主席,一点儿小小的挫折都承受不了,然后开始满世界的开始搜罗书本。


    前几年搞运动的时候,书本都已经被收拾的差不多了,好不容易残留的几本,去年叫他们统一收刮了过来,结果又被他们给祸害掉了,简直要打自己的耳光后悔都来不及。


    听说杨树湾的印刷厂被迫又扩大了规模,因为书来不及买了,精缩版高考复习讲义就成了大家伙儿的救命稻草。现在印刷机是日夜不停地开工,机械厂都在拼命地技术攻坚,想提高印刷效率。


    林斌笑嘻嘻的:“这回他们的效益可出来了,胡杨应该乐死了。”


    老人倒是记得那个年纪轻轻的小大队书记,还关心了一句:“他不应该愁死吗?所有人都忙着准备高考去了,我看他的工厂他的养殖场集体要停工呢。”


    老人一时哑然,又冒了一句,“也对,他都要高考上大学了,哪里还管得了那许多。”


    “谁说停工的?”林斌理直气壮,“一天都不停,他们还是白天上班,晚上上夜校。从去年到现在,除了大年三十的时候歇了三天,夜校就一直没停过。你现在让他们上场考试,他们都不怕,他们不是临阵磨枪,他们是一直都在锻炼。”


    他又替自己的朋友打抱不平,“再说小胡书记才不会上大学。他已经打定主意扎根杨树湾了,杨树湾有自己的老师,他也在夜校上课呢。”


    老人叹了口气:“要是农民夜校都能办成那样,一个个也不至于大学迷成这样了。”


    “那不一样。”林斌兴致勃勃,“除了要有职业教育以外,还得搞高端科研,不然我们还要被别人比下去。余秋就说了,她一点儿也不高兴人家夸她的小技术小发明,因为那都是被逼的没办法,要是我们的工业技术能够跟得上,就不用如此煞费苦心了,该用什么就用什么。不过这些都要基础科研作为根本。”


    老人笑了起来,手指头轻轻敲着扶手:“那她这回可是得偿所愿了,一定能考个好大学。到时候一堆人排队等着她开刀哦。”


    “她才不会考呢。”林斌不假思索,“除非林教授他们开始招生,否则她才不可能放下手上的事呢。他们的试管婴儿计划才刚开始,忙得要死,哪里有空上大学啊!”


    老人哑然失笑,隔了半晌才叹气:“那一堆人要失望咯,他们还等着开刀呢。”


    “就是迷信,腔镜中心都建立起来了,诊疗的规范也制定了。那么多主任教授还抵不上一个余秋?”


    林斌摇头,颇为看不上眼的样子,“不就是因为她给王老先生开了刀吗?他们啊就喜欢比,真怕自己的待遇比王老先生差了一点儿。”


    老人笑出声:“你可把他们的心想小咯,他们想的是待遇千万不能比我差。”


    “现在也不比你差呀。”林斌伸手指着自己,“我不是天天跑来跑去嘛。我对着您还能抱怨两句,我对着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他们的待遇真不比你低了。”


    老人放声大笑,指着他道:“你还知道啊?你说我这个病人不配合,你这个大夫出去了也是要被人投诉的。”


    林斌朝他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继续前头的话题:“他们要是想让余秋开刀,除非协和医学院重新招生,不然的话,我看她是怎么都不愿意离开杨树湾的。”


    老人摇头:“大学太多不好,鱼龙混杂,又要冒出一堆大学迷。”


    林斌又要跟他争执:“才不会,就是因为太少,所以大家伙儿才稀奇。要是大学变多了,大家都有上大学的机会,也就不足为奇啦。我倒是真觉得协和医学院应该重新开始招生,最起码的,我们赤脚医生也多了进修的机会。”


    老人摇头:“人家可都是洋大夫,要求高的很,瞧不上你们的。”


    “看您这话说的。”林斌撸起袖子,又摆出了要跟老人争辩一回的态度,“远的不说,就说余秋吧,林教授不也说了赤脚医生当徒弟吗?”


    老人见招拆招:“你自己也讲了,她不是一般的赤脚医生,一般的赤脚医生是像你这样的,半瓶子水晃荡。”


    林斌被嘲笑了也不生气,反而直接推回头:“林教授除了余秋之外,他们那个研究组里头还额外招了两个女学生,一个是插队知青,高中没上完的文化水平,另外一个就是村里头的接生员,小学三年级毕业,后面陆陆续续在夜校补的课。他们不也做出成绩来了吗?”


    老人从善如流:“那简单,以后直接从赤脚医生里头推荐去进修,不用考试了。”


    林斌急的不行:“还是要考的呀。接生员宝珍就觉得自己跟不上,一直卯足了劲努力补课呢。”


    老人像是很无奈的样子:“你又说让这个学校变成赤脚医生进修的地方,又说要考试招生,你到底想它怎样啊?”


    “我就是想它正正经经地招人,然后培养医生。”林斌这下子老实了,“它是个好学校,它培养了很多人。我们国家有不少病是在他们那儿得到解决的。就算它有过,它也肯定有功劳,就让它功过相抵,重新当大学好了。”


    老人可不发话,只觉得奇怪:“你当我是谁呀?我又不是你们王老先生,什么事情都要管,也不怕累坏了自己。我管不了这么细的,哪个招生?要怎么招生?又不是我来决定的。”


    林斌可怜巴巴的:“可是您愿意的话,就会有人去办呀。林飚搞的破坏太大了,他伤透了您的心,别把下面搞得乱七八糟的。现在大家伙儿都等着您的指示呢。”


    老人却绕过了话题:“你干嘛非要它招生啊?其他学校也招医学生的。你不是要凭自己的本事上大学吗?那就正正经经地去考呀。”


    他像是突然间回过神来,表示自己明白了,“哦,你就是想让你的小朋友上京里头来是吧?那个学校不招生,她就不回来上学,你就见不到她啦。这个不行,你得打消这个念头。人家是有未婚夫的,你撬人家墙角不好。”


    林斌快要疯了,可怜的青年大夫气急败坏:“我没有,我才没呢。我喜欢温柔的姑娘,她太凶了。”


    老人却是存了心要逗他:“可是小何说了呀,你的小朋友在他面前很温柔的。她就是碰上工作上的事容易发火。”


    林斌感觉自己讲不清了,他急得团团转,终于祭出了大杀器:“余秋不会来京里头的,她不喜欢。她压根就不愿意离开杨树湾。”


    “那就麻烦了。”老人叹了口气,“我可听说访日代表团要喊她一块儿去,作为医学界的代表去做交流。”


    林斌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去……去日本?”


    老人摇头,颇为惋惜:“既然她又忙又不想离开杨树湾,那就算了吧。她小小年纪也不容易别老是勉强她做不乐意的事。”


    林斌跳脚:“没……没有,谁说她不乐意了?”


    老人奇怪:“你不是说她出门都害怕,省里头的医院请她过去开教学刀,她都不愿意吗?怎么这会儿出国就不怕啊。”


    林斌瞠目结舌,半晌终于找到了借口:“林教授,林教授在呀。有林教授在旁边,她就不怕了。”


    老人意味深长:“她这个病,生起来跟其他人可真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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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匆匆一聚


    过了谷雨, 小林大夫长在游泳池里头的辣椒开出白色的小花时, 余秋点了豆子, 坐上了离开杨树湾的客船。何东胜也吃完了在陕北的最后一碗臊子面,抹干净嘴巴上火车。


    铁路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火车贯通的东西南北,呼啸的气笛声中,人们都踏上了自己的旅程, 然后汇聚在京中。


    余秋下了车, 上次带她来京中的王同志在前面引路,一路上都不停地絮叨:“东西带齐了吧, 要没带齐的话赶紧准备。我马上带你去买。等出去了再买就不方便了。”


    余秋嘴里头应着声,眼睛不由自主地东张西望。


    王同志笑了起来:“别着急,约好了在前面见。”


    林教授也在旁边笑:“总是忍不住的,这都多久没见了?”


    小儿女总是最挂念彼此。


    她话音刚落下, 不远处就传来惊喜的喊声:“小秋。”


    何东胜像一阵风似的跑来,王同志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 就感觉身边有一阵风刮过, 然后他听到了余秋的声音,带着哽咽, 像是在哭:“东胜——”


    王同志下意识地转过头, 然后惊恐地看见大庭广众之下, 何东胜一把抱住了余秋。哦不, 这没什么, 重点是余秋颠起了脚尖, 直接勾上了何东胜的脖子,朝他的嘴巴上重重地印下了一个吻。


    “你瘦了。”余秋高举着两条胳膊,捧着何东胜的脸,咧开嘴巴笑,“你现在看着比我还老。”


    她的男友剪了寸头,大概是因为火车上条件有限,不知道他的胡子几天没刮了,下巴跟嘴唇上都是一层青茬,硬邦邦的,像刚冒出来的松针一样。他的脸也皴得厉害,陕北的风噪,大概连蛤蜊油都压不住,当然也可能是他想不起来擦脸。都不晓得这几个月究竟是怎么过的,又遭了多少罪。


    “我本来就比你老。”何东胜也笑,“你长肉了,还是我们杨树湾养人,你越养越小了。”


    比起上次她跟个骷髅架子似的,气若游丝回到杨树湾的时候,小秋长了起码有20斤肉。面颊饱满了起来,脸色也白里透红,皮肤嫩的能掐出水。大概再养两年的话,就能把她揣在口袋里,到哪儿都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王同志在旁边看得浑身不自在,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站在前头替他俩挡挡。这个样子影响实在不太好,周围的人全都朝他俩的方向看。


    不过王同志再看看何东胜的身高,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算了,余秋自己不嫌踮着脚尖累,他也不费这个心了。


    然而王同志有心成全久别重逢的小情侣卿卿我我,时间却是不等人的。他们这趟进京,各自都带着任务,谁也不能在火车站多逗留。


    何东胜听到车站的播报声,不得不松开余秋,叮嘱她道:“你多照顾点儿自己,不要太累了,要注意休息。编书的事情不着急,慢慢来,身体是最重要的。”


    他又拜托林教授,“麻烦您了,教授,没人提醒的话,她老是想不起来吃饭。”


    余秋扑哧笑出声:“教授比我还想不起来呢,要是不喊,肯定误了饭点,然后随便凑合着吃。”


    何东胜颇为无奈:“那你得好好照顾教授啊,无论如何都得想起来。”


    王同志看出来他还有任务,赶紧点头打包票:“你放心,这次是集体行动,她们想落单都落不了。”


    余秋赶紧将行李袋推给何东胜:“阿姨跟胡奶奶给你准备的,有蘑菇酱有牛肉酱还有香辣鱼干,还有木耳,香菇都是晒干了的,你放在阴凉干燥的地方,可以吃上一阵子。”


    何东胜赶紧推回头:“你带着吧,到了外头饭菜不合口味,到时候也有东西下饭。”


    余秋笑了起来:“不让带的,检查起来很麻烦。再说我到时候跟着大部队走,拿这些东西也不方便。你好好吃饭,我下次看到你的时候,你起码得胖5斤,不然就是没完成任务。”


    何东胜只得收下包裹,念念不舍地同女友挥手道别,紧走两步,往出站口的方向去。


    警卫员已经在旁边等他,两人大踏步朝前走,迎上一位穿着灰色列宁装约摸30岁上下的男子。那人风尘仆仆,显然也是经过了一番颠簸才抵达京中的。


    何东胜与警卫员想要接过他手上的行李,却被他谢绝了:“东西不重,我自己可以的。”


    说着,他还朝何东胜点点头,礼貌地打了声招呼,“麻烦你们了,我自己过去就行的,还要麻烦你们跑一趟。”


    跟着过来的工作人员笑:“就是顺带着的,本来也是要跑这一趟,正好一块儿回去。”


    男子跟随他们上车,坐下来就开始同工作人员说话:“问题是卷子出的实在太难了,根本不是给工农兵学员写的。去年的试卷我就做过,我都写不出来,让工农兵学员怎么考?我还是所谓的哈军工培养了四年的高材生呢。我做了,代数刚刚及格,几何才40多分,物理80分,那是因为我学导弹控制的,化学卷子我基本上交的是白卷。


    高考能考上的都是干部子弟,一听到消息就麻利地回城,父母还给请了家庭教师,完全脱离农业生产,他们考不好谁能考得好?踏踏实实劳动的,哪儿来的时间看书复习?


    我本人就是从大学出来的,我也不是被推荐,我就是自己考上的大学。我不过想给那些踏踏实实参加生产实践的知青一个公平的待遇,通过恰当的考试办法进行选拔。我还是倾向于334方案,就是中学毕业统计成绩占比30%,劳动表现、群众评议占比30%,高考成绩占比40%。不然现在参加考试的普通知青还是吃亏。


    因为那些干部子弟可以名义上还在插队,实际上人早就回到城里头,压根就没有下田干过农活,一得到高考的消息又开始忙着补课了。这样对普通考生不公平。”


    那工作人员就是笑,也不接他的话。


    何东胜在旁边听着不吭声,感觉他说的方案挺不错的,虽然那30%的群众评一分很容易被人所左右,但是如果70%把握住了,基本上也能定乾坤。而且30%的中学毕业考试成绩有利于维护学校教学秩序,读书无用论就没了用武之地。


    不过30%的中学毕业考试成绩恐怕也容易被操纵,除非是统一组织起来全省统考,按照高考的规格进行,否则暗度陈仓的肯定不在少数。


    他不知道这人的身份,但是瞧着接人的架势,想必也不是普通人。


    何东胜在心中发笑,普通人怎么可能得到主席的接见。像他这样的,大概属于异类吧。


    他一边竖着耳朵听那人说话,一边在心里头琢磨着自己要是见到了主席应该如何回答问题。


    估计会让主席失望的,因为几乎所有他调查过的日子真正过得不错的大队,都没有完全依靠农业生产以及家庭养鸡养鸭,靠的基本上都是办小工厂做小生意。


    有些学大寨的典型跟杨树湾一样的套路,工厂晚上开工,白天假装全靠农业生产。


    有的则是走街串巷的做小买卖,整个大队做买卖,甚至地里头产不出那么多粮食,想办法从外头买了交粮。


    真要细算起来,基本上每一个都在走资本主义道路,所以大家伙儿即使日子过得好,照样战战兢兢。


    至于那些年年指望反销粮的地方,原因也无外乎两种,一个是本来就土地贫瘠,产不了庄稼,另外一个就是领导瞎指挥,明明自己不会种地,还非要想当然,农民从年头忙到尾,结果连种粮都说不回头。


    车子转弯的时候,那年轻人疑惑地侧过头:“那好像是妈妈吧。”


    旁边的工作人员也跟着看,肯定地点头:“大概是要接什么重要的客人吧。”


    年轻人这才收回脑袋。


    他不知道的是,那辆车同他们擦肩而过之后,江同志就焦急地下了车,然后四下张望,嘴里头念叨着:“你们啊,小豆子回来也不说一声,我都不晓得他是胖了还是瘦了。”


    旁边的人陪着笑:“这事儿我们也不知道啊。”


    余秋跟林教授从另外一个出站口刚好出来,车子从江同志的车旁走过。


    王同志小声念叨了一句:“好了呀?还挺快的,昨天还说不方便见客。”


    他没提人的名字,林教授还是侧过头瞧了眼窗户外。她给江同志看过病,自然认出了人的脸。


    她笑着接过王同志的话:“病好了就好,不然实在太折磨人了。”


    余秋的目光落在前头何东胜坐着的那辆上,不知怎么的,心里浮现出了古怪的念头,他们之所以接人,很可能是为了防止人被这位江同志接走。


    从这人的年龄来看,那他的身份也相当明显了,应该是老人家的子侄辈,而且是极为受宠的那位。据说因为他小时候在老人家身旁长大,由这位江同志照应生活,所以彼此关系很好,情同母子。


    余秋下意识地摇头,只觉得说不出的荒谬。至亲至疏夫妻,还真是有意思呀。


    此时风光无限的人又怎么知道将来会身陷囹圄,一坐就是10多年的牢呢?


    如果她记忆没出错的话,去年那位白卷英雄事件的幕后推手就是这人。现在他应该是要去被老人亲自接见,不知道林斌对上他会不会吵架?真要吵起来的话,搞不好林斌会吃亏的。


    80岁的老人对于20岁的年轻人总有包容之心,30岁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人,看20岁的愣头青,十之八.九是不顺眼的,人家可未必会让着林斌,说不定还会让他好好吃顿排头。


    余秋下意识地掐脑袋,感觉又是一场混乱啊。


    王同志看她摇头掐太阳穴,立刻紧张起来:“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要我们备点儿药?”


    这一回要不是林教授也是代表团的副团长,一块儿过去,这位小秋大夫论如何都不肯离开杨树湾。


    然而偏偏上头特地点名,一定要让她跟着。所以本来就对她怀揣愧疚之意的王同志,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趟差事了。


    余秋赶紧摆手:“没事,我在想问题来着。”


    王同志这下来了兴趣,扭过头来同两位医生聊天:“生孩子真的能够跟插秧一样,稻种长出秧苗来,再移栽到水田里头吗?”


    林教授语气温和:“理论角度上可行。就好像现在种稻子一样,3月份撒稻种,露天肯定会被冻死,但是敷上地膜保温,稻子就能发芽。这个也可以差不多理解,在合适的环境下,让胚胎形成了,然后再移栽。不过我们才开始做,还有很多技术上的难题需要攻克,所以谈不上什么研究成果。”


    王同志连连点头:“知道的,这不是工作内容,就是我个人好奇。去一趟杨树湾就看一回稀奇,真是叫我开眼界了。那个胎心监护仪也好,隔着肚子就能知道宝宝好不好,实在太神奇了。”


    余秋笑了起来:“隔行如隔山,我们看你们做的事情也觉得神奇的不得了。”


    他们没有经过任何休整,车子直接从火车站开往飞机场。代表团的其他成员已经被各辆小车送到了机场,大家汇集之后,团长清点人数,然后安排登机。


    余秋一上飞机就迫不及待的系好安全带,闭上眼睛开始打盹。她这人一坐飞机就觉得脑袋嗡嗡的,忍不住犯困,看书学习绝对不可能,还不如从头到尾痛痛快快地睡一觉。


    王同志担心余秋到了陌生的环境,情绪会受刺激,特地将自己的座位安排在她与林教授旁边,刚好也可以教教她坐飞机时的注意事项,缓解她的紧张。


    没想到王同志还没有来得及发话,就瞧见余秋悠闲自在地安排好了,已经开始要进入睡眠状态。


    他吓了一跳,眼睛在她身上的安全带上看了好几回,生怕她没有系上。难不成她以前坐过飞机?所以才这样熟门熟路?


    余秋可不觉得自己熟门熟路,半个世纪的发展,已经足够让飞机设施更新换代好几级了。现在的飞机,她坐的可不怎么舒服。


    林教授目光敏锐,已经察觉到王同志的疑惑,赶紧在旁边帮忙解释:“我跟她说过的,小秋很聪明,一点就透。”


    王同志恍然大悟,的确应该先讲讲,最好做礼仪培训。可惜这次实在来不及,先前的代表团名单里头根本没有林教授跟余秋。


    前者是因为过年前林教授亲口回绝了,表示要留在杨树湾,专心致志进行医学研究工作。


    后者则是代表团就是再缺人,也不可能考虑个精神状态不稳定的赤脚医生啊。他们本来就有赤脚医生的典型代表,找个人过来不是难事。


    没想到上面一声令下,这两人就被硬塞了进来。光是办理相关手续,王同志与自己的同事就忙得七荤八素,紧赶慢赶,才在飞机出发前总算把事情都敲定了。


    这么一来的话,自然顾不上礼仪培训。林教授倒是无所谓,她是喝过洋墨水的,出国不是稀罕事。不过余秋就够呛了,虽然是教授家的姑娘,可她懂事以后他父母就已经出事了,精心教养之类的估计都顾不上。


    现在再看人家在飞机上的做派,不由得王同志不感慨,人的家庭出身不同,差别还是挺大的。


    飞机广播里头传来了安全提示,空姐来来回回地检查大家是否系好了安全带。余秋已经合上了眼睛,她觉得耳朵一阵嗡嗡过后,飞机终于升上了天。


    林教授也闭目养神,等待飞机降落。再下飞机的时候,他们就要踏上另外一个国度的领土了。


    余秋睡得迷迷糊糊,突然间听到飞机上喇叭响,开始寻找医生。


    她一时间分不清时空交错,第一反应就是,苍天啊,怎么又碰到这种事?到底出手还是不出手呢?万一出手有了问题有没有法律保护她啊?


    余秋睁开眼,发现林教授也睁了眼睛。两人赶紧解了安全带,往病人的方向去。紧急求救的是个小男孩,吃巧克力糖豆呛到了。


    林教授下意识地寻找餐刀,现在再找行李箱里头的柳叶刀已经来不及。


    可她刚招呼了空姐,就看见余秋已经直接抱着小男孩,按压起腹部,她往上推了三次,小男孩就直接吐出了一粒融化了一半的巧克力糖。


    余秋吓了一跳,这种黏糊糊的糖最要人命,万一黏着气管冲不出来,那就只能紧急做气管切开了。在飞机上进行手术操作也实在是太考验人了。


    小孩遭了大罪,吓得哇哇直哭。带着他的爷爷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还哭,我都要被你吓死了。让你不要吃糖,你偏偏不听。”


    余秋趁机做健康宣讲:“不管吃什么,都要细嚼慢咽,不要说笑打闹,否则呛到气管里头就危险了。”


    虽然看上去海氏冲击法要比气管切开或者环甲膜穿刺来的简单,好像没有损害,实际上也是存在风险的,操作过程中造成肋骨骨折、腹部或胸腔内脏的破裂或撕裂的可能性都存在。说句不好听的,在飞机上发生了这些并发症的话,也实在很要人命啊。


    要不是迫不得已,实在这孩子已经憋得不行了,余秋也不愿意冒这个险。


    林教授手里头抓着餐刀,赶紧又放了下来,自嘲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余秋不假思索:“您应该说术业有专攻。”


    后面想起了询问声:“病人在哪里?”


    刚才广播响的时候,内科医生刚好上厕所去了,结果来了已经派不上用场。


    他笑着拍了把自己的脑袋:“还是现在的赤脚医生厉害,我是个马后炮哦。”


    林教授刚要笑着接话,旁边还在瞪孙子的老爷子突然间吐了起来,等到大家搀扶着他抬起脸,才发现他脸色苍白,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


    众人赶紧询问,老爷子捂住左边的肩膀说痛,抬不起来了。余秋心里头咯噔一下,赶紧伸手摸脉搏,结果几乎感觉不到桡动脉搏动。


    在场的医生全都一个头两个大,完了,这才是硬茬儿。突发恶心呕吐伴胸痛,放射至左臂,这是典型的急性心梗啊。


    余秋想要捂胸口,上帝呀,当医生的人千万不要说没自己的事之类的话。否则命运大神一定会把你折腾死了为止。


    后面的抢救现场简直就是人仰马翻,内科医生主持抢救,余秋跟林教授充当助手。现在的飞机压根就没有抢救包,余秋只能扯着嗓子喊:“谁有阿司匹林,谁有硝酸甘油?”


    还是代表团的团长贡献了自己的私人珍藏,他心脏不太好,随身带着药。


    为了保险起见,医疗小组先给老爷子服了阿司匹林,余秋一个劲儿在旁边用手扇着风,没法子,飞机上连氧气都没得吸。


    不知道是凉风起了效还是阿司匹林的确是应用广泛的神药,老爷子的情况终于好了点儿。


    这下子换成他孙子在旁边嚎啕大哭,不停地喊着爷爷,林教授温声细语地安慰孩子,让他不要再哭闹,免得爷爷担心。


    飞机已经上了天,紧急迫降不现实,综合考虑之下,还是直接飞到日本最快,也比较容易得到积极的后续治疗。


    余秋等人全都围在老爷子旁边,谁也不敢离开,生怕他的病情再加重。他们不是杞人忧天,因为稳定情况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老爷子又开始呕吐,这一回感觉到了明显的胸痛。


    大家赶紧又让他吃了两片硝酸甘油,加了片阿司匹林,机长正在紧急协调,争取在最近的机场赶紧降落。


    经过这么一场风波,他们比预定的时间迟了足足5个小时才抵达东京都。余秋进了客房,几乎是闭着眼睛躺上床,然后一觉醒来,天光已经大亮。


    余秋睁开眼睛,麻木地盯着天花板,感觉很不想下床。直觉告诉她,这个征兆很不好,后面说不定她会忙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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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的革命者(捉虫)


    在乌鸦嘴方面, 余秋俱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一般情况下她幻想的好事都不会发生, 但她要觉得不妙,那十之八.九会有噩运降临。


    小秋大夫心惊胆颤地下楼吃早饭, 一路都担心有人会突然间从楼梯上滚下来,摔个头破血流之类的,最惨的就是直接砸到自己面前。


    好在老天爷大概是觉得要折腾她也得让她先吃饱肚子, 她顺顺利利下了楼, 坐在了自助餐厅桌前吃早饭。


    可是余秋的警报并没有解除,喝味噌汤的时候, 她的眼睛还下意识地往角落里头搜寻,担心会有什么突发情况。


    瞧见窗边有对白人情侣正肆无忌惮的接吻时,她这个毫无浪漫细胞可言的人想到的却是致命的吻之类的突发事件。


    可见谈了恋爱也不能改变她乏味无趣的事实。


    余秋瞧着那对金发年轻人缠绵悱恻,感觉自己实在没救了, 简直就是标准的偷窥狂,没事儿瞧人家接吻做什么?


    她叹了口气, 往嘴里头塞了口白米饭。虽然这么说有点儿不合适, 好像很伤害民族感情,可她得说一下这家店里头的大米饭口感确实比她在国内吃的强, 大概是因为品种改良过的缘故。她感觉自己还能再吃一碗。


    余秋一点儿也没八分饱的意识, 从她干上妇产科大夫之后, 她恪守的信条就是能吃饱的时候千万得吃饱, 因因为不知道自己的下一顿饭什么时候才能吃上。


    她添了米饭, 重新回到桌前, 目光又扫向那对情侣,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余秋正要皱眉毛的时候,那金发男青年突然间发出大叫。所有人都循着声音瞧过去,余秋也下意识地从桌前站起身。


    只见那被那男青年抱在怀里的年轻姑娘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余秋脑子轰的一声,感觉自己的乌鸦魔咒果然开始应验了。


    她立刻冲过去,穿过人群看见那姑娘已经瘫倒在地上,一副喘不过气来的痛苦模样。


    余秋掏出听诊器,大声用英语喊着:“你怎么了?她有什么疾病史吗?”


    可惜前一个问题倒霉的姑娘压根就没办法说话,后一个问题那金发男青年直接就是不知道。


    余秋只来得及听了姑娘颈部的两声干性哮鸣音,呼吸音就突然间消失了,可怜的姑娘晕厥了过去。


    旁边身形高大的金发男青年,则惊恐地重复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没有对她做什么。她张嘴说话的时候,余秋突然间发现他嘴角沾着一小块酱渍。


    “花生,男孩,你有没有吃花生?”她大声询问,朝匆忙赶过来的服务员喊,“刀,给我餐刀。”


    男孩惊恐地点头,他刚才吃的面包涂了酱,也许里头加了花生酱。


    余秋接过餐刀,直接做气管切开。现在已经来不及做其他检查,更加不可能把人再送去医院抢救。这人明显呼吸道堵塞,喉头水肿严重,直接堵塞了呼吸通道,气管插管都下不去的那种,环甲膜穿刺跟气管切开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余秋担心还甲膜穿刺失败,索性来了一招狠的,拿着餐刀做气管切开。


    目前所有的情况综合在一起,她考虑这金发小姐姐是花生导致的过敏性休克。


    花生过敏在国内少见,而且后果基本上不严重,最多就是皮肤瘙痒,嘴巴肿之类的。据说是因为明朝中期花生曾经作为主要的粮食作物,被大面积在国内推广种植过,所以对花生严重过敏的国人基本上已经被淘汰了。


    但在国外尤其是欧美国家,花生过敏是一种常见而可怕的,凶险集镇,据说美国每年有100人死于严重的花生过敏,英国人每200人当中就有一人对花生过敏。


    正常情况下,一个人知道自己花生过敏就绝对不会再去碰花生酱,花生油这些东西。因为即使进食少量,也能导致他们发生严重的过敏反应,甚至让他们丢掉性命。


    可惜的是,显然这小伙子不知道这姑娘过敏。他们对于彼此生活习性的了解,远远滞后于亲密进展程度。这姑娘也真是心大,跟人接吻之前也不问问人家之前吃了什么东西。


    救护车到了,好不容易抢回一条小命的倒霉姑娘可算是有人接手了。


    那头戴钢盔的日本消防员还跟余秋道谢。只不过余秋不懂日语,反应了一会儿才下意识地啊了一句。


    旁边有人鼓起掌来,服务员过来同她说着什么,只不过日本人的英语实在难以理解,余秋一句话都没听懂。


    病人要送走了,那位金发男青年倒是没有逃跑,而是慌慌张张地跟着上车。


    余秋在后面大喊:“你赶紧漱口,不要再碰任何花生,否则很危险的。”


    那人答应了一声,救护车门关上了,车子开着。


    林教授等人从救护车后面露出脸,瞧见余秋的时候,领头的团长惊讶不已:“怎么了这是?”


    他们起床比较早,吃过早饭以后,就由翻译带着附近逛了逛,此时还有樱花盛开,正是赏樱的好时节。


    余秋看着满脸关键的林教授,一言难尽:“您昨天说用餐刀切气管,刚才我就切了。”


    餐厅里头的女服务员已经过来跟翻译解释。这回她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英语沟通起来不方便,换成了日语。


    翻译一边听,一边点头笑,转过年来夸奖余秋:“他们说,红色医生就是厉害,餐厅里头的人都在夸奖你呢。”


    余秋惊讶不已:“他们认识我?”


    其实东亚人的长相都挺像的,他们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是来自中国的医生呢?


    翻译笑了起来:“我们已经吃过早饭了呀。”


    相当于是林教授他们吃完饭离开的时候,余秋出现在了餐厅。想要辨认出他们其实很简单,因为大家的服饰不同。


    即使出国访问,他们也没有入乡随俗,而是按照在国内的常规打扮模式,这样一身衣服放在日本人当中,自然扎眼。


    餐厅里头走出了几个年轻人,朝他们挥手,然后示意自己胸前的徽章,接着唱起了:“东方红,太阳升……”


    余秋被吓到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唱完了一整首东方红,然后瞧着他们手持鸿宝书,振臂高呼:“主席万岁!”


    余秋瞠目结舌,感觉自己又穿越了,瞬间转移到国内。


    不知道是看到了前面的警察,还是他们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感情,这几个年轻人高高兴兴地走了。


    从头到尾余秋都没搞清楚他们是不是中国留学生,因为他们唱的歌以及他们喊的口号都是那样的字正腔圆,听不出来一点儿日文的调调。


    翻译脸上挂着笑容朝他们挥手,也回复了一句:“主席万岁。”


    等目送他们离开,他才回过头跟自己的团员们解释:“日本也有红未兵组织的,他们的偶像同样是我们伟大的主席。”


    余秋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好不起来了,她突然间想起来以前听同事偶然提及的八卦,某位日本首相当年就是红未兵。


    她当时就听了一耳朵,还以为是中国人,后来去了日本,居然还竞选首相成功,只觉得稀奇。


    她也没细问首相的姓名,主要是日本首相换得太勤快,就是当时记住了名字,回头也能忘掉。


    现在想想看,那些首相年轻的时候可不就是现在的时代吗?


    余秋悄悄地看了眼林教授,发现林教授也在看自己。两人迅速收回了视线,谁都没再说什么。


    余秋不知道在场的其他人有没有经受过红未兵的折磨,听到这三个字会不会勃然变色?


    然而起码从表面上看,共同的偶像与精神领袖让大家在这片土地,找到了一种莫名的亲密感。


    翻译悄悄给大家解释:“现在已经过了最壮大的时候,如果是60年代末期,也就是前几年,那才是真正的盛况呢。《东方红》这些伟大歌曲的唱片,比流行歌星的歌曲好卖多了。这完全是人民自己的选择,主席的精神普照世人。主席语录是最畅销的书。大街小巷散发的报纸上都印刷着主席指示。大家都期待着按照主席的思想领导解放五大洲受苦受难的人民群众。中日两国人民的友谊源远流长。”


    作为穿越人,余秋听的这话,只感觉呵呵,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可真是微妙啊,所有的感情其实都是为国家利益服务的。


    虽然听上去很残酷,很不正直正确,但实际上小孩子才谈感情,大人只讲利益,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变化,与其说是长久以来的民族感情,不如说是政治利益的需求。


    与2019年的人想的不一样,余秋穿越过来之后就发现国人并不讨厌日本人。因为大家将日本侵略者与普通的日本人区分的非常清楚,这是最高领袖特别指示过的,没有谁会怀疑。普通日本人也是战争的受害者,他们同样很痛苦。国内支持日本人民同美帝做斗争,反对美日安保条约。


    像田雨、陈敏他们压根就不知道难京大图杀是怎么回事,国内也没有任何活动来纪念或者宣传这件事。余秋也没在历史书上看到过相关的记载。


    其实想想也正常,一切以政治为纲,现在的斗争主要是阶级斗争,民族斗争不是重点,世界上所有的无产阶级都要联合起来共同推翻压迫劳动者的政权,在这样的思想背景下,国与国之间的矛盾就被弱化到最低点。


    余秋现在对于这些已经不觉得不可思议,解放世界的思想在现在好像是个普遍的价值观。


    她只有些好奇:“那为什么这两年气势下来了?是日本政府进行了镇压吗?”


    日本好像没有经历过社会主义国家制度阶段,由着民众如此闹格命那是件不现实的事。


    任何政府都要消灭跟他相背左的意识形态,以维持社会的稳定。


    翻译表情微妙,嘴里头嘀咕了两句什么,余秋没能听清楚。


    后面也由不得余秋再问,因为他们今天要正式开始访问的行程。


    汽车将他们送进了大学医院,他们要在这里跟对方进行交流。


    林教授作为中国妇产科学的权威,上台讲述了目前中国妇产科肿瘤学的研究进展情况。


    余秋则被当成外科大夫,讲述开展显微外科手术以及宫腹腔镜手术的经验。她的工作比较简单,因为代表团特地带了以她为主角的医学纪录片。直接上电影播放的形式肯定要比干巴巴的幻灯片讲解来的更加形象生动直观。


    这几部医学纪录片造成的轰动效果,完全超过了代表团先前的预期。


    他们一开始带上纪录片的主要原因还是担心余秋情绪不稳定,到时候没办法站上讲台说说自己主攻的方向。没错,在代表团人眼中,余秋其实更加接近于外科大夫。


    一部纪录片放完了之后,日方出席活动的医生主动提出还想看剩下的纪录片。


    随着影片的播放,他们看向余秋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余秋得承认,一时间她感觉巨爽,她甚至忘了自己穿越人的身份,忘了她自带作弊器,只觉得无比自豪。


    是的,出了国之后你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爱国,你会拼了命地希望因为自己,所以国家被人更高看一眼,你会害怕任何投向你的轻视目光,是因为你的国籍。


    没有人能够真正的坦然做到一视同仁,就连她的男神都承认他首先是中国人,然后再是共产党人。


    余秋坐在众人面前,面上保持平静的神色。天知道她现在一颗心到底是在怎样的翻滚沸腾。


    就当是穿越红利吧,让她享受这一刻的高光。她承认强烈的虚荣心已经让她顾及不了其他。她的祖国虽然不够繁荣,却仍旧是伟大的祖国。


    原本预定持续一上午的欢迎以及参观仪式,由于播放纪录片的缘故,一直持续到中午,余秋才能够站上讲台,简单对于影片的内容进行补充说明。


    如果不是因为时间太迟了,已经到了中午用餐时间段,台下踊跃的发言提问说不定能够持续到天黑。


    主持人出面做了安排,余秋跟着代表团的人先出去吃饭。


    他们迈出的礼堂,走上过道的时候,前面传来了吵嚷的声音。


    一个手里头挥舞着解放全人类红旗的男青年跟医院的安保人员发生了冲突,不是余秋突然间认识日文了,而是那红旗上印着的就是标准的汉字。


    瞧见他们的时候,那男青年大声喊着:“伟大的无产阶级万岁。”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朝发生骚乱的地方投去目光,余秋的视线则落在了翻译身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男青年大声嘶吼着:“我要见主席,我要见主席!是不是坏人劫持了主席,他周围包裹着坏人。无耻的林飚,他毁灭了主席的理想,所以主席才从尼克松握手的,对吗?太肮脏了,怎么可以玷污伟大的格命,怎么可以同美国人握手?我的战友们都自裁了,他们要用鲜血唤醒主席,让他不要在错误的泥潭中越陷越深。我没有死亡,我还活着,因为我要亲口听到主席的承诺,我要他亲口给我个解释,为什么要背叛伟大的格命?”


    余秋的眼睛不由自主瞪大了,这是个日本人,但是学过中文,发音相当流利,最起码他说的每一个字自己都听懂了。


    她努力消化这人所说的事情,突然间反应过来,之前翻译微妙的表情,看样子这几年红未兵组织式微,跟1972年中美外交破冰具有一定的关系。


    这些一直将美帝作为两国共同敌人的年轻人,大概感觉自己遭受了背叛,所以反应才如此激烈。


    安保人员拦着那年轻人。跟随余秋他们一块儿走出来的日本医生也有人出面过去安抚那年轻人。


    余秋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只能目光一直盯着翻译看。可惜翻译并没有给出解释,而是按照接待方面的安排,直接领他们去餐厅用餐。


    这一回大家是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简单的祝辞之后,众人埋头用饭。


    中国代表团的人都吃得心不在焉,余秋的视线更是时不时就瞥向翻译。


    大概是因为她的目光太过于执着,吃过饭去休息室简单休整的时候,翻译不得不硬着头皮,压低声音给他们做含糊其辞的说明。


    刚才那人是赤军,所谓的赤军就是日本的红未兵。


    他是一位真正的格命者,因为他的格命行为可不仅仅是游行串联,而是切身进行格命活动。


    他出身大地主家庭,在东京上大学没错。


    这个时代的赤军并不是什么小混混之流,他们当中的绝大部分人几乎都是家境富裕的中产阶级,而且都接受了高等教育。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大概只有在衣食无忧的条件下,人们才能够有更崇高的理想追求,那就是解放全人类。


    一开始赤军组织在日本国内并不受控制,日本在这方面放的挺开,允许各种思想流通。但是后来赤军开始在街上挖战壕,囤积弹药,日本政府才觉得这事儿不对劲,开始有警察采取相应的措施,要控制他们发展与行动。


    这也是导致日本赤军组织式微的一个重要原因。今天出现的那位红未兵,他是真正的扎根于农村的典范。


    他回家之后动员大地主父母将土地分给周围的农民,然后又号召大家变成真正的无产阶级投身格命,结果一开始对他表示欢迎的农民一下子全都变了脸,觉得这就是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愤怒的格命者同自己的家庭决裂了,他与志同道合的同志们一块儿去更偏远的地方,建立起他们的格命根据地。


    他还有了拥有共同理想的伴侣,两人同居了。


    然而乌托邦的美梦没有做多久,1972年,主席跟尼克松握手了,他们的世界轰然倒塌。


    他的那位同居女友感觉自己遭受了背叛,所坚持的事情不过是一场笑话。她想要离开,被他的同志们拉住了,双方发生了剧烈的冲突。后来女友愤怒地走了,听从家人的安排,嫁给了一位外科大夫,而格命者的同伴们则集体选择了自.杀,以图用鲜血唤醒主席。


    这位格命者,在激愤下直接割掉了自己的jj与同伴们的尸体丢在一起焚烧。伟大的主席倡导火葬,他们决定用自己最后奋力拼搏来唤醒主席的热血,继续领导全世界人民进行解放斗争。


    这人割了jj之后大出血,幸亏他的前女友,现在的外科大夫妻子担心自己先前朋友的生活状况,到底没有忍住,偕夫过来探望,倒是救了这个倒霉鬼。


    被他单方面宣布决裂的父母怎么能放下这个孩子,又辛辛苦苦从家乡赶过来,准备带他回家休养。


    然而先前决意扎根农村一辈子的年轻人却改了主意,他现在迫切希望可以与主席直接打开对话,他需要主席给予他回答,他还要继续格命。


    只可惜现在虽然中日建交,但普通日本人想要去中国走官方流程依然不现实。于是执着的格命者选择偷渡,叫日本海上保卫厅拦截了好几次,每次都闹得声势浩大,能够上新闻的那种。


    时间久了,这位格命者也有了一批新的拥护者,还有女大学生主动表示想要成为他新的格命伴侣,并不在意他已经做了自残的事。只不过他谢绝了同志的好意,他现在不能够成为他们的首领,因为他还没有接受到主席的最高指示。


    山不过来我过去,在他没办法自己抵达中国的情况下,这位格命者选择了迂回的方法,他的目光放在了访日代表团身上,随即通过这些来被主席派来日本访问的中国人能够从中牵线,帮他实现同主席的对话。


    这也是他今天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原因。


    中国代表团的人都听得目瞪口呆,搞医学的人政治热情似乎都打了折扣,他们当中的赤脚医生代表却没有途径知道这些事情。


    翻译叹了口气,像是感慨万千:“格命真的不容易呀,这条道路充满了艰辛曲折。”


    余秋一言难尽,只能默默地喝茶。


    半个世纪后,人们常常嘲笑此时国人的狂热,却不知这股狂热此刻席卷的差不多半个地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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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了,还是不贴背景资料了,防止被锁文。简单点而讲,当时革命狂潮不仅仅在中国,日本一代年轻人的偶像也是主席,感兴趣的可以搜索一下日本红未兵。另外中日关系有蜜月期,大概原因就像我文中说的那样。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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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我为什么要开这个刀


    余秋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世界观都是混乱的。


    休息完毕, 翻译领着他们出去休息室, 准备进行下午的参观活动。双方要进行进一步交流。


    他们刚走到走廊边上就碰见位穿着和服的中年妇女。


    现在日本人穿洋装比较普遍,乍一眼看到穿和服的女性, 余秋还有些惊讶,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


    不想那妇女的视线对上余秋,立刻发出惊喜的喊声, 然后是一叠声的对不起, 又焦急地诉说着什么。


    她的话又急又快,面色哀婉, 语气恳切。


    翻译的眼睛越瞪越大,到最后直接摆手,没有将话传递给代表团,就自己表达了拒绝的意见。


    团长不由得奇怪, 主动开口问了句:“这位同志她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吗?”


    这话非常奇怪,他们人在异国她乡, 这儿是人家的地盘, 要说帮助的话也是人家帮助他们。


    可是眼前的女性给团长的第一感觉就是她在寻找帮助,而且寻求帮助的对象正是他们。


    翻译满脸一言难尽, 眉头都皱成一团了。他硬着头皮转达对方的意思:“这位女士是那位格命者的母亲, 她想请求我们帮她的儿子动手术。”


    翻译完毕后, 他不由自主的加了一句评论, “这也太荒谬了。”


    林教授问了一句:“她儿子受伤了吗?这儿的大夫拒绝给她儿子看病吗?”


    翻译连忙摇头:“不是的。”


    这下子他的脸更加像便秘一般, 简直难以启齿, “就是那个不是被他自己切断了吗?他母亲听说红色医生能够再造出来一个,所以想请我们帮忙。”


    她说的太过于晦涩,余秋眨巴了两下眼睛才反应过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格命者是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康健,可是格命者的母亲很担忧自己的儿子。年纪轻轻就没了命根子,他今后要怎么生活?


    无性婚姻何其脆弱,况且失掉命根子之后,人的性格也会大变。


    余秋甚至怀疑格命者现在的疯狂与这件事情有着联系,反正破罐子破摔了,他也不在乎了。


    不然的话,瞧瞧古代的太监啊,很多人都阴阳怪气,那也是在所难免的。


    翻译不停地表示荒谬。


    余秋也认为这事儿不靠谱。


    很简单,已经超出诊疗范围了。一个大夫都有自己的执业范围与执业地点,她跑到日本人来给人做荫荆再造术,这事儿怎么听怎么荒谬。


    再说了,就那位格命者的精神状况,给他做手术,辛辛苦苦忙的快死了,好不容易给他做了条新jj,最后他一激动,直接再咔嚓一刀砍掉又要怎么算啊。


    这种事情,除非是本人有强烈的愿望,而且能够接受手术失败之后的打击,那大夫才能考虑给他做。


    这也是急诊的时候基本上不会做断指再造术的一个重要原因。


    患者没有体会过失去拇指的痛苦,等到再造的手指头长好之后,他就会跟先前的拇指做比较。那自然比不上原装的。所以患者心理落差就会大,甚至充满了各种怨怼。


    只有让患者体会过一段时间没有大拇指是多么痛苦多么麻烦,那么后面有个替代的,他才能感激,而不会再拼命地回想先前有大拇指时是什么模样。


    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既然这位格命者并没有感觉失去了小jj有什么不妥,那也没必要非给他再弄出来一个不可,说不定有了以后他自己还觉得别扭呢。


    那位母亲捂着脸哭出了声,然后拼命地道歉,她重复的次数多了余秋大概也能猜个大概,就是抱歉给他们添麻烦了。


    余秋委婉地劝说这位母亲,假如他们真的希望儿子再造出个子孙根,可以跟孩子好好沟通,然后就在日本找本国医生做治疗。


    其实命根子再造术的手术原理就是那样,余秋也相信日本大夫的手术水平并不差。论起开刀的精细程度,日本大夫也是全世界数得上号的。


    那位母亲却拼命的摇头,为难的说出了自己的窘迫。


    翻译在旁边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达着她的意思:“她儿子现在仇视日本社会,根本不愿意日本医生给他做任何治疗。当初他失血差点儿死掉,醒过来之后反而嫌弃先前的女友多事,他不愿意接受这些肮脏的帮助。”


    余秋婷的眼皮子直跳,感觉这孩子可真是够不知好歹的,人家救了他还要被他嫌弃。实在可以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算了,这个手术她更加不能插手,万一有什么不好,哦不,是不管怎么样都会被嫌弃,身体是患者自己的,他愿意怎样就怎样,旁人真的没办法插手,包括他父母在内。


    翻译将代表团的意思转达了过去,余秋就看着那位母亲不停地掉眼泪。


    日本人好像不习惯于在公共场合哭出声音来,可是那眼泪簌簌往下淌,也叫余秋瞧着心酸,她甚至不敢再将视线挪过去,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双方擦肩而过,所有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站在医生的角度,他们肯定对这位母亲充满了同情,抱怨孩子真的太不懂事,可是现在的意识形态又决定了他们不应该对于格命者的行为有任何指责。


    他在遵循主席思想,他是主席的信徒,他们指责他的行为是不是在指责主席不对呢?


    不过说实在的,余秋觉得主席背不起这个锅。


    主席没有要求自己的信徒自杀,更加不会让追随者挥刀自宫啊。格命的热情燃烧错的地方,那可真是还没有开始战斗,先将自己烧得灰飞烟灭。


    一个下午的参观时间里,余秋的主要精神都集中在医院的胃镜检查上。


    直接点儿讲,她想弄一整套日本医院的病历表格回去。日本病例字少,出了名的少,加在一起就几百个字,但里头的内容却是面面俱到。因为他们的表格做的详细,关键点一个不漏。医生只需要勾勾叉叉就可以,不需要成天待在电脑前做打字员。


    这样系统完善的表格大大节约了医患双方的时间,也有力的降低了纠纷发生的概念。


    余秋穿越前所在的省人医胃镜室主任当初是在日本进修的胃镜技术,回国以后始终对于日本的病历表格念念不忘,认为就凭他们的表格,也能日本人提出五年内消灭胃癌不是天方夜谭。


    因为从制度上,人家就将时间都花在了病人身上,人家早期胃癌发现率实在太高了。胃镜做的仔细,花费在每个病人身上的时间多,所以问题很难被忽略掉。


    跟日本的胃镜检查比起来,他每次都觉得对不起国内的患者,分给每个病人的时间就那么几分钟,要怎么仔细观察呀?


    余秋直接跟翻译说了要求,日本方面倒是很大方,立刻就满足了她的需求,拿了一整套的病历表格过来。


    余秋迫不及待地翻看。


    如果说她还有什么野心,那么对于病历的改革或者说明确病历模式是身心妄想的地方。只要干过临床一线医生,就知道病历究竟有多折磨人了。


    她可以直言不讳地说,除了搞科研写论文以及开刀之外,她剩下的时间有2/3的时间花费在病历上,1/3的时间才能分给病人。


    可实际上对于病人而言,你就是把病历写成传世美文,对她来说也毫无意义呀。你多看两眼病人给病人带来的安慰作用,都比埋头写出一整套病历强。


    但是半个世纪后的国内医疗环境就完全不允许这样,为了能够上台打官司的时候不被对方揪到小辫子,病历那都是要写成山的。


    可是某些事情都是多做多错,你要写那么多病历,最后结果就是模板套模板,反而错误更多。


    病案室的人检查得秃了头,错误一大堆,临床医生恨不得跟对方拼命。写个屁病历,他们哪有空写病历。矛盾都是内部自己造成的,内耗先让他们筋疲力尽。


    有些事情不是做不到,而是从一开始上头就没想做,直接将矛盾责任转嫁给下面,于是越走远弯,到后面就成了四不像。


    余秋还没有看完手上的一套病历表格呢,前面传来了呼喊的声音。


    那位格命者又开始挥舞着旗帜,拼命朝他们的方向呐喊。不知道他究竟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堵在中国代表团前进的道路上,要求他们代为引荐,他要亲自去见主席。


    他的母亲在旁边拼命地拉着儿子,已经羞愧的恨不得要钻到地洞里头去,可惜无济于事。


    情急之下,这位母亲朝着儿子大声喊了一句什么,然后那格命者如遭雷击一般,连手中挥舞的旗子都忘掉了,就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中国代表团的成员们,嘴里头反复念叨着:“真的吗?”


    余秋因为一边走一边看表格,所以跟大部队之间稍稍有些脱离,就成了他目光主要注视的对象,叫着人的眼神吓了一跳。


    她满头雾水,她哪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呀。


    那位母亲泪流满面,一个劲儿的点头。


    格命者又重复了一句:“你们真的是主席派来给我开刀的吗?主席知道我,西君帮我把信传递过去了!”


    他整个人颤抖起来,突然间跪在地上,两只手高高地往上升起,嘴里头大声喊着:“主席万岁,主席万岁!”


    余秋吓得浑身一抖,感觉自己应该离远一些。她本能地转头看翻译。


    翻译表情一言难尽,他近乎于怨怼地看着那位母亲,一字一句的阐述现在的状况:“他妈妈说我们是主席派过来给他做手术的,所以希望他好好配合,不要辜负了主席的一番心意。”


    那位母亲的手捏成了拳头抵在自己胸口的位置,脸上全是泪水,嘴里头不停地重复着:“拜托了。”


    原本跪在地上前俯后仰不停叩拜的格命者,突然间一跃而起,飞速蹿到余秋面前,伸长胳膊抓住了她的肩膀,眼睛里头闪烁着的全是狂热的光。


    “来吧,给我做手术吧,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主席光辉照耀下的伟大奇迹。来吧,请立刻给我开刀。赤脚医生是遵循主席指示的格命医生,我们是同志。”


    余秋吓得魂飞魄散,旁边的人赶紧过来,想要推开那神经兮兮的格命者。


    然而他两只手却跟铁钳一样,紧紧地扣住余秋的肩膀,余秋都痛得呲牙咧嘴。


    双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两人分开,余秋几乎怀疑自己的肩膀要被这人跌断了。


    辣块你妈妈的,老子欠了你的呀!


    她在心中咆哮,老子给你拍开个屁刀。


    她愤恨地想要咒骂时,目光扫过了那位母亲的脸。


    悲痛欲绝的母亲跪在地上,卑微而哀怜地看着她,衰老的女人眼中的泪水几乎已经淌干了。


    霎那间,余秋就说不出斥骂的话。


    她知道母亲究竟有多无奈多绝望。


    这是一位母亲,一位为自己的孩子担惊受怕殚精竭虑的母亲。


    无关乎国籍,她就是一位伟大又可怜的母亲。


    格命者的父亲呢,是不是父子断绝关系之后,他就将儿子逐出了家门?


    他们家的田地呢,当初被分掉之后后面有没有再收回头?假如没有的话,家道中落的他们又要依靠什么生活?


    可是无论多艰难,无论是不是整个社会都放弃了他,执着的母亲仍然陪伴在儿子身旁,想方设法帮助自己的孩子。


    不是所有人都会成为高尔基笔下的《母亲》,可这并不损害母亲的伟大。


    余秋沉默了,没有再开口。


    林教授过来帮她活动肩膀,轻声安慰了一句:“别怕。”


    安保人员带走了那位格命者,只是他们也不可能将他投入大牢。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可能又会出现在中国代表团面前,到时候,他又要做出什么石破天惊的事。


    余秋以为这件事只是整个访问活动中小小的插曲,后面他们会按照既定计划继续参观学习交流。


    没想到当天晚上他们返回饭店休息的时候,团长却找上了余秋。


    团长的房间里头还坐着另外一个人,戴着黑框眼镜,不过身穿西装。


    从他的穿着打扮上看,余秋怀疑是外事人员。


    那人朝赤脚医生点点头,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要求:“余秋同志,现在组织上交给你一个任务,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完成?”


    余秋本能地警觉起来:“我不知道我能否做到。”


    那人看了眼余秋,换上了轻松的语气:“很简单,对你来说很简单。北田武先生是位忠实的格命者,跟我们一样,信仰着伟大的主席。他现在遭遇了困难,作为同志我们有义务去帮助他。”


    余秋沉默着,半晌才开口:“这件事情究竟是哪儿的决定?我没有想要推卸工作的意思,但是我希望能够从全局考虑问题。我们这么做的话,会不会刺激到日本政府?因为很明显现在的日本政府对于赤军是一个打压的态度。我们毕竟是中国代表团访日,目的是宣扬两国的友谊,要是再扯上意识形态的问题,说不定会弄巧成拙。不仅达不到访日的目的,反而可能造成两国关系紧张。”


    戴黑框眼镜的人摇摇头:“这只是一位日本母亲的请求,医生具有人道主义精神,抱着同情心帮她的孩子完成了手术,而且这也是在交流两国的医学技术。与意识形态无关,医生是不问病人身份的。”


    余秋的目光下意识地转移向团长,团长冲她点点头,她没吭声。


    屋子静悄悄的,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两个人都盯着她瞧。


    余秋抿了抿嘴唇:“这件事情我要想一想。这个手术我也没有成功的把握。假如失败了影响可能会很不好。外交无小事,我必须得慎重的对待。”


    团长点点头,在中间说和:“这件事情不着急,他这个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今天先好好休息吧,明天想好了再给我们答复。”


    戴着黑框眼镜的人则皱起了眉头,语气加重:“你一定要好好考虑,这是组织交给你的任务。”


    余秋本能的反感。她平生最厌恶的就是被行政命令做事,如何看病,如何治疗是她的事情,技术层面上的事她不需要外行指手画脚。你行你上啊,不行就别瞎逼逼。


    这人就想着手术做好了有多出风头。他怎么不想想手术万一失败了后果又怎样?


    会不会引起新的纠纷?甚至演变为外交风云?


    回到房间的时候,余秋挂着脸。


    林教授正在写参观心得,她对于日本妇产科的肿瘤学发展情况非常感兴趣,正在详细地比较两国的研究状况。


    看见余秋回来了,她抬起头,关心地问了句:“怎么了?”


    余秋说了事情,忍不住抱怨了句:“有的时候,我真想拧开他们的脑袋看看,到底是怎么长的?做事情能不能不要这样想当然,这件事情有这么简单吗?后面捅出篓子来,谁来背锅,谁来收拾烂摊子?是不是又要把责任推给总理呀?一群废柴,就会闯祸。”


    林教授放下的笔,平静地看着余秋。直到她嘀嘀咕咕抱怨完了,老人才开口安慰:“这件事情在我看来其实挺简单的,一对母子求诊,希望得到医生的帮助。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个刀要怎么开,在哪儿开,单纯依靠你一个人是做不了手术的。如果日本医院不配合的话,那就没办法进行。”


    余秋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教授:“教授,你希望我开这个刀?”


    林教授摇摇头:“我其实是不懂政治的,我只看病人本身。而且我相信组织会做出最妥当的安排,我们应该服从组织的决定。”


    余秋叹了口气:“这倒也是,那要看日本医院这边了,他们没人打麻醉,不提供手术室不舒服,不给后续支持的话,神仙也开不了刀。”


    余秋脱了外套直接往床上一躺,开始踢起两条腿来。


    她何苦杞人忧天,哪个医院会随便让外人在他们的地头上开刀,这可是全日本都赫赫有名的大医院。外请个美国教授过来开刀还差不多,找个中国赤脚医生,到底谁疯了呀?


    可惜余秋低估了他们的执着程度与政治的复杂程度。


    第二天上午他们结束了在医院的参观,准备稍事休整,明天前往制药厂。


    结果日本院方就提出了请求,希望中国同仁能够开一台教学示范刀,好让他们学习新技术。


    翻译表情古怪,一字一句地转达意思:“这儿没有开展荫荆再造术,但是他们的病人迫切的有这方面的需求。所以希望余秋医生能够开一台教学示范刀,好让他们进行学习,将来也能够更好的为患者服务。”


    团长平静地看着余秋:“这是关乎两国友谊的重要事情,小秋大夫,你要好好准备,全力以赴。”


    余秋心里头有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去,感觉整个世界的确都不好。


    她再见到那位求诊的格命者时,已经完全不想说任何话。


    格命者不明所以,还在兴高采烈,始终以激动过度的眼神鼓励着余秋:“不用担心的,我知道你是赤脚医生。医生最重要的不是技术,而是有没有一颗关爱病人的心。伟大的主席说的没错,医学院的学生第一个学期,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去医院亲自伺候病人,一定要亲手端屎端尿,亲自喂水喂饭,这样才能培养出对病人的端正态度,对病人的深厚感情。”


    “他们——”格命者愤怒而神奇地指着日本医生,“他们是绝对做不到这些的,他们都是美国人培养出来的洋大夫,他们高高在上,从不关心病人。只有赤脚医生,只有伟大的赤脚医生,在伟大主席精神下成长起来的赤脚医生,才会为病人端屎盆子。”


    余秋绷紧了面皮,努力克制自己将手指头拨得噼啪作响。


    辣块你个妈妈的,你是不是还要姐姐亲自给你把尿,嘴里头念着嘘嘘啊?戏真多!


    姐姐不打死你,都觉得人生有点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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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提前释放战犯


    大概是为了防止北田武说出更多不知所谓的话激怒了中国代表团的医生, 从而影响两国人民的友谊, 造成严重的外交事件;进了手术室, 麻醉医生压根没有给慷慨激昂的格命者更多的发挥机会,相当干脆利落地直接放倒了她。


    北田武难得碰上志同道合的同志, 而且是来自偶像故乡的格命伙伴,还想直抒胸臆,结果惨遭资本主义世界洋大夫的暗算, 下黑手一针麻药将他丢进了黑漆漆的世界。


    可怜的格命青年只能恨恨地闭上了眼睛, 不甘地停止了格命宣言。


    余秋感觉整个世界都太平了,这家伙如果再说下去, 她真要控制不住,直接上针缝了她这张嘴。


    到时候,中日友谊长存大概就变成手术间里头互殴了。


    她刷手上台。等到巾单落下时,露出北田武那张天真不知世事的脸时, 余秋忍不住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惟愿浮生梦一场,这一觉醒来, 希望这人能够真的清醒, 不要再狂热了,他母亲已经为儿子流干了泪。


    除了拥有一位伟大的母亲跟一位善良的前女友之外, 这家伙的幸运之处还在于, 他的荫荆是外伤性的, 自己动刀子想切个彻彻底底, 终究没那么容易, 多少还留了些残端。这残端就成了现在他最后的希望。


    余秋先切取北田武部分荫荆残端的远端, 解剖出其中的荫荆背动脉、静脉和神经。然后再利用前臂游离皮瓣制作荫荆体与茑道。接下来就是相当考验人的吻合术,荫荆残端的荫荆背动静脉、神经还有茑道断端分别跟再造的荫荆体远端的桡动静脉分支、前臂外侧皮神经及茑道远端作端-端吻合,做鬼头再造。整个荫荆成形后,再切断前臂血管蒂,移植到会荫部,分别通过微血管吻合、感觉神经吻合及尿道吻合,给再造荫荆建立起正常血运。


    听上去有些绕人,做起来更加考验人。余秋埋头在手术台前就不再废话,一刻不停地忙碌不休。


    荫荆再造术已经有好几十年的历史了,一代又一代的外科医生都在精益求精,尽可能使得患者保留最佳的外观以及功能,最好在满足基本功能的情况下,尽可能还能过夫妻生活,维持家庭稳定。


    可是手术越复杂,对于医生的考验越大,除了考验技术之外还要考验体力。


    余秋感觉自己在杨树湾养的那点儿精气神,几乎一天之内就消耗殆尽。


    等她下手术台的时候她感觉眼冒金星,头发晕,双手发抖,整个人眼前发黑。


    假如不是在异国他乡还要撑住中国医生的架子,她真的可以靠在墙上晕一晕,旁边的日本医生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见,反正也听不懂。


    翻译尽职尽责地帮忙传递他们的意思,意思很简单,赞美再赞美,因为不管术后功能恢复如何,起码现在从外观上看那可真是漂亮,乍一眼瞧上去都看不出来那是个再造的玩意儿。


    余秋出了手术室,摇摇晃晃地走进休息室,她只想坐下来好好的歇一歇。


    太难了,生活真是残酷又残暴冷漠无情,她抱住自己闭上眼睛,真想好好的睡上一觉。


    2019年的医生基本上没有办法拒绝病人的要求,因为临床工作中,基本上不存在拒诊这一说,除非你想被投诉到崩溃或者是干脆直接上媒体,让全国人民都唾弃你这个该死的狗医生。


    结果到了1974年,她照样没得选择。领导说开刀,她就是压力再大,心里头再不情愿也得咬牙直接上。


    这就是医生的命啊,无论在哪个时代都这样。


    她唉声叹气,撇撇嘴巴,心里头老大不痛快,她很想趴在林教授怀里头撒娇,跟老太太好好抱怨几句自己的不痛快。


    可惜代表团行程紧张,她留下来动手术,除了翻译陪同帮忙沟通之外,代表团其他人都先去参观制药厂了。


    反正有纪录片在手,余秋本人到不到场影响并不大。


    其实余秋也很想看看日本的制药厂,她想要知道他们的生产操作流程。日本人做事精细是出了名的,在质量控制这一方面甚至达到了被人嘲笑的近乎于变态的苛责程度。


    据说这也是日本工业后来衰退的一个重要原因,虽然质量达到了极致,但是因为投入成本高,综合算下来性价比不高,所以被国际商业市场淘汰。


    不过对于药品来说,余秋始终相信,再小心再仔细再精益求精都不为过,药品的纯度直接关系着病人的生命健康啊。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余秋老大不痛快,直接回了句:“我要休息。”


    她真是烦死了那个黑框眼镜的领导了,简直没完没了。


    然而那敲门声还在一下一下的响着,余秋真是火冒三丈,能不能放过她?她不过想好好休息一会儿。


    刀她也开了,再不乐意她都开了,他们还想怎样啊?病人现在已经送去了病房,后去就是观察对症治疗,有情况处理,总不能要求大夫开完刀以后还一天24小时守着病人吧。


    哦,国际友人就了不起啊,什么时候国内病人有条件达到这待遇,再这么对待国际友人吧。


    她怒气冲冲地拉开休息室的门,对上了一张怯生生的脸,北田武的母亲不停地朝余秋鞠躬,嘴里头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余秋愣愣地看着这位不知所措的母亲,自己也跟着不知所措起来。


    好在翻译及时赶到,赶紧搭起交通的桥梁:“阿姨十分感谢你,你给了她孩子第二次生命,给了整个家族延续下去的希望。”


    大概是因为情绪太激动了,这位穿着和服的女人说着说着就掉下了眼泪来。


    余秋向来见不得女人落泪,尤其是母亲哭泣,她只能一言难尽地朝对方点点头,然后清清嗓子:“我过去看看她吧。”


    她不了解日本文化,但是想必病人对于医生的期盼都是一样的。无论家属还是病人,总希望医生能够对他们倾注更多的关心。


    余秋回到病房,日本医疗组的大夫们还在围着北田武。见到余秋时,他们集体鼓起掌来,态度热情地发出赞叹,非常精妙的手术,简直就像绣花一样。


    北田武已经醒了,虽然因为长时间的麻醉手术,他口干舌燥,而且气若游丝,但这丝毫不妨碍他的格命热情。


    他认出了余秋,兴高采烈的发出邀请:“我们结为格命伴侣吧,余秋同志,你是最真诚的格命者,我们志同道合,可以继续携手前进。余秋同志,你说了等我恢复健康之后,我可以进行正常的夫妻生活。虽然我本人没有什么快感,但是只要满足了你,那就足够了。我会是一位合格的格命伴侣的。”


    余秋随手抢过旁边医生的抓着的病历夹,还是那位戴黑框眼镜的男人反应敏捷,赶紧伸手,像母鸡护小鸡一样,拦在怒气冲天的余秋跟前,制止了一桩流血事件的发生。


    病历夹的杀伤力,那可是能够直接戳瞎人眼睛的。


    余秋翻开病历,皮笑肉不笑地瞥了眼那黑框眼镜:“您挡在这儿干什么呀?我要查看病人,这是我刚开过刀的病人,请您不要打扰我正常工作。”


    那黑框眼镜只得讪讪地松下手,明里暗里地提醒余秋:“你今天做得非常好,体现了中日两国人民友好的感情,体现了中国医生对于爱好和平的世界人民真挚的关切。”


    余秋心道,这兄弟都已经开始挖战壕拿着枪上街了,据说还放火烧过美国领事馆,她可真没瞧出来,他哪儿爱好和平了。


    北田武毫无眼力劲可言,有眼力劲的人也干不了这么长时间的格命。他还在孜孜不倦表达对于格命伴侣的期盼:“余秋同志,请您好好考虑我的建议,我们的结合将会是中日格命者之间的伟大融合,体现了格命之花的盛开。”


    去你妈的开花,信不信老子打得你满头开花?


    余秋微笑再微笑,牙齿咬得咯咯响,她手抓着病历遮住半张脸,只眼睛朝向北田武,阴侧侧地露出个笑:“承蒙您错爱,我已经有格命伴侣了,您还是另寻他人吧。”


    脑袋瓜子清醒之前,一个都不许找,别祸害了人家姑娘。


    北田武颇为失望,然而格命者总是乐观,他很快又兴高采烈,既然伟大的主席都专门派中国医生过来给她开刀了,那就意味着主席肯定愿意接见他,与他好好进行交谈。


    那他就可以前往格命的国度——红色中国继续自己的格命事业了!他相信,在主席光辉的照耀下,红色中国肯定有很多像余秋这样朴实忠诚热情的格命者,他一定能够找到自己的理想伴侣。


    梦做得挺美,祸害国内的妹子不够,还想祸害中国姑娘?


    余秋不得不开口提醒他:“您别激动,好好休息,先把身体养好了才是真的。”


    刀都开了,要是因为他情绪过于激动,恢复不好,她宰了他的心都有了。


    北田武总算精疲力尽了,打着哈欠想要睡觉。陪伴的麻醉医生生怕他睡着了容易导致呼吸抑制,又开始诱导他说话,然后这人继续滔滔不绝说着自己的格命理想。


    其他人就由着他发挥,也不打断他。反正他说的是中文,在场的日本医生都听不懂。他想要倾诉的对象——红色医生余秋已经脚底抹油,往病房门口溜。


    就在她要逃出升天的时候,病房门突然间从外面打开了,一个穿着黑色学生制服的年轻男人大踏步地走进来,用日语冲着北田武的方向咆哮。


    北田武的母亲大惊失色,拼命地想要推这人出去,但那人却不肯善罢甘休,两只拳头不停地挥舞着,大声呵斥北田武。


    余秋一时间都怀疑这家伙是北田武的情敌,又或者北田武跟他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所以他的情绪还如此之激动。


    旁人的八卦她不关心,她想趁机溜之大吉的时候,却听见那人用蹩脚的中文强调:“他是叛徒,他已经叛变了格命,他跟尼克松握手,他不再是我们的主席。你怎么可以让她派来的人给你做手术?这是在笼络人心,软化格命者,你真是我们的耻辱。”


    说着他一个劲儿的朝病床边冲击,大有要再度毁了北田武的小jj之态。


    余秋大吃一惊,要是今天早上手术之前他说这话,自己绝对举双手加双脚赞同,直接打消了北田武找自己开刀的念头那可是再妙不过了。


    可是她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做完了手术,眼下这个人造jj是她的劳动成果。


    谁要毁掉她的心血,她就跟谁拼命。


    余秋厉声呵斥:“你没有资格对主席指手画脚,主席是永远的坚定的格命者。你们还说要去中国学习游击战术了,你连游击战术精髓是什么都不知道。灵活激动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主席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考量,他不需要向你们作出任何解释。


    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所有人都要团结起来打击法西斯力量。同样的,那个时候,我们的党还跟国珉党进行第二次国共合作,共同打击日本军国主义。


    难道你要说,那个时候我们的主席就已经背叛了格命吗?荒谬!


    你们从来没有真正领会主席精神,主席精神就是灵活机动。现在也是一样的,我们要打击的对象是修正主义,是苏修,所以跟美国建立正常的邦交关系十分重要,我们照样要警惕美国帝国主义的幽灵。”


    余秋慷慨激昂地鬼扯了一通狗屁不通,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逻辑的混账话。


    然而不知道是因为她中文母语优势可以压住对方,还是因为她的态度太过于强硬,所以让那人愣了神,这人居然直接哑火了,没有进行反驳。


    余秋惊讶,赶紧趁热打铁,“还有身体是格命的本钱,这是伟大领袖教导我们的。无论什么时候,自杀都是不可取的,因为只有活着,拥有体魄健康才能继续进行格命。


    有疑惑想不开可以找办法去解决,不应该采取偏激的手段。你的朋友有机会恢复身体健康,你应该替她高兴才对,而不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他指手画脚。痛苦的人不是你,你应当多关心体谅你的伙伴。”


    余秋等着那人驳斥回头,好跟她大战三百回合。


    没想到那气势汹汹的家伙却突然间泪流满面,两只手往前伸着,声音颤抖:“主席没有放弃格命,对吗?主席还要引领我们解放全世界人民,是吗?”


    余秋都被她这天上地下的态度吓到了,一时间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


    还是黑框眼镜的领导反应敏捷,立刻给予肯定答复:“那当然,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格命精神永不褪色。”


    那人咧开嘴巴笑,举起了拳头开始高声歌唱:“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


    病床上的北田武泪流满面,有气无力地跟着唱歌。


    他的母亲在旁边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间不停地流淌出来。


    余秋的内心充满了绝望,就不能歇歇吗,同志们,拜托你们歇歇吧。


    难怪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人的思想追求可真是容易走向极端啊。


    年轻的格命者唱完了《东方红》,然后流着泪,高声呼喊:“主席万岁!”


    余秋不知道自己应该给出怎样的反应,她只能默默地退出了病房,暗自祈祷,可千万不要再起幺蛾子了。


    可惜没过一个礼拜,北田武的那位朋友小川君又开始闹腾。因为余秋探望完北田武出病房,恰好碰上了被她意外救下的金发姑娘。


    那姑娘现在已经能够说话了,她认出了余秋,准确点儿讲是认出了余秋的衣服,除了中国医生,没有人这样穿。


    她兴高采烈地向余秋道谢,感谢红色医生救了自己。她看过中国赤脚医生的纪录片,觉得非常神奇。


    小川君勃然大怒,厉声斥责余秋,她怎么可以跟美国领事馆的人混在一起?他们格命者连撒尿都要冲着领事馆的方向。


    余秋毫不客气地怼回头:“格命不分国界,我们要打击的是帝国主义与修正主义,而不是无辜的人民。美国人民照样在帝国主义的奴役之下,同样需要解放。就好像当年加拿大医生白求恩帮助中国一样,我们也需要向危难中的人伸出自己的手。你难道没有学过主席的文章吗?”


    小川君立刻向余秋道歉,十分羞愧自己学习不精,流于表面,没有深刻领会主席精神。


    他立刻热情地同美国姑娘说起了英语,积极宣扬其伟大的主席思想。他曾经写信向主席宣誓,他这一辈子都会投身解放全人类的格命世界,他会永远进行传播宣扬主席精神。


    余秋看着那金发姑娘直愣愣的样子,感觉自己实在太缺德了,她怎么能将无辜的姑娘丢给这么个狂热的格命者?


    但是死道友有不死贫道,她实在害怕被这位小川君缠着不放了。她还是提醒保安赶紧把这人拉住比较合适。


    太平日子又持续了一个礼拜,北田武拔出尿管,能够自行排尿的时候,大家都兴高采烈,这起码说明再造术后的jj一个重要功能,排尿功能已经恢复正常了呀。要是后面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再过三天就能将膀胱造口管也拔掉了。


    北田武喜出望外,大声赞扬着伟大的主席,感谢伟大主席对他的眷顾。


    等他恢复健康,他就是一位体魄强健的格命者,他可以继续全心全意投身入格命当中去了。


    他热情地向余秋表达自己对于主席的忠诚。


    他说的是中文,北田武的母亲听不懂中文,但是大概是因为儿子相同的话重复了太多遍,这位母亲已经知道是什么意思。她的面上浮现出了忧愁。


    病房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小川君像颗炮弹似的冲进来,跟打了鸡血一样疯狂地挥舞着手上的报纸,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北田君,我们上当了,他还是背叛了格命。”


    说着他又往前冲,想要拔掉北田武身上的管子,“你不能接受他们的治疗,我们永远不能背叛格命。”


    医生护士拼命上前阻拦,北田武的母亲更是一头撞上了小川君的肚子,大喊大叫。


    余秋怀疑,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会杀了这个人。为什么他就不能放过她的儿子?非要不停地过来捣乱。警察为什么不抓住他,然而要抓住他的话,是不是连她的儿子也会被一并抓住?


    可怜的母亲泪流满面,余秋捡起了地上的报纸,那应该是一份手工油印报,上面日文中的汉字颇多,她连蒙带猜大致看出了意思来。


    释放战犯,这一回,中央一把头释放了关押的剩下所有国珉党战犯。而且给了颇为优厚的条件,有病治病,年老体衰的给钱养着,想要工作的可以帮忙安排工作,想去苔弯的,只要苔弯方面接收,中央这边也可以配合。


    小川君被撞倒在地,捂着肚子还在嘶吼:“北田君,我们上当了,他们一直在欺骗我们。”


    “骗你个屁,你有什么值得被骗的?”余秋实在是受够了这个家伙,“骗你们有什么好处?你们是位高权重还是天纵英才,主席需要欺骗你们吗?真奇怪,这些战犯已经被关押了20多年,就是有罪过,也抵消的差不多了,更何况当年他们可是上过战场打击过日本军国主义的。从这个层面上来讲,我们完全可以算作是战友。”


    小川君结结巴巴:“可是为什么让他们回苔弯?应该让他们积极接受改造,让他们也成为格命者。”


    “真奇怪,苔弯人民难道跟我们就不是一条心吗?苔弯也是中国的一部分。我们共同的任务都是要警惕帝国主义,我们要防止帝国主义占据了苔弯,将苔弯变成他们的殖民地。”


    余秋满脸严肃,“主席已经说过了,苔弯问题是兄弟坐下来谈。你可别忘了,国珉党当初也跟主席合作过,共同打击日本军国主义。”


    余秋只奇怪一件事,她怎么记得将所有国珉党战犯都释放掉是1975年的事,不久之后,派了陈力夫对大陆方面释放和谈意愿的蒋校长就因为心脏病一命呜呼了。本来有希望开启的国共谈判之门再度匆匆关上。


    后人在评论这件事情的时候,无不扼腕叹息。因为虽然两代伟人都说这件事情只能交给后人去解决,但谁都清楚,解铃还需系铃人,在第一代领导人手上处理干净了是最合适不过的事。


    人心思变,离开的时间越长,各种想法就越多,想要在齐聚起来其实很困难。


    现在是1974年的4月份,到底是她记忆出现的偏差,还是历史真的已经发生了改变?


    难道,这是再度启动和谈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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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老先生为什么在这里?


    余秋回到下榻的饭店就开始满世界的找报纸杂志, 可以获得更多关于释放战犯的消息


    林教授他们参观完了大阪的诊所, 坐着新干线返回。进房间的时候, 老太太还在感慨,新干线的确快比火车快多了, 人们出行也方便。要是国内也这样的话,那么病人看病就要顺畅多了。有些病人不是因为情况严重处理不了,而是由于交通不便利, 耽误了病情。


    余秋随口应道:“没事, 以后我们有高铁,不比新干线差。同样的速度, 一杯水放在桌子上都不会摇晃的。中国高铁技术,完全可以挺起胸膛竖起大拇指的。”


    林教授笑了起来,有些感慨:“我是看不到喽,听你说一说也心里头高兴。”


    余秋蓦地鼻酸, 她伸手抱着林教授的胳膊:“您不要这样说,您会太太平平长命百岁的。”


    林教授颇为好奇地转过头:“那你告诉我, 我是什么时候走的呀?我也好提前做好安排。”


    余秋立刻摇头, 固执地强调:“没有,您一直都在, 您没有走。”


    林教授哭笑不得:“生老病死那是人之常情, 哪有人可以一直活下去呢?上帝召唤我的时候, 该走还是要走啊。”


    余秋的眼睛红了:“上帝才不会便宜您呢, 上帝是最会叫人打工的, 他派您下来是解除人们的病痛, 人类的病痛还没有消除,他怎么会招呼你回去?”


    看她快要哭的样子,老人只好跳过这个话题:“你刚才在忙什么呢?”


    “我想找报纸。”余秋抬起头,迟疑道,“我不知道是我记错了还是情况的确发生了变化。我印象里头中央大批国珉党战犯,也就是释放全部人,应该是明年的事情。明年差不多这个时候,也是4月份,蒋校长病逝了,心脏病走的。本来有可能开始的国共谈判就又这么结束了。”


    林教授是个对政治毫无兴趣的人,然而说到了苔弯问题,她还是来了精神。


    无论如何,长期分离总归不是好事,况且两地还各自有亲人,被迫分开又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她关切地问余秋:“那后来是怎么解决的?”


    余秋摇摇头:“没有解决。”


    她叹了口气,事情总是阴差阳错,其实一国两制的制度应该是说从主席就提起来了。余秋也看了60年代谈判提出6项共识,那应该算是一国两制最早的雏形,而且更加大胆。只不过后来随着文格的发生,让苔弯方面有所顾忌,所以谈判终止了。


    从这个层面上来讲,余秋相信领导人发动文格,最初的确希望不搞长线战斗,两三年内就解决问题,因为苔弯始终是他的遗憾,他不会考虑不到大陆搞文格会对苔弯产生怎样的思想冲击。只可惜很多事情的发展,不是他个人所能控制的,一场运动开始就会有无数人裹挟其中各有各的心思,最终事情朝着无法控制的方向扩散开来,连他自己都没办法收拾。直到他去世也没有实现两岸统一。


    后面几十年的时间,双方就是一个此消彼长的过程,不断的有国家同共和国建交与民国断交,为了维持住少的可怜的外交阵线,苔弯不断的往外头送钱。曾经的亚洲四小龙就在接连不断的打击中,经济渐渐衰败下来。


    林教授颇为关切:“就没有好办法解决吗?”


    余秋叹了口气:“越拖到后面情况越复杂,苔弯本身就被日本侵略了半个多世纪,原住民跟大陆迁徙过去的人之间又存在矛盾。国际局势复杂,时间久了,岛内对于国家的认同度并不高。”


    官方媒体的宣传是一回事,民间实际情绪又是另一回事。


    余秋他们学校也有苔弯留学生,是过来学习中医的,说句不太好听的话,在岛内,自认为是中国人反而是异类。这话听着扎心,却是他们普遍认知的现状。


    人的感情都是被培养出来的,从国珉党后面连续选举失败,就能够发现民心向背。感情这东西很多时候是虚无缥缈的,充满了捉摸不定。


    反正在余秋穿越回来之前,她跟同事偶尔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基本上一致认定和平解决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因为最好的时机也就是蒋家父子执政的时候已经过去,真正要解决的话,估计只能动手打了。


    可到时候又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美国肯定会横插一杠子。但不解决,继续往下面拖的话,问题只会更加严重。


    因为时间越久,民族认同感就越淡薄。


    别说什么血浓于水,当初美国白人基本上都是从英国过去的呢。独立战争打起来不照样直接将英国揍得落花流水。


    成年人的世界谈感情是件挺可笑的事,大家都是利字当头。


    外头响起了敲门声,余秋赶紧闭上嘴巴,这个时代讨论苔弯问题简直就是找死。


    她起身过去开门,团长在外面跟她们说明天的安排,明天林教授还是跟随代表团一块儿去京都。


    余秋立刻来了精神,她来日本之后还没有好好逛过呢,去京都逛一逛,感觉也很不错。


    说起来有点伤感,她穿过来的时候四旧已经被破的差不多了,很多老建筑都彻底面目全非。想要看时代风格的建筑,反而是到日本能够见得更多一些。


    团长奇怪地看了余秋一眼:“你去京都的话,北田同志怎么办?他现在需要医生跟进他的治疗啊。”


    余秋目瞪口呆:“今天都已经拔尿管,可以正常小便了。我盯着他干嘛?医院有自己的医生跟护士。”


    她开个刀还卖给他们了不成?是不是等到人家出院了以后,她还要跟着出去伺候吃喝拉撒,确保他的夫妻生活幸福呀。


    团长瞧着有些为难:“可这个手术是你做的呀,大家都盯着他的术后恢复情况呢。要是有什么不好,咱们也脸上没光不是?”


    余秋气愤难当:“他要是不成天一惊一乍的,就没那么多事。还有她那个什么朋友小川君,你们要想让北田武恢复好,赶紧把小川弄走才是真的。不然的话,说不定哪天他直接拿了把剪刀又咔嚓一下,长好的命根子又被霍霍了。”


    团长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至于的。”


    余秋鼻孔里头出气:“你可不要小看他们,日本人容易走极端,他们的民族气质就这样。”


    这从他们二战前期君国主义思想直接席卷全国,还有现在红未兵表现的比国内更加狂热就能看出来,他们很容易受情绪支配,所以容易被极端思想吸引。


    团长叹了口气:“那他以后要剪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先让他恢复好吧。你放心,医院这边也有安排,你除了照应天恢复之外,其他时间可以到各个科室还有大学的研究室去好好看看。”


    领导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压根就不是商量的意思。和颜悦色,不过是卖你面子而已。你要是不识相,那就别怪领导不客气了。


    余秋黑着脸,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代表团的安排。


    好在团长所言不虚,她算是将医院的各个科室都了解了一遍,还特别参观了新生儿中心,了解人家的运作流程。


    这样结合她关于新生儿科的记忆,等回到杨树湾的时候,就能够正儿八经地建立起属于他们的新生儿病房了。


    余秋抓着自己记好的笔记,往医院外头走,不想却被小川君拦住了去路。


    她现在看到这个日本赤君就头大如斗,生怕他又要折腾出什么新花样。


    “我已经看过北田君了。”余秋耐着性子解释,“他目前恢复的情况还好,后面顺利的话应该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小川君却难得表现出害羞的模样,一个劲儿的冲余秋道歉,还对她不停地鞠躬:“您误会了,我不是说这个,我们格命者是不把一点儿小伤痛放在眼中的。我们知道,主席一贯反对小病大养。我们决定等到北田君恢复健康之后,一块儿前往中国。”


    说着,他从口袋里头掏出三封信,认真地双手送到余秋面前,“这个是我们写给主席的信,希望您能够帮忙转交。”


    余秋吓了一跳,三封信,还有谁呀?


    小川君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当然是凯瑟琳啊。”


    说着他愉快地笑了起来,“你说的没错,是我们思维太局限了,忘记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现在凯瑟琳也是我们的同志。她迫不及待地希望和我们一块儿迈上红色中国之行。”


    余秋赶紧喊停,麻蛋,凯瑟琳要是跟着他们走的话岂不是她坑了这姑娘?她可没让他们这样去团结人家。


    妈呀,这也太可怕了,传肖洗脑都不带这么快的吧,凯瑟琳这姑娘没脑子吗?居然能够被小川君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凯瑟琳就算了。”余秋认真地强调,“凯瑟琳有严重的花生过敏。中国很多食物里头都含有花生成分,花生油花生酱花生碎非常常见,而且我们的菜单当中不会标注的那么明确。她去的话太危险了,你还是让她打消这个念头吧。”


    小川君捏紧了拳头,向余秋保证:“没关系的,我会照顾好凯瑟琳的。我们是格命伴侣,不会被这点小困难所打倒。”


    余秋真是要当场晕过去了,妈呀,前头那金发大妞儿还因为跟金发小伙儿接了个吻直接休克,差点儿送命。这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都成了日本赤君的格命伴侣了,格命者就是这么忽悠妹子的?


    余秋不由得紧张起来:“凯瑟琳的家人知道这件事吗?他们是否同意?”


    小川君不耐烦地挥挥手:“我们是格命者,不会拘泥于个人的小情小爱,格命首先就是要同旧的家庭决裂。”


    余秋满脸严肃:“我说你们从来没有领会过主席的精神。从父母身上学到的优良品质,是你们拥有的最宝贵的财富。能够同父母好好说的事情,为什么不讲清楚?就算父母一时不能理解,也不是你们直接决裂的理由。格命本身就曲折复杂,在迂回中前进,既然要团结一切而以团结的力量,父母就是你们最大的支持。


    凯瑟琳的事情也要跟父母好好商量,不要轻率做什么决定。


    你看北田君,当初选择跟家庭决裂的是他,可是在他出事以后,费心尽力照应他的还是他的母亲。


    人要学会感恩,主席也说过,从母亲身上学到的善良宽容,对穷人的慈爱,是他一生最宝贵的财富。”


    小川君脸上流露出懊悔的神色:“余秋同志,我们的事就拜托你了,请你一定帮忙转交我们的信件,我们要亲自见到主席。我们要去中国,只有在中国我们才能够学习到更多。本来我们以为自己已经研究了主席的精神,没有什么不懂的。但是每次与你交谈之后,我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局限与肤浅,好像从来没有学习过主席的精神。这实在太可怕了,我们迫不及待地希望去中国。”


    余秋只能硬着头皮收下信件,然后用好心告诫:“你们要学习的更加全面系统,主席一直反对将他与马克思列宁相提并论。马列主义专著,你们也要好好的阅读。”


    小川君连连点头:“我们一直在学习。马克思说了,暴力是历史的助产婆。主席说枪杆子里头出政权。这就是告诉我们一定要采取暴力格命。格命不是请客吃饭,你放心,我们从来没有天真地幻想可以同他们坐下来好好谈谈,我们一定会以暴制暴,用格命的手段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摧毁一个旧世界,打造一个新世界。”


    余秋默默地走开了,小川君已经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不可自拔,即使没有观众,他也能够继续慷慨激昂下去。


    他站在医院大厅里头,大声演讲,周围人全都奇怪地看着她,也有年轻人朝他的方向会拢。


    余秋的心中浮现出一种难言的悲哀,假如那位老人家看到此时此刻,不知道将会是一种怎样的感受?他会不会也感慨他们的人生,就这样颠沛流离。


    翻译跟黑框眼镜的领导走过来。


    瞧见小川君的模样,翻译忍不住好奇:“怎么了,这是?”


    医院的保安已经迅速赶过来,想要拉走小川君。医院是需要保持安静的地方,他们不管他究竟宣传怎样的思想,但不能在医院里头如此大声喧哗。


    小川君抱怨着,号召人们跟他一块儿前往公园,他会在那儿进行进一步的详细宣讲。


    余秋摇摇头,拿出了那三封信:“这是小川君托我转交给主席的。他们希望可以去中国。”


    凯瑟琳是美国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这三封信应该接受检查。


    翻译有些反应不过来:“检查什么?”


    余秋想冲着人翻白眼,当然是检查里头有没有炭疽杆菌之类的病菌呀。要是轻而易举就将信送到了一国元首跟前,那真是直接送靶子上门。


    黑框眼镜的领导收起了那几封信,点点头表示:“我知道了,我们会尽快把信件传递回去的。你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吧,不然赶不上飞机了。”


    余秋大吃一惊:“赶飞机,林教授他们已经回来了吗?”


    翻译在旁边摇头:“机票不好买,他们直接从北海道出发,然后飞去日内瓦参加世界卫生大会。”


    余秋难以置信:“这么急吗?”


    黑框眼镜的领导看了她一眼:“我们也是临时接到的通知,原本计划的名单里头没有你,但是现在决定是你了。”


    他的表情似乎也充满了困惑,完全理解不能为什么上头非要点她。难道是因她他在日本手术做得好?


    余秋一颗心狂跳,她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上头为何会突然间像是看中她一样,给她安排这么多任务。又是出访日本,又是去日内瓦参加世界卫生大会,怎么这架势瞧着像是要培养她一样。


    翻译在旁边催促:“好了,动作快点儿吧,咱们得去赶飞机。”


    余秋胡乱答应着,赶紧冲回饭店收拾起行李来。


    她抵达日本之后也没怎么好好逛逛街,所以行李摊开有限,这会儿倒是方便了,东西一拎就走。


    她跟翻译身后上了辆黑色的轿车。汽车一路开向机场。


    抵达机场以后翻译忙忙碌碌,带着余秋过安检,然后开始候机等待。


    余秋随口问了句:“我们大概多久抵达京中。”


    翻译摇头:“我们先去香岗。”


    余秋惊疑不定:“那我的签证怎么办?我们去日内瓦难道不先去办签证吗?”


    翻译含糊其辞:“我也是听任务办事,这些事情应该他们一块儿解决。”


    余秋心里头咯噔一下,说不清的情绪弥漫心头。


    她嘴里应答着,表示自己先去上厕所。等到脱离翻译的视线,她立刻寻找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所谓的世界卫生大会有些蹊跷。


    好端端的,干嘛会突然间提起这件事,还让她跟代表团的人分开走,难道就这么急吗?


    余秋抓的话筒,心急如焚,一个劲儿的拜托,快点儿快点儿。


    北海道诊所的人终于接电话了,这是林教授出发过去前特地留给余秋的联系方式。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她好打电话去北海道的参观地点跟代表团尽快取得联系。


    林教授的声音有些喘,显然是一路小跑加快走才赶到的。


    余秋说了上头通知她去日内瓦开会的消息,林教授笑了起来,安慰她道:“那你应该是先去香岗进行休整顺带着可能会给你培训礼仪。这个会议我好像也要参加,我还在等通知呢。”


    余秋悬着的心这才落下,她放下电话。


    一抬头,瞧见翻译正站在自己面前,她顿时一颗心简直要穿出嗓子眼。


    余秋勉强镇定下来,做出大大方方的样子告诉翻译:“我给林教授打了电话,让她帮忙将诊所的资料也拿一份。等回去以后,可以结合我们卫生院的现状进行吸收转化利用。”


    翻译笑容满面:“你可真是时时刻刻不忘工作,你肚子饿不饿?我们先吃饭吧,不然上了飞机以后,光靠飞机餐是填不饱肚子的。”


    余秋的一颗心还是在嗓子眼里头呢,哪里吃得下东西,然而抱着有便宜不占是傻瓜的念头,她还是跟着要了份拉面,然后吃饱了肚子才上的飞机。


    落座之后,余秋立刻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反正已经上船,上了贼船她也不会跳水,那就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睡得太香,飞机降落的时候就连空姐都没能喊醒她,还是翻译在旁边推了她一把,她才揉揉眼睛,赶紧解了安全带,拎上行李跟着翻译一块儿下去。


    一抬头,余秋惊讶地发现,外面已经是夜色阑珊。


    1974年的香岗,仍旧是不夜城。从机场往外头看去,四处灯火星星点点,如星星点灯。


    余秋笑了起来,突然间冒了一句:“萤火虫这么快就出来了啊?”


    翻译没心情看风景,只催促她:“快点儿走吧,他们应该已经在等着了。”


    余秋拎着行李跟在他后面,两人一路出了机场,到了门口的时候,翻译朝外头拼命地挥着手。


    一位穿着黑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人走过来跟他们点点头,还要伸手接余秋的行李。


    被余秋谢绝了:“没事,我自己可以的。”


    那人也不强求,只用口音很重的普通话招呼他们上车:“快点儿吧,回去早点洗漱休息,还有事呢。”


    余秋想问究竟是什么事,然而那人已经动作麻利地帮忙将行李安排进后备箱,又一路催促着车子赶紧开走,不然要吃罚单的。


    上了车以后,他更是一刻不停地同翻译说话。


    两人这回说的是粤语,余秋真是一句话都听不明白。


    翻译显然跟他是老相识,说话的时候,两人还不停地拍手大笑,甚至互相伸出拳头来捶对方一记,彼此亲热的不得了。


    余秋在旁边都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人,感觉十分影响人家秀恩爱。


    车子停在饭店前头,余秋还没有来得及从灯火闪烁中认清楚饭店的招牌,就叫翻译催促着赶紧进去。


    里面的事情完全用不到她操心,所有的登记流程全部由金丝眼镜一手包办,她最大的工作就是拎着行李跟着进房间。


    这一回,她住的是间大床房。


    余秋惊讶:“林教授跟我住一起了吗?我们可以要双人间。”


    翻译摇摇头:“林教授她不走香岗,到时候直接过去。”


    余秋忐忑不安:“其实我到了日内瓦再学习礼节也来得及,不用额外花这个心思的。”


    翻译在房间里头东张西望,又从窗户看外头的夜景,心不在焉的回应了句:“都是组织的安排,你就不要管这么多了。”


    说着,他冲余秋点点头微笑,“那好你就在这儿住着,有事情听从徐同志的安排,我先走了。”


    余秋随口问道:“你住哪间房?”


    不料翻译摇摇头:“我得回日本,我还有其他工作。”


    余秋这下子真是惊得要跳起来了:“你回日本我怎么办?”


    翻译满头雾水:“我跟你说了呀,听从徐同志的安排就好。”


    他话音没落,房间门就被敲响了。


    已经换上衬衫的徐同志笑着招呼余秋:“来,我先带你去吃饭。”


    余秋本能地拒绝:“我不饿,我要睡觉了。”


    徐同志却是好脾气:“饭总要吃的,不吃饭的话人没精神,从用餐礼仪开始,今天就要上课了。”


    余秋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跟她走,出门的时候她还一步三回头地看翻译。


    翻译你满脸无辜:“我只能跟你们到门口,我还得赶紧坐车走。”


    一直到出了饭店门,余秋才想起来后悔,她应该给林教授挂个电话的,起码说说自己此时的行踪。


    只可惜她不晓得林教授现在人在哪儿。夜色如此之深,想必他们早就离开了参观地点,也许人在新干线上,也许人已经回饭店休息,一切都说不清楚。


    汽车七拐八拐,余秋听到海浪拍击的声响时才发现徐同志开车来了海边。


    一时间她有些茫然,难不成去日内瓦还要学习如何吃海鲜吗?


    可惜徐同志已经停下车子,不给她揣测的时间,直接开了车门邀请她下去,然后又带着她上船:“走吧,我们今天在海上吃饭。”


    快艇往前头开,海水被击出雪白的浪花,卷起千堆雪。


    徐同志在旁边宽解她:“你不要怕也别紧张,放松一下,好好享受此刻的美景。”


    星空下的大海的确美丽,完全可以好好回想一遍张爱玲的倾城之恋,然而不幸的是,她想到的只有谍战剧。


    更可怕的是,她现在满脑门子都是海上可真是抛尸的好地点,这种天气太阳一晒,海水一泡,尸体不出几天就面目全非,像她这样的过客,别说是破案了,先明确她的身份就要花费许多时间。


    只不过如此大费周章地对付她这样的小字辈,是不是有些不合适?不管她得罪了什么大佬,人家直接随便给她安排个罪名不就结了,实在没必要如此大张旗鼓劳民伤财。


    快艇停留在一艘大轮船前头,两边的人互相喊着话,不过说的还是粤语,彻底断绝了余秋想进一步探听消息的可能。


    徐同志看她还愣着不动,笑着招呼道:“快点儿吧,饭菜冷了就不好吃了。”


    余秋琢磨了一下跳海逃生的可能性,立刻打消了自己的幻想。


    做梦吧,好像你没做过海上救援培训一样,这种环境下生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基本等同于送死。


    她硬着头皮下了小艇,又上了大船,然后警惕地跟在徐同志身后。


    万一有什么不测,她决定死也要拉个垫背的,绝对不能让对方好过。


    徐同志却像是一无所觉,一路大踏步往前走,一直行到间客房门前,他才轻轻敲了敲门。


    里头露出张熟悉的脸,钱同志冲他俩点点头,说了一句:“来啦。”


    显然早就约好了。


    余秋悬着的心稍稍落下,钱同志虽然只跟她有一火车的缘分,但好歹也算是认识脸。


    她跟着进房去,原本坐在沙发旁正在同人说话的老人转过头,站起身笑着跟周围的人介绍:“看,我们的赤脚医生来了,不需要什么保健大夫了,有赤脚医生就挺好的。”


    余秋看着老人的脸,又惊又喜,下意识地喊出了声:“王老先生!”


    老人笑着冲她点头:“你好啊,小秋大夫,多日不见,你可安好?”


    余秋捂着胸口,一时间男神的脸跟那张报纸在他眼前不断交错,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们要去苔弯吗?去苔弯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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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先生竟然愣住了, 哑然失笑:“你怎么会这么想?”


    余秋脑子嗡的一声, 恨不得将时钟拨回三分钟前, 死命捂住自己的嘴巴,坚决不要说任何话。


    所有的电影反派大boss都是怎么死的, 基本上死于话多。


    她一颗心狂跳不已,她甚至怀疑自己会心律失常。开弓没有回头箭,话都说出口了, 她装失忆还来得及吗?这会儿再装疯卖傻, 当王老先生是傻子吗?


    一时口快把自己架在火上烤的余秋,不得不伸出手捂住胸口, 勉强镇定下来:“我猜的。”


    对面的老人仍旧微笑。


    余秋咬咬牙,还是豁出去了:“我在东京的时候,看到过一份报纸,上面报道了中央释放大批国珉党战犯, 一个都不留,通通释放。我认为这是一个讯号。”


    余秋絮絮叨叨地说了日本赤军的事情, 又提到了那份小川君带过来的报纸。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 她说话的时候总觉得有谁捏着她的喉咙一样,声音无比艰涩, 简直要卯足了劲儿才能冲出去。


    对面的老人只是微笑, 用温润柔和的目光注视着她, 并没有开口说话。


    余秋看这件事情是没办法善了, 只得一鼓作气继续下去:“在东京的时候, 我看过一篇报道, 上面说解放之后,双方其实有过几次接触,相互都互派了信使,也达成了统一的意见,只不过那边还有顾虑,就拖延了下去。加上后面国内一些情况的变化,让他们顾虑更深,信使也已故去,所以双方的接触就中断了。


    但是去年张老先生到香港就是在释放信号,中央希望尽快尽早解决这件事,展现出了和谈的诚意。”


    余秋自斟自酌,“从那之后,中央的一些举动也是释放善意,比如说对于不同的意识形态的包容程度在提升,大批右哌分子获得了平反,还有就是重新开始高考。”


    余秋每说一句话,心中就心惊胆战一回。


    很多事情看似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彼此之间仿佛没有联系,但是挪在一起细细地瞧,就能够顺出清晰的脉络重来。


    1973年春天,中央突然宣布高考。


    同年5月份,著名的国学大家章老先生奔赴香港,希冀可以利用自身在国共两党之间的影响力,为重新启动谈判牵线搭桥。


    可惜老先生年事已高,赴港不久后就因为水土不服加上过度劳累一病不起,最后病势加重,驾鹤仙去。


    香港之行,出师未捷身先死。但是,这个信号的释放足以表达中央方面的诚意。


    加上1972年总理复出主持工作,开始拨乱反正,大批被打倒的干部以及知识分子摘掉了头上的帽子,这就体现了中央对于意识形态多元化的包容。


    说到底,国共两党的分歧也就是意识形态的不同。


    她越说声音越小,心中波澜起伏的越激烈,她先前之所以脱口而出国共两党要和谈的话,更多的是基于自己穿越前相关信息的积累。


    1975年初蒋曾经通过国珉党元老陈力夫在香港发言邀请主席或者总理前往苔弯进行商谈。陈力夫还写了那篇著名的《假如我是》,但是这一邀约并没有来得及获得大陆方面的回应。


    余秋相信主席以及总理的胆色,当年国珉党占尽先机简直胜券在握的时候,他们仍旧赶奔赴重庆进行和谈,何况是解放战争胜利后。


    可是1975年,无论主席还是总理,两人都抱恙在身,身体状况极为不佳,根本没办法奔赴苔弯。


    为什么不是蒋自己前往北京和谈?一方面他本来就是个敏感多疑的人,权力欲望也强烈,非常害怕自己被扣押之后,国珉党内部很快就有人举而代之。另一方面是蒋自己的身体也不行。60年代他曾经出过一次车祸,虽然没有伤及生命,但是自此之后他的身体健康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此后始终不佳。


    “人间重晚情。人的年纪越大,越容易回忆过往,思乡之情越深。”


    余秋慢慢分析着思路,“他一开始对美国抱有一定的幻想,他的夫人始终在美国为他活动希冀获得支持。


    但是中美联合公报一发,相当于打破了他最后的美梦。他清楚地明白了一件事,比起意识形态的一致,利益对于维护双方关系意义更加重大。


    虽然他始终号称要反攻大陆,但实际上他比谁都清楚,当年他占尽优势的时候都被打得落花流水,何况是现在龟缩一角。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党魁,他不得不为自己为他的部下思考后面的出路。


    现在他在位多年积威尤甚还能压得住,可是一旦他驾鹤西去,如果不能留下稳定的局面话,那很可能会发生混乱。”


    当然,历史上苔弯进行了经济改革,取得了颇为显著的成效,一度誉为亚洲四小龙之首,迅速发展的经济缓解了岛内政治矛盾。


    可是现在蒋校长大概还考虑不到这么多,对于他本人而言,他其实迫切希望回到家乡。


    历史上,他死了之后,悬棺未埋葬,就等着将来有一天能够回乡入土为安。包括他的继任者小蒋先生也一样。


    后来蒋家子孙命途多舛,有数人可谓是壮年暴毙,外界一时才说是因为悬棺伤了子孙的命数,损了福德。


    待到后面,岛内政治形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陵园守卫被撤,蒋家父子的棺材遭人泼油漆,雕像被人全部捣毁。假如他泉下有知,是不是后悔当初没有早点而下决定?


    世事沧桑如浮云沧海。人死灯灭,谁又能猜得到今后几十年的情况。


    余秋的手抓着杯子把手,一下下地摩挲着。她的头始终低低地垂着,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


    因为紧张,因为惶恐,她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哆嗦,像是夜半害冷一样。


    陪伴在老人家身旁的另一位矮个子老人笑着说了句口音很重的四川话,因为简短,余秋还没有来得及捕捉,就听见他慢慢地询问:“那你又是怎么想到我们要去谈判的呢?”


    是你啊,大佬!


    余秋在心中咆哮。1975年的时候,主席原本是打算派你去谈判的呀,因为当时主席跟总理年事已高,身体欠佳,可是对方抛出了橄榄枝总不能不接着吧,所以主席原本打算是派你去啊。可惜未能成行,大蒋公就一命呜呼了。


    当着真正历史人物的面,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咬紧牙齿半晌才吐出一句话:“因为你们把我叫到这儿来了。”


    她抬起了头,认真地强调,“我不是医疗保健组的成员,我只是个赤脚大夫。让我去日本的时候我就很奇怪,如果说要选择典型的赤脚医生代表,其实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有很多前辈插队多年,取得了卓越的成效,而且知名度也更高,并且他们是严格按照赤脚医生培养出来的,更加典型。


    可是你们突然间选择了我。


    我在看见您唯一能够想到的理由就是我曾经给您开过刀。


    您说有我在就不用保健大夫了。不是我医术高,而是保健大夫的行踪不容易隐瞒。他去了哪里就代表你去哪里。当初让我来开刀,而不是由吴教授主持手术,可能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他是您的情况晴雨表,这说明了您在做一件极为秘密的事情,并不希望外界多加揣测。”


    老先生笑了起来,不置可否。


    他旁边那位矮个子的老人点头道,说了个题外话:“她可以上个外交学院哦,我记得她英语是考了100分的,口语也流利,漂亮的很。”


    余秋心惊肉跳,暗道,大佬您不用记得这些细枝末节。小可承受不起。


    她立刻摇头:“我对医学以外的事情都没兴趣。”


    王老先生也笑:“今年你要报考哪里呀?其实京中的学校也可以考虑嘛。趁着这段时间你也好看看书,准备一下考试的事。”


    余秋还是摇头,直接谢绝了老人的好意:“我有重要的事情得做,杨树湾还有病人在等着我,我暂时没有时间上大学。林教授在我身边,我向她求教就好。林教授已经答应收我当学生了。”


    王老先生脸上的笑容加深了:“林老要忙咯,光带你一个学生可不行。她是一位很好的大夫,也是很好的先生。”


    余秋惊讶地抬起头,想询问老人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协和今年开始重新招生了?


    妈呀,这可是重大利好的消息。多培养一位医学人才,对于国家的医疗卫生事业来说那都是宝贵的财富。


    可惜王老先生并没有为她答疑解惑的意思。他站起身,热心地张罗着:“你过来,先看看你的房间,要是不合适的话,我们再给你换。看过房间就吃饭,吃饱了肚子好睡觉。”


    余秋忐忑不安地跟在老人身后,下意识地谢绝他的好意:“您忙您的,我自己过去就行,您忙完了早点休息。”


    老人却没有停下脚步,一直将余秋带到一间屋子前,还亲自打开房门,让她看里头的环境。


    他兴致勃勃地建议道:“如果明天早上起得来的话,你可以看看海上日出,风景很不错。”


    余秋局促地点头,走进了屋子。


    王老先生面上带笑:“你先收拾一下,收拾好了就出来吃饭吧。下面条好不好?他们做了海鲜面。”


    说着老人要往屋子外头退。


    余秋下意识地叫住了她,老人回过头,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身上。


    余秋抿了下嘴唇,认真地强调:“您多注意休息,不要太劳累了。您需要好好的休养。


    老人看着她,像是叹息一般:“我对不住你,小秋大夫,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遭罪了。”


    余秋摇头:“我不在意这些,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我问心无愧就好。您不用自责,这不是您的责任。如果这件事再发生一回,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我就是这样的人,无论我做不做这件事,别人要整我的话,终归还能找到其他机会。我最安慰的事情就是看到您现在康健地站在我面前,我的努力没有白费。”


    房门关上了,余秋躺倒在床上,她疑心大船正在微微摇晃,她已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然而那漩涡蒙上了月色星光是那么的温柔,宛如母亲的怀抱,又像是林教授亲切的抚慰。


    余秋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不会开口表露自己身份的,即使是面对她的男神。她不是不相信男神的人品,而是她清楚地知道男神首先是位政治家。


    政治家的特点就是着眼大局,不拘小节。


    政治是这世上最复杂莫名的东西,政治不讲究对错,政治讲究的是利益。男神不是女神,她不想当那个被牺牲掉的小节。


    她还没有崇高到那个份上。


    余秋一觉睡到天亮才爬起床。太阳早就升得老高了,红彤彤的,映在海面上,叫海水当敌了,一大片金灿灿的黄,波光流转。远处不知道是海鸥亦或者海燕的白色海鸟,扑腾着翅膀一掠而过。


    余秋拉开窗户,海风带着咸鲜味扑面而来,叫太阳晒过了,带着股热辣辣暖烘烘的腥气。就像是杨树湾人在大太阳底下晒鱼干一样。


    她站在窗户前头发了半天呆,久久回不过神来,自己究竟身处何方?


    徐同志在窗外瞧见了,笑道:“你不吃早饭吗?大夫不都说早饭最重要,千万不能错过。”


    他这回没穿西装,身上的衬衫花里胡哨的,配着金丝眼镜,看上去就不太像个正经人,赤脚穿着双拖鞋,毫无昨晚的严谨。


    余秋嘴里头噢噢应声,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蓬头垢面,就这么站在了窗边。


    她赶紧转头去刷牙洗脸,匆匆收拾妥当之后,这才出了屋子。


    外面的小厅中,王老先生正跟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早饭。旁边的花瓶中开着不知名的花,很大的一簇,颜色鲜艳的很。


    那位个子不高的邓老先生人不在,不知道是吃过饭了先离开休息,还是有其他的事情去忙碌了。


    余秋没有认出桌子上另一位老人的脸,踟蹰着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上前。


    王老先生指着花同桌上的人说笑:“我们家大姐最喜欢花了,可惜她不在。”


    那老先生笑着:“你家大姐也厉害的很,我说不过她的。你们俩,我都说不过,简直要落花流水。”


    王老先生先看到了余秋,主动开口招呼:“快点儿过来吧,来晚了的话,这外头吃不到的皮蛋跟辣椒酱你可真尝不着了。


    他又主动跟那位老人介绍:“陈老,这是我们的大夫。要说起来做皮蛋做酱,她也很有经验呢。”


    那老人头发花白,面色瞧着却颇为红润,看上去精神好极了,简直可以用容光焕发来形容。


    他听了王老先生的话,抬起头看余秋,笑容满面:“那我们倒真的可以好好切磋切磋,我可是办过养鸡场,正正经经做过皮蛋,卖过辣椒酱的,生意好极了。”


    余秋不甘示弱:“这些我在村里头都做过。我们的鸡鸭养在树林里头,生出来的蛋质量特别好。这个季节下秧苗了,养了小鱼,鸭子就赶到田里头去吃虫子跟浮萍,生出来的鸭蛋色泽鲜艳,可好了。吃不完我们就腌成咸鸭蛋,做成皮蛋,摆在副食品店跟供销社,特别受社员的欢迎。”


    她又念叨起胡奶奶是怎么晒豆瓣酱,他们又是如何养蘑菇生木耳,最后再做成小菜。


    这位陈老跟她就皮蛋的腌制方法讨论了半天,双方各退一步,表示尊重对方的意见,但是自己这边做出来的味道也绝对不错。


    余秋觉得自己应当给老人家面子,又大度地退让了一步:“您说的方法我觉得很有道理,等我回去之后一定好好试验一回。要是有机会的话,做好的皮蛋我想请您尝尝,给我们提出点意见。”


    那老人先是一愣,旋即笑了起来:“如果有这个机会,是我的荣幸。”


    王老先生也笑:“吃饭吃饭,我说我不喜欢跟人争辩的吧。我不同你说,你照样会跟别人争起来。”


    余秋立刻反对:“这不是争辩,我们这是切磋,正常的交流。”


    陈老笑出了声:“没错,就是正常的交流。无论思想还是文化,必须得多交流。只有多交流,多沟通才能放下成见,彼此坐在一张桌子上,心平气和地谈事。”


    王老先生也笑:“那我们先心平气和地吃完了饭,然后再心平气和地谈事。我们有共同的基础,我们都知道,任何一个帝国主义都不会希望我们国家统一。我很赞同你去年发表的观点,任何一个号称要来撑腰的帝国主义,都不是在为我们中国撑腰,是替他们自己撑腰。想要统一,不能靠外界推动,只能靠我们自己的觉悟。”


    陈老赞同地点头:“没错,好好谈,以大事小不计前嫌。过往种种,我们就不说了,我相信这一回双方都会拿出足够的诚意,不会再像重庆那次一样。那个时候,帝国主义对于我们的压迫实在太深了,我们彼此间的误会也太沉重了。协议签好却没有执行,至今,我仍然深感遗憾。”


    王老先生笑了起来:“那我们这回就弥补这个遗憾,1945年没有谈成的事情,1974年彻底给个了结。到时候,陈老你要是有心的话,也可以在中央做事。抗战期间,你为国家教育做了巨大的贡献,培养了大批人才,是国家的幸事呀。”


    老人忽而激动起来:“我这辈子要说成绩那是决计没有的。唯独那几年干教育,还算做了几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年轻时立志当个采矿工程师,后来是却不过人情,才稀里糊涂地入了政坛。后来好不容易过了几天轻省日子,又被招回头,为的就是国家统一大业。


    我子孙已成才,于家庭而言,无遗憾可说。但独对国家来说,我始终心怀遗憾。倘若能够统一,中华儿女无论身在大陆,苔弯亦或者海外,势必额手称颂。


    我们两党可效仿北伐和抗日国共合作的先例,握手一笑,开创再次合作的新局面。”


    他笑了起来,“到那时,我这个特务头子回乡的时候,有人对我扔鸡蛋砸石头,恐怕也有人能够怜悯我年老体衰,给我口水喝。”


    余秋脑子嗡的一声,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陈老,妈呀,中统的那位陈老。


    她果然没有白穿越,有生之年,她居然跟个特务头子坐在一块儿吃早饭,他们还讨论了怎么腌皮蛋。


    嗯,没错,她刚才说腌好了皮蛋,要请人家尝尝的。


    她看着玻璃窗上自己生无可恋的脸,好吧,要不要鼓鼓掌?她可真是个秀儿啊。


    ※※※※※※※※※※※※※※※※※※※※


    首先强调这是一篇玛丽苏大爽文,陈.立.夫晚年致力于两岸统一事业,他与陈.诚不合,1951年定居美国,先后创办养鸡场、做皮蛋生意,同时还在家里做豆腐乳和粽子卖给附近的中餐馆以谋生。


    1961年因其父亲陈其业病重,首次获准回台。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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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曰


    她真是嫌命长(捉虫)


    余秋脸小眼睛大, 心中有什么波动, 一张脸就显露无情, 完全藏不住。


    陈老笑了起来,调侃道:“怎么啦?被我吓到了, 小姑娘你跟特务头子坐在一起咯。我告诉你哦,我还是战犯,上了名单的大战犯。”


    余秋不假思索:“所有的国珉党战犯都被赦免啦, 原先关押着那些也都放掉了。我们主席说了, 他们想工作的可以帮忙安排工作。他们想去苔弯的,只要苔弯肯接收, 我们就送人过去。”


    陈老先生笑出声:“哎呀,免了我的罪,那我就是无罪一身轻哦。”


    王老先生也笑:“你是白色特务,我是红色特务, 我们两个特务头子倒是坐在一起吃饭了。先前我们主席就发过话了,以后咱们两边就不用互派特务了, 我们不派红色特务过去, 你们也不派白色特务过来。都是一家人,相互刺探着也没意思。


    我们的态度都明确, 不跟美国人搞, 在一起搞了没意思。只要保持这个原则, 我们坐下来好好商量, 就还是一家人。”


    陈老笑容满面, 没有接王老先生的话, 只瞧着余秋,还想再调侃两句。


    赤脚医生却忽的脱口而出:“我知道您,您给大学生发过贷款是不是?让他们贷款上大学。”


    那老人面容一滞,面上的肌肉像是抽动了起来,情绪颇为激动的模样。


    余秋趁热打铁:“我父亲有几位朋友当年就读于西南联大,得益于先生的贷金制度,方得学业有成。长辈谈及此事时感慨颇多,今天作为子之辈,我想代几位叔伯阿姨婶婶向您道谢。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您前头说您一生遗憾是没能当成采矿工程师,可是矿产是国家的宝贵资源,人才更是。一个好的制度可以为国家培育众多人才。您对国家所做的贡献,丝毫不逊色于采矿工程师了。”


    老人的情绪激动起来,先是不自在的笑,后面又不停地重复:“他们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余秋点头,“您当时主管国珉教育呀。我伯伯说,当初如果不是您劝诫,他们就直接上战场跟日本人拼命去了。是您说学生的首要任务是好好学习,成长为人才,为国家做贡献。如果一个国家的教育已经被迫停下来了,那这个国家距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这就是中国跟日本的区别。日本为了搞侵略,把他们的年轻学生也都拖到战场上去。我们却在竭尽所能的保护年轻人,保护国家未来的希望。”


    陈老先生一叠声地念叨着:“好大的胆子哦,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也不怕把你们都抓起来。我听说,你们搞审查也搞得很厉害哦。”


    余秋微笑:“我爸爸是老右啊,他们好几个是右哌呢,去年才脱的帽子,现在就在我下放的村里头办学校,接着教学生。”


    陈老先生来了兴趣:“他们办什么学校,办小学吗?我当年一直有件事情颇为遗憾,我想推进国珉教育运动,起码达到每保一所学校,起码有90%的学龄儿童可以入学。可惜呀,这件事情我没有做完,就跑去做其他事了。我应该坚持住把这件事情做完的。其他的事情跟它一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不是小学。”余秋摇头,“他们办的是大学,农民大学,所有的下乡回乡知识青年还有农民都可以去上的夜校。我们白天工作,晚上以及周末上课,有通识教育还有职业教育。


    比方我刚才说的养鸡养兔子养鸭子,就有农科站的技术员专门上课。我爸爸也是大夫,他跟我老师一块儿办卫生学校,专门培养赤脚医生跟护士。我还有叔叔是工程师,我们有自己的医疗器械厂跟制药厂,职工由我们自己培养。”


    余秋笑容满面,“您说的每保一所小学已经实现了。我们叫大队,每个大队都有一所小学,即使级别最低也能确保上到三年级。公社有自己的中学,我插队的那个公社现在已经盖自己的高中了,夏天就开始招收学生。”


    她兴致勃勃,“我们公社计划确保以后大家最低都有初中文化水平,考不上高中的也可以继续进行职业教育,将来让每个人都有一门手艺,即使不在学问上深造,也可以做工做活养活自己。”


    说到杨树湾,说到红星公社,余秋就是全然的骄傲。


    军功章上也有她的痕迹呢虽然她做的少,可是她也参与了。


    说到兴起,余秋信口开河:“您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去我们杨树湾看看。我保准我没撒谎也没吹牛。我们那儿可漂亮了,有山有水有鸡有鸭,还有长毛兔,我们还养了野猪,跟家猪配种,生出来的杂种猪瞧着特别神气。等今年过年的时候差不多就能杀猪了,您要是过去的话,正好可以赶上吃。


    我叔叔伯伯们见到您,肯定很高兴。有位伯伯跟位婶婶就是在西南联大上的学,他们都认识您。”


    老人的脸上浮现出激动的神色,脸都红了。


    半晌过后,他才哑然失笑:“这不方便吧,我过去可能不太合适,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到时候你们也是现行反格命,这可是海外关系。”


    余秋心里头嘿了一声,感觉这老爷子不愧是搞情报工作出身的,的确牛掰。


    她不假思索:“有什么好不合适的,我们那儿又不是关起门来不让客人进门。前年有外国人去拍电影,去年又有外国人来参观手术跟我们的医疗器械厂。外国人我们都欢迎,您还是中国人呢,又有哪儿不合适了?”


    王老先生在旁边微笑:“我们欢迎一切致力于祖国统一的爱国之士到祖国的任何一个地方走走看看,也欢迎大家在想住的地方定居。如果有需要,中央政府会给予一定的帮助。”


    余秋狗胆包天,在旁边附和道:“您要是觉得过意不去,怕打扰了我们,也可以邀请我们去苔弯玩啊。”


    陈老先生愣住了,看着余秋冒出来一句:“你敢去苔弯,那儿可都是美蒋特务,你不害怕吗?”


    余秋摇头,正色道:“没什么好怕的,苔弯也是我们国家的一部分,我为什么要害怕?我前头刚去日本了,我还给日本人开了刀,我也没害怕呀。”


    陈老先生笑了起来,点头赞同:“你当然不害怕,你是无所畏惧的格命小将。你们的目标是解放全人类,当然也包括苔弯。”


    余秋摇头:“我不害怕也不是因为这个,事实上我并不是红小将。我不害怕是因为当年无论北伐还是抗战,双方都进行了积极的合作,而且实际上都获得了成功。


    尤其是抗日战争期间,国共两党精诚合作,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分别在正面战场跟敌后战场共同抗击日本侵略者。


    国珉党也是中国人民的子弟,380万阵亡将士同样谱写了一曲气吞山河的抵御外敌的战歌。


    在当时的情况下,外界的压力与诱惑极大,汪精卫就没有抵抗住,于是他成了人人唾弃的大汉奸,当代秦桧。国珉政府抵抗住了,积极抗战,作为国际社会承认的合法政府,它的凝聚力以及向心力无与伦比。


    日本全面侵华的时候,侵略者号称三个月灭亡中国,可单一个淞沪会战,国珉政府就支撑了三个月。这极大的鼓舞了全国人民以及海外侨胞的志气,也让民众深刻理解了持久战的意义,并且成功地延长了日本侵略战线。”


    余秋绞尽脑汁,拼命回想高中历史书上的内容。谢天谢地,她当年所在的省是高一之后才进行文理分科,她好歹还学了一年的高中历史。现在能够从记忆深处将历史书上的只言片语收罗起来,整合成她想要的信息。


    真是幸运啊,感谢她强大的记忆力。


    真是悲哀呀,历史教育在中国学生学业中所占的地位低得惊人。


    余秋相信如果不是她从小擅长背书,此刻的她根本就讲不清楚抗日战争究竟是怎么打的。


    毕竟无数的抗日神剧告诉我们,日本鬼子花了整整14年的时间才从玩腻了他们的中国人民手中仓皇成功逃跑。


    按照抗战神剧的逻辑,最应该感谢美国人的应当是日本侵略者,假如没有那两颗原子弓单,迫使他们的政府宣布投降,他们岂不是还要继续被中国人民□□。真是弱小可怜又无助呢。


    余秋努力回想着历史课上老师的话语。


    其实高中历史书上也强调国珉党部队正面战场抗战消极,反公积极。不过他们的历史老师还是对十几年的抗战进行了进一步补充说明。


    起码在抗战早期,发挥主要作用的绝对是国珉党部队,因为当时我军的武装力量还比较弱小,没办法进行正面抗击。


    当时可谓是集全国之力,各路军阀也放下了对彼此的成见,积极投身到抗战事业当中去。淞沪会战的时候,川军出川,因为缺乏交通运输工具,他们主要依靠两条腿走过去。等走到战场的时候,仗都已经打完了。没能赶上的部队,继续投入到接下来的战斗中去。


    “此后的南京保卫战,上高会战,太原会战,徐州会战,武汉保卫战,桂南会战,长沙会战,缅北滇西战役,湘西会战,哪一场不是硬仗,哪一场不是全体官兵奋勇杀敌?哪一场没有阻拦日本灭亡中国的痴心妄想。


    抗战能够取得胜利,是每一位爱国的同胞用鲜血跟汗水铸就而成的胜利丰碑。这其中,谁都没办法忽略国珉党部队做出的贡献。包括我们伟大的主席也说了,打日本就要有个头子,当时中国的头子就是蒋委员长,他有那么多军队,外国也承认他。”


    陈老先生笑了起来:“看样子,除了我们有你们主席的崇拜者,你们也有我们蒋校长的崇拜者啊。”


    余秋摇摇头,相当认真地强调:“崇拜真的谈不上,我是位医生,我崇拜的都是医学工作者。我只是觉得不应该彻底否定一个人,要分两面看。在抗日战争中,蒋先生做出了贡献,这是我们伟大主席也承认的。但是在解放战争中,他的确应该承担责任。


    前头大家都说好了的事情,还坐下来开过会签过字了,大家都按照协议开始撤退了,他转过脑袋就翻脸不认人。这个事情他做的不对,很不地道。他是一国元首,这么出尔反尔不合适,而且特别丢人。


    假如一开始他就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那就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不要玩欺骗这一套。这么搞的话,对他自己对整个国珉党都很不好。人家就知道你们是骗子,以后不愿意相信你们了。”


    陈老先生不予置评,只是笑:“你这样讲他,还敢去苔弯啊?你就不怕他把你抓起来吗?”


    余秋摇摇头,认真道:“他是做过大事的人,应该拿得起放得下,不应该为这点儿小事就斤斤计较。我父亲的朋友们说,他也没有那么小气。当年他在中央大学当校长的时候,抗战期间,国家困难,学生因为伙食质量闹学朝,蒋校长没有采取强硬手段,还跟大家一块儿吃饭,一口气吃了三碗饭。后来他还叮嘱想办法改善学生伙食质量。”


    余秋抬起头来,认真道,“我相信他也是希望中国好的,政见不同不代表心就一定坏,他也希望两岸统一。他也清楚世界上其他任何一个大国家都不希望我们两边统一。


    因为一旦统一起来,大家齐心协力建设中国,我们就是这个世界上任何力量都没办法小瞧的大国。他们就没机会从中作梗,让我们兄弟阋墙,彼此损耗,好叫他们继续渔翁得利。”


    陈老先生笑了起来,点点头,却是对着王老先生说话:“你们的女同志都很能讲哦。”


    王老先生跟着笑:“我们的女同志是半边天,很有风范的。我们每个生产队都有妇女队长,确保女同志也参与到政府事务中来。女同志胆子大,心也细,做事很有章法呢。”


    余秋在旁边想扶住自己的脑袋,好好地叹回气。她哪里是半边天啊?她完全是捅破了天。这种话就是放在2019年都不合时宜,她怎么能在1974年就大放厥词呢?


    肯定委员长的功绩,肯定国珉党作出的贡献,她到底是收了谁的昧心钱,居然如此恬不知耻地洗白。这是妄图搞复辟,良心被狗吃了,把祖宗的脸面都丢光了。


    不过既然都打算和谈了,要是连人家曾经做过的贡献都不愿意承认,那还谈个屁呀。谁愿意低着脑袋当孙子挨训斥呢。


    余秋偷偷看王老先生,她对偶像绝对是真爱呀,也就是在偶像面前,他才敢说这些话。


    男神啊,你可千万得了解我这片苦心。要不是作为炎黄子孙,渴望两岸早日统一,杀了我,我都不会淌这个浑水的。


    你以为我不怕死吗?我比谁都怕死呀。我明明是个大夫,我明明立志于专心致志发展医学事业,结果却被逼到了这种地步。


    陈老先生点头:“应该的,应当解放妇女,妇女也是国家的重要构成部分。”


    他们已经用罢了早餐,剩下的东西也被工作人员收拾走了。


    王老先生邀请陈老先生:“吃完了容易犯困,要不要先看会儿电影?我这边有个新片子,本来准备来的路上看,一直没顾上。”


    陈老先生迟疑了一下,点头微笑:“恭敬不如从命,我也很久没有看电影了。”


    小小的放映室黑黢黢的,幕布上播放的正是那部在杨树湾拍摄的电影。电影分成两部分,上半部是那位外国电影大师拍摄的1972年生活,下半截则是国内电影制片厂新晋赶拍出来的内容。


    拍电影那会儿,余秋正忙着发疯,哪里有心思看自己的电影。就连大年三十,全杨树湾的男女老少齐聚祠堂看电影的时候,她都尽忠尽职地疯着,愣是没敢看一眼。


    现在看到电影,她心里头真是比蜜都甜,骄傲自豪的不得了。就连电影里头自己明显像个二呆瓜,样子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她都选择性眼睛自带美颜了。


    陈老先生看得津津有味,不时还小声提问,指着电影当中自己不认识的工具,询问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余秋在旁边充当秘书的角色,老老实实地给予解答。


    看完了一遍之后,老人意犹未尽,主动提出要求看第二遍。不看外国人拍的,他就想看看大陆自己拍的部分。


    王老先生笑着,答应了客人的请求,他让工作人员放了电影,笑着朝陈老先生点头:“那我可不奉陪咯,我先出去活动活动。我年纪比你大,眼睛也比不上你,得出去松散松散喽。”


    陈老先生大笑:“我不比你累,你是大忙人,你看个电影肯定还要琢磨好多事。我看电影就是瞧稀奇,所以我不累。”


    王老先生也不反驳他,反而自我调侃道:“我就是爱操心的命,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也是爱操心。你要不想操这个心的话,内大可以继续闲云野鹤,好好地过你的自在日子,而不是跑到这里来了。”


    陈老先生赶紧摆手:“您就不说这个了,让我暂且松快松快吧。你这电影选的可真好,我一看到养鸡养鸭子就激动,瞧着可真亲切。我在美国的时候,家里就一间屋子,鸡在屋里走来走去,我们也在鸡群中穿梭。我可是养了几千只鸡呢。”


    电影又重新播放下半节,陈老先生似乎对于电影真的非常感兴趣,他立刻丢下自己谈话的对象,专心致志地盯着幕布瞧。


    余秋目光转向王老先生,见对方冲自己点点头,她只好安静地继续坐在椅子上。


    王老先生轻声细语道:“你要有什么疑问,就还是问小秋大夫吧。你要是有哪儿不舒服,也找小秋大夫。能者多劳,她既然年轻,就多做点儿事。”


    小小的放映室门关上了,陈老先生继续专心致志地看电影,瞧到余秋做手术的部分时,他像来了兴趣,追问余秋道:“你是跟你父亲学的英语和医术吗?”


    “一半一半吧。”余秋字斟句酌,“有一些是父亲帮我打的底子,有一些是我自学的,还有一些是我向其他老师请教的。”


    老先生点头,夸奖了她一句:“你开刀不错,很漂亮。只可惜你不会针灸麻醉,我对中医比较感兴趣,本来我还想向你请教来着。”


    余秋微笑:“等你以后有机会到北京了,可以问专门从事这方面研究的人。我对此的确一无所知。”


    陈老先生点头,像是叹息一般:“我也希望早日成行啊。我都这么大年纪了。”


    余秋心道,您还真不用着急,您长命百岁,还专门出过书教人家怎么养生呢。


    只不过,长命百岁也没用,终究没有熬到两岸统一的那一天。


    既然如此,您老人家还是多努努力,争取圆了自己另一个世界的遗憾吧。


    电影放到了采访于教授的部分,陈老先生又兴致勃勃地问余秋:“你的母亲呢?她住在城里吗?”


    余秋摇摇头:“她去世了?”


    老人相当惋惜:“生病吗?那太可惜了,不然你们一家人生活在如此世外桃源,一定会很幸福。”


    余秋继续摇头:“不,她是被劈斗以后自杀的。”


    老人愣住了,似乎没有想到她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


    “那么你恨吗?你跟你的父亲怨恨吗?”


    余秋点点头:“我没有打算原谅,没有人可以替死去的人原谅。我在等一个公道,给我母亲的公道。”


    老人意味深长:“假如公道永远不会来呢?你们打算怎么办?”


    余秋摇头,固执道:“不会的,我的父亲母亲已经平反了,既然是平反,那就意味着他们之前受的是冤屈。那么犯了错误的人就一定得纠正错误。”


    她看着老人,满脸严肃,“每个人都会犯错,每个人都做过错事,有些错事甚至无法挽回。但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头,犯过错误的人一定要想办法积极纠正,争取做出更大的贡献,来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


    ※※※※※※※※※※※※※※※※※※※※


    小心翼翼瑟瑟发抖,这是一篇架空文,真的架空文。说句题外话,二陈虽然是四大家族之一,但属于出了名的清廉派,没怎么中饱私囊。大陈赴台后生病的时候甚至没钱看,还是蒋额外给了钱。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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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佬的谈判(捉虫)


    一部电影两个小时, 即使第二遍只放下半部, 看完电影出来, 日头也已经升得老高了。


    陈老瞧着王老先生戴着老花镜坐在桌前认认真真地看文件,忍不住笑着摇头:“你真应该跟你的小朋友好好学学怎么养鸡。我跟你说呀, 养鸡的好处真是大大的,我瞧您就知道,你肯定有脖子痛背痛的毛病, 长期伏案工作的人都有这些毛病。


    我当年背痛的不得了, 根本就没办法处理,练武术都没效果。后来, 我不是办养鸡场,开始天天养鸡捡鸡蛋了吗?嘿,这背痛的毛病不药而已,比做什么按摩啊, 针灸啊,吃药来的多好。我跟你说, 这可是我的切身体验。一般的交情我都不会告诉他们的。”


    王老先生笑着谢过他, 又调侃了一句:“那你怕是得再抱一窝小鸡了,不然搞不好还得背痛。”


    陈老先生连连摇头:“那可不成, 我都这把年纪了, 还要再累的腰酸背痛不值当。我呀, 都已经退休了, 就应该好好的休养。说实在的, 你也该多休息, 没事就多念念你的形意八卦嘛。当初我们可是没少见你的风采。


    既然都已经谈到这份上了。那彼此的条件应该都很清楚,还是速战速决来的好。”


    王老先生站起身点头:“我们也赞同这样的观点,只不过您那位三叔容易犹豫,很多事情前头已经进展的蛮好,大家都达成共识了,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他又会突然间改变主意。这么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实在是大大的不妙。”


    陈老先生微笑:“我三叔思考问题的确比较细致,想的事情也多,他这把高龄还如此殚精竭虑,为祖国为珉族为人珉的未来战战兢兢,我们这些做子侄辈的唯有尽心尽力,多宽解,尽可能满足长辈的心愿。”


    王老先生突然间叹气:“没错啊,我们都老了,七老八十,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陈老先生笑了起来:“你怎么会突然间想到这个呀,我瞧您的精神很不错。再来一套形意八卦,还是不减当年风采。”


    王老先生却摇头,直接指着余秋道:“你问她就知道了,我年前开过一场大刀,在医院里头住了好几个月,差点儿连过年都是在医院里头。”


    陈老先生面上浮出了惊讶的神色:“这可真看不出来,那肯定是大夫手艺高明,我看你恢复的不错,一点儿病气都瞧不出来。”


    王老先生满脸坦荡的模样:“是大夫水平高,尽心尽力,费了好大的心思,用的就是你刚才在电影上看到的开刀技术。没有划大口子,就打了几个洞进去,麻药过后,我倒没怎么觉得疼,少受了不少罪。我觉得这个技术蛮好,我也不清楚苔弯那边医学发展的情况。不过,我倒是觉得双方可以多沟通多交流,要是你们愿意的话,也可以派代表团过来,大家坐下来切磋,互相看着学习也是共同进步嘛。”


    陈老先生嘴里头应着:“这个我倒是很赞同的,我现在没条件养鸡了,就专门琢磨养生的事。我们国家的医学博大精深,有很多好东西要继承下来并发扬光大。”


    说话的时候,他坐在了王老先生的旁边。


    余秋见两人要有长谈下去的趋势,赶紧告辞。


    她指着靠近桌子的一张茶几:“我就在那边,您二位要是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直接叫我。既然是谈事情,那就慢慢谈,不要焦急。您二老自己也说年纪大了,那就多注意着点,不要情绪激动。”


    陈老哑然失笑:“我是不会激动的了,我现在是能不管的事情都不管。”


    王老先生叹气:“我也没什么好激动的,前提大家都已经达成共识了,就是统一。现在要谈的不过是怎么统一这些细节而已。”


    一间屋子分成两截,老人们在东边细细地说话,两边的秘书跟工作人员详细地做记载,余秋在西边窗户前认认真真地写字。


    他们的谈话声不时飘进她的耳朵,不过并不足以造成任何干扰。她已经习惯于在任何嘈杂的环境下做自己的事。


    小时候奶奶打麻将,小小的阁楼根本没有任何隔音效果,她已经在哗啦啦的麻将声中锻炼出了专心致志的本领。


    窗户被人轻轻的敲响了,穿的花里胡哨的徐同志笑盈盈地招呼她:“要不要出来钓鱼?”


    余秋毫不犹豫地拒绝:“不了,我还有事情要做。”


    徐同志像是叹气一般:“事情总是做不完的,还是应该好好放松一下。难得出海,钓鱼就很不错。”


    说着他还上下打量余秋,颇为关切,“我给你换身新的装扮吧,刚好可以潇潇洒洒地钓鱼。”


    余秋还是拒绝:“不必了,你做你的事情就好,我没空的。”


    说着,她就埋下头继续奋笔疾书,不再看窗户外头。


    桨校长是死于心脏病发作,但具体是哪种心脏病,余秋搞不清楚,她只隐隐约约的记得他好像是车祸之后被查出来心脏肥大。但具体是什么因素导致的,她不知道。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此时的桨校长身体应该极为虚弱了。


    据说他此生留下的最后一张照片,是孙子结婚偕同孙媳妇去医院,给爷爷奶奶奉茶,然后陪伴在二位老人身旁,叫摄影师拍了照片,可以说是标准的摆拍。


    因为当时桨校长的身体已经虚弱到没有办法将手搭在藤椅扶手上。


    长期的输液卧床让他肌肉都萎缩了,压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手一放在藤椅上就会掉下来。


    然而作为国珉党的党魁,他的存在意义对于维持人心稳定非比寻常。此前他已经许久没有在公众面前露面,外界一直盛传他早就死了。所以他必须得有一次亮相,向人们澄清他死亡的谣言。


    无奈之下,他那位以机敏聪慧著称的妻子,直接用胶带将丈夫的手绑在了藤椅背上,完成了那张正治意义浓厚的照片。


    这就是大佬的悲哀呀,普通人生病了就可以坦然地告诉他人。大佬却无论何时都必须得维持一个健康向上的正面形象,以防止人心涣散。


    林斌曾经向余秋叹过气,他觉得李老先生像是被人不停地搬来搬去的偶像。


    人们需要他的时候,就钝刀子割肉逼着他粉墨登场来完成指定的动作。因为偶像的象征意义大于一切。他们需要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某种象征符号。


    同样的情况,用在这位桨老先生身上其实也差不多了吧。


    余秋曾经有人写文章比较过,说这两位领导人,出生背景以及成长经历都有诸多相通之处,其实他们到了晚年的境遇也颇为相似,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都已经被强行架上了神坛,身不由己。


    余秋不知道自己能做点儿什么。老桨的身体可谓是苔弯最高机密,以她的层面根本不可能获得更确切的消息。她只能根据自己知晓的零星消息,尽可能多写点儿。


    她跟开动榨汁机一样,将自己脑海中关于心脏病的全部医疗知识齐齐榨出来,一股脑儿地倾倒而出,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纸。


    要说和谈,老桨公的存在意义非比寻常,真正能够大胆敲定和谈计划,并且执行的人其实最合适的人选还是他。


    到了他儿子小桨先生那儿,意思就差了一成,因为老桨公这个当爹的极为好面子,自尊心太强,又有个死死鸭子嘴硬的毛病。


    历史上他没能完成两岸统一的目标,还偏偏给自己的儿孙留了大难题,明知道反攻不现实,却将反攻作为他的遗愿,让全党全军必须得继承。


    在这种背景下,他儿子小桨先生,再要接受和谈或者形象点儿讲,可以称之为招安,那简直就是不孝子故意诬蔑老父亲。


    小桨先生搞经济有一手,可要说在正治上跳出窠臼,能够不拘一格,那始终差了点儿火候。这大概就是二代与一代的区别,二代继承了老父亲的财富,那就不能随便打破一些东西。


    作为国珉党方面的第二代领导人,他并没有真正实现从中公方面的对话,两岸关系也就停留在三通,没往前头更进一步。


    更何况这位小桨先生比不得他父亲长寿,执政十几年后,就因为严重的糖尿病并发症撒手归西,偏偏他给自己选的继任者,又是赫赫有名的苔独分子李蹬灰,可以说是临死前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所以后来别说反攻继承遗志了,整个国珉党都被搅和得一塌糊涂。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国珉党被拆得四分五裂,完全失去了自己对苔弯政局的控制能力。


    有人调侃,李蹬灰才是世间真奇男子。他以一人之力做到了公产党与珉进党都不曾做到的事。


    余秋越写越急,越写越快。她面前多了道人影的时候,她都一无所知。


    王老先生亲自招呼她:“小秋大夫先吃饭了。”


    余秋嘴里头应了一声,然后下意识地又翻开了一页纸。


    王老先生无奈,向自己的客人笑:“小秋大夫有这毛病,一旦做起自己的事情来,就想不起来吃,也想不起来睡。”


    余秋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放下笔抬头,然后眼睛不由自主的撇向了挂钟。


    她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啊”,惊讶不已,原来都到了这个时候啊。


    “我看你也是三月不吃肉味。”王老先生无奈,“吃饭喽,我出来之前我家大姐一直嘀咕着,叫我一定记得喊你吃饭。”


    余秋蓦地鼻酸,她知道老人说她发疯那段时间只要没有人提醒,除了写字之外所有的事情都被她忽略。


    她并不希望老人知道她发疯时候究竟经历了什么,善良的人见不得旁人遭罪,尤其旁人的遭罪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会愈发自责。


    余秋故意做出了轻松的模样:“晓得喽,他们说钓大鱼,我倒要看看他们钓了什么好东西。”


    说着,她合上笔记本。


    陈老先生倒是对她手上的本子颇为感兴趣,还跟王老先生调侃起来:“我听说贵党主席年轻的时候为了锻炼自己,特地跑到闹市区里,专门在集市上看书学习,以培养心无旁骛的品格。我看这位小大夫也差不多了。”


    说着,他朝余秋笑,“你都写了什么呀?这么认真。”


    余秋大大方方地翻开笔记推过去:“心脏病,我在写医学书的心脏病章节。”


    王老先生叹气:“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好,我答应你,我一定好好休息,争取不犯病。”


    陈老先生颇为惊讶的模样:“怎么,您心脏不舒服?”


    王老先生坦荡的很:“年纪大了心脏有毛病,已经好几年了。我自己倒还好,他们是一个比一个紧张。”


    陈老先生笑:“你可是玉瓶琉璃碗,大家都宝贝的很呢,当然得紧张。”


    王老先生去摇头,正色道:“非要说的话,我到宁愿做玉壶,一片冰心在玉壶,我们的心意是坦荡的,我们的态度是积极的,我们的渴望是迫切的,我们希望尽快解决统一的事情。


    这趟我出来,主席就明确表达了他的意思,我们都希望在我们这辈人就解决了问题,可以留财产给后辈,但是千万别留债务。不然啊,后人都要带着镣铐跳舞,举步维艰。人间重晚晴,长辈还是要多爱护晚辈的。”


    陈老先生点头:“兄苔所言甚是,我也是这么想的。放下党派之争,文化统一中国,三珉主义光辉常照。”


    王老先生微笑,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颇为惊讶:“我还招呼你们吃饭呢,结果我自己都要忘了吃饭的事。来来来,赶紧先坐下来好好吃一顿,好饭不怕晚,饭也要趁热吃才香。”


    徐同志他们倒是真钓了大鱼,清蒸石斑鱼。


    王老先生招呼余秋:“这鱼的味道不错,你可以多吃点儿。”


    他又冲陈老先生笑,“咱们是平辈,我就照顾晚辈,不跟你客气。这儿也是你的家,进了家门,自在点儿就好。”


    众人赶紧落座,一直在外头晃荡的徐同志这回也上了桌,还笑着调侃余秋:“怎么样,不想钓鱼吗?钓鱼还是很有意思的,愿者上钩。”


    余秋疑心他们需要自己假扮成钓鱼的客人,不得不含混点头道:“等太阳小点儿我就去。”


    王老先生笑:“是该好好保护着点儿,不然这种太阳晒一天,你这样的小姑娘会直接晒塌一层皮的。”


    余秋不假思索:“您要是不做好防晒措施,也是会塌皮的。”


    哪年夏天皮肤科不收几个晒塌了皮的病人呢,晒得厉害的,可以说手一搓就大片的皮掉下来,最后大家身上涂盖满了炉甘石洗剂,红红白白一片,简直就跟外星人一样。在长好皮之前,谁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


    王老先生听她绘声绘色地描述,放声大笑:“没错,我们也是晒不得的。”


    他热情地招呼陈老先生,“你尝尝这个,这个味道不错,浙江菜的确清淡美味,我也喜欢。”


    陈老笑:“我们江浙人的口味相似。这个我倒是能吃。”


    说着他也自揭其短,“我现在吃东西可要小心翼翼呢。我血糖不好,吃什么都得掂量着,得控制饮食。我也开过几个刀。好在我从小就不太吃肉,不然的话可得馋死了。”


    王老先生立刻点头表示赞同:“是该控制了点儿,不过你的自制力是没话说的,想必你保持的很好。我看有些同志就做不到,医生在旁边盯着都不成,非要逞口舌之欲。”


    陈老先生笑了出来:“因为我生活里头有其他的乐子呀。人家是太忙了压力太大又太辛苦,不像我闲人一个。人家要不再吃点儿好的,那真是过得没滋味极了。清闲本来就是美味,这美味可是稀罕的很,没几个人能品尝到哦。”


    用过午饭,余秋忐忑不安地问老人:“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船上没有保健医生,这些事情只有她做起来。


    其实她对自己的推拿手艺没什么信心,主要是一直没在旁人身上试验过,林教授睡眠质量不错,田雨更是往床上一躺就能欢快地打小呼噜。二丫这小妞妞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失眠。就连胡奶奶现在也是吃得香睡得着,每日都能一夜到天亮。


    王老先生主动跟陈老提起:“我睡眠不行,所以他们一逮着机会就要押我睡觉。”


    陈老颇为关切地强调:“那你可得好好调整睡眠,照我说呀,一个吃一个睡一个动,就决定了人的身体健康。要是吃得香,睡得着,还愿意多动动,那老了才能活得自在。这要是年纪大了久病缠身,日子过得可是辛苦极了。人老了必须得身体健康,年轻的时候还能扛一扛病,年纪大了是真扛不动。”


    王老先生点头:“那你可真得好好写本书,教教大家伙儿怎么睡觉,多的是人饱受失眠之苦。”


    陈老兴致勃勃:“这我还真有点儿心得,其实无外乎一个字,空,什么都别想。两个字就是放下,不要什么担子都搭在肩头,睡觉就好好睡觉,想东想西没意思。”


    说着他转过头来,相当关切地叮嘱余秋,“你也记好了,饮食有度,生活有规律。年轻人喜欢熬夜,一熬就是三更半夜,到时候晚上睡不着,早上起不来,睡眠质量差的很,爬起来照样一点儿精神都没有,很得不偿失的。”


    余秋赶紧谢过他的好意,但还是指出了实际情况:“我是大夫,我要上夜班的,只能见缝插针的睡觉,时间规律基本上可能做到了。”


    不想老先生居然真上了心,还直接给她示范了一套按摩的办法,让她以后要是实在没办法睡觉,就姑且应对着。


    他颇为认真地强调:“这个内八段锦很有用的,你好好试试,将来绝对对身体大有裨益。”


    余秋赶紧认真地应下,她在心里头嘀咕,感觉大佬谈话可真是话里有话。


    王老先生在示弱,表明自己年老体衰,算是放低了姿态,陈老先生也在一刻不停地帮忙出主意,表达自己的关心,算是积极的回应。


    其实别的不说,就这两人肯定对彼此的情况心知肚明,王老先生年前开刀的事,京中都闹得沸沸扬扬,搞情报工作出身的陈老先生就是再号称自己早就远离政坛,不会连这点儿小事都摸不清楚。


    这趟他们要求王老先生出来和谈,大概也有试探的意思。


    王老先生表示昨晚睡得很好,不需要午休。陈老也认为自己不困倦,没必要强行睡觉,于是两人继续坐在茶几前又开始了他们的聊天。


    这回不用徐同志再催促,余秋就识相地拿着钓竿跟着出去了。


    他们给她寻了一处阴凉的地方,叫她放下钓竿,开始海钓。


    余秋对钓鱼没有任何心得可言。


    杨树湾人不钓鱼,这种文绉绉的生活方式不适用于乡间。


    一坐一整天就为了钓那点儿鱼,哎哟,一向忙忙碌碌张罗着家里田头厂子的杨树湾人可没有这般的闲情雅致。


    他们要么插鱼,要么罩鱼,要么索性拉网捕鱼,走的都是大开大合的乡间路子,大家伙儿齐上阵,笑声比鱼挣扎扑腾的声音更响,哪里会这般静悄悄的。


    余秋坐着钓鱼,耳朵就要忍不住竖起来,希望捕捉从屋子里头发出的声音。


    没有写书这件事情打岔,她的注意力就没办法集中到手头的事情上来。就连鱼咬了钩子吃饱了饵料逃跑了,她都一无所觉。


    徐同志在旁边叹气:“你这哪是钓鱼啊,你这分明是喂鱼。”


    余秋也只是笑,并不在意。一下午的时光晃晃悠悠,直到夜幕降临,屋子里头又传出声音招呼吃饭,余秋才赶紧进去。


    其实她下午大半的时间都用来睡觉了,昨天入睡时间太晚,今天叫热乎乎的海风一吹,再听着海浪拍击的声响,她不犯困才怪。


    王老先生叫着调侃她道:“原来你不是想喊我睡午觉,是你自己犯困了。下回犯困就直接说,不要藏着掖着,睡个午觉也蛮好的。”


    陈老先生在旁边摇头:“你要他们怎么说?做晚辈的,就是有话也只能藏着掖着,不好意思开口的。你这长辈都不休息,他哪里啊好意思?晚辈不好当啊。”


    王老先生接话:“所以咱们这些做长辈的人才要更加多做点儿事,千万不要给小辈们添麻烦。”


    余秋心里头犯嘀咕,不知道这二位大佬是不是又在打机锋。


    陈老先生口中的长辈应该是他的那位桨校长,因为陈老先生的父亲好像跟桨公是结拜兄弟,他管对方叫三叔。据说当年他出国留学,三叔也是掏了钱资助的。


    他说长辈面前小辈不好开口,讲述自己的为难。王老先生就点出他也是国珉党元老,是老前辈,得担起做长辈的责任。


    两人一来一回之间,就完成了一场交锋,而且谁都没有开口点名。


    余秋感觉自己的脑袋瓜子都不好用了,跟这些比起来,医学是这世界上最单纯可爱的好宝宝,一个个的数据都清楚明确的很,才不像这样似是而非呢。


    她现在严重怀疑,那位李老先生之所以将他扔去日本又偷偷地拽到这儿来,主要目的不是负责王老先生的医疗保健,也不是让他跟客人谈什么养鸡养鸭子做皮蛋的心得,而是完全把她当成个话头子,好让两位老先生可以随时找到谈判的话头。


    余秋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申请三份工资,她的存在可真是意义重大啊。


    吃过晚饭,徐同志倒是没有再喊余秋出去耍欣赏海上夜景什么的,而是由着她继续坐在窗户前头奋笔疾书。


    余秋不晓得自己究竟写了多久,她的笔记本明显感觉不够用了,王老先生又过来催促她早点儿休息吧。


    余秋打着呵欠进房间,这才意识到一件事,不知道邓公去哪儿了。


    那位邓老先生今天一整个白天都没露面,难道已经从大船上离开了?


    这么重要的谈判,一旦他缺席,那其中的正治意味不言而喻呀。


    王老先生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太好,他肯定得有位谈判的副手,甚至可以说这次谈判主要的任务得由副手去完成,他主要起一个把关的作用。


    余秋满脑门子的疑惑,到底还是什么都没问,直接躺上了床。她本来以为自己下午都睡了那么久,晚上应该睡不着的,没想到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的就又开始犯困。


    大概海上果然是适合安眠的地方,光是听着海浪声就像是催眠曲一样,引人回到生命最初的地方。


    迷迷糊糊间,余秋听到了外头有人快步走动的声音。


    她猛地坐起身,下意识地拉开窗帘朝外面看,只见有小船靠上了大船。


    余秋脑子轰的一声,耳边就回荡着外头人的催促:“快快快,靠过来了,大家赶紧准备。”


    她慌里慌张地冲出了房间,焦急地询问正在快步走动的徐同志:“海盗,我们是不是碰上海盗了?”


    王老先生跟陈老先生身上都穿着睡衣,显然已经上床休息,又被匆匆吵醒了。


    听了余秋的话,陈老先生扑哧笑出声,指着余秋向王老先生感慨:“到底是年轻人啊,想象力可真丰富。”


    余秋有点儿囧,大概是她猜测错了,闹了个大笑话。


    可是在大海上碰上海盗的确不是什么想象力丰富的事情啊。


    她以前有病人出海旅游的时候就碰上过这种事,而且还抓不到人,因为当地的海盗都是平时做渔珉,瞧见肥羊的时候立刻化身为海盗。


    等到官方后知后觉过来调查的时候,人家又成了无辜的渔珉,连打击都无从打起。因为一不小心就会变成残杀渔珉的丑闻。实际上,那儿的渔珉基本上全是海盗,每个人手上都沾过案子。真要算起来,抓哪个都不亏。


    陈老先生笑过一回,好奇地跟主人打听:“我听说美国的那位国务卿先生曾经送过你一套美国电影叫《海盗》,我没看过那片子,不知道好不好看。”


    王老先生摇头:“没有的事,那都是以讹传讹。”


    陈老先生笑着点头,颇为感慨的模样:“是啊,你看咱们这边连话都通不起来,以讹传讹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两人说话间的功夫已经到达舱门口。


    余秋瞧见一行人上船来,领头的正是那位身材不高的邓公。


    跟在他身后的中年人跟他一比起来,真是高大壮实了不少。


    邓老却毫无被压迫的感觉,反而语气轻松地做介绍:“我这位老同学听说你们都在,也想过来跟大家叙叙旧。”


    余秋听到老同学三个字,再仔细看来人的脸,顿时脑子嗡了一声。


    小桨先生,当年在苏联留学的时候,小桨先生跟邓公算是有同学之谊。


    现在按照老桨先生的身体状况,苔弯实际上的当家人就是这位小桨先生。没想到这一回,他居然亲自露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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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外话,1913年—1917年,周在南开学校就读时,曾拜在天津开设武馆的韩纂侠为师,习学“形意八卦”,后周在黄埔军校任政治部主任,韩纂侠则被聘为黄埔军校首席国术教官,周再度学艺,可见周师出名门。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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