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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0-340

作者:金面佛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帮我传个话


    余秋心里头咯噔一下, 头一个反应是小伙子你这会儿说后悔可能有点晚了, 你该不会是喝了百草枯吧。


    要说急诊大夫最害怕碰到的病人是什么, 那必定是喝了百草枯吓唬家人,回头又后悔不想死的病人了, 到那份上真是后悔都来不及。


    有多少患者就是眼睁睁地等死,医生护士在旁边看着也无奈,因为的确没什么好办法。能活下来的基本上都是奇迹。奇迹往往不具备可复制性。而且活下来的基本上都是喝了假药。


    估计这个时代还不太流行造假,要是这孩子真喝了百草枯, 余秋现在能给他的建议就是好好写遗书。在生命消失前的这段时间把想说的话都跟家里人说了吧,到时候好歹能少点儿遗憾。


    “你到底怎么了?”


    她靠近少年人,还没有等到对方的回答,就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


    妈呀, 这孩子身上怎么这么臭?


    “发烧头痛,大夫他头痛的厉害。”女看守满脸焦急,“我们看了大夫挂了水,可是他头痛的越来越厉害,一点好转的意思都没有。大夫,他该不会是染上了什么怪病吧?”


    她弟弟读完初三就下乡了,把留城的机会给了自己,结果弟弟却在乡下染了这种怪病回来。弟弟后悔了, 她也后悔了, 她真宁可生病的人是自己。


    “现在挂水已经没有用了。”


    余秋问了几个问题, 又问女看守要的手电筒, 对着这少年的耳朵照了照, 就下了初步诊断,“我怀疑他的情况是胆脂瘤。”


    女看守立刻哭了出来。她不知道胆脂瘤是个什么病,可是瘤子就是坏东西呀,就是人家说的癌。她弟弟才这点儿大,怎么会得癌症呢?


    余秋摇头:“这种胆脂瘤不是肿瘤,是外耳道皮肤脱屑、胆固醇结晶、上皮包裹等形成的囊状团块。现在已经有严重感染的表现,所以你们闻到了这股臭味。他的情况得把这个胆脂瘤给做掉,就近处理,就在县医院手术。”


    说着她抬起手来问女看守要纸笔:“我给你们写清楚吧,你们拿着这张纸去找县医院的周大夫,让他来安排手术的事情。我会把详细的过程都写上去的。要是周大夫觉得风险太高处理不了的话,你就请他联系省工人医院的教授,就说是我余秋拜托的,请他们务必帮忙。”


    那女看守又惊又喜,赶紧翻出了纸笔给余秋。


    余秋也不耽搁,这病人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说实在的,他这么走过来就叫她心惊胆战。转院途中一旦发生什么危险,人说没就没了。


    女看守在旁边道谢,又忍不住感慨:“小秋大夫,就你这水平就应该给大领导看病。”


    她咽下了后面的话,假如是给大领导看病,哪里会落到这个下场。领导用的到,那么自然就没问题。


    大概是觉得尴尬,她又赶紧开启了另一个话题:“小秋大夫还是你水平高,一眼就瞧出问题了,前头那些医生就知道给我弟弟挂水,这都挂了小半个月了,一点儿较好的意思都没有。”


    “这个病本身就不多见。我不过是运气好,刚好以前看过一例而已。我不会看的病也多的去。”余秋也不抬头,语气平和,“我出身不好,现在又摊上了这种事,历史不清白,是没资格给什么大领导看病的。”


    她写了胆脂瘤形成的原因以及处理原则,然后又在手术注意事项里头特别标准,放脓液的时候千万要慢,不然很容易形成脑疝。


    一旦涉及到政治立场问题,看守开始就不好再接话。


    她只能讪讪地强调:“大夫,我看你是个好人,哪里就有这么多事了,说不定是误会了。”


    余秋抬起头来微微地笑:“我也希望早点洗刷我的冤屈,好了,不要耽搁了,把这个拿过去,带着你弟弟。”


    她放下笔的时候叹了口气:“我原本以为……”


    余秋话还没说完,小房间的门突然间被踹开了。


    贺阳面色阴郁的走进来,厉声呵斥:“谁让你把人带过来的?”


    女看守吓了一跳,脸色唬得惨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倒是余秋反应迅速,立刻摆出了傲慢的嘴脸:“我都说过了,不要再问我那些无聊的事情。我是个大夫,看病以外的所有事情我都不关心。而且我不是归军方管的吗?怎么现在你们看守所也没完没了起来。搞清楚你的立场问题,别想抢这种功劳,有什么意思呀。我又没有犯什么大罪,没有功劳可以抢的。”


    说着,她站起身,直接当着众人的面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态度冷冷的,“我可以回去了吗?我需要休息,真是的,你们一点儿也不知道睡眠对于一位医生来说究竟有多重要。”


    贺阳面色阴郁,劈手夺下女看守手中抓着的纸,厉声呵斥:“这是什么?”


    看守也回过神来,同样脸色不好看:“让她好好交代问题,她就写一些莫名其妙的,这个病那个病,就是不好好坦白。”


    贺阳冷哼一声,直接将那张纸揪成团,丢在了地上,厉声呵斥:“你不要想耍什么鬼花样,给我老老实实交代问题,争取宽大处理才是真的。”


    说着,他又训斥女看守,“你不要再多事,要是搞什么小动作的话,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女看守不高兴起来:“我不是你们部队的,看守所也不归你们部队管。你用不着找我做事。”


    贺阳伸手一指那少年:“这又是谁?女子看守所怎么能进男人?”


    女看守毫不客气地怼回头:“你不也是个老爷们吗?谁让你进来的。我弟弟怎么啦?我晚上上夜班害怕,我弟弟过来陪我,怎么啦?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贺阳被这女的一句句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气急败坏地强调:“看守所是什么样的地方?家属怎么能进来?一点规矩都没有!”


    他话音落下,前面就传来了孩子的哭声。


    先前那位身形粗壮的女看守抱着孙子出来,面色阴郁:“不许我们带娃娃,要我家娃娃去死啊。我们看守所的事情轮不到你插话!”


    贺阳气得厉害,跟这两个女的却又说不清白。


    看守所跟部队属于两个不同的系统,况且这年头能够端上官家饭碗的背后多多少少都有些门路,七扯八扯的一堆关系。


    别看着人家位卑言轻很不起眼,说不定家里头的哪个叔叔伯伯,就是重要口子上的领导,人家怕你一个部队上的大兵才怪。你当再大的干部也管不到人家。


    吵架没占上风的贺阳只能恶声恶气地勒令赶紧将犯人送回去。


    结果这句话又惹毛了余秋,女医生同样恶行恶状:“你才犯人呢,嘴巴放干净点儿,你算哪一个啊?你凭什么定我的罪?”


    贺阳正要发怒,带着余秋初来的女看守满脸不痛快,面色阴郁的推着余秋往外头走,砰的一声就关上了门,门板差点儿砸到了贺阳的后脑勺。


    离开老远一旦距离了,她才压低声音跟余秋抱歉:“真跟条疯狗一样,解放军怎么出了这种东西。”


    余秋微笑,狗不叫的话,没骨头吃的,怎么能够往上爬?


    女看守一个劲儿地向她道歉:“对不住,大夫,都是我连累了你,还害你受罪。”


    余秋摇摇头,轻声叹气:“其实也怨不得他,谁让我历史不清白呢,我爸爸当年是跟洋人学的医术,这么顺带着我的医术,也算是洋人教的。他当然要看我不顺眼了。”


    女看守愤愤不平起来:“就是外国人也是要分的,帮助过我们的,那就是好人。白求恩大夫不也是外国人吗?”


    余秋微笑,似乎颇为感慨的模样:“以前我爸爸跟着外国人学手术,我就想有一天我们国家医疗技术发达了,我也可以让外国人跟着我们学习。可惜是没这个机会了。”


    女看守赶紧安慰她:“小秋大夫,你可别多想,你这事情怎么着也不至于到那一步。”


    余秋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她摇摇头,轻声道:“我这样的身份是不能代表国家开刀给外国人看的。谢谢你。”


    女看守立刻摆着手:“您说笑了,应该是我们感激你才对。要不是你的话,我弟弟都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余秋看着她,满脸认真:“你要是真想感谢我的话,我有件事情想麻烦你。您别误会,不会让您犯难的,我也不会做什么违规的事情。就是想请你帮帮忙,那位张楚茹以前是我的病人,也是我的朋友。她是个正派的姑娘,就是运气不太好,碰上了坏人。大姐,你也知道,这坏男人额头上不会贴了标签,哪个晓得他在乡下还有老婆呢。”


    女看守打开了话匣子:“那你可得说说你那个朋友,她眼睛实在太不亮了。那个男的哪里是光有老婆的事情


    我跟你说一开始被举报是怎么回事,就是那个男的举报你朋友历史不清白,下乡的时候就有男女作风问题。


    你想,这么私密的事情除了他还有谁知道啊。结果你朋友政审就过不了了嘛。这男的跟她一个厂的,大学名额就到他头上了。他立刻翻脸,直接跟你朋友一刀两断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却没想到他老婆杀了过来直接撅翻了,把这事情彻底捅破了。他也成了生活作风问题,上个屁大学,工作丢了,人还在男的看守所那边呆着呢。”


    余秋目瞪口呆,感觉张楚茹的确有点儿吸渣体质。这个男的渣的已经出了一定的境界,而且还蠢的可怕。


    余秋再三再四地拜托女看守:“所以要麻烦你呀,大姐。你看姑娘越善良越单纯越容易受骗,多不容易呀。”


    女看守点点头:“行,她写申诉材料,我给她递上去。其实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也的确挺倒霉的,碰上了这种人。”


    她迟疑了一下,又问余秋,“就这件事吗?还有什么其他的,您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做。”


    余秋大喜过望:“那能不能麻烦你跟我家里头通声话,就说说我现在的情况。我爸爸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他不知道我在哪儿,肯定会吓坏了。”


    女看守暗地里吁了口气,还好,这个要求不过分。她刚才就是冲动,脱口而出,要是余秋真提出什么让她犯难的事情,她还真不晓得要怎么应付。


    “还有就是。”余秋颇为不好意思的模样,“能不能麻烦你们把我们房间的三号带去做个检查。不用查很多的,我写几个检查项目,麻烦你们给她查一下。她应该是生病了才这样的。早点儿治疗的话,说不定人还能恢复正常。”


    女看守颇为难的样子,最终还是点点头:“我试试看吧,她也的确怪可怜的。其实以前是女支女,新社会已经改造过她们了。当初也是组织安排她们重新工作嫁人的。现在揪着她斗个没完没了有什么意思呢?”


    余秋倒是还不知道这人的身份背景,现在听了看守的话,她立刻反应过来。这人很可能是神经性梅毒,只是潜伏期比较长,所以到现在才出现症状。


    余秋恳切的看着看守:“麻烦你了,一定要尽快给她做检查。她的情况不治疗的话,说不定活不了几年。可是如果规范的治疗,她很有希望恢复健康。”


    囚室门开了,女看守又换了一副表情,语气严肃的很:“你不要想着负隅顽抗,早点老实交代问题,也早点儿了结这件事。”


    余秋一声不吭回了屋子,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又在外头挂了锁。


    那小偷还没睡,听到动静立刻问:“他们要你干什么呀?我告诉你,别听他们花花。他们啊,就想着从我们身上诈楚东西来,好升官发财。”


    余秋摇摇头,心不在焉地回答:“也没什么,就是要我写交代材料。我没东西可交代,他们就不高兴了。”


    女小偷大失所望,嗤之以鼻:“这帮家伙就不能来点儿新鲜的玩意吗?”


    她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睡觉了。


    余秋也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天明。


    第二天的早饭是菜粥,菜叶子多,米粥少,清汤寡水的,能照出人影子来。大概是怕他们吃不饱,所以还加了窝窝头,不过那玉米面明显是不晓得放了多少年的返销粮,吃在嘴里头不仅没有香味,简直就跟泥土一样。


    就算如此,大家也是你争我抢,女小偷就直接拿了那个痴傻的女人的窝窝头,三两口就吞进了肚子。


    余秋也不敢含糊,她不知道自己会被关多久,要是这个时候挑三拣四的话。搞不好等不到她出去,她的身体就彻底饿垮了。


    吃过早饭就上工,现在流行时时刻刻都不能脱离生产劳动。他们女子看守所的任务就是打磨蛤蜊壳。没错,就是那种装蛤蜊油的蛤蜊壳。


    其实他们这儿严格来算是山区,距离海起码有好几百公里远,也不知道那蛤蜊壳子究竟是怎么运过来的,又到她们手上一个个的被打磨光亮。


    集体劳动的时候,大家就坐在一起了,没有各个囚室的具体分别。旁边的看守虽然走来走去地监督,但也不特别阻拦她们闲聊。只要不说什么露骨的话,不耽误了手上的工作就行。


    张楚茹磨磨蹭蹭的挤到了余秋身旁,压低了声音,轻轻说了一句:“谢谢你。”


    今天看守找到了她,让她写申诉材料,看守代她转交。看守还絮絮叨叨地教育了她一通,让她以后眼睛放亮点儿,别再做这种蠢事。


    男人怎么可能靠得住,谈个恋爱就要把自己的底子都清楚,回头人家就能拿捏你的小辫子,坑死你。


    她要是再不争气的话,也对不住人家小秋大夫费尽了心思。自己都身陷囹圄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居然一门心思地操心她,就想着怎么帮她出去。


    张楚茹差点儿当场落下泪来。她只能不停地点头,保证以后自己一定放清楚点儿。她现在对男人已经不抱任何幻想。


    恋爱就是打破女性对男性迷信的最好办法。其实他们真的不怎么样。


    余秋看着惴惴不安的张楚茹,轻轻点点头:“你不要着急,你要相信我们的党,我们的国家肯定不会冤枉任何好人的。我们现在是新社会,又不是旧时代,跟以前不一样的。”


    女小偷鼻孔里头喷气,没话找话:“小秋大夫,你倒说说看,怎么个不一样法?”


    余秋笑了起来:“那好,你想听的话,我就跟你说两个稀奇的事情。都是清朝的时候发生的。


    一个是清朝末年农民起义,过不下去了呀,要跟清朝政府打。他们请求一个洋人传教士当他们的首领。因为清政府害怕洋人,他们觉得洋人能够压得住政府。


    另外一个就是太平天国,最后太平天国被绞杀之后,有大将投降之前要求洋枪队担保,他才敢投降。因为他觉得洋人要比清朝政府讲信用。结果洋人替他担保了,清朝政府还是杀了他,那个洋人倒是气得够呛,觉得清朝政府很不像话。”


    她说的虽然简单,不过对于这些女嫌疑犯们来讲却足够新鲜,所以众人全都竖起了耳朵听。


    余秋笑容可掬:“所以说咱们新社会跟旧社会是不一样的。我们不把洋人当成老爷供着,我们有我们的骨气呢。”


    她转过头,看着张楚茹,“你说是不是?”


    张楚茹完全没有提防到自己被点名,只能满脸茫然地点头:“对,是这个样子的,我们不怕洋人。”


    女小偷来了兴趣,一个劲儿的催促余秋:“你再讲两个故事嘛,说详细点儿,说具体点啊。”


    余秋苦笑着摇头:“我就是写了点儿医学故事才被抓进来的。我哪里还敢讲什么故事呀。我刚才说的都是历史,正儿八经发生过的事情。”


    做完了工,大家又集体回房间吃午饭。不知道是为了方便分配还是有其他什么考量,一日三餐都是送到各个囚室里头给大家吃的。


    余秋压低了声音拜托张楚茹:“等你出去之后,麻烦您去看一眼我父亲,就说我没事,我在这还挺好的。”


    张楚茹鼻子一酸:“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也太过分了。”


    余秋摇摇头:“没什么的,你记着我的话就好。”


    她又轻声叹了口气,“其实我没什么的,要真说起来冤枉,廖主任才是真的冤枉。他帮了我们这帮考生又有什么好处呢?不过是看着我们可怜动了恻隐之心而已,这就成了反动。看样子是不能有良心不能心软啊。”


    张楚茹惊讶不已:“廖主任怎么了?”


    为着他们高考的事情,革委会的这位领导可以说是殚精竭虑,煞费苦心。


    可惜国家政策摆在这那儿,他的苦心孤诣最终也是螳臂当车,可谓是惨淡收场。


    余秋声音压得低低的:“你不知道吗?他们已经把廖主任带走调查了。”


    说着她又郑重其事地警告张楚茹,“你不要多事,这个事情实在太复杂了。我看他们是要打击报复呢。”


    张楚茹表情复杂,点点头:“我知道了。”


    走到牢房门口,她们各自分开。


    余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该做的能做的她已经全部都做了,就看张楚茹跟看守把话传过去之后,余教授跟何东胜能不能反应过来了。


    这一晚余秋睡得不好,她先是半夜冻醒了,浑身就跟掉在冰窖里头一样。她疑心是半夜突然间降温,所以才这般冷。


    可是薄薄的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她也感觉不到任何热度。到时睡在她旁边傻子一把抱住了她,给了她丁点儿温暖。


    然而这温暖也有限,她忍不住上下牙齿打颤。好不容易熬过这一波了,突然间她仿佛又置身火海,浑身烧得厉害。


    余秋知道自己生病了。大概是最近实在太忙碌,又碰上了这样的变故,她身心俱疲,实在扛不住了,直接病倒了。


    是什么病呢?受了凉发热?不对,她又不是没生过病,感冒发热不至于到这地步,简直是上冰山下火海。


    余秋脑袋瓜子猛的一个机灵,突然间反应过来,太冷又太热,这不是典型的打摆子吗?


    她这是染上了疟疾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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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释一下,历史上真正开始大规模查手抄本应该是一九七五年的事情,主抓意识形态的女兆文元颁布了一个追查手抄本的命令,第一本是《归来》(后更名《第二次握手》出版),紧跟其后的就是《少女之心》,还包括《一双绣花鞋》等。


    小说是架空的,不过按照小说中的世界,这个省发生了如此规模学生问题,的确得好好抓抓意识形态。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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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果然不能太高尚


    余秋从未如此难受, 寒颤过后是高热, 整个人放在火上烤的那种热。


    她口干舌燥, 嘴巴里头的唾沫很快就蒸发光了。她拼命地想要挣扎起身,却动弹不了。


    胃里头三昧真火熊熊燃烧, 烧的她忍不住趴在床边呕吐起来。


    剧烈的呕吐声终于惊醒了同房的犯人们。


    那个女小偷反应最迅速,赶紧跑到门口拼命地敲门,朝外头大喊:“救命啊, 管教, 有人生病了,要死了。快来人啊!”


    她说的一点儿也不夸张,余秋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 那种压抑不住的剧烈呕吐和将她整个脑袋都要劈开来的疼痛,让她模模糊糊间只有一个意识:要死了, 她要死了。


    严重的疟疾的确可以导致死亡,脑型疟、超高热疟厉害起来几个小时就能要了条人命。


    她现在是什么情况?她呕吐的实在太厉害了, 脑袋里头已经什么都想不了。


    余秋只听见砰砰作响的拍门声还有旁边囚室里头敲脸盆的声音。因为看管迟迟没有过来, 被吵醒的其她犯人们开始敲着脸盆,发出强烈的抗议,有人病得快要死了, 看管居然都不来吗?


    余秋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外头才传来管教的斥骂声:“吵什么吵?”


    女小偷焦急地喊:“大姐, 救命啊, 她快要死了, 她吐得快要死了。”


    门外的看管已经又换了一拨人, 被吵醒的是张生面孔,她只站在门口朝囚室里头瞧了一眼,然后漫不经心地缩回脑袋:“哦,吃坏了肚子吐一下而已,没什么了不起。”


    犯人们急了:“她没吃坏肚子,我们都是吃的一样的东西。要有问题的话,我们早吐了。”


    “你们能跟人家比吗?”那看管鼻孔里头出气,语带嘲讽,“人家可是资产阶级的大小姐,从小锦衣玉是养大的,哪里能吃你们的东西?”


    张楚茹站在自己球室门口拼命地喊:“不是的,小秋早上跟中午也是正常吃饭,要是不适应早就吐了。”


    “叫什么叫!三更半夜的,你们想干嘛呀?”


    看管的声音谈不上高,然而那语气压迫的像头顶上的黑云一样,让敲着脸盆的人不由自主地都收了手。


    然而看管并没有被她们的举动所取悦,反而厉声呵斥:“你们闹什么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打的什么小算盘,一天到晚装死的装死装病的装病,想的倒挺美的啊。赶紧爬起来,别装模作样。”


    张楚茹急得厉害,站在门边拼命大喊:“管教,她不是装病,她是大夫,她肯定是病得很严重。”


    不想看管却嗤之以鼻,直接冷笑出声:“哟,大夫啊,大夫最好了,你不是大夫吗?生病了自己治就好,别把小聪明用在装病上。”


    说着她也不进去看一眼犯人的情况,就这么扭着头扬长而去。


    所有人又拼命地敲起脸盆来,这一回却没有任何人理睬她们。不过是一群臭破鞋跟小偷,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


    余秋足足烧了有四五个小时,一直到天边蒙蒙发灰的时候,她身上开始出汗了,大汗淋漓,裹着她的那床被子居然都湿透了。然而她却舒服起来,浑身软绵绵的,什么力气都使不出来,就这么蜷缩在被窝里头,直接睡着了。


    被折腾了一夜的犯人们也都打着呵欠,赶紧爬回床上,闭上眼睛睡觉。一大早她们要按时起床吃饭,然后再上工呢。


    余秋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管教站在她面前扯着她的头发往床下拽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天光已经大亮。


    她想开口阻止管教,然而她的嗓子干得要命,居然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要伸出手推开管教,可惜她两条胳膊都软绵绵的,丁点儿力气也使不上来。


    余秋急得不行,却只能被管教直接拖到了地上,她摔倒的时候居然都感觉不到痛,只觉得顿顿的发麻。


    “装什么?”管教厉声呵斥,“赶紧起来干活。”


    一时间余秋疑心自己穿越进了夏衍笔下的《包身工》里头。她俨然就是那芦柴棒。


    “我得了瘟疫。”余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艰难地吐出有气无力的话,“我患了疟疾,请立刻隔离我,给这里的所有人都预防性用药。”


    看管就像听见一个笑话似的,压根没理会她,直接拖着她往外头走。


    余秋压根使不出力气来,简直是被人硬拽出去的。昨夜她受了疟疾疯狂折磨了她一整夜,已经耗尽了她身上所有的精气神。


    她现在才切身理解为什么郝红梅的表姐会瘦成那样,假如自己也如此发作过几回,别说几个月了就是几个礼拜估计她就能瘦成人干。


    她出病房门的时候脑袋碰到了铁门,发出哐的一声响,那管教也跟没感觉到一样,继续拽着她走,非得把她丢进劳动车间才罢休。


    余秋挣扎个不停,拼命地哀求:“我不能去,请立刻隔离我。我得的是传染病,要是不赶紧切断传染源的话,后果会很严重。”


    因为着急,她说话的声音总算大了些,靠近门口的办人们听到了动静,全都鼓噪起来。


    疟疾,打摆子病,天呐,那个会死人的。


    大家全都放下了手上的活计,开始七手八脚地关门,坚决不让她们进去。


    负责维持秩序的管教在里头大吼大叫,威胁地挥舞着手上的警棍。


    外面的管教们听到了动静,也望劳动车间跑,开始按照动乱的规格进行镇压。


    里头的哭喊声不断,余秋抓着每一个经过她的管教,不停地强调:“我需要隔离,我需要立即治疗,我得的是传染病,疟疾会死人的。”


    被她抓住的管教们就像是碰上了瘟疫源,吓得立刻抖动胳膊想要甩开。


    然而余秋却残忍地告诉她们:“我不碰你们,你们也会被传染上的。蚊子,只要有蚊子在,只要有蚊子携带了虐原虫,你们都有可能会被传染上。”


    南方水乡多湿气,这才刚进秋天,蚊子厉害的很呢,尤其是看守所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蚊子就跟乌云似的,连蚊香都压制不住。


    “吵什么吵?”贺阳皱着眉头,从外面的走廊踱步进来。


    余秋拼命的咽口水,好湿润自己的嗓子:“我得了疟疾,我需要治疗,请立刻隔离我进行治疗。”


    贺阳到底是老兵了,疟疾不至于没听说过,他摸着下巴上上下下地打量余秋,突然间手一挥,轻描淡写的


    地吩咐:“那就隔离她吧。”


    看管十分不满这人的指手画脚,她们硬邦邦地顶回头:“我们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


    贺阳皮笑肉不笑:“你们要是想整个看守所都死绝了的话,大可以放任这件事不管。不过我警告你们,到时候疟疾一旦流行开来,别说是你们,你们的所长也吃不了兜着走,所有人集体吃瓜落。”


    那几个看管这才服的软,推着余秋往旁边的小房间去。


    劳动车间里头传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声,那个女小偷抹着眼泪喊:“我们跟她是一间房的,我们也要隔离治疗,说不定蚊子早咬了我们了。”


    这几乎是肯定的,牢房里头想要没有蚊子,那可比登天还难。


    可惜看管们并不理睬这些鼓噪的犯人,完全当她们不存在一般,只将余秋丢进了小房间。


    贺阳当真光管余秋一个人,也不理会那些病人的死活。


    见到余秋被隔离了,他就背着手离开,只丢下一句话:“我去找大夫给她开药。”


    没有面诊,也没有病史询问,单凭贺阳的要求,大夫居然就直接拿了药给她。


    余秋已经无力吐槽,她抓着小小的药袋,当着贺阳的面直接就着水咕噜噜吞下肚。


    这点儿信心她还是有的,既然要玩阳谋,那就不会直接对她下毒。否则折腾这么长时间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军管会主任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丢下纸笔:“老实交代问题,不要负隅顽抗。”


    说着他竟然没有多啰嗦,像是体谅病人,体虚无力说话,一般直接掉头走了,还带上了房门咔嚓在外头落了锁。


    余秋盯着面前的纸笔发呆,她咬咬牙抓起笔来,又开始奋笔疾书。不劳动更好,不劳动,隔离起来,她还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好好默写。


    余秋刷刷刷写满了一整页纸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抓起了那只已经空掉的药袋子,然后放在鼻子旁边闻味道。


    其实闻不出什么特殊的气味,她又伸出舌头舔了舔药在里头,这一回她冷笑了起来。


    她就说贺阳怎么那么好心,直接将她隔离了,然后还不辞辛苦地要了药过来给她吃。


    原来问题还出在药上,没错,这应当不是什么毒药,不过也应该不是抗疟药。毕竟维生素c她吃过不少,那种特殊的酸味很难叫人忘记。


    将得了疟疾的她隔离开来,这样她就是发病的时候身边没人,直接一个人死了,也没有旁人可以说二话。


    疟疾本来就是会死人的病啊。开了药给她吃了,结果药效果不好,这也是老天爷要收她这条命。


    况且现在国内通用的抗菌药物基本上就是奎宁跟氯喹。贺阳本身就是军中人士,他肯定清楚现在有疟疾对这两种药都不敏感,吃了也等于白吃。


    就算她侥幸逃过一劫,平平安安地度过了疟疾的发病关。可经过这么三番两次的折腾,她的身体也会彻底垮了。


    到时候她就算走了狗屎运,成功地离开了大牢,也是废人一个跟,没个三五个月的调养,人的精气神根本养不回头。而且很可能会留下各种后遗症,以后都好不了。


    这招可真是妙啊,杀人不见血,刀子还是她自己亲自递上去的。


    余秋开始拍打房间门,哀求外头的看管:“求求你们让我洗个澡吧,我身上全是汗,我难受死了,我要洗个澡。”


    然而看管压根不理会她,她们把她交给了贺阳,就默认这个人跟自己没关系了。


    洗什么澡,哪来这么多要求,谁都不会搭理她。后来余秋躺在床上冷得浑身发抖,要求她们给自己增加被子,同样也不曾有人理会。


    她还没有正儿八经地坐牢,就先切身的体会到了被剥夺人身权利的待遇。


    外头乱糟糟的,女犯罪嫌疑人们在撕喊着抗议,她们也要求检查治疗。


    不过最终争取到的结果就是看守门穿戴整齐,开始到处喷洒农药灭蚊。


    余秋一直熬到晚上,昨天带着孙子过来的女看守回单位找领导说话,她才捞到了去浴室洗澡的机会。


    看守一直皱着眉头,嘴里头不停地念叨,这是造的什么孽哦。


    也不知道是再说她的孙子还是余秋的遭遇。


    余秋却顾不上再抱怨其他,她直到现在都觉得自己使不上力气。


    她只能哀求地看着女看守:“能不能把我干净的衣服拿过来,我身上这一套已经没办法穿了,从里到外全都汗湿了。”


    按道理来说,看守所的犯人应该穿的都是自己的衣服,毕竟只是犯罪嫌疑人而已。


    然而不知道这里是出于什么考量,也许是担心犯罪嫌疑人穿自己的衣服可以找到越狱机会或者是解下裤腰带自杀之类的,所以刚进看守所的时候,他们就另外给她发了一声类似于工装的衣服,不过布料要薄上很多。


    那女看守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拿了余秋穿进看守所的衣服来。


    余秋千恩万谢,人站在浴室里头痛痛快快地冲了个澡。


    水哗啦啦作响,她从衣服里头的口袋中摸出了药包。


    因为她走路都是风风火火的,而且动不动就直接跑,胡奶奶特地给她的衣服里头加了小口袋,好让她将比较重要的东西放在里面,省的从口袋里头跳出来。


    纸制的药袋子不大,装着的是她准备给兰花化疗的药,有顺铂也有双氢青蒿素。


    一瞬间,余秋心中涌动着说不清楚的情绪,她没有想到这个药第一个真正救的人是自己。


    人果然不能活的太高尚,太有规则,不然送命的还是自己。


    浴室里头没有饮用水,余秋就这么硬生生的将药咽了进去。


    晚上她躺在的床上,身体发起了烧。不过这一回发烧的程度有限,没有再经历昨天寒热交替的巨大痛苦。


    后面两天他就不要再想着可以每天洗澡的待遇了。不知道为什么,先前对她最和气的那位女看守一直没有回来上班,给她开放了洗澡特权的女看守则是请了假就没有回来,她只能待在屋子里头硬熬着。


    贺阳倒是没有消失,连着过了三天,这人每天都会过来给她发药,然后饶有兴致地关心一下她的恢复情况。


    当听说她仍然在打摆子的时候,她还摇摇头颇为惋惜地强调:“你的身体估计不行啊,氯喹很好用的,吃了就能治病。”


    余秋有气无力地表达自己的疑惑:“该不会是这种疟原虫对氯喹不敏感吧?”


    贺阳摇摇头,非常肯定:“一定有效,你要是还吃不好那就多吃几天,总归是能好的。”


    然后他背过头又笑起来,“要是这个药也治不了你,那我就没有办法了,我们只有这个药。”


    说完以后,他的笑声更大了,走出去的步伐简直充满了欢喜。


    余秋脑海中浮现出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原来人并不会随着坐在高位上就变得趣味高尚起来,低劣的始终低劣。


    “小秋,你还好吗?”房间外头有人敲门,传来张楚茹小心翼翼的声音。


    余秋赶紧隔着门,轻声回答她:“我没事,吃了药已经好很多了,就是麻烦你要跟我爸爸说一声,得做好杨树湾跟红星公社的疟疾防治工作了。”


    疟疾有一定的潜伏期,他刚进看守所不久便发病了,这说明很大概率他是在红星公社的时候就已经传染上了疟原虫。


    张楚茹掉下泪来,说话声音都哽咽:“小秋,怎么会这样呢?”


    她见过打摆子的人,她插队的地方这属于常见疾病,几乎每年都有人得病。她还亲眼看到一个跟她同期下乡的知青没能熬过来,死了。


    去上厕所的看守回来了,见她站在余秋的房间门口立刻呵斥道:“你要不想出去的话,就继续呆着吧。”


    余秋赶紧催促张楚茹:“没事的,我很好,你以后可千万别再进来了。”


    看守鼻孔里头喷气,推着张楚茹往外头走。


    这人倒是好运气,递交上去的申诉恰好被先前那个老政法委书记瞧见了。


    书记认为张楚茹没有主观错误,客观上遭受的欺骗也是受害者,不能因为这样就轻易定女同志的罪。


    否则的话以后所有人都不敢谈朋友也不敢结婚了,谁晓得人家在乡下有没有老婆,或者是有没有在其他地方结过婚呢?既然没有大问题,就不要人为制造恐慌。


    然而看守所的恐慌很快就降临了。


    张楚茹出监狱的当天晚上,看守就拖了个发热的女病人丢进余秋所在的小屋。


    余秋看清对方的脸,是那个怀疑得了神经性梅毒的倒霉女人。她烧的满脸通红,嘴巴张着啊啊的声音,像是要奋力挣扎,然而浑身使不出丁点儿力气来。


    余秋急了,朝放下人的看守喊:“她是疟疾呀,你们赶紧给她发药。”


    看守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直接关上门就走了。


    余秋无奈,只能倒了点儿水,而且还是冷水给着女病人喝下去。


    她经历过疟疾发作,知道发烧的时候是多么的渴望水。


    一杯凉水下了肚,余秋下意识地掏口袋时,屋子的门又打开了。全副武装的看守朝里头丢了个小药包,也没说怎么喝药,就这么甩上门走了。


    倒是另一个方向,余秋还能听到从小小的窗户里头隐隐约约传来的看守所领导的咆哮:“我说我们这儿全是瘟病,你们赶紧想想办法。”


    看样子疟疾还是没有得到控制,看守所里头陆陆续续有人发病了。


    她也搞不清楚这传播的源头究竟源自哪儿了。


    余秋喂这病人喝了氯喹,然后又拿湿毛巾给她擦身体。基础支持疗法永远没有错,发热的病人降温,畏寒的病人保温,可以大大减轻病人的痛苦。


    女病人发烧的时间持续了足足4个小时,余秋都觉得困得不行的时候,她身上终于开始发汗了,大汗淋漓,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头捞出来的,又或者说她一直泡在水中。


    余秋看到她的样子,第一反应就是得赶紧给她补充水与电解质,否则的话,她恐怕会脱水的。


    病人却像是一无所觉,直接趴在床上睡着了。


    早上看守给他们发早饭的时候,余秋一个劲儿地哀求,总算让看守动了恻隐之心,给他们多打了半碗青菜汤。


    真的是青菜汤,因为那粥里头一粒米都没有,余秋顾不上这些,她要的不过是菜汤的淡淡咸味。


    她喂病人喝下去以后,那病人就好像没有胃口似的,直接扭过了头,不要再吃。


    余秋没办法勉强,只好将剩下的米粥放在桌上,等一会儿再想办法喂下去。这个时候拼的就是身体,不吃东西的话身体根本扛不住。


    连这两天病人都在发烧,第二天的时候,她就没有寒热交替期了,而是不停地发高烧。


    余秋手上没有温度计,也没有任何医务人员过来看她们做任何检查。可是单凭感觉,她就认为,这个病人已经烧到了40度往上,而且还有继续飙的可能。


    常规的物理降温手段已经没有任何用处,吃下去的药也像是毫无反应一样。


    余秋急了,她摸出了自己的药袋子,那里头只剩下一点儿双氢青蒿素了。


    没办法,化疗用的双氢青蒿素剂量本来就是常规抗疟的1/3,一个化疗周期下来用不了多少药。


    余秋咬咬牙,将剩下的双氢青蒿素一股脑儿给病人喂了下去。


    死马当成活马医,她总不能看着这人在自己面前直接发高烧烧死了吧。超高热型疟疾真的会要人命,短短数小时就能毙命。


    这一回到晚上的时候,余秋就明显感觉到病人的体温在降低。


    虽然还是高热,但是比起先前要将人彻底烤焦了的高热,眼下的状况已经缓和了不少。


    余秋却没办法完全高兴起来。


    她的心陡然往下沉,一个不好的预感冲击着她的心灵。


    完蛋了,这一回的疟疾,很可能真的对氯喹不敏感。可是现在防治疟疾的一线药物正是氯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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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里头的人发着高烧, 房间外头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不断。


    余秋竖起耳朵倾听, 希冀可以获得更多的讯息。


    然而不知道是形势太危急, 还是她们已经变得更加谨慎,除了脚步声以外, 外头居然没有任何声响,哦不,远远的有哭泣,有人在哭。


    余秋心急如焚, 看着面前的病人,她就知道这次疟疾究竟有多凶猛,在她给人用了双氢青蒿素之后,病人仍旧时不时发高烧。


    当然, 也可能是药物用量不够的缘故。


    也许外面的哭声就是因为有人不行了。


    余秋拼命地敲着门,试图引起看守的注意,然而来来往往的脚步声绵绵不断,却没有一双脚停留在她的门前。


    现在的一日三餐已经没有人送到屋子里头,而是从旁边的一个小隔窗里头直接推进来。


    每次余秋守在隔窗边,拼命地想要引起对方的注意,最终却无果。


    当然,后来她才知道送饭的那个人幼年失聪, 压根听不到任何声音。她真是佩服看守所啊, 果然听不到外面的世界就永远受不了蛊惑。


    门外的纷乱持续了一个星期后, 大约是发病的人越来越多了, 礼拜天的晚上, 突然间有人将余秋跟那个女病人拖出了房间,一路拽着往前走。


    余秋瞬间怀疑他们是要枪决了自己,将所有的患有疟疾的人通通都枪毙了,这么一来的话,就可以斩断传染源。


    这种想法一浮上心头,她就惊恐地大喊:“杀了我们是没用的蚊子,除非你们能杀光蚊子,直接接触是不会传播疟疾的,它必须得有媒介。”


    可惜前头的人走得飞快,两人一组直接架着她跟病人走,根本没有人理会她。


    她就这样被一路拖着,丢上了一辆大卡车。


    等见到卡车上的人时,她才发现好像整个看守所的犯人都在这儿。


    众人俱是一张惊恐不安的脸,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命运。


    有人捂着嘴痛哭起来,也有人在大声地咒骂。狗日的,什么贫下中农翻身做主,出了事还是得先宰她们。所有人害怕的都是同一件事,她们会被集中处理掉。


    车子不知道开了多久,外面的天似乎永远都不会亮了。


    余秋的心被恐惧紧紧攥着。


    她怕死,她真的非常害怕。在这个集体利益至上的时代,为了公众的生命健康,牺牲一小波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可是作为一小波人,他们又没做错什么事,又凭什么应该被牺牲呢?他们不想高尚,难道不可以吗?


    余秋大喊大叫,试图提醒前面的司机:“我有药,我可以救大家,你们不用处理掉我们。”


    她相信聋子是没有办法当司机的,可是前头驾驶座上的人大概连聋子都不如,因为驾驶室里头的人压根没有任何反应。


    其他的病人也跟着鼓噪起来,拼命地喊:“对,小秋大夫有药,她也得病了,可是她好了。不像你们的大兵,吃你们的药根本没用。”


    余秋惊讶:“有人死了吗?”


    “死了。”犯人们发出咒骂声,“就是这群该死的大兵把瘟病带过来的。不然,以前我们都没事,怎么就他们一来就有事了。”


    余秋现在也糊涂了,不知道那个传染的源头是不是自己。又或者先前这帮人当中就有人已经染上了疟疾,不过一直处于潜伏期。


    车上的人鼓噪得愈发厉害,大家开始跳起来,拼命地用身体冲撞车厢,众志成城,车子都要被大力给撞翻了。


    “啪”的一声脆响,仿佛是烟火冲上天,然而躁动中的众人都吓得停了下来。


    这个时代的人,多多少少都听过枪声,因为当初舞逗最厉害的时候,学生都能抓着把枪在街上走,擦枪走火死掉的人命也不是一条两条。


    车上的人咽着唾沫,不敢再动弹。


    卡车顺利地继续往前驶。大家都吓坏了,车子停下来以后,直到有人拉开了车厢门,他们才敢确定目的地就是这里。


    夜色酽酽,如泡开的黑茶,今晚没有星星也看不到月亮,这不是一个晴朗的夜晚。


    前头的路灯不知道是坏了还是压根没开,除了黑暗,她们居然什么都看不到。


    有人捂着脸开始呜呜地哭,然后跪在地上,也不管那些人看到看不到就拼命地磕头,央求他们放过她。她上有老下有小,老母亲卧病在床,家里的孩子才丁点儿大。她不能死。


    后面的卡车也停下来了,看守所的管教们下了车,同样是惊恐不安的脸。她们在大声咒骂,她们不是犯人,不能这样对待她们。


    余秋脑海中只有一个迷迷糊糊的念头。原来覆巢之下,岂有安卵是真的,假如要处决的话,他们所有人都不会被放过。


    “你不能杀了我们。”余秋的嗓子已经哑了,却还是在大喊大叫,“你们既然没有杀死蚊子,那就杀了我们也没用。到时候蚊子还是会叮你们,我们死了你们就没有药可以治病了。”


    旁边的声音又开始鼓噪,有人拽着余秋的手,茫然地问:“姑娘,这是哪儿?”


    “问个屁,你个傻子,老娘哪知道是哪儿?”女小偷下意识地咒骂着,嫌弃自己的同伴碍手碍脚。


    旁边人则喊起来:“傻子好了,哎,傻子好了!”


    大卡车的车灯没有关,成为了唯一的光亮来源。所有人都侧目看过去,见到傻子茫然的模样,又都齐齐捂住了嘴巴。


    傻子好了,傻子原本瘫着走不了路,现在傻子好好站在这儿,还在不停地问:“姑娘,咱们怎么在这儿啊?”


    立刻有人大喊起来:“看到没有?这就是神医。她连傻子都治得好,你们还怕治不了其他的吗?”


    余秋同样惊魂不定,她伸手去摸那个傻子,哦不,她们都管她叫3号的脑袋。


    没错,还在发着烧,无论是氯喹还是那点儿双氢青蒿素都不应该有这样的效果。这可是神经性梅毒,治疗的首选药品是青霉素。


    余秋突然间反应过来,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疟疾对没错,在青霉素被发明之前20世纪初,曾经有一种疗法作为当时的绝症神经性青霉素唯一有效的治疗手段,那就是让患者主动感染疟原虫。


    1917年,奥地利医生贾雷格用疟原虫治疗因神经性梅毒病人,使他们有了不同程度的好转,当然也有人在这过程中送了命。10年时间疟原虫治疗神经性梅毒,传遍整个西方世界,为此贾雷格获得了1927年的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


    不过后面随着青霉素的发现与推广,更安全有效以及具有针对性的青霉素,取代了危机重重的疟原虫疗法。


    所以这个诺贝尔奖也被戏称为史上最短命的诺贝尔奖,因为无论是获奖前还是退出历史舞台后,人们到今天都没有搞清楚疟原虫对神经性梅毒的确切作用机理。


    余秋咽了口唾沫,她没有说明事情的真相,她现在要的就是扯虎皮做大旗:“你们不是说我这个大夫什么事情都不能做吗?你们看看,我再看看她,我能治好我们,也同样能治好你们。”


    看守们躁动起来,如果能活下去,谁愿意去死?她们大声嚷嚷,要求立刻治病,否则这件事情没完。


    别以为一枪崩了大家就了事,这件事情绝对不会轻易算了的。


    全副武装压根看不清楚脸的人走到了余秋跟前,一语不发。


    “我有药。”余秋咽了口唾沫,“不过药不在我身上。你们带我们去红星公社卫生院,我们的制药厂生产这种药。”


    对方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声音,却是直接伸手拖着她往前走。其他人都吓坏了,全都跟了上去。现在的余秋已经成了她们最后的希望。


    如果这些人根本就不在乎,连余秋都枪毙了的话,那么她们就完全没有活下来的机会了。


    紧紧跟在这个小大夫身后,这样就算那些人只想留下她的性命,这个心软的小大夫也会开口替她们求情的。


    余秋的胳膊被拽得生痛,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命运。她以为自己抛出的诱饵已经足够诱人,然而对方就像机器一样,完全没有被触动。


    他们就不怕死吗?只要是人都可能生病,都可能会死啊,现在健康的人就可以对生病的人肆无忌惮吗?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不生病?等到把他们这些医生都打死了之后,说不定真的天下太平了,大家集体等死。


    可是无论她如何挣扎咆哮都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压根就没有人理睬她。


    她被一路拖着进了一道门,都没有看清楚建筑物的模样时,人已经被丢在了长椅上。


    戴着帽子口罩的人见到了她,惊讶地喊了一声:“小秋,你怎么在这儿?”


    余秋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几乎要被折磨到神经衰弱。此刻她头昏眼花,凝神细瞧了半天,才辨认出对方的眼睛:“马大夫,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卫生防疫站的马医生,当初就是他下乡教余秋怎么做杨树湾的卫生防疫工作的。


    马大夫笑了起来:“我当然要在这里,这就是我的工作呀。”


    疟疾属于传染病,而且是后果非常严重的传染病。专业人士都知道患者需要隔离治疗,并且做好防蚊灭蚊的工作。


    江县的卫生防疫站工作一直很积极,任何时候都密切关注着疫情变化,所以这回看守所爆发疟疾,上级就指挥将所有的人都转移到卫生防疫站的病房,将看守所进行彻底的消毒灭蚊。


    大家伙儿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妈呀,原来不是宰了她们一了百了,到底还是社会主义好。


    马医生直摇头:“疟疾又不是绝症,宰了你们也没用的。”


    女小偷焦急地喊出声:“可是发的药没用,吃了还是没用,有人死了。”


    马医生慢条斯理道:“那可能是虫子厉害了,产生了耐药性。没事,这回上面给我们发的是新药,应该有效果。”


    余秋下意识地问了句:“什么药?”


    马医生大大方方:“乙胺嘧啶,这个药有效果的,跟奎宁一块儿使用,对于吃了氯喹还是没用的人能够起作用。”


    余秋踟蹰:“这个药效果有限,假如是从越南缅甸那边传过来的疟疾,氯喹、乙胺嘧啶以及阿的平的疗效都不理想。我听说有一种药叫双氢青蒿素,是一个叫屠呦呦的药师带着人做出来的。我们红星公社卫生院的高师傅也做了这种药。要是乙胺嘧啶效果不好的话,就用这种药。我就是吃这个药好的。”


    马医生不疑有他,立刻点头:“行,我联系一下你们卫生院。”


    他也不问余秋究竟为什么会跟看守所的人在一起,赶紧忙碌起自己的工作来。


    病人跟感染者实在太多了,当天晚上又有两个人出现了症状。相形之下,3号的情况倒是不错,她吃了乙胺嘧啶后,就睡着了。


    女小偷十分担忧,还悄悄问余秋:“她该不会一觉醒过来又傻了吧。”


    “不她是傻子,她就是生病了而已。”余秋满脸无奈,“没事的,后面给她挂青霉素就好。”


    按照那个疟原虫治疗神经性梅毒的过程,一般烧了五六波,患者就能够恢复正常。估计3号也差不多了,再烧下去的话人也要吃不消。


    因为病人太多,获得康复的余秋总算被允许参与帮助诊疗。否则卫生防疫站的人根本不够用。


    他们现在还有另外一个任务,就是赶紧在全县范围内进行大规模的灭蚊,假如再有人发病的话,按照上级指示,他们就得给所有人都发药,进行普遍性预防了。


    乙胺嘧啶用了三天之后,余秋见到了熟悉的双氢青蒿素。为了保险起见,他们用的是双氢青蒿素与乙胺嘧啶联用的方式,先让病人单独吃双氢青蒿素,12小时以后再服用双氢青蒿素加4片乙胺嘧啶。


    联合用药的效果果然显著,基本上一天内就全部退烧,后面病人也没有再反复发作。


    马医生惊讶的不得了,一个劲儿的夸奖:“到底是咱们国家厉害呀,说发明了就能发明出来,集体主义力量大。听说美国人都被这疟疾折磨的不行了。”


    他抓着笔将病人的体征结果记录下来,这一张张纸就是最原始的基本资料,详细地记载了药物使用情况以及疗效还有不良反应。他们的条件虽然简陋,可他们认真负责的态度真的一点儿也不差。


    余秋点着病人们的名字,心念微动:“那些大兵呢?看守所里头还有大兵呢。我一直都没见到过他们。”


    马医生摇摇头,不以为意:“他们是部队的,部队会处理的,地方上管不了。”


    余秋的心咯噔一下,试探着问马医生:“那部队是不是也在红星公社卫生院拿药啊?”


    马医生摇摇头,笑了起来:“哎呀,你这丫头,部队自然有部队的医院,他们能耐大的很呢,哪里需要从我们这种地方拿药。”


    余秋的心陡然往下沉,假如不从红星公社拿药的话,那就意味着没有地方可以给他们双氢青蒿素。


    不管现在这种药有没有在研究组里头被合成出来,最起码的它还没有应用到疟疾的治疗上去。


    余秋下意识地握紧了手,她突然间反应过来一个问题,那就是在她讨厌着贺阳那帮人的同时,有更多的人希望他们死去。


    犯了大忌讳,军队不是那帮人可以染指的地方,从某种意义上讲,1号首长也需要双方的平衡,他并不希望再出现一个林飚。


    所以从军队出来的贺阳试图跟那些人搭上线的时候,其实是打破了这个平衡。他未必不明白这一点,只不过富贵险中求,军管会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他想要攫取更多的权力,就必须得冒险。


    一件事情如果太简单且没有任何风险的话,那么去做的人就趋之若鹜,根本轮不到他冒头。


    只不过富贵少危险多,他一脚踩进了泥潭中,多的是人直接在他头上踩几脚,让他以后都不要再冒出来折腾了。


    既然恶性疟疾会导致人死亡,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就算有新药,那也是没有经过大规模临床试验的新药,怎么能够随随便便给解放军干部吃呢?自然得保险起见,用久经沙场考验的一线药物来治疗。


    余秋微微合上了眼睛,忍不住浮出苦笑。


    亏她从看守所一路挣扎到卫生防疫站,反复琢磨着假如那个贺阳跪在自己面前央求她救命,自己到底要不要伸出手?


    毕竟对于医生的职业道德而言,病人就是病人,跟他是什么背景,究竟做过什么恶没有任何关系。


    可惜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太把自己当盘菜。这种事情,哪里轮得到她这种小啰啰来做决定。


    既然对方是阳谋开始,那么这头也是阳谋对应。生病这种事情,谁能预想的到啊?


    况且这病十之八.九还是他们自己一开始带过来的。否则的话,现在红星公社应该已经出现了大量疟疾病人。


    马医生不明所以,看她还在发呆,立刻开口催促:“你赶紧去睡觉。不然像你这样熬下去,身体垮了,还得再生病的。”


    余秋嘴里头应对着,没有再挣扎,这一场病的确让她身心俱疲,感觉精神头都不好了。


    迷迷糊糊间,她被人推醒了。


    马医生站在床边招呼她:“小秋,快起来,你有重要的任务要完成。”


    她稀里糊涂间翻身下床,甚至来不及刷牙洗脸,就直接被人推着往外头走。


    旁边房间里头的女小偷被惊醒了,见状立刻嚷嚷出声:“你们干嘛?你们不能卸磨杀驴啊?小秋大夫才救了这么多人的命呢。”


    马医生立刻示意她安静:“不要吵吵,小秋大夫有重要的任务,得赶紧去看病呢。”


    那女小偷眼睛珠子咕噜噜一转,像是恍然大悟:“给大官看病吧?快去快去!我告诉你时来运转了。别想那些傻念头,你治好一万个平头老百姓都比不上治好一个大官。”


    她还想再告诉余秋,不要相信什么人人平等之类的鬼话,这可是她摸爬滚打20来年才积攒出来的经验。


    她饿得要死的时候,她南下干部家庭出身的同学还不是顿顿白面馒头大米饭,鸡鸭鱼肉不断。


    这算哪门子的平等啊。


    可惜马医生没有给她发挥的机会,直接推着余秋就出去了。


    到了后门口边,余秋才发现隐隐绰绰的月光下停着辆吉普汽车。


    郑教授与金教授都冲他点点头,然后笑着朝旁边的人介绍:“这位就是小秋大夫,她在防疫站帮忙进行疟疾防治工作,宮腔镜腹腔镜手术,她都做过很多台,没有一台是失败的。还有那个拇指再造也是她做的,很漂亮没话说,绝对拿得出手。那个教学纪录片一次就拍成功了,谁看了都说底子扎实。”


    被两人围在中间的中年男人点点头,示意余秋上车。


    等到那辆吉普轿车开起来的时候,他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小秋大夫是不是?现在组织上交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开一台示范刀,给外国友人观摩。你能不能完成任务?不丢了我们中国赤脚大夫的脸?”


    余秋立刻挺起胸膛,大声保证:“我一定全力以赴,努力完成组织交给我的任务。”


    她朝郑教授与金教授投去感激的眼神,郑教授朝她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余秋努力保持住平静,胸口却是心潮起伏。


    成功了,她那曲折荒唐到不可思议的计划真的成功了。


    张楚茹与她分别前,她曾经跟这个姑娘感慨过,她只觉得对不起父亲,因为她向父亲允诺,希望成为林教授那样的医生。


    其实这句话里头有个深层含义,文格发生后,林教授靠边站,甚至被发配去洗厕所。但是1970年有外国友人来中国,提出希望见一见林教授。


    外交无小事,军管会满足了外国友人的请求,林教授得以见到了朋友。


    现在有外国人说要看她开刀,所以她余秋也被放了出来,又从还没有审判就被定下罪名的犯罪嫌疑人变成了国家赤脚医生的代表,要为国争光呢。


    生而为人,要时刻学会感激,起码她还有工作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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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用的人


    余秋闭着眼睛睡着了。


    她梦到了很小的时候在阁楼上写作业, 奶奶在楼下跟老姐妹摸麻将。


    电饭锅跳档了, 她下楼找奶奶给当天刚发下来的期中试卷签字。


    奶奶的老姐妹们看到试卷上的100分, 全都夸奖奶奶有福气。


    奶奶笑得合不拢嘴,从手帕里头摸出5块钱, 牵着她的手去巷子口的卤菜店斩鸭子。


    江南人也吃烤鸭,不过不是片切成片蘸酱吃,而是斩成一块块的,浇上店家特配的卤汁, 味道美得很。


    卖卤菜的阿姨笑眯眯,夸奖余秋:“小秋今天又考100分啦。”


    她斩了1/4只鸭子上秤称,然后跟奶奶打商量:“哎哟,小秋奶奶, 这还差点儿分量,我给你们家两块卤干当添头可好?”


    奶奶心情好,大方的很,也不要找零,连连点头:“行,反正这丫头最喜欢吃卤干,你多给点汤,她爱拿这个伴饭吃。”


    其实余秋看得很清楚, 那1/4只鸭子不是不满5块钱, 而是已经超过了。


    阿姨夹了卤干, 又舀了汤, 眼睛笑成了漂亮的月牙形:“奶奶有福气哦, 小秋将来有大出息呢。”


    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躲在了奶奶身后。


    大人们笑,哎呀呀,这姑娘可真文气,叫夸了还害羞。


    那些笑脸那么温暖,那些笑容那么亲切,闭上眼近在咫尺,睁开眼,原来时间已经过去这么多年。


    奶奶去世了,巷子拆了,邻居各自散落天涯,她只有她自己了。


    吉普车一路飞驰,终于停在了红星公社卫生院门口。


    天空蒙蒙发灰,正是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刻,就连熬夜的人也陷入了酣眠。天上的星星与月亮迫不及待地想要下班,太阳懒洋洋地赖床,在床上翻了好多滚也不愿意爬起来。


    何东胜就这么站在卫生院门。头发跟眉毛上都沾着雾水,一双眼睛看着也是湿漉漉的,像梅花鹿,温顺乖巧的梅花鹿,年头上的犄角也是那么的温柔。


    余秋下了车,径直走上前去摸着他的脸,只说了两个字:“傻子。”


    真是她的小傻子,聪明的傻子。


    何东胜张开两条胳膊,紧紧搂住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几乎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


    小秋被抓走的第二天,他们就意识到不对劲了,因为来了一堆调查组,说是要调查走资本主义路线问题。


    不是抓意识形态,而是抓经济了。杨树湾的这些产业都是大大方方在人前亮了相,也在县里头过了明目。突然之间就要有人过来调查,说是走公贼刘的路线,以小资产阶级那一套妄图颠覆伟大的文化大格命。


    那这件事情的性质就变味儿了,显然是有人抓着非法出版物做由头,想要做文章。


    他们想找廖主任打听上面的情况,不想收到的消息却是廖主任去省里头开会了。


    因为是非常重要的会议,所以他与外界不能有任何联系。


    大队书记是老格命,对于风向动态最为敏感,按照他们收到的回复,廖主任被喊去开会,而且还是高级别的保密会议,那显然是上头很欣赏他。


    既然如此的话,为什么要查他们杨树湾呢?谁都知道杨树湾是廖主任的一面招牌,可以拿出去炫耀的。


    事有反常即为妖,唯一的理由就只能是廖主任出事了,而且上头不希望外人知道廖主任出了事。


    为什么?因为他们害怕引起旁人的警觉。


    到底怕他们警觉什么呢?


    后来那个看守所的女看守特地过来看余教授,又学了余秋的话,更加让众人笃定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何东胜找上了省工人医院的教授们。穆教授刚好也要去找他,两边一商量,都认定了小秋肯定出事了。


    廖主任一倒霉,县里头就没有人能护着小秋。毫无疑问,他们的确要对小秋下手。只是他们并不清楚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又为什么非要如此大动干戈。


    还是余教授在见到了张楚茹之后,捋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因为也只有他知道余秋的真实身份,明白她已经实际上成为了2号首长的潜在医疗顾问。


    杨树湾的这个医疗器械厂是光明正大存在的,2号首长的病情对于上层人物而言也不是秘密。杨树湾卫生院大规模的做膀胱癌手术,上层人物摸不清真正目的才怪。


    他们这是在给小秋扣帽子,只要扣上了一顶白帽子,以后她都没有机会再接触红色。


    到了这样的级别,在想往上反映情况获得援助已经不可能了,唯一能够求助的就是外援。


    余教授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请求自己的老朋友们,赶紧想办法联系对新中国医疗技术发展感兴趣的外国人。


    即使他们没兴趣,只要他们见过小秋做手术的录像就肯定会产生兴趣。没有大夫会对新技术无动于衷的,何况是这样见效斐然的新技术。


    偏偏今年是1973年,从去年开始,中美关系破冰,国家的外交政策做出了重大调整,各个访华代表团也相应增加。


    负责接待的人都在绞尽脑汁怎样才能展示社会主义新中国光鲜亮丽的一面,还有比发达的医学技术更加长脸的事情吗?


    看我们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实现了跨越式的突破。


    还是郑教授发了声,招呼大家:“先进去吧,小秋也累坏了。赶紧休息,下午还有手术呢。”


    余秋走进医院大厅,才发现王大夫跟陈敏他们都没睡,集体眼巴巴地守在门口,等着她回来。


    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接到通知,要他们赶紧准备,明天我不准确点儿讲,是今天会有重要的客人来参观。这是一项重大的政治任务,一定要保证圆满完成,坚决不可以出任何纰漏。


    从昨天晚上他们就开始忙碌,手术后的病人一律转去杨树湾,好让卫生院看上去更加整洁有秩序些。


    消毒药水拖了一遍又一遍,他们都担心自己会要被药水味道熏晕过去。


    然而每个人都笑容满面,因为上级领导要他们准备好宫腔镜,这就意味着宫腔镜也是手术范围。


    除了余秋以外,谁还能做这个手术呢?


    陈敏冲上前,紧紧地抱住了余秋,眼泪簌簌往下掉,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余秋笑着摸她的脸,调侃小姑娘:“熬夜催人老,还会掉头发,到时候你要成长发小仙女沦落到秃顶姑娘喽。”


    李伟民在旁边抱怨:“你再不回来的话,我们的头发都要白了。”


    她在里头两眼一抹黑,恐怕什么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哦不,准确点儿讲是整个红星公社都要闹翻天了。


    那些专案组的人手里头拿着一叠叠材料,到处找社员签字画押,让他们证明余秋是十恶不赦的叛徒,利用当赤脚医生的机会,毒杀残害格命群众。


    就连王大夫本家的那位大伯,明明是胃癌晚期根本就没得救,也被他们说成是她故意耽误治疗。


    其他的,一顶顶帽子多不胜数,反正小秋在他们的口中就是个草菅人命,居心险恶的女特工,是潜伏在格命群众中的破坏分子,阴险毒辣,残害了无数生命。


    到现在那些要他们签字画押的材料还摆在办公室里头呢,他们在各个大队之间流窜,正在寻找更多的证人。


    王大夫也焦急地搓手,眼巴巴地瞅着她,只喊了一声:“小秋。”


    他有千言万语要问,却当着陌生人的面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余秋笑容满面,轻描淡写地安慰众人:“没事了,大家赶紧休息吧。一会儿还有硬仗要打。”


    余秋吃了一碗红糖蛋,直接倒在值班室的床上呼呼大睡,真怀念舒服的床啊,她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舒心了。


    她一觉睡到中午,直接上食堂吃午饭。


    见到她的医生护士,还有过来打饭的病人家属全都跟她打招呼:“小秋,你回来了啊?


    她朝每个人点头,笑容可掬:“回来了,县里头有点儿事情,我就耽搁了几天,叫大家惦记了,谢谢大家啊。”


    余教授给学生们上完课放学回来,见到余秋,也是点点头,同样一派风轻云淡:“回来了啊,我还以为你天亮才到呢。”


    余秋保持镇定自若的态度:“昨晚上有车,我就跟着回来了。”


    众人一看父女俩的态度,悬着的心都落回了腔子里头。


    就是嘛,小秋大夫跟余教授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是特务呢?瞎说八道要说他们父女俩是坏人的话,那就没得好人咯。


    “小秋大夫回来啦?”


    王大夫的本家大伯娘匆匆地走进食堂,大老远地就招呼余秋的名字。


    她身上还带着孝,连别着的黑布都没有拿掉。


    余秋见到人立刻道歉:“对不住啊,大娘,我刚好有事走不开,没有去给大伯上最后一炷香。”


    大娘连连摇头,抓着余秋的胳膊认真地强调:“小秋大夫,我一早就说过了,我们对你只有感激,绝对不可能怪你的。你千万不要认什么鬼罪,没有罪的。我老头子得这个坏病谁都不想,发现就已经晚了,人家开了刀的都没活3个月。我们这么太太平平地过了9个月,老头子死的时候也没遭什么罪。我们真的只有谢谢你。”


    余秋鼻子发酸,伸出手抱了抱老人,轻声道:“对不起,我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假如是年轻人,说不定她还会鼓励他们拼一拼。可是老人都已经这么大了,身体也扛不住啊。


    老太太抹眼泪,认真道:“你不要慌,别怕,我们都按了手印的。他们要冤枉你,我们就写万民书,按手印保你。


    脏心烂肺的东西,我们生病受苦的时候他们在哪里?好不容易有人来救我们了,他们还要看不顺眼,非得找事情。


    县里头不管,我们就找市里头,市里头还不管,我们就找省里头。大不了我再上一趟天.安.门,我就不信主席会看着他派下来的赤脚大夫受罪还不管。他们才是存了坏心思,一心一意破坏格命呢。”


    余秋赶紧安慰老人:“管的管的,你看,现在我不就放出来了吗?主席还让我好好工作,给人家开示范刀呢。”


    周围人都高兴起来,跟着附和:“就是主席他老人家的心是最亮的。林飚那么会伪装,不也叫主席扯下了他的画皮,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吗?”


    小秋大夫可是主席派给他们的,那不一样。


    余秋备受众人关切,一碗猪肝米线足足吃了半个小时才见底。


    这是大师傅特地给她准备的。小秋脸色不好,肯定是营养跟不上,猪肝补血,得多吃点儿猪肝。


    余秋一边吃一边笑,还给大家调侃历史上的猪肝疗法。有人凭借这个拿了大奖,因为猪肝里头含有维生素b12,所以对于治疗恶性贫血效果极佳。


    大家伙儿愈发高兴,看看这就是人民群众的智慧呀,别觉得是无稽之谈,用起来就真是效果好。


    热热闹闹间,食堂外头响起了争吵声:“哪个说没证据的?这就是最好的人证物证。”


    众人朝食堂外头看,只见一位穿着列宁装的年轻人,手上拖着另一位年轻人,正对着站在他前头的公社民兵队长冷笑:“看见了吗?这可是你们红星公社的人。今年过年的时候就在这医院住的院。本来好好的人,结果做了手术以后怎么样了?成了太监!”


    食堂内外的人都发出了轰然的笑声,大家一个劲儿朝前头挤,想要看清楚那太监的脸。


    那被捉着的年轻人窘迫不堪,脑袋恨不得埋在□□里头,却还是叫人认了出来。


    “哟,这不是沈顺吗?”立刻有人喊出了他的名字,然后冷嘲热讽,“调查组的同志,你们的工作做的可不够细致啊,他不是被治成的太监。他是进医院的时候就是个太监,还是大夫帮他接上去的呢。太监个屁,太监能够站着撒尿吗?”


    余秋也认出了沈顺,忍不住在心中冷笑。人渣就是人渣,想要感化人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因为自私的人渣会为了丁点儿蝇头小利就出卖全心全意帮助过他的人。在卑鄙小人心中,没有感恩这个词汇,别人对他们的所有好都是理所当然。


    调查组的人瞪眼:“说什么鬼话啊?这治没治好病人自己才有发言权。伟大的主席教导我们,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先前发话的人也不甘示弱,接着一怼回头:“调查不充分,也不要下结论。你说他治坏了,你是上手摸过吗?”


    沈顺被他老婆跟大舅子联手戴了绿帽子,然后又心甘情愿当龟公,结果又被他老婆一口咬断命根子的事情堪称一桩奇闻。


    当初他们家闹得沸沸扬扬,整个红星公社几乎没有不知道的内情。就是外地过来的病人跟家属经过自己病友的知识普及,也知道了这桩稀奇的八卦。


    调查组的年轻人被社员的耍流氓给气到了。他摸个屁,所以我也是会摸大老爷儿们的鸟啊。这鸟嘴好不好使,大老爷们自己最清楚啊。


    谁吃饱了没事做,说自己是个太监啊。这以后还要不要讨老婆了?


    “他就不是太监也讨不到老婆。”社员嗤之以鼻,“除非去外地买个老婆回来。可惜呀,他妹子由政府做主,不能再被他们家卖个好价钱,然后讨媳妇喽。”


    沈兰多周正的姑娘,人品好,相貌佳,手脚勤快,还打了一手好算盘,绒花合作社里头这么多大姑娘小媳妇,她也能排上号的。


    这样的好姑娘,哪里还能跟如此不要脸的人家扯上关系。都说母慈子孝,当爹妈的都不做人了,总不能逼死儿女吧。


    红星公社大部分社员的心都正派着呢,谁也不觉得沈兰有错。当然还有好多讨不上媳妇的人家正盯着沈兰。姑娘就是嫁过一次又怎么样?只要是个好姑娘,那就是好媳妇。


    外头调查组的人听说已经有人主动站出来告发余秋,都觉得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只要他们深度挖掘,肯定就能找出更多的人证物证。


    这个余秋坏的很呢,影响非常恶劣,已经对格命群众毒害甚深,甚至有人张口闭口治病就行,他们不管什么路线也不晓得什么白专。


    这是极大的立场问题。就是死也得是格命人,格命人就没有怕死的道理。


    听听,连贫下中农都已经被蛊惑到这种程度,换成其他出身不好的人还不晓得要闹成什么样呢。


    余秋没有心思听他们说着反人类逻辑常识的话,她抬头看了眼钟表,直接招呼气氛的陈敏:“走吧,我们跟病人再谈谈,这个子宫纵膈手术虽然不太复杂,不过她心理压力应该不小。”


    陈敏赶紧起身,应着往外头走。


    不想她们走到食堂门口的时候,调查组的人却伸手拦住了,厉声呵斥:“你怎么在这儿?你畏罪潜逃,居然还敢开刀?我代表无产阶级专政宣布,你是反格命分子,没有资格开刀。现在,我就要脱了你的白大褂。”


    周围的病人家属全涌了过来,有人拿身体挡着,有人往前面推攘,集体护着余秋赶紧离开。


    余秋却不走,只扬高了声音强调:“我是国家请我过来开刀的。还是你要违背伟大主席的指导,认为我们赤脚医生不配给你们这些官老爷开刀。那也没关系,我为贫下中农服务,我也不想给你们看病。”


    “吵什么呢?”半夜陪同余秋一块儿回公社卫生院的中年人面色铁青,低声训斥旁边的卫生院长,“我怎么跟你交代的?怎么闹成这样子了?”


    余秋保持微笑:“没什么。是我离开的时间有点儿久,大家伙儿都想我了,过来看看我。婶婶大娘叔叔伯伯们都把我当自己的姑娘看了。”


    旁边人跟着附和:“没错,小秋大夫就是我们红星公社人。”


    中年男人脸色稍霁,直接示意余秋跟着自己走:“来,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史蒂夫博士,一直从事外科学研究,对于我们的腔镜以及显微外科都非常感兴趣。”


    那个调查组的年轻人也是个楞头青,居然到这时候都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拽,厉声呵斥:“她是资产阶级特务,没有资格当大夫,更加不能开刀。”


    那中年男人火了,直接手一甩,旁边立刻有人冲过去,像是要扶住踉跄的人一样,将他拖了下去。


    他们的动作太快,不仔细瞧的人只看见人影一晃,就再也见不到他们的踪影。


    余秋看到这人被堵上嘴巴时绝望的眼睛,默默收回了视线。


    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你的激情澎湃也注定了廉价无比,没有任何人会在意。


    她抬起眼睛,朝着客人们点头微笑:“你们好,我是余秋,下放到红星公社的知青,也是这里的赤脚医生。我很高兴能够跟你们进行医学方面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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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个差不多时期的类似的案子,我们能够帮助理解文中的荒诞。


    以下资料来自网络。


    “文格”时期的手抄本小说《第二次握手》曾经入选“感动共和国的50本书”。但作者弓长扬,却因为女兆文元等人的迫害,被内定为反格命而差点死在狱中。鲜为人知的是,弓长扬和这部小说的萍反过程特别艰难而富有戏剧性。本期《往事》的主题是“手抄本小说《第二次握手》萍反始末”——


    几封鸣冤信


    1978年10月,停刊多年的《中国青年报》复刊了,复刊后的报纸特别红火,一会儿是对电影《望乡》的讨论,一会儿又刊登了《□□诗抄》,因此引发了强烈的社会反响,报社每天都能收到整麻袋整麻袋的读者来信。


    11月的一天,文艺部的女编辑顾志成从成堆的读者来信中看到了让她吃惊的一行字:手抄本《第二次握手》是本歌颂州总理的好书。这封信来自湖北宜昌树脂厂的青年工人李谦。一个月之内,顾志成已经连续收到好几封这样的来信了,他们还反映过去在收缴手抄本时,有不少团员青年因抄看这本小说而受到团籍处分,现在应该早日萍反。顾志成清楚得记得几年前,围剿反动黄色手抄本是新闻界人人要干的事,这个《第二次握手》就是其中的一本。如今怎么会接连有人说它是本好书呢?这个巨大的疑问激起了顾志成强烈的探究欲。她当晚就4处打听谁手上有这部书,想看个究竟。说来也巧,问到同事老何时,老何的女儿从北大荒插队回来不久,手上正好有这个手抄本。顾志成借来后就连夜看起来,一口气看到凌晨4点。确实像读者来信所说的那样,小说歌颂了建国以后回国的科学家,还写了州总理对科学事业和科学家的爱护关心。


    小说对男女主人公忠贞不渝的爱情描写也深深地打动了学文学出身的顾志成,掩卷而思,顾志成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为什么这样一部好小说会被打成反动黄色小说,遭到公安部门的查收呢?清早一上班,顾志成就拿这些读者来信,向文艺部主任王石谈了自己对《第二次握手》的看法。她觉得有必要调查一下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幕后黑手女兆文元


    顾志成通过对东城区公安局和北京市公安局的采访,终于了解到事情的原委。那是1974年国庆节之后,北京北新桥一位街道值勤的大妈在查夜时发现几个小青年围在一块抄一个小本本,那个大妈也不识字,不知他们抄的是什么,就把这个“阶级斗争新动向”反映给了东城区派出所,派出所马上派人收缴了这几个小本本,又报告给了北京市公安局,此事很快让邻近的《北京日报》知道了,他们便在报社编印的《内部参考》上反映了《第二次握手》在群众中传抄的情况。10月12日,当时主管宣传的女兆文元看到了这份“内参”以后,便打电话给报社说:你们反映手抄本《第二次握手》流传情况的内参我看过了。请找一本给我,并查清作者在哪里。报社接到“中央首长”的电话,不敢怠慢,急忙找了一部手抄本,派专人给女兆文元送去了。


    10月14日下午,女兆文元又打电话给报社说:你们的‘内参’所反映的那本坏书《第二次握手》,今天书送来了。我翻了一下,是一本很坏的东西,实际上是搞修正主义,反对茅主席的格命路线。他写了一个科学家集团,如郭老、吴有训,写了很多人。如果不熟悉情况,不可能写出来。还写了与外国的关系,如写了吴健雄。这不是一般的坏书,也决不是工人能搞出来的。要查一下作者是谁?怎么搞出来的?必要的时候可以请公安部门帮助查。”当时的“4人帮”正在积极推动劈州公、劈当代大儒的热潮,而《第二次握手》中却正面歌颂了州恩来,后人推测正是这一点成了女兆文元要追查这部手抄本的真实原因。


    接到女兆文元的指示后,报社方面把有关内容向北京市公安局作了口头传达,公安局立即成立了“《第二次握手》专案组”,接着,新花社在内部刊物上也以《北京市发现许多单位秘密流传手抄本反动小说〈第二次握手〉》为题,详细报道了小说的传抄及流传情况,并认为“这本书的中心思想是宣扬资产阶级恋爱观,爱情至上,鼓吹资本主义国家科学先进,散布崇洋媚外的洋奴思想,鼓吹个人奋斗、成名成家的资产阶级白专道路”,“欺骗性很大,流毒甚广”。而北京市公安局经过一个多月的清查,也终于查到了作者在湖南。随后便给湖南省公安厅发去了公函:“遵照女兆文元同志劈示,我们对反动小说《第二次握手》的作者进行了查找,现在已查明,这本反动小说是你省浏阳县插队知青弓长扬所写,现将情况函告你局,请考虑处理。” 湖南省公安厅收到公函后,报省委常委讨论同意,于1975年1月7日将作者弓长扬逮捕,当时他还是个在浏阳下乡的知识青年。


    顾志成了解到这一情况后,心里已经基本判定这是一宗“4人帮”掌权期间酿成的大冤案。如果作者是被当成现行反格命逮捕的话,一定是凶多吉少。但当顾志成追问作者是否已被判刑,现在身处何地,北京市公安局的领导表示一无所知。心急如焚的顾志成决定亲自赶赴湖南调查作者弓长扬的下落。如果弓长扬和手抄本都没问题的话,她想在报纸的文艺版上全文连载这部流传甚广的手抄本,这一大胆的设想不但得到了报社领导王石等人的支持,也得到了作为兄弟单位的中国青年出版社的响应。


    “潜伏”湖南调查


    1978年12月16日,顾志成和中国青年出版社的一位女编辑邝夏渝来到了长沙。因为这两位记者来自中央大报,又直接是□□的下属,起初湖南省公安厅他们特别热情,中午带她们到食堂,没有粮票也管饭,住宿也安排在湖南省委招待所的高级标准间里,但高规格的接待仅仅持续了一天。第二天,当顾志成表示这部手抄本不是一部坏书,希望湖南省尽早为作者萍反时,公安厅的官员就恼火了,一再强调,此案早已定性,作者弓长扬也早已决定要杀,因为他不光是写了一本反动小说,还反对茅主席,反对贫下中农,打死了我们的公安员。结果双方闹得不欢而散。


    晚上,当顾志成回到省委招待所住宿时,服务员竟然面无表情地说:北京记者同志,我们接到有关方面的通知,我们这儿要接待别人,你们另外找地方住吧。无奈之下,两位女记者又找到了另一家条件很差的旅馆,在4人房里住了一晚上后,又被服务员赶了出来,说接到上面通知,不能接待。


    这下顾志成火了,又返回省公安厅黄处长那里讨说法,但黄处长矢口否认是故意为难她们,最后还向她们推荐了一个新住处,省工会接待站。等顾志成她们到接待站一看就傻眼了。这那里是什么旅馆啊,简直像个楠民营,什么上仿的、错判右哌的、被赶下乡的小商小贩要求萍反的、探监的、告状的各色人等都有,而住的地方就是个大仓库,地上一点装修都没有,就是泥土地,铺是三十多个人挤在一屋的大通铺,屋子里没有厕所,只有两个大尿桶,因为顾志成她们去得晚,就只能睡在□□桶的铺旁边。这两个尿桶就放在她们床头,把她们熏得晕头转向。更难奈的是12月的长沙阴湿寒冷,顾志成她们缩成一团还冻得难以入睡。


    好容易熬到天亮,想找个洗脸的地方都没有。顾志成这时彻底明白了,她们已经被湖南省有关部门列为不受欢迎的人而遭到了驱逐。但是让顾志成气愤的是,对方并不明说,而是采取软整的方式想把记者逼走。当顾志成咬紧牙关再次来到省公安厅想继续采访时,不料门房都不让她们进了,再找湖南省委,省委更是进不去。最后顾志成只得找湖南省法院。法院的苗院长还挺通情达理,很快就让她们见到了审理弓长扬案的法官李海初,这位李海初4十多岁,态度相当和蔼,经过一番交谈,顾志成才知道李海初的看法也和她接近,觉得判弓长扬死刑证据不足,所以他一直在拖延。


    其实早在1976年6月,湖南省公安厅就向省法院起诉,建议从严判处。1977年国庆前弓长扬就被列入了要木仓毙的名单。法院院长和公安厅经常催促说:公安厅送的人就是定了性的,你们法院走下形式就赶快拉出去毙了。幸亏有李海初的拖延,弓长扬才能活到今天。听了这番话,顾志成激动地脸都涨红了,一是终于知道弓长扬还活着,还有救,二是总算在湖南的法院系统找到了“同盟军”。


    弓长扬的秘密档案


    见过李海初后,顾志成又向省法院苗院长提出要看弓长扬的卷宗,了解一下弓长扬是否有其它反格命罪行,如果有,该杀就杀,该劳改就劳改,不然这次的采访调查很难向上级领导交待。出人意外的是苗院长仔细考虑后竟然同意了,但提出了几个要求,不准做记录、不准带笔记本进去、不准带照相机,只准看,而且只准在档案室里看。第二天早上顾志成跟邝夏渝买了几个火烧,拿着自带的军用水壶去李海初办公室灌满了热水,就走进了放档案的大仓库,而李海初则用大铁锁把她们两个锁在里面。就这样,两人早出晚归,在档案仓库里整整泡了4天,看了十三本主卷,十三本副卷,总共两□□袋的卷宗。


    从弓长扬卷宗的主卷里,顾志成了解到《第二次握手》的创作背景及经过。弓长扬有个名叫州昌龄的舅父,在北京中国科学院药物研究所当副研究员。1963年,年仅19岁的弓长扬,来到北京舅父家,这期间他认识了一些科学家,还了解到一些科学家比如吴有训、钱学森从海外回到祖国,从事科研的故事,这些都使他深受感动。弓长扬从小爱好读书,尤其喜爱文学,在学校里也以作文做得好而经常受到老师表扬。从北京回来后,弓长扬就萌发了要写科学家、要歌颂科学家的念头,并且立刻动手写了个一万多字的短篇小说,名字叫做《浪花》。1965年9 月,21岁的弓长扬虽然高中毕业了,尽管在班上他的功课门门优秀,但是由于家庭成份的原因,他没能继续升学,而是和多数出身不好的同学一样,到三百里外浏阳县大围山区中岳人民公社插队落户。


    那里是偏僻的山区,村子里连电都没有,无聊至极的弓长扬,就动手把《浪花》改写成十万字左右的中篇小说。到1969年,小说经过多次修改增加了篇幅,名字也改为《归来》。之后,这个版本就被知青朋友传抄出去了,很快悄悄流传到全国。《第二次握手》这个书名也是在流传过程中,由传抄者改写的。


    漏洞百出的起诉书


    顾志成最急切想了解的就是弓长扬为什么会被定为反格命。她重点查看了湖南省公安厅对弓长扬的起诉书。起诉书的第一条罪行就是:多次书写反动小说《归来》,这本书的要害是要资本主义归来,为反格命复辟制造舆论,为浏少奇翻案,反对文化大格命,捧出地主、资产阶级和一切牛鬼蛇神的亡灵,为浏少奇、州扬文艺黑线招魂,美化资本主义制主人公是些叛徒、特务、反动权威、洋奴买办、死不改悔的走资派、地主阶级的少爷小姐。


    此外,起诉书还列数了弓长扬的4条罪状:一、恶毒攻击伟大领袖茅主席;二、烧毁《茅泽东选集》第4卷;三、猖狂进行阶级报复;4、顽固不化,不认罪服法,实属不堪改造的死硬分子。为了搞明白这4条罪状是否属实,两位女记者查阅了所有主卷副卷中的旁证及提审交待材料,终于发现漏洞百出。比如主卷上说弓长扬烧毁《茅泽冬选集》第4卷的问题,事实是:1975年1月7日抓捕弓长扬时,六个公安人员搜了弓长扬的宿舍,在当时搜走的物品清单中,并没有被烧坏的茅主席著作。但蹊跷的是在弓长扬被捕九个月之后,省公安厅在弓长扬案卷中加上了一本烧坏的茅主席著作。


    又比如说弓长扬“猖狂进行阶级报复”的依据也很荒谬,主卷中省公安厅指控弓长扬曾将公社的公安特派员汤世和逼打致死,而副卷中却有着长沙第一人民医院的诊断证明,上面明确地写着汤世和是因肝硬化、肝昏迷而病死的。起诉书上的最后一条罪行是指弓长扬对写《归来》一书不认罪。顾志成翻阅了多次提审记录,发现弓长扬始终是说:我是通过爱情来写政治,不让写知识分子我偏要写等等。在1975年的审讯中,当省公安厅追查弓长扬在笔记本中写的“叛徒”是谁时,弓长扬坚持认为弓长春桥是叛徒,而这也成了当时定罪的依据之一。


    在发现案卷中的多处漏洞后,顾志成舒了一口气,她觉得这下翻案真的有希望了,在确认法院并没有人监视她们看档案后,顾志成便不顾禁令,拿出偷偷带进去的笔和稿纸拼命抄写起来,把所有有矛盾有破绽的地方全都抄了下来。


    荒唐的伪证


    忙活了好几天,又住在条件极差的大通铺里,文弱的邝夏渝终于冻得生病了,而此时的顾志成正冒着风雨严寒单枪匹马地奔赴浏阳的山区,到弓长扬插队落户的中岳公社去实地调查。因为案卷里装有不少贫下中农要求“严惩”和“枪决”弓长扬的材料和按的指印。在中岳公社,顾志成待了整整三天,把主卷里抄下的有疑点的地方一一核对,并找到当事人重新取证。比如弓长扬的罪证中有一条是说弓长扬毒死了贫下中农的大肥猪,顾志成就让村民领着找到当时按指印的大娘,没想到大娘这回说了实话,说俺家猪是瘟死的,弓长扬那娃子挺好的。顾志成问她那为什么要说谎,大娘说村干部都说了,定下来要杀的嘛,多一点儿罪也没事。


    顾志成又向一位证明弓长扬有人命案的公社保卫干部调查。在弓长扬的主罪案卷里有他证明1967年夏天公社保卫干部汤世和被弓长扬打死的材料。没想到这次他很干脆地说“弓长扬没打过他,老汤是得肝炎死的。”至于为什么要做伪证,他的解释是“当时省里派来的人说弓长扬的罪行很大,已经决定杀了。他们动员我说,对要杀的犯人说重点没啥。我这也是听上级的话!”


    最后顾志成终于查明了所有的证据都是在省公安厅办案人员的授意甚至强迫下制造出来的,那些按手印的村民还没闹清是怎么回事,就被动员着按了手印。村民们还说上边来的人叫我们参加□□弓长扬的大会,说弓长扬反对茅主席,应该杀,还答应给我们工分,所以大家都举手表决要杀弓长扬了。为了能给弓长扬彻底翻过案来,顾志成也做了个有心人,她让这些推翻伪证的村民在更正的证词上重新签字,按手印,并让陪同她采访的两位村干部签字做旁证。


    在回来的路上,顾志成又兴奋又担心,兴奋的是终于找到翻案的充分证据了,担心的是案子拖了4年了,弓长扬不知会被折磨成什么样,生病致死,想不通自杀,什么状况都可能出现。


    面会死刑犯


    当顾志成从李海初那里得知弓长扬确实还活着时,立刻提出了要面会弓长扬,起初法院院长还觉得非常为难,但最后还是同意让她们以书记员身份参与一次提审。条件是不能发言。那一天,在寒冷的审讯室,李海初坐中间,顾志成跟邝夏渝一人坐一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着弓长扬的到来。因为她们不敢肯定弓长扬能不能来,也不敢肯定来的是不是弓长扬。随着法警一声大喝:把□□弓长扬带进来。


    门开了,摇摇晃晃进来一个人,他戴副眼镜,瘦得像麻杆似的,虽然已是寒冬,穿的却是一条单裤,而且一个裤腿长一个裤腿短,从裤腿里露出来的脚显得特别细,他走得很慢,仿佛走不动一般,弓长扬后面站了两个军人,都带着枪。等弓长扬战栗着一坐到了审判台前,就嘟嘟囔囔地开始说开了:我是弓长扬,我的罪行就是写了一本小说。他讲的是湖南话,顾志成听不太懂,只是大概知道个意思。顾志成想给他个暗示,就把印有“北京”大字的挎包对着他,可他就是不抬头,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嘟囔。见到曾经的热血青年被摧残成这样,顾志成鼻子一酸,再也顾不得什么不准问话的禁令,很和蔼地对弓长扬说:弓长扬,请你用普通话回答问题。


    这时弓长扬的头抬了起来,愣在那里。顾志成面带微笑,特地指了指挎包上“北京”两个字,然后问道:为什么在你的小说里,你要歌颂我们敬爱的州总理?这时弓长扬仿佛突然明白过来了,很激动地用普通话回答:州总理是我们的好总理啊,我说法官同志,我的书不是反党的,我不是反党的,我没写反动权威啊。顾志成边听边做纪录。


    李海初在一旁急了,就用脚踢顾志成,用眼睛瞪她,顾志成却全然不管,继续问问题,后来简直成了顾志成和弓长扬的对话了。作为法官的李海初一看局面完全失控,担心再下去会出问题,就匆匆宣布提审到此结束。弓长扬走时,因为身体虚弱,身子老要朝前倾,就像要倒下一样,但那两个军人却面无表情,连扶也不扶他,只是拿枪对着他。


    从审讯室出来,顾志成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她觉得太悲哀了,一个好好的人给折腾成这样,如果再不努力救他,说不定他会死在监狱里。


    最后的博弈


    在拿到一系列确凿证据后,顾志成再次来到省公安厅交涉,但主审弓长扬案的黄处长却依然说:即使《归来》不是反动小说,弓长扬也是□□,其他几条也都是主罪。当顾志成指出这个案子是根据□□的指示办起来的,现在粉碎“4人帮”已近两年,为什么还不给人平反?


    该调查的调查了,该采访的也采访了,但是弓长扬的案子却一点松动的讯息都没有。顾志成这时又想起李海初跟她说过的话,这个案子在湖南是很难翻过来的。可此时的顾志成已经是九头牛也拽不回来了,只要有一丝希望她就要尽最大的努力。她又找到了时任湖南省委常委、团中央委员、团省委书记的石玉珍,汇报了弓长扬冤案的大致过程。商量下来,她们觉得弓长扬冤案的关键,在于鉴定他所写的《归来》是不是坏书。关于这样的鉴定,公安局已经请湖南师范学院做过一次,那一次因为“4人帮”尚未粉碎,鉴定的结果自然是帽子满天飞。但这一次如果请湖南省文联再鉴定一下,相信他们会以实事求是的态度来评价此书的。同时,顾志成又央求石玉珍帮忙带她们去见见湖南省管政法的书记,因为公安厅已经做了部署,两位记者无论是凭介绍信还是记者证都被门卫拦在了门外。


    石玉珍毕竟是湖南省常委,她很快想了一个办法,让两位记者坐在她的花沙牌小汽车的后座里,趁着天黑直接开进省委大院。但是接下来的事她表示难以出面了,毕竟省团委要听省委的,她把浏书记办公室的窗口告诉了顾志成就匆匆离去了。


    在省委大院“潜伏”了一会儿,两位女记者终于斗胆敲开了浏书记办公室的门。让她们喜出望外的是,这位浏书记居然还很热情,又是握手又是寒暄,还拿出很高级的茶叶来招待。但是当顾志成说起弓长扬的案子时,浏书记的脸色就阴沉下来了。很公事公办地说:弓长扬这个人我们会研究的,我们会处理的,这个案子很复杂。顾志成一听他打官腔就急了,说:弓长扬病得很重,我们见到他时,他都站不住了,是不是该放就放啊。见顾志成紧追不舍,浏书记也急了:你们《中国青年报》归谁领导啊?你们是谁的青年报啊?顾志成回答说:是团中央的。


    只听“啪”的一声,浏书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衣都差点甩掉了,大吼道:你们共青团怎么管到我们湖南省委来了!顾志成也急了,也“啪”地拍了桌子:谁把我们的青年打成□□,我们团中央就要管!浏书记反问到:你知道这个案子谁批的吗?顾志成也不甘示弱:澎德怀的案子是茅主席批的,现在不也平反了吗?说着,顾志成拿出刚买的报纸,上面有三中全会刚刚召开的大幅报道,这下浏书记傻眼了。这时候一个解放军赶快过来打圆场,说:书记,机关大院的电影快开始了,咱们先看电影吧。


    当天晚上放的是《卖花姑娘》,顾志成根本没有心思看电影,而是拼命琢磨接下来的对策。电影散场后,几个人又回到了办公室,书记毕竟是做书记的,早已恢复了平静。


    这时顾志成最后摊牌了:浏书记,快到元旦了,我们必须回家了,我们会把省委的态度、省公安厅的态度和法院的态度及浏阳中岳公社的调查情况、弓长扬的案卷、审弓长扬的记录全部向我的领导、向团中央的领导直接汇报,三中全会已经召开了,党的春天已经来了,希望弓长扬这个案子也能早日平反。明年的1月18日之前希望湖南省委放人,如果1月18日不放人,在1月20日《中国青年报》上,我们就会用头版头条刊登署名文章:《第二次握手》是一本歌颂州总理的好书,作者关押在湖南,至今不给平反出狱;如果1月18日放人,1月20日《中国青年报》的头版头条,还是会发我的署名文章:《第二次握手》是歌颂州总理的好书,作者在湖南已经平反出狱。浏书记愣愣地看着这个固执的女记者,嘴里喃喃地说:好,好,这个我们还要研究。


    为了争取舆论的支持,顾志成和邝夏渝又在石玉珍的帮助下,进入共青团湖南省第七次代表大会的会场,散发《大会简报》,《大会简报》上以《 一案值得重视》为题,向与会代表反映了弓长扬冤案的大致情况。


    而在12月21日,李海初也到省文联去取回了对《归来》一书的书面鉴定。六位鉴定参与者写出了一致的肯定意见。文学编辑浏云的意见是:“就作品本身而言,一、不是毒草,主题是好的,健康的。二、故事是曲折的,不是一般化的,是吸引人的。三、文笔流畅、浅通,情景交融,人物都有些性格特色……”诗人浏景州的意见是:“一、这部小说不是毒草,主题是爱国的。二、作者的知识面比较广泛。”


    12月31日下午,两位女记者带着所有的材料和满怀的希望返回了北京。


    弓长扬重新《归来》


    弓长扬重新《归来》


    1979年1月,在《中国青年报》和中国青年出版社的努力下,在共青团中央的支持下,顾志成在1 月7 日的《中国青年报》的内刊《青运情况》上向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的党中央和各有关方面反映了这件波及全国的冤案。这一来局势有了明确的转机。


    1979年1 月12日,顾志成从北京给李海初打了长途电话,告诉他:中央已认定这是冤案,并很快会通知湖南处理,最近两天湖南会收到中央的指示……”


    三天以后,也就是1979年的1 月15日,湖南省委接到了中央的通知,不得不立即批示“放人”。


    1979年1 月18日下午,病弱的弓长扬终于走出了阴暗的监牢,据给他做检查的医生说:弓长扬在狱中长期挨饿,又经历过长达14天的绝食、52天的感冒,他患有极度的营养不良,再加上刑罚和精神上的折磨,身体已非常衰弱,如果再在监狱中关一个月,就是把花佗请来,也无药可治了。”


    弓长扬平反后,又被《中国青年报》接到北京修改《第二次握手》,随后报社每天用4分之一版面的大篇幅进行连载,引起了社会强烈反响。随着弓长扬的平反,各地因传抄弓长扬手抄本而受处分、被开除团籍、甚至被关监狱的上千名青年也陆续得到了平反。后来弓长扬当上了湖南省作家协会名誉主席、湖南省政协委员。几年前,他从北京回到了曾经插队的浏阳,潜心于新的创作。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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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扯虎皮做大旗


    一直到进了手术间, 那几个外国人还在好奇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 他们感觉好像有什么纠纷。


    中方提供的翻译倒是反应极快, 她保持诚恳而亲切的笑容:“这位大夫在这里很有名,也很受我们的社员欢迎。患者心急想插队, 被我们的大夫阻止了。”


    余秋也保持微笑,直接给病人下了诊断:“他有点儿小问题,心理压力太大,我说这件事情不着急, 让他可以再等等。毕竟术后恢复需要时间,心理关也得自己过。”


    说话间的功夫,术前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


    护士清点完器械,余秋坐在手术床尾开始进行操作。


    这位病人是因为反复流产求诊时意外被发现子宮纵隔, 穆教授先前将她介绍来红星公社卫生院。


    刚好当时她还有一个礼拜来例假,所以余秋没有立刻给她做手术,而是完善了个宮腔镜检查明确是完全子宮纵膈的诊断,就让她等例假干净了三天再过来。


    这一前一后的时间差,恰巧让她成了最合适的宮腔镜手术的人选。


    余秋给她跟家属示范的手术过程,确保参观手术的人不会看到她隐私部位之后,患者跟家属同意成为这台示范刀的主角。


    签字结束之后,余秋拿着病历出去以后是执行医嘱, 却无意间听到了患者丈夫在跟妻子小声嘀咕:“有洋人看的!大夫肯定做得特别, 一点儿纰漏都不敢出。”


    她听的无比唏嘘, 最后也只能是缓缓的一声长叹。


    其实任何时候医生都不敢出纰漏, 否则一旦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出了纰漏, 那她肯定吃不了兜子走啊。


    手术开始了,整个手术室都静悄悄的,只有机械操作发出的滋滋声。时间一格一格地往前跑,所有人都静声屏气,等待着纵隔被切掉。


    比起双子宮融合术,子宮纵隔切除的手术要简单多了,这就相当于两间房一堵墙,两间屋子都太小了,想做成个大通房,那就直接打断墙。


    余秋全神贯注地操作着,抓着熟悉的手术器械,她一颗心渐渐安定下来。这才是她最熟悉的战场,也是她最愿意待着的地方。


    大夫的智慧用在医学范围之外,其实是种悲哀。


    与心平气和的余秋相反,手术室外头的廖主任一颗心真是七上八下。


    他满脸通红,整个人跟煮熟了的虾子似的。明明已经到了10月下旬,后天就是霜降了,秋天的最后一个节气,他却满头大汗,跟从水里头捞出来的一样。那淋漓的汗水也不知道究竟是跑的还是急的。


    然而即便他态度如此之积极,从下了船之后便一路狂奔,却仍然没有得到领导的好脸色。


    那中年男人脸挂得老长,低声严厉呵斥:“你是怎么搞的?这乱七八糟的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一点儿数都没有!”


    这是很重要的国际友人,随着总统访华,而后又应邀留下来参观的重要人物。


    假如不是因为他们在参观医科大学的时候,恰好看到了腹腔镜以及断指再造术的纪录片,产生了兴趣,他也不想让这些外国人跑到乡下来。


    结果江县居然还不争气,闹得鸡飞狗跳的,成何体统。


    外头的那个什么狗屁调查组还在上蹦下跳,调查了半天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居然连野猪下山的责任能算到赤脚医生头上,当她是兽医吗?哦不,兽医她也不能解决发狂的野猪呀。当她是马戏团的吗?可他也没见过哪个马戏团训练野猪。


    乱七八糟不知所谓,这种所谓的调查结论能拿出去见人吗?真是连撒谎都撒不出水平来。


    还有前头的这些群众,一个个都围过来喊青天大老爷,要给小秋大夫抱冤屈。


    一堆人凑在一块儿签名的按手印的,那长长的连在一起的跟奏折似的东西,什么样的纸都有,全是社员保小秋大夫。


    他们没听过这样的道理,明明没瞧看到一个人做坏事,却偏要为了完成什么任务,非得说她行了恶。


    这事情他们不接受,所以他们必须得说清楚。


    中年男人被这么多老百姓围着,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简直脑袋瓜子都要炸了。


    他不能对着普通社员发火,就只能将怒气撒在领导头上。廖主任既然是江县的当家人,出了事情当然得他头一个担责任。


    廖主任也满脸委屈:“我当然晓得小秋大夫是个正派人,她跟她教授爸爸自愿下乡,扎根农村一心一意为贫下中农服务。他们父女不仅看病还帮忙培养农村医疗卫生人才,一分钱的学费都不收不说,又拼命节衣缩食省钱给学生们油印教材。


    你说这样子不叫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那还要怎么服务?可是人啊,做的越多越容易被抓住小辫子。


    小秋大夫编教材给学生上课用,他们就说她是搞非法出版。这又不是什么手抄本,又没什么坏东西。编成小故事也是因为学生的文化水平普遍不行,用大学教授上课的那一套讲不清楚,这叫因材施教啊。”


    中年男人惊诧莫名:“就为了这点事情?”


    廖主任满脸苦恼,压低声音道:“你也觉得奇怪不是?这话我不该说,可我总觉得他们是因为前头大学招生的事情不敢得罪刺儿头又心里头不痛快,专门柿子捡软的捏。小秋大夫一天工没缺,可人家就是能考第一名啊。大学没得上,人家也没说过一句话,就是这样,这些人还是气不顺。”


    他杂七杂八诉了半天苦,从头到尾都愁眉苦脸。


    那中年男人却只盯着他:“你别光把责任推给旁人,江县是你的地盘。现在弄成这个样子,责任首先在你。他们瞎胡闹,你不晓得拦着呀。这些什么狗屁的调查材料赶紧给我烧掉,要是叫国际友人看到了,谁丢得起这个人?”


    廖主任两条眉毛撇成了八字形,简直就是苦瓜脸:“我哪里不想拦着呀,一开始部队过来要人的时候,我就说这是我们地方上的事。结果他们连我一并抓了,您电话打过去要我过来的时候,我还在写检查呢。非得讲我搞农交会是走白专道路。


    您给评评理,我们贫下中农搞个农交会,把各个生产合作社编的箩筐做的小菜打的豆腐都推出来大家伙儿尝尝鲜,怎么就成了白专道路了?还不许我们搞农交会,说是资本主义的那一套。”


    中年男人勃然色变:“不搞农交会了?你不搞农交会,我让他们看什么?简直就是瞎胡闹,毛主席都说了,发展商品经济不等于发展资本主义!


    我们已经把生产资料的资本主义所有制变成了全民所有制,已经把资本家从商品生产和商品流通中排挤出去,现在商品生产和商品流通领域占统治地位的是国家和人民公社,这同资本主义商品生产和流通是有本质差别。


    这是主席的原话!连这个都不懂,抓个屁的意识形态,自己脑袋瓜子都是糊的。”


    廖主任哪里搞得清楚这许多呀,主席那么能写文章,一本选集厚厚的一沓,他能背下来的实在有限。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点头如小鸡啄米:“对对对,您说的是。我也反复跟他们强调了,主席说了,如果公社不搞商品生产、交换,那么工人就没有饭吃,农民就没有衣穿,就得不到拖拉机等农业生产资料,就没有货币收入。废除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就是剥夺农民,就是在政策上犯了错误,就有脱离农民的危险,就要把农民引导到敌人那里去。


    可是我人微言轻,根本就没办法说服他们,他们也不听我说话呀。就是一句话,不许再搞农交会。非得说这是工贼刘的那一套。我扯不清白呀。”


    “搞,立刻搞。”中年男人阴沉着脸,厉声呵斥廖主任,“我告诉你,这一回你要是搞砸了,你就直接咔嚓了你的脑袋瓜子还比较痛快些。”


    他可真是恨死了,他是先前看了江县的经验,又因为有红星公社作为标杆,各方面的宣传报道材料以及录像瞧着都不错,加上时间仓促,他只来得及匆匆走了一趟红星公社,表面上瞧着挺好,很是个富裕公社的模样,社员的精神面貌也不错,所以他才敲定的这儿作为接待外宾的地点。


    没想到居然会出这种事,真是诚心在拆他的台。外头那个不晓得从哪儿冒出来的脑壳坏掉的东西,现在还闹着说他被开成了太监。


    “这绝对是胡说八道,当初他人还没出院的时候,我就跟他比赛尿不尿,一泡尿滋的老远了,哪个太监能这样啊?”


    廖主任立刻拍胸口保证,“他一点儿问题也没有,要说有病,就是心病,脏事做多了,破罐子破摔就想浑水摸鱼呢。”


    “赶紧把人给我拎走。”中年人厉声警告,“要是再起幺蛾子的话,你也不用想以后怎么办了。”


    廖主任立刻将胸口拍的噗噗响,一叠声地保证他绝对不辜负组织的对他报以的期望,他立刻就去安排。


    那一家子放着都是祸害,谁晓得什么时候发作。赶紧先进去,上学习班吧,关上个把月大概就能太平了。


    这种怂货他见多了,亲人,看人下彩蝶,不过是觉得就算自己诬告了,也没什么损失,谁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那还不如随便攀咬诬告一下呢,说不定还能拿到实打实的好处。


    讲到底就是在欺负人,欺负小邱大夫就是个赤脚医生,要换个人试试,就是换个民兵队长他们都不敢,人家直接拿枪崩了他们。


    中年男人可不耐烦听这些细枝末节,他直接骂出口:“我不管你们狗屁叨叨的事情,反正这一回任务必须得完成,农交会出丁点儿纰漏。你这革委会主任也不用干下去了,你就等着被审查吧。”


    廖主任大喜过望,立刻领命:“我马上就去布置。”


    说着他回头支使刘主任,“还愣着干什么,赶紧通知各个公社各个大队,让他们赶紧张罗,明天咱们的农交会继续搞。”


    然后他又教训何东胜,“傻站在这儿干什么?赶紧干活去啊。这么大的小伙子,考试能考那么多分,怎么就不机灵呢?”


    余秋刚好从手术室里头出来,听到他们的动静还颇为奇怪,按道理来说农交会应该是上上个礼拜天的事情啊。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廖主任出了事音讯全无,又或者因为她的缘故大家伙儿没心思,所以导致先前的农交会流产了;还是已经搞了一回,现在为人外国友人又来特供版的第二遭。


    余秋说不清楚,也不好问。


    她瞧着廖主任,疑心对方也染上了疟疾,否则这才短短半个月的功夫,白白胖胖油光水滑的廖主任怎么缩水了?足足瘦了起码10斤,连下巴轮廓都清晰了起来,居然叫人瞧出了骨相,可见他也没少遭罪呀。


    瘦脱形的廖主任照样腆着肚子指挥众人里里外外地忙碌。他就跟手里头抓着大皮鞭一样,一刻不停地抽,非得所有的陀螺转个不休才心满意足。


    就连何东胜也被指使的团团转,只能见缝插针地给她塞了包蜜枣,让她有空就吃。


    小秋没说自己经历了什么,可是看到她,他就知道她受了很多罪,整个人瘦的不成样子,风一吹就能刮跑的那种。


    廖主任是天生看不得闲人,准确点儿讲是见不得别人闲。何队长还没来的关心女友几句,就又被领导拎去干活。


    年纪轻轻的小伙子一天到晚黏黏糊糊,老想找着小姑娘说话算怎么回事,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


    这可是他们杨树湾、哦不,红星公社,哦不,是整个江县生死存亡的重要时刻。以后还能不能再搞小工厂弄个小市场好好过日子,就看今天有没有把这些洋老爷伺候痛快了。


    这菜市场接待洋人的时候不是要搞看菜吗?只不过洋人一走,卖出去的菜也要收回头。


    那可是好不容易从各个地方调度过来的,稀罕的很,哪里真能被人买走了吃。


    他们江县拍着胸脯主动申请当这个被看的对象,他们也不要上级领导安排帮忙调度,一切东西自理,保证让外国友人看到生机勃勃、热闹纷呈的社会主义生产劳动跟商业交换市场,一点儿也不会塌了国家的面子。


    他们这儿常做常有,一年365天从早到晚,什么时候领导要带着人过来参观,他们都能打开门,随时欢迎客人。


    劳动人民不管官样文章,做起事情来直截了当,雷厉风行。


    等到余秋傍晚下班带着外国客人参观了他们的药学实验室、制药厂以及实验动物养殖场,又介绍了蚂蝗的用途后,外头的夕阳还挂在山头赖着不肯走的时候,街面上已经热闹纷呈。


    一个个小摊子都支了起来,各种各样的货品琳琅满目,吃的用的,穿的带的,应有尽有。


    余秋都目瞪口呆了,感觉这才是正儿八经的中国速度。


    社员同志们围着廖主任,七嘴八舌地打包票,放心,领导要看他们红星公社农交会,他们一定保证热热闹闹。


    现在他们可真是大写的佩服廖主任,当初廖主任从那些凶巴巴的大兵手里头,将小邱大夫接走了,居然还有人心里头打鼓,生怕有什么事。现在瞧瞧,果不其然,避过了风头,廖主任又齐齐整整地将小秋大夫送回了头,这说明什么呀?说明一切都在廖主任的掌握中。


    前头不是有人闹腾说不让他们搞农交会吗?今儿就有大领导过来,告诉他们农交会一定得搞,而且还有洋鬼子过来看他们的农交会呢。


    嘿,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们就直接从外头找人。


    瞧瞧廖主任的能耐,人家身上的每一块肉,闪烁的都是智慧。这回耗费了大智慧,所以才瘦的。不过没关系,回头多吃点好的,肯定就能把智慧再给补回去。


    就今晚,在夜市上从头吃到尾,每个摊子尝上两口,都能够让他起码补回5斤肉。


    时间太赶了,还有好多人在路上呢,再过个把小时,光夜市上的小吃摊子就很有看头。


    今晚可是礼拜六,明儿不上班,多的是人愿意坐船到处逛逛,也享受一把秋天夜晚的惬意。


    廖主任还特地要求县革委会的成员一个个打电话联系,分头行动,势必要将县城里头各个机关单位的头头老老们,一并拎过来参加农交会。


    不是一到秋天就搞秋游吗?这就是最好的秋游环境,除了自然风光以外还能看人文景观,体验热闹的农村生活。


    可惜他里里外外忙忙碌碌的半天,外国友人只在街上匆匆忙忙走了一圈。


    农民们种出来的无花果他们尝了,街上的手工编织品他们也看了,还有人掏钱买了当稀奇。可是他们的表现实在太克制,完全达不到流连忘返的地步,也一点儿也没表现出见了世面的惊奇,实在对不起广大社员同志们的心理预期。


    廖主任看着外国友人们转了一圈就要走,心里头也不痛快。


    他直接一挥手,招呼大家伙儿:“该干嘛干嘛,这可是我们自己的农交会,请人来看就是顺带着的,我们才是这儿的主人翁。”


    众人立刻欢呼起来,看见客人赶紧张罗着做生意,谁也没有尾随着外国人,要看他们去干嘛,有什么好稀奇,长毛子洋鬼子他们又不是没见过,瞧过西洋景就算了,自个儿还有一堆事情呢。


    别看现在街面上人不多,等到下一班船过来,那绝对脚尖打着脚后跟,客人挤得一塌糊涂,摊主忙得不可开交。


    其实这些外国友人倒不是真对中国农村的集市毫无兴趣。


    他们又不是傻子,当然明白中国官方的接待让他们看到的东西都是官方愿意承认,而且希望他们看到的,但是比起城市里头那些已经明显经过了成百上千次排练后的标准模式,乡村显得更热闹,而且也更真实些。


    当爹妈的训斥孩子,等到孩子被骂出了眼泪又随手抓把枣子塞给他们吃,堵住他们的嘴。大人自己忙着张罗招呼客人,瞧上去就是那么的野趣又活泼。


    只不过比起生机盎然的农村集市,显然是建立在山村里头的医疗器械厂更加能够吸引这些专业人士的眼睛。


    难以想象,动手术时的那些精密仪器居然是从他们自己组建的医疗器械厂里头生产出来的。那需要相当的工艺水平,而且需要经过严格的试验论证。


    他们还在船上议论的时候,目光扫到河流两岸的湖泊,就又都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嘴,眼睛全盯着湖泊上的大片金黄,目不转睛。


    哦,没错,他们看清楚了,那些稻谷是长在河面上的。风吹过去的时候,已经谷穗饱满弯下腰的稻子,还随着水波轻轻荡漾。


    廖主任自从挤上船来之后,就始终没有找到发挥的机会。


    这会儿看着洋鬼子盯着稻谷瞧个没完没了,他立刻得意起来,大声地宣布:“水面种植庄稼,蔬菜以及中草药,是我们整个江县的特色农业。我们不围湖造田,我们尊重大自然的规律,我们按照我们伟大领袖的教导,因地制宜,充分利用河流资源,搞农村养殖与种植业相结合,大大提高了农业生产效率。”


    翻译将他的话再说了过去,那些金发碧眼的老外立刻高兴的不行,脸上全是笑,只可惜那叽里咕噜一大串的话,自己一句都听不懂。


    翻译也不晓得在跟他们说什么,迟迟不将洋鬼子的话翻译回头,廖主任急得够呛,一个劲儿的等于秋,是以赤脚医生赶紧说话呀,别装傻,他清楚的很,这小医生会说洋人的话,噼里啪啦说的可流利了。


    余秋满脸无辜,她会说英语,可是她不会说法语啊。人家不说英语了,她就只能干瞪眼。


    好在翻译总算想起了自己的职责,还是将国际友人的话翻译回头。


    他们是在夸奖劳动人民的智慧呢,假如全世界都这样充分利用自然资源的话,那么消灭饥饿指日可待。


    这就是中国劳动人民送给世界的一份大礼啊。


    余秋保持微笑,心到,消灭饥饿,还真是得依靠中国送给世界的大礼。


    毕竟我们有伟大的袁隆平爷爷啊,他的杂交水稻才是秘密武器,绝对能够帮助地球消灭饥饿。


    到时候应该担心的就不是饿肚子了,而是怕有的人吃的太饱,会没事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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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可是为国争光


    还没下船, 众人就瞧见渡口边上忙忙碌碌的社员。


    禾真婶婶指挥村里头的大姑娘小嫂子跟几个做苦力的小伙子们, 将一筐筐货品搬上他们自己的船。


    何东胜脖子上挂着的照相机, 一个不停对着货物拍照。


    廖主任十足好奇宝宝的模样,大老远就热情地打招呼:“大嫂, 你们在忙什么呢?”


    他那夸张的表情十成十的体现了演技的浮夸,余秋就不相信禾真婶婶的出现是个偶然。


    那一箱箱货物她再熟悉不过,那分明就是他们手工缝纫合作社出品的卫生巾、产妇护垫以及婴儿尿不湿。


    廖主任不认识才怪,前头谁替他家妞妞儿换尿不湿的?


    何东胜在旁边憋着笑, 伸手拉了把余秋的胳膊,提醒她可千万别穿帮。


    今天他们可是得把戏唱足了,绝对不能塌台子。


    禾真婶婶配合的极好,朝着众人笑容灿烂:“没啥稀奇的, 就是我们自己做的妇女婴儿卫生保健用品嘛。廖主任,你家小妞妞用的上,你要不要也带点儿回去呀?”


    廖主任笑容满面,一个劲儿的说好:“我正想着趁这次下乡买点儿,不然她妈忙不过来。”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如此热烈,翻译不得不主动给好奇的外国客人介绍究竟是怎么回事。只不过卫生巾、卫生护垫以及婴儿尿不湿对于她而言也是陌生的存在,她只能含含混混地解释说是妇幼保健用品。


    不想如此一来,那随行的两位白人女士却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她们好奇地问东问西, 翻译明显左支右绌, 难以回答她们的提问。


    能够在这种场合下充当翻译的人, 必然又红又专, 实在对付不了野路子。


    余秋向来见不得女同志为难, 立刻开口主动帮翻译解围,用英文介绍起他们杨树湾的产品。


    面对金发碧眼的女客人的疑问,为什么要重复使用时,赤脚医生在心里头翻白眼,那当然是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棉花啊。


    可是当着外国人的面,她怎么也得把架子撑足了,不能自暴其短。


    她笑容可掬:“因为我们讲究天人合一,不给大自然制造太多的负担。一次性使用的卫生巾虽然方便,但是丢弃的垃圾却难以被大自然消耗,时间久了以后会成为难以处理的污染。使用可喜事的卫生巾,卫生护垫虽然麻烦了点儿,但是一来可以重复利用,降低能耗,二来也可以减轻妇女同志的经济负担。”


    再说用习惯了以后她也没觉得卫生巾多麻烦,周围的妇女也不觉得。因为传统的习惯当中,她们也使用月经带啊,反正都是要洗的。


    那两位外国女士都连连点头,认为他们的理念对于地球更温和。


    何东胜在旁边眉眼含笑,一直盯着余秋瞧,还动不动就给她拍张照片。


    赤脚医生心里头翻白眼,谁还不要个面子?穷得叮当响,出门也得换套新衣裳见客人。


    她趁机吹牛:“我们一直秉承着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态度,我们因地制宜,在农田中放养鱼虾跟鸭子以及青蛙,利用生态防治来降低农药的使用率,提高农作物的产量。我们使用有机肥与无机肥相结合的方式,在菜地里头放养蚯蚓,既提高了土壤的肥力也避免了土壤板结。这是我们千百年生活积累的智慧,虽然古老却仍然有用。”


    这回她说的是中文,反正有翻译在。这话她其实是说给那位到现在她都没搞清楚身份中年领导听的,好歹要表明了自己无论如何都会为祖国吹足了彩虹屁的心。


    领导非常满意,感觉这小赤脚医生说话还是有点水平的,不卑不亢,有礼有节。虽然明面上不好讲,可他心里头还要说一声,这有没有念过书,有没有踏踏实实读进去书,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可惜啊,老虎屁股摸不得,今年的高考是触到有些人的逆鳞了,最后成了场闹剧。


    后面这教育工作要怎么抓,有的叫人头痛呢。


    日本鬼子搞侵略的时候,为什么都推行日语教学啊?教育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根本。教育乱糟糟,无所适从,那人心就真的乱了。


    中年干部赶紧摇摇头,提醒自己千万不能继续发散性思维,先做好眼前的接待陪同工作才是真的。


    他伸手招呼何东胜:“同志,你也过来,多拍几张照片。”


    这回他们下来带了自己的宣传人员,不过领导对手下的工作不满意,总觉得他们没有深入过基层,拍起照片也拍不到点子上,太虚,抓不住实处。


    何东胜赶紧领命,又咔嚓嚓地抓拍了几张领导跟外国客人在一张画面上的照片。


    女客人对于杨树湾的卫生巾生产车间充满了兴趣,但是他们这一行人的主要目的是要观看医疗器械厂。所以她们只能饱含遗憾地每人买了一包可洗卫生巾,等参观完医疗器械厂之后再看行程。


    余秋在心中替她们竖大拇指,这是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不然万一她们的姨妈拜访的话,她们会发现自己在外头既买不到卫生巾也买不到卫生棉条。


    廖主任美滋滋,一个劲儿的冲禾真婶婶挤眉弄眼,很好,非常好。


    他们的卫生巾、尿不湿这些东西已经在洋鬼子面前过了明路,还得到人家赞不绝口的夸奖,这代表什么呀?代表的就是我们亮相了,叫人家竖了大拇指。


    谁以后再啰里啰嗦试试,你这是在质疑中央的决定吗?中央都觉得这些东西可以有,而且能够拿出来给人看,那为什么还要打压?


    洋鬼子的确是笑面虎,谁都不晓得他们笑脸背后藏的是什么,可是关键时候,洋鬼子很管用。


    主席都说了要抓大放小,抓主要矛盾,既然洋鬼子能解决问题,那他们就欢迎。


    禾真婶婶也不多留,她指挥着大家伙儿把东西搬好了,就大大方方地冲这一行人挥挥手,一点儿也不留恋地撑着竹竿就走。


    他们要做买卖呢,这回的农交会也热闹得很,趁机多做几笔买卖。


    廖主任以他一贯浮夸的作风跟人家热情地挥手道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刚才看了多大的新鲜呢。


    小船要点竹蒿的时候,后头传来了喊声:“大姐,你捎上我,明儿我们生产队要大忙了。”


    农忙时节,所有人都得下田劳动,谁都不能例外。


    余秋回头看,瞧见兰花跟她丈夫正往渡口走。兰花带着小女儿走得慢,只能晃晃悠悠的相送,她丈夫紧赶了几步,很是不好意思的模样:“麻烦你了,大姐,路上耽误了点儿时间。”


    禾真婶婶好讲话的很,直接伸手招呼:“没事,你上来吧,兰花你不要送了,你这才刚开了大刀呢。”


    兰花笑容满面:“哎,大姐,麻烦你了。我就在这儿看着他走。”


    余秋侧过头,微微皱起眉毛问何东胜:“他走了,他家里头谁照应啊?”


    何东胜朝她轻轻摇头:“没事的,兰花恢复的挺好,现在能吃下饭,他家大姑娘也懂事,会照应妈妈跟妹妹的。”


    不懂事也没办法,兰花娘家远得很,指望家里头照应远嫁的姑娘实在不现实。


    至于她婆家这边,自从她被查出卵巢癌之后,公公婆婆的态度就很坚决,没有治疗的必要。与其倾家荡产治一个好不了的病,还不如留下钱准备讨第二个老婆。到现在她生了三个姑娘,也不见个小子,他们做公公婆婆的没嫌弃她,已经做得够可以了。


    因为这件事,兰花的丈夫跟父母大吵了一场,直接带着老婆孩子出来。否则,任凭谁家出现这样的情况,也不会拖着小孩带大人出来看病啊。


    余秋恻然,轻轻地嘘了口气:“都不容易。”


    何东胜点点头:“我跟她男人谈过了,等到大忙过后,他要是愿意的话就带着老婆孩子在杨树湾养鸽子。他以前学过养鸽子,有些底子在。我这手上的事情一堆堆的,后面养鸽场实在没精力盯着。”


    养鸽子这件事情才起步,短期内未必能挣到钱,可以说是个苦差事。不过大队给补贴,学校也能接收他家三个妞妞儿读书,山洞也是现成的,收拾妥当了就能住人。算是解除了他的后顾之忧。


    况且轻巧差事多的是人愿意干,也不容易轮到他这个外乡人啊。


    余秋高兴起来:“这倒是不错。兰花这个病例一定得追踪,我要看她的预后情况。”


    说话间的功夫,他们已经走到了兰花面前。


    比起半个月前,三位小姑娘母亲的气色又好了些,显然将养的不错。她牵着手的小女儿正睁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满怀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大人们。


    瞧见那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时,她惊讶地伸出手,大声喊了起来:“哇!蓝眼睛!”


    她的表情是如此的生动,旁边人都被她逗笑了,大队书记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对,是蓝眼睛。三妞妞,走,大爹带你找姐姐们去,让你妈妈自己慢慢走回去。”


    兰花笑容满面:“哎,大爹,麻烦你了啊。”


    女儿活泼好动,虽然乖巧懂事,但毕竟年纪小,免不了玩心重,她真怕自己招架不住。


    廖主任已经等不及,积极主动地在前头带路,领着领导跟客人们往山里头去,嘴里头还一个劲儿的催促:“快点啊,等你们看完了医疗器械厂,还可以赶回公社去上夜市呢。我保准顶顶热闹,顶顶有意思。”


    余秋瞧着廖主任的上山路线就眼皮子直跳,快点儿个屁,装模作样,这家伙显然是在绕远路啊,还不晓得前头有什么等着他们呢。


    不待她多腹诽几句,前头已经传来热热闹闹的声响。


    胡奶奶指挥婆婆婶子们将山坡湖泊上长的稻子拖上岸来收割,然后直接撒了活了泥巴吹过芽的麦种,再重新推回水里头。


    那收割机咔嚓嚓的,一排排稻子就倒在地上,哦,不,准确点儿讲是倒在打稻机里头。


    农机合作社又对他们的农具进行了升级改造,收割脱粒一体机,最适合用于这种小面积作物。


    人推着机器走过去,稻子就首尾分离,脱了粒的稻草被抛在旁边,叫胡奶奶他们耙成一束束的,打成了草把子。


    整个山坡热闹纷呈,大家分工合作,全都忙得不可开交。就连来了金发碧眼高鼻深目的外国人,忙碌的婆婆婶婶们也没有心思抬起头多看一眼。


    哎呀呀,就是洋人嘛,她们又不是没见过。去年不也有洋人过来,还扛着个大机器,说要在这儿拍电影来着。


    他们杨树湾人见多识广,才不会为这点儿事情大惊小怪呢。


    倒是小秋大夫回来,胡奶奶没办法假装看不到。她松下手上的活计,过来抓着姑娘的胳膊,心疼得厉害:“你等着啊,太阳灶上焖着鸡呢,晚上你给我好好喝鸡汤。”


    余秋伸出胳膊抱住老人,安慰她道:“我就是在县城里头耽搁了几天,卫生防疫站找我有事。我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胡奶奶心疼地摸着这姑娘单薄的脊背,还说没事,人都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架子了。


    可现在情况不对,现在他们有重要的任务呢。胡奶奶松开手,又开始在机器前头忙碌了。


    没错,廖主任带着人绕远路的心思昭然若揭,他就是为了让外国友人好好看一看他们的现代化农业收割。


    那种大机器他也见过,不过每个地方情况不一样嘛,他们讲究的是因地制宜。


    小型农具合作社是从自身根本出发,满足了广大社员同志们对于现代化农业生产的需求。这么好的东西,他就不信还入不了外国人的眼睛。


    廖主任跟大队书记的这番苦心没白费,起码洋鬼子脸上露出了笑脸,还有人扶着手上的照相机对着劳动中的妇女们卡擦擦连着按下快门。


    中年干部非常满意,总算冲廖主任微微点了点头,钻石正面表达了对他的认同。他感觉这个基层干部有点搞头,的确有两把刷子。


    收割现场到底吵闹,而且灰尘满天,客人们只要在旁边见一见就好,他们还得朝着医疗器械厂出发。


    廖主任跟大队书记挤挤眼睛,看眼前的架势,这个农机厂应该也能保住。这体现了什么呀?体现了我们社会主义灵活机变,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完全从实际出发搞生产。


    余秋本来心里头有点儿堵,结果看着两人挤眉弄眼,眉毛眼睛跳舞都快蹿上天的样子,她又忍不住好笑。


    是啊,人生在世谁不想痛痛快快,可谁又免得了装孙子的时候呢?越是肩上担着责任,越是有这么多人指望着你吃饭,你就越得在外面低头哈腰,不管什么手段,把东西弄到手再说嘛。


    过刚易折,柳条才能承受压力。


    众人一路往山上去,毫不意外地碰上了在水池边整理羽毛的鸭子跟在草丛间吃草的兔子。一只只小东西都怡然自得,看到人也不害怕,继续悠悠然地做自己的事。


    这种野趣显然打动了宾客,照相机响个不停,简直闪瞎人的眼睛。就算这样,他们居然都没有吓跑小麻鸭跟长毛兔。


    它们常年跟人打交道,晓得这群家伙就是想从它们身上捞钱,没有要宰了他们吃肉的意思,所以完全没必要害怕。


    余秋估摸着是养猪场还要再往上头去,实在没道理把人带上山再拖下山,否则他们肯定也能“偶遇”散养的猪群。


    廖主任还在夸奖余秋呢:“我们的赤脚医生不仅要给人看病,村里头的鸡鸭猪牛生了病,他们也要想办法的。这个搞自然养殖,就是结合了生态养殖跟草药预防,在他们的饲料里头增加草药,减少了鸡鸭鱼兔子猪生病的概率,使得它们茁壮成长。”


    他伸手指着前面的庄稼地,“我们使用玉米、土豆以及山芋跟草药套中的技术,既充分利用了光照以及土地,又减少了病虫灾害发生的概率跟农药的使用量。这动物植物都长好了不容易生病,人在这儿生活自然也就健健康康,有利于医疗卫生健康事业嘛。”


    余秋忍不住在心中给廖主任竖大拇指,这个她可真得好好夸奖一下领导干部。没错,健康是个整体的观念,必须得综合统筹规划,人畜共患疾病可不少。


    何东胜在旁边笑,看那些外宾不停地拍照,就冲余秋眨眨眼睛,然后压低了声音跟她咬耳朵:“大爹准备做展板呢,就做在我们村口边上。”


    这些照片就是他们最好的宣传名片,也是他们的护身符。


    国家让外国人参观他们杨树湾,就代表他们杨树湾做得好,能拿出手给人看。


    要是谁还在背后诋毁他们杨树湾,就是在质疑国家政策,专门跟中央对着干。


    余秋也跟他咬耳朵:“你们应该找人过来拍录像做成宣传片,到时候弄成电影一遍遍放,谁来了都放宣传片给他们看。”


    她本是带着点儿调侃的意思,不想何东胜却难掩惋惜:“本来是联系了电影制片厂的。结果他们也在接受意识形态调查,抓白专路线,所以没搞成。”


    不然的话,小秋开刀给外国人看的场景拍成电影一遍遍的拿出去放,才是护身符呢。


    余秋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想伸手摸摸他的脸。她的田螺小伙儿哦,真是傻的可爱,又聪明的吓人。


    廖主任既然都让鸡鸭登场了,小兔子也竖起了长耳朵,怎么会放过蘑菇木耳呢?


    这会儿田里头没长,那必须得树下的走起。他们没走几步,果然不期而遇采蘑菇的小姑娘。


    小田老师跟育红班的小老师两人一队,正领着一群小姑娘小小子认认真真地采蘑菇呢。马上就要霜降了,地里头的蔬菜肉眼可见的品种变少,他们的蘑菇木耳可是重要的副食品组成部分。


    蘑菇长在架子上,刚好他们能够到。木耳挂在树梢头,那就是两位老师的工作。


    廖主任大老远地就跟两个小老师打招呼,还故意夸张地强调:“哎呀,还是你们工作做得到位,寓教于乐,尊重孩子的天性。学习与实践相结合,从小就培养孩子们爱劳动的习惯,让他们领略劳动的美与劳动的意义。”


    他叽里呱啦的话实在太多了,小孩子明显不耐烦听。


    大队书记牵着的三妞妞欢喜地冲上去找自己的姐姐。那头的二丫则扭过小脑袋,直接挥舞着两条小胳膊,喜气冲天地跑过来。


    廖主任瞧着自家干女儿那喜不胜喜的模样,顿时一颗老父亲的心荡漾。


    哎哟,瞧瞧他眼神多好,找了个厉害能干的老婆不说,还收了乖巧懂事的干闺女。瞧见干爸,反应多热情啊。


    廖主任张开双臂,就等着自己的干女儿乳燕投林。他可有半个月没见二姑娘了,小二丫真是越长越可爱,瞧着就叫人欢喜。


    可怜老父亲胳膊张开了半天,也没感觉到炮弹冲击的分量跟怀抱中的温暖。他疑惑地睁开眼睛,顿时感觉自己的内心受到了重重一击。


    炮弹不是没有发射,只不过爱的子弹是对准了余秋。小二丫欢喜地冲进余秋怀中,一把抱住自己的师傅:“小秋大夫,二丫好想你呀。”


    余秋看着她那太阳花一般的圆脸蛋,忍不住就是吧唧一口:“小秋大夫也好想我们二丫啊,我们二丫顶顶好了。”


    说着,她伸出手,就想抱抱亲亲举高高。结果手都扶到了二丫的胳膊底下,她却悲伤的发现自己根本就抱不动。


    可怜的师傅只能抱着自家很有分量的小徒弟,顺带着又吧唧了一口:“我们二丫现在越长越好啦。”


    二丫还没有意识到师傅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只搂着人一个劲儿的叽叽喳喳:“石头爷爷没有骗二丫,小秋大夫果然很快就回家了。石头爷爷要知道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


    余秋摸着她的脑袋,柔声道:“石头爷爷晚上就知道了呀。”


    二丫惊讶地抬起眼睛,十分困惑:“石头爷爷已经找到家里人了吗?哇,好快哦。”


    余秋满头雾水,疑惑地问何东胜:“什么找家里人?”


    何队长言简意赅:“老石大爹说已经想起家住在哪儿,他回家去了。就是调查组进驻的时候。”


    余秋大惊失色,真是要拽着何东胜大吼大叫,开什么玩笑啊?他们怎么能够让老石走?外头还不晓得有多少人盯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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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有理由辜负


    余秋抓狂, 在暴走的边缘疯狂试探。


    找亲人?找个屁的亲人!他现在对家人来说就是负担, 生命不能承受之重的负担。


    家人又怎么样?冷血的家人她见多了, 把老头老太丢在医院里头撒手不管,一旦死了还要挟尸要价的又不是什么稀罕角色。


    老石的家人要想管他这个糟老头子的话早管了, 为了伟大的格命,他的家人早就迫不及待地跟他划清界限了。


    所谓同甘易共苦难,当年老石风光的时候,估计家里头人没跟着少沾光。可惜他们以为这光理所当然, 完全不值得珍惜更加谈不上感激。等到因为老石,他们被人另眼相看的时候,他们就该记恨了,全怪这个死老头子。


    一个老头子, 七老八十的老头儿,开过直肠癌手术,上过化疗,身上还带着人工粪口,癌症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复发,他们到底有多大的心啊,居然就让这老头走了。


    余秋恨不得掐死何东胜。


    她的田螺小伙儿平常挺聪明的人,怎么这会儿就这么傻呢?人家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呀。


    当初她虽然没有明说, 可是态度已经很清楚了, 这人情况特殊, 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病人, 谁需要他回忆什么家里人在哪儿啊, 他又没失忆。


    说个不好听的,他这样还不如失忆呢。


    何东胜想开口解释,可是当着这么多外国人跟领导的面,他又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被女友愤恨的眼神一路盯着进了医疗器械厂。


    厂子里头正忙忙碌碌。工人师傅们都没有下班,他们要趁着天黑前做完最后一批工,然后吃饭紧接着去夜校开始学习。


    师傅要给这帮徒弟上课。


    余秋都没有心思推销她的医疗器械了。


    她将客人交接给陆师傅他们后,就直接拽着胡杨到边上,厉声质问:“你是怎么搞的呀?老石走了你不知道吗?”


    胡杨满头雾水:“我晓得啊,他自己走的。”


    余秋看他这副天真明媚又无辜的傻白甜模样就想动手揍死这娃。


    “他要走你就让他走,你脑袋瓜子到底装的什么啊?就算当时调查组进驻搞不好容易发现他的身份,那么藏进山里头躲几天,也比他这么贸贸然就跑出去强啊。”


    别看老石现在好像身体恢复的不错,每天还跟着郑大婶他们上工,这个前提是他每天不能劳累,一日三餐有人管,到点儿就睡觉,日常护理工作能够持续进行,拥有一个良好的休养环境。


    你让他在外头风餐露宿几天试试,前头几个月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精气神,保准分分钟就散架了。


    胡杨被她骂得狗血淋头,可怜的不得了:“他也没问我呀,他走的时候都没跟我打招呼。”


    小胡会计当时发现老石不见了,也吓得不轻,生怕他被调查组的人带走了。


    结果郑大爹他们却告诉他,老石是自己回家去了。老石想起了自己的家人,就坐着船走了。


    郑大婶跟老太还有秀华特地给他做了厚衣裳,又给他准备了行李,郑家人都替老石欢喜。


    既然是想起了家里人,那就再好不过了,他在外头待这么久,家里说不定早就急疯了。


    胡杨面对满脸淳朴的郑家人,还能再说什么呢?


    余秋还是想掐死胡杨,郑家人不明所以放老石走了也就算了,他不知道想办法追吗?真要是半路上被人逮着了,那就完蛋了。


    好吧,贺阳现在都生死未卜,估计也分不出心去抓老石。况且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胡家人先前摆了龙门阵,玩了出灯下黑,故意让贺阳以为老石早就离开了本省地面,不晓得跑到哪个旮旯角落里头去了。


    也许在官面上,老石已经死了。毕竟当初他们就是误以为直肠癌术后的老石没了命,才稀里糊涂把人拖出来丢了出去。


    只不过后来贺阳怀疑其中有诈,这才追查发现了问题。从这个角度上来讲,他要将这件事情一床大被压下,直接下定论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这场浩劫当中死掉的几个老帅,还有人是被匿名火化的,过了好多年才找到骨灰跟坟墓在哪里。都变成一捧灰了,真正要追查起身份来,其实比登天还难。


    随便找具尸体代替老石火化,将这件事情定了性,反而是最轻省的做法。老石的家人都已经抛弃他了,谁还去计较这些啊?


    格命当中死掉的人多了去,一个个追究的话又怎么追究的过来。


    但是,这并不能保证没有人继续追查老石的下落。贺阳自己不好亲自动手,那后面他还会安排其他人,说不定一直都有人盯着杨树湾呢。


    每天这么多来来往往的病人跟家属,一个个甄别起来的确困难。可是调查组一进村,就有人忙不迭地离开,怎么会不落了有心人的眼睛?


    胡杨愁眉苦脸。他是真的不知道,不仅他不知道,按照他父母的意思是他们都不知道。


    老石并没有再联系胡家人,他上了船就这么晃晃悠悠随着大江东去,哪个晓得他究竟会在哪儿落脚呢?


    余秋两只手捏得咯咯响,又想揍人了,没有粮票就算有钱的话,老石都买不到吃的,他们的心可真够宽的啊。


    不想小胡会计却轻轻地叹了口气:“心不宽不行,我爸爸的好多朋友都被打倒了。有的人调查了很多年,现在都没个定论。”


    余秋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她是穿越者,带着旁观者的滤镜看待以前的一切。但对于经历的人来说,这就是他们的人生。


    除了坦然的面对人生的一切遭遇,并且试图宽解自己外,他们还能做什么呢?


    前头的陆师傅正在回答外国友人的提问:“当然,我们都是自愿下放的,因为我们国家农村人口占大部分,如果农村的科技不能发展的话,那么实现技术进步就是一句空话,我跟我的同事还有朋友们希望用自己的力量帮助农村逐步实现工业化,这样才能真正做到四个现代化。”


    他的表情看上去真挚极了。看着此刻的他,谁能想到前天晚上他还在崩溃中,恨不得砸了他们正在研究的一切。


    有什么意义呢?他问余教授,他们所做的一切有任何意义可言吗?他们不过是想做点儿事情,怎么就这么难呢?为什么做了事的人反而成了罪人?


    余教授没有办法回答他,看样子他自己找到了答案,又或者,大家都得学会自我宽解。


    假装一切都是发自本心,坦然地面对生命赐予自己的一切。


    陆师傅慷慨激昂完毕之后,其他前来支援的工程师们也纷纷表达自己的观点。


    没错,他们从大型医疗器械厂的研究所过来,目的就是为了帮助农民朋友们,好让他们也享受到更加优质的医疗服务。


    每个人都争先恐后,表达自己对工作的热爱以及对于自己工作环境的满意。他们是来奉献的,从未想过享受。


    然而余秋却清楚得很,下来支援的工程师们在她被抓走前就已经有意见,给上级打报告要求回去。


    毕竟亲人不在身边,乡村再世外桃源也是乡村,他们是习惯了大城市的人。


    看,大家都要学会坦然的接受生命赐予的一切将它们当做生命的馈赠。


    陆师傅从人群中央退出来,瞧见余秋发呆,他冲年轻的赤脚医生微微笑:“怎么啦?你怕我会说什么出格的话吗?我又不是傻子。”


    对着外国人说什么出格的话啊,一来没有任何用处,他又不是什么羸弱的旧政权,指望国际社会为他做主。


    再说他要脸呢,家丑不可外扬,当着外人的面,他怎么也得说好话。说不定讲的次数多了,他自己也就相信是真的了。


    余秋不知道该怎么接陆师傅的话,他只能看着头发泛灰的老人又重新脸上堆积起微笑,回到了自己的同事身旁,继续接受外国人的提问。


    何东胜在旁边安慰了句余秋:“你不要想太多。我看老石临走前一天晚上跟刘主任说过话,说不定他自己有什么安排呢。”


    余秋轻轻叹了口气:“但愿吧。”


    第二天早上,她在卫生院见到刘主任的时候,嘴巴张了几张,话都到嘴边了,最终又被她咽回肚子里。


    其实问了又有什么意思呢?刘主任认不认识老石?认识又怎样?不认识又怎样?


    老石去哪里了?刘主任到底知不知道呢?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反正他是绝对不可能告诉自己的。


    就像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老石的身份一样,那么老石的下落,也同样不需要知道。


    这个人就像一颗闪亮的流星,在她的生命中短暂的出现了一瞬,然后又消失不见。


    余秋收敛了心神,朝食堂走。


    今天她有大手术,要开一台腹腔镜下的膀胱癌根治术加膀胱再造术,她必须得集中起全部的精力,首先得好好吃一顿。


    今天一大早,杨树湾的社员基本上都出动了。大家伙儿私底下互相传话,往后红星公社的交流会或者说整个江县各个公社的交流会能不能再搞起来,主要就看他们今天热闹够不够了。


    这么一来的话,就连胡奶奶都顾不上再给他们精心准备早饭。反正所有人都是上公社吃。


    公社革委会的食堂、副食品店还有粮管所的小吃店跟卫生院食堂天不亮就开放,满足大家的吃饭需求。


    余秋进了食堂,也不跟大家伙儿抢桌子,直接打了大骨头汤面又加了个刚煎好的荷包蛋,准备端上楼去吃。


    她转头的时候认出了张好久不见的熟面孔,快过年的时候生孩子却意外被发现主动脉夹层的那位产妇小芬的婆婆。


    婆婆身边陪伴着的不是儿媳妇,而是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瞧这估计年逾古稀,不过精神头倒是好,气色也很不错。


    小芬的婆婆正在跟老太太说话:“奶奶,我说你没来错吧?我们红星公社啊,这年把的功夫好生热闹的。多少人特地坐了大船过来瞧。前头我儿子就说了,春天那会儿我没赶上农交会,真是白错过了一场好热闹。”


    那老太太饶有兴致地看着窗户外头,颇为感慨的模样:“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么欢闹了。”


    小芬的婆婆笑容满面:“那还不是因为主席英明,政策好。打倒了林飚这个卖国贼,大家伙儿就不瞎胡闹了,一门心思的抓格命促生产,这才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您尝尝这个大骨头汤面,卫生院的师傅做事可精细了,东西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不然医生护士埋汰他呢。”


    余秋笑着过去打了声招呼,顺带着询问小芬的情况,又跟老太太问好。


    小芬婆婆称这位是自己娘家的长辈,好多年没到杨树湾了,今天听说有热闹,就跟着过来瞧了瞧。


    “我家小芬啊,好的很。”小芬的婆婆笑得合不拢嘴,又伸手抓着余秋,“多亏了你呀,小秋大夫。要不是你当时一眼就瞧出问题来了,说不定我家小芬连命都没了。”


    余秋赶紧摇头,表示不敢居功,还是靠工人医院的教授们做出的诊断又给了积极处理。最重要的是她这个婆婆跟她家儿子好样的,坚持给小芬治疗,所以人的情况才能稳定下来。


    她也没有跟人多寒暄,简单打过招呼之后就端着搪瓷缸子出去。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还听见小芬的婆婆在跟那位老太太夸奖自己:“厉害着呢,别瞧着年纪小,那手上的技术真是扎实。不管什么毛病叫她眼睛瞧一瞧,再上手摸一摸,就有数了。这方圆百八十里,十村八乡的,就没有不夸她好的。”


    余秋转过头,瞧见那陪同外宾的中年干部见了老太太人,就立刻上前打招呼。


    她又收回了脑袋,低声问何东胜:“你还找了他们啊?”


    她就说学术界跟政界其实是两条线,就算穆教授他们联系上了感兴趣的外国人,想要促成这件事也必须得有官方出面。


    在这个意识形态大于一切的时代,外国人并不是想去什么地方就能去什么地方,他们必须得经过官方的审批,才能看到那些官方希望他们看到的东西。


    “也不是要找。”何东胜解释,“我上工人医院找穆教授他们,想这件事情要怎么办。刚好就在医院附近碰到了小芬跟她婆婆。话赶话的,就说了。”


    跟高层递话无比艰难,有的时候首长的司机比县长市长还管用。同样的,老领导家里头的保姆也有跟领导说话的机会。


    老人住院时间长了,儿女又没空陪伴身旁。保姆就跟老人扯闲篇,好歹打打岔,不然这一天天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


    保姆从小生活在乡下,也没得什么心养情,可以给人说西吉就只能说说乡野生活。


    他们红星公社热闹着嘞,每年春秋还搞交流会。


    他们红星公社出能耐人嘞,像她家的儿媳妇,教授都说是死里逃生,全靠卫生院的大夫火眼金睛,一眼就瞧出了大问题。


    嘿,说她吹牛呢?才没有。她瞧见工人医院小礼堂里头放的电影啦,那开刀的大夫就是他们卫生院的小秋大夫。


    别不信哦,厉害着呢,开出来的刀就连教授都说好。


    余秋可以想象小芬的婆婆是怎样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在老领导的面前刷自己的存在感的。


    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她不过是做了自己的份内之事,人家就拼了命地想要帮助自己。


    这个世界太冷漠太残酷,所有人都是依靠别人的善意与温暖才生活下来的。


    她侧过头,朝着小芬婆婆所在的方向,无声地道了声谢谢。


    她走进手术室,她要开始战斗了,他不能辜负了这么多人的煞费苦心。


    外国人的摄像机打开了,麻醉药推入了病人体内,她洗手上台,开始今天的手术。


    卫生院外头的世界热闹纷呈,虽然这个农交会开的仓促,却丝毫不影响大家伙儿的热情。


    摊子上的货物不断减少又不断增加,摊子前的客人不断离开又不断走来,人与物的交替,划拨的是时间的轨道,留下的是日光的温度与影子的痕迹。


    太阳挂在山头的时候,余秋结束了今天的手术。她缓缓嘘了口气,然后示意大家清点器械准备退出腔镜。


    廖主任虽然嘴巴上将腹腔镜手术吹得天上有地下无,今天却是第一次见到。手术结束后,他看余秋的眼神都不对了,感觉这个小赤脚大夫还是挺可怕的。


    要是她也伸两个杆子到自己肚子里头,说不定切了自己的心肝脾肺肾,完了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想余秋看着他,倒是认真地给了他建议:“廖主任,你要是开刀的话,最好首选腹腔镜。你的肚子太厚了,到时候东西不好掏,开完刀口子也不好长。”


    廖主任跳脚,感觉这姑娘实在太不会讲话了,说什么不好,居然说他开刀。


    余秋却是满脸无辜,她说正经的呀。


    他们腔镜中心的老师一致认定,之所以外国人会发明腹腔镜技术,完全是因为国外的大胖子实在太多了。


    那么厚实的一个人往手术床上一躺,压垮了手术床不说,那个肚子厚的,开刀的人一条胳膊伸进去都探不到底。


    人的手不够用,那就只能借助机械的帮助啦。所以说腔镜技术的发展最初的推动力肯定是因为开腹手术进行不下去。


    廖主任可不乐意听她胡说八道。再说他哪里胖了?今天他们家招娣瞧见他时都心疼的哭了,说他瘦得太厉害了,一定要给他好好补补,争取早日养回头。


    就连他家的小女儿都不认识他了,肯定是因为他马瘦毛长,瞧着就没了气势。


    余秋送完病人回病房,又叮嘱自己的徒弟跟护士注意观察,然后微笑着送外国友人出卫生院。


    按照他们的行程安排,竟然已经看了宫腹腔镜手术,下面自然该好好体验民情,逛一逛中国农村的集市。


    大概是因为手术顺利,让领导觉得长了脸,那位中年领导居然破天荒地邀请余秋也一块儿出去逛逛。


    “劳逸结合,我们的医生还是要讲究生活的。”他朝卫生院长点点头,竟然还开了玩笑,“小秋大夫就被我们借走了,早退几个小时,你可不要扣人家的工资呀。”


    卫生院长赶紧笑着解释:“扣不了的,小秋大夫拿的是大队的工分,卫生院不给她开工资的。”


    那中年领导愣了一下,半晌才点点头:“哦,没错,赤脚大夫是农民。”


    廖主任在旁边添话:“这贫下中农专出能耐人,与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才能有大智慧。”


    他点点头,破天荒地准许赤脚医生可以提前下班,好好陪陪外国友人,也顺带着帮他们答疑解惑。


    余秋却谢绝了领导的恩准,她从李伟民手里头接过个口袋,然后毕恭毕敬地送到这一行人领头的那位史蒂夫博士手上。


    “先前您说对于我们编写的教材很感兴趣,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这一套我们编写的教材就送给您。希望我们两国的医学界可以加深交流,彼此促进沟通,共同进步。”


    说着她将一本本书都摊开来给人做介绍,“因为时间仓促,很抱歉,我来不及将它们翻译成英文了。我相信你们一定有这方面的专业人才。”


    廖主任瞧见那一堆教材里头夹杂的医学小故事合集,顿时喜上眉梢,都不记得要记余秋刚才说自己胖的仇了,在心里头都夸了句这小赤脚医生果然会打蛇随棍上。


    既然国家都允许她将医学故事小册子作为礼物送给外国友人,那谁还能说这是非法出版物?这不是要打国家的脸吗?哪里有这么个道理呢?


    廖主任目光看着那中年领导,眼神无比真诚,似乎在请示,要不要他劈手夺了那小册子直接撕碎了?毕竟现在还在调查非法出版物的事情呢?


    中年领导微微蹙额,十分头痛这些人给他出难题。可这个时候他怎么能够将小册子再收回头,要让人家怎么看啊?


    于是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给事情定了性:“余秋医生是我们赤脚医生的先进楷模扎根农村为广大人民群众的医疗卫生,健康事业服务。她积累出丰富的临床经验,写成的这些教材,对于其他赤脚医生,医务工作者以及人民群众,都有一定的帮助。礼轻情意重,在我国送书是极为高雅的事情,小小礼物,还请你们笑纳。”


    廖主任笑逐颜开,立刻张罗着人帮忙拿东西装着。哎呀,这么多书,捧在手里头可沉了。


    他扭头喊余秋:“走吧,你也出去松快松快。”


    余秋笑着摇头拒绝:“不了,还有病人等着我,你们请自便。”


    说着,她点点头欠了欠身,转身往楼梯口上走去。


    等到访客们被领导簇拥着离开卫生院大楼,走到楼梯口上的余秋眼前发黑,身子一软,直接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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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思议的命运


    余秋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她醒过来的时候天好像是黑的。


    倒霉的小秋大夫头痛欲裂, 喉咙似火烧, 嘴巴干的起口子,舌头伸出去想要舔一舔的时候, 她才发现唾沫已经干稠的都快要变成胶水。


    不用伸手摸,她也知道自己正在发烧,至于烧到多少度了,那就说不清楚, 反正她浑身酸痛,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难受,实在太难受了。


    小时候总羡慕人家生病可以不上学,等到自己生病的时候才感觉, 哎哟,还真不如直接去上学呢。就是在家也没有力气玩啊,还难受的要死。


    她花了足足有半分钟时间才适应眼前的黑暗,旁边的何东胜被惊醒了,赶紧伸手试她的体温,又低声询问:“小秋你怎么样?”


    她已经稀里糊涂烧了两天两夜,好几次体温都高得吓死人,余教授给她抽了血送化验, 在显微镜底下没有找到疟原虫。


    不过医生们商量之后决定还是按疟疾先做治疗, 真正感冒发烧一下子把人给烧死过去的不多见, 万一是恶性虐死亡的概率却很高。


    他们给余秋上了双氢青蒿素加乙胺嘧啶, 这个二联法经过卫生防疫站的论证, 效果很不错。


    也不晓得是病毒感染高烧的最厉害阶段过去了还是药物撑起了效果,反正用完药之后,她的体温倒是渐渐下来了,现在还醒了过来。


    余秋十分惊讶,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在鬼门关里头滚了一招,超高热是会死人的,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超高热都非常凶险。她要是死于发热原因待查,那可真够没面子的呀。


    她张张嘴巴,想要伸手摸摸眼前男人的脸。


    灯开了,显现她面前的这张脸可真是憔悴,居然还冒出了胡茬。明明是个青春小鲜肉,结果都沧桑成大叔了。


    余秋不知道何东胜究竟守了多久,她头晕眼花,甚至瞧不清楚他眼中有没有血丝,可是她还是心疼这个可怜的家伙。


    这回吓坏了吧?她晕过去之前自己都没有预兆呢。她本来以为自己起码能撑到走回值班室的。


    “渴不渴?”何东胜从开水瓶里头倒了热水,又从旁边的罐头瓶子里头加了晾好的凉白开,然后舀了蜂蜜拌进去。


    干活的时候,他还在念叨:“你贫血的厉害,血色素只有70克,所以人才吃不消的。”


    余秋更加惊讶了,她以为她头回患上疟疾的时候已经处理得很及时了,就发作了一夜,她便立刻开始吃药,而且吃完药的当天夜里头病情就控制住了。


    没想到即便如此,疟原虫还是凶猛地破坏了她的红细胞,居然让她贫血的这么厉害,难怪她头晕没力气呢。


    何东胜扶着余秋靠在床头,然后给她喂蜂蜜水,甜甜的蜂蜜水流入口腔,冲肿了那股烧得发苦的味道。她现在真切的明白了什么叫做久旱逢甘霖,别跟他说甘霖是冰雹,甘霖分明就是甜水。


    余秋贪婪地一口接着一口,直接将一杯蜂蜜水全部喝完了,她才感觉自己飘在半空的灵魂可算是回归原位。


    妈呀,像她这样的身穿者可千万别灵魂出窍,再来个魂穿啊。


    到时候灵魂与身体不配位,说不定还会发生排斥反应呢。她这把老骨头真的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何东胜拿了毛巾给她擦嘴。


    余秋艰难地摸了摸他的脸,然后手没力气又落回自己脸上。


    她就这么捂着脸叹了口气,可算是发出了说话的声音:“完蛋了,原形毕露了。”


    因为嗓子哑得厉害,她又没力气,所以那蚊子哼哼的声音叫何东胜听得无比吃力。


    他侧过耳朵,仔细聆听:“你想要什么?”


    余秋积攒起来了点儿精神,又说了一句:“暴露原形了,是老妖精,不能再装小姑娘了。”


    即便不用镜子,她也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有多憔悴。女人的年轻相十分脆弱,也许一场大病就烟消云散。


    她想起了张爱玲的倾城之恋中的一句话,你年轻吗?不要紧,过两年就老了。况且她并不年轻。


    何东胜听了她的话只觉得心酸。


    他摸着她的脸,满怀怜惜:“说什么傻话呢?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儿吃的。”


    余秋笑了起来,或者准确点儿讲是她面皮子动了动,因为现在连笑都太耗力气了。


    她轻声呢喃:“你才是傻子呢,大傻子。”


    何东胜也跟着笑,伸手紧紧地搂住了她:“对,我可傻了,傻得要命。”


    他要是能想办法早点儿把小秋救出来,也不至于让她落成现在这模样。


    余秋被他紧紧搂在怀里。她其实还发着低烧,应该嫌热的。可是何东胜的怀抱却让她觉得温暖,温暖到她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因为太舒服了。


    一瞬间她甚至想要落泪,只可惜她发烧的时间太长,那点儿蜂蜜水还来不及酝酿成泪珠,所以只能眼睛发烫,鼻子发酸,到底没有哭。


    外头响起了敲门声,李伟民打着呵欠询问:“你要不要吃热豆腐?刚出锅的,加了白糖。”


    何东胜松开了余秋,在她的嘴唇上亲了一下,然后过去开门:“要。”


    说着,他直接拿了李伟民手上端着的搪瓷缸子。


    小李大夫跳脚,连呵欠都打了一半,硬生生地截住了。


    他愤怒地抗议:“这是我的,你要吃自己去打。”


    何东胜言简意赅:“小秋要吃。”


    李伟民这会儿眼睛一下子就瞪得老大。


    他欣喜地冲进值班室,瞧着床上的余秋一叠声地重复:“你醒啦,哎哟,我的乖乖,你可是醒了。妈呀,我跟你说,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直接烧成了个傻子。”


    他可不是信口雌黄,毫无根由地就胡乱猜测,实在是小秋太过玄妙。


    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跟她关在一起,也不见人给她药或者是银针什么的,都不晓得小秋到底是怎么做的,那女人居然清醒了过来。原本心里糊涂的脑袋瓜子直接清白了。


    那么多人作证呢,真不是凭空捏造的。


    小李大夫听了这桩稀奇之后,经过反复推论,最后得出的结论只能是神奇的祝由十三科。


    晓得什么是祝由十三科不?就是生病了不打针也不吃药,靠祝由师的意念施法或者符咒产生的场来治疗各种疾病,神奇的不得了。


    别以为这都是胡编乱造,全是封建迷信的那一套。最简单的,小孩子叫魂见过没有?基本上一叫一个准,就没有失手的,凭借的是什么,凭借的就是巨大的能量场。


    祝由师真正治病的方法,按照小李大夫的推断,实际上是将病人患的病过在自己身上,然后凭借自身巨大的能量打败疾病。


    平常小邱大夫就是用这招方从未失过手,所以病人才药到病除。不管多稀奇古怪的疾病或者多棘手的情况,她都能处理。


    可惜这一回她给人看病的时候自己染上了疟疾,身体虚了垮了压不住病了,所以病就在她身上发作了,直接将她烧的死去活来。


    余秋扶额,感觉李伟民同学当医生实在是太屈才了,他应该去做编剧,而且专门编那些玄学故事的,很有天赋。


    小李大夫不服气:“那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怎么让那人好起来的。”


    余秋嗓子疼,说话还费力,简单的一句话都叫她说的断断续续:“她就是自己好的。”


    李伟民跳起脚来,在值班室里头转来转去。当然,因为值班室过于狭小,所以他也就是往返着走直线。


    但这已经足够展现他内心的焦躁,李伟民十分严肃:“余秋,我告诉你,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爸的大徒弟,你这样的,叫我一声师兄或者师弟都可以,你怎么能跟我见外呢?”


    他实在是觉得太神奇了,都没注意到小邱大夫究竟是怎么练功的呀?听说祝由师都有一身好气功,平常都是凭借气功的能量来战胜疾病。


    余秋真是手都撑不住额头,感觉这孩子魔怔了。


    她言简意赅了两个字:“疟疾。”


    然后又气喘吁吁地加了一句,“神经性梅毒,你去问你师傅吧,他会告诉你答案的。”


    李伟民这么个急性子,听到这两种疾病压根就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立刻急吼吼地冲过去,急着找余教授请教了。


    何东胜这才松开捏起的拳头,要是这人还在屋子里头聒噪,吵吵嚷嚷个没完没了,他真要直接一拳打出去,还小秋一个清静。


    他又扶着余秋躺下来,柔声劝慰女友:“你再睡会儿吧。”


    养病一个就是睡一个就是吃,还有一个是运动,不过小秋现在的情况,运动实在谈不上了,先做好吃跟睡才是根本。


    余秋笑着看何东胜:“你就不好奇?”


    她气若游丝,真是有生以来难得说话如此柔声细气。


    何东胜却听得心酸:“我有什么好好奇的,你好好睡觉就行。”


    他不好奇,李伟民却好奇的要死了。


    他从余教授口中听到了当年用疟原虫来治疗神经性梅毒的轶事,立刻觉得这世界实在太玄妙。


    晚上的时候,常年在卫生院值班的小李大夫又绕过来跟余秋感慨:“都以为是会死人的东西,居然还能救命?你说这东西到底是好是坏呀?”


    余秋睡了一整天,还发了一身汗,吃过晚饭又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虽然腿脚还发软,倒是能够勉强说话了。


    她慢条斯理道:“你说砒.霜是良药还是毒药?”


    李伟民被问住了,找不到话来回答。砒.霜当然是毒药,鹤顶红哎。可是砒.霜同样也能够治病,白血病不就是用砒.霜在做治疗吗?以毒攻毒的效果可真好。


    余秋声音轻悠悠:“我们对于疾病的认识,只是浮出水面的那一点儿冰山角,大海底下冰山的真面目,我们很可能连边都没有摸到。”


    她又喝了口糖水,晃晃悠悠地开始给学生讲课,“你就说疟原虫吧,它不仅在历史上被用作治疗过神经性梅毒,还有人用它治疗癌症跟艾滋病。这原理其实是免疫学疗法,就是唤醒患者本身的免疫调节机制,让人体免疫机能去攻击癌细胞以及艾滋病毒。”


    李伟民满脸茫然:“艾滋病是什么?”


    余秋赶紧往回找补:“就是一种病毒感染。”


    她穿越过来之前的2019年春节阶段,就有疟原虫治疗癌症的相关文章刷屏。有专家依靠疟原虫感染病人来治疗癌症,据说有病人效果很显著。


    不过对此各方的态度众说纷纭,有不少人诟病实验没有经过足够的步骤论证,设计很不严谨,在没有经过充分实验论证的情况下直接开始招募临床病人开始试验,其实不合规定,也不符合医学伦理道德。况且所谓的治愈也就是两年生存,根本达不到临床上5年生存期的要求,完全谈不上是治愈。


    也有人说这可以是个方向,毕竟疟原虫曾经治疗神经性梅毒成功过。医学的很多发现,有的时候就是偶然,从孤立的现象开始,最后得到统一的结论。


    既然现在疟疾已经是一种相对比较容易治疗的疾病,那么用它来杀灭癌细胞,总比病人实在没招等死来的强。


    余秋这个疗法有印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源自于她刚上临床实习的时候碰到过的一位疟疾患者。


    准确点儿讲,这人是被诊断出胰腺癌以后感觉人生没希望,治疗也没什么意义,索性开始游遍大江南北,还顺带着跑了一趟东南亚,回国以后不久他就发烧了。


    最开始就诊的时候提供病史,他并没有提及自己外出旅游的经历,加上国内基本上已经没有疟疾患者,所以医生以为他是感冒,直接按照感冒給处理了。


    结果可想而知,这人烧的死去活来,一连好几天都高烧不退,各种查血都没有发现问题之所在。


    毕竟临床上诊断疾病都是往常见病多发病的方向想,真正疑难杂症罕见病是少数中的少数。后来因为用了不少药都没效果,医生再过去详细追问病史,患者才承认自己去泰国旅游过。


    因为他想要人生最后一把放纵,点了人妖体验生活的刺激,所以回国之后他不愿意提及这件事,尤其是在自己的老婆面前。


    当时大夫们吓了一跳,担心这人感染了艾滋。


    后来抽血化验的时候,主治大夫灵机一动,想到了泰国可能流行的传染病一并送检查,这才诊断出是疟疾,然后给他上药治疗,结果他身体太虚弱,一个疟疾就缠缠绵绵地治疗了两个多月。


    神奇的是这个患者本来都回家等死了,毕竟胰腺癌的愈后极差,临床有效生存期也短,5年生存率1%,治疗也没什么好办法。


    可是后来他居然一直活着。疾控中心的大夫相当尽职地对他进行疟疾治疗后跟踪。


    每次这病人都凄凉地表示,也许下回他们就打不通他的电话了。然而神奇地是这个下回一直持续了两三年。


    原本这人发现癌症之后就不愿意继续治疗更加不想再去做检查。因为始终存活,加上周围人的劝说,他又跑到医院里头去做了全面检查。


    神奇的是,所有的检查都做了一遍,居然找不到肿瘤了。大夫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能归纳于奇迹,大概是他自身的免疫机能被疟原虫激发了,所以主动杀死了癌细胞,让他身体恢复健康。


    病人自己倒是开玩笑,怀疑是当时那场烧发的妙,凭借发烧直接杀死了癌细胞。


    从他患病到余秋穿越前已经经过了8年时间。


    2019年上半年,因为他儿媳妇在省人医产科生孩子,余秋还见了这人一面。当时他也情况好的很,每年的复查都没有发现肿瘤,从临床角度上来讲可以认为他的胰腺癌是痊愈了。


    大家开玩笑让他总结经验,他的经验居然是人不能活得太乖了,放肆一把,说不定人生就有新希望。


    搞得一群医生护士不知道说什么好。


    当然有人成功就有人失败,还有人在感染疟疾后治疗效果不佳,直接丢了性命的。


    李伟民今儿个可真是听了大稀奇,他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事。


    余秋声音还是轻飘飘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多得很,不过这只是个例,并不能真的说明什么问题。


    除了疟原虫疗法以外还有双硫仑疗法,就是那个戒酒药双硫仑。有人得了乳腺癌之后还酗酒,去医院治疗的时候被用了双硫仑帮助戒酒,结果酒没戒掉,反而意外治好了癌症。”


    当初《自然》上发表相关文章的时候,也是引起了世界医学界的震荡,因为一片哗然,不过同样的,这也是动物学试验阶段,还没有应用上临床。


    小样本数据并不能说明问题,具有相关性不代表两者之间能够成为因果。


    这回就连陈敏都惊讶了:“那照这么说这人不戒酒反而对喽。”


    都患了癌症还不戒酒,结果却意外治好了癌症,怎么听着这么荒谬啊?


    余秋叹气:“生命就是玄学,充满了各种不可思议。很多事情是讲不清楚的,因为我们对于疾病的认识实在太少。每一个研究猜测的论证都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真正被证明有效的方法屈指可数,然而那些付出的努力却不能被忽视。正是因为他们地不断试错,才增加了对的机会。整个研究技术的进展也是在不断试错中获得进步的。”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何东胜轻声喊余秋的名字,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才扭开门把手进来,小声跟余秋打商量:“大爹去县里头开会,我陪他一块儿过去。”


    李伟民跟陈敏都惊讶:“这个点儿了,开什么会呀?”


    何东胜摇摇头:“不知道,县里头就是来了电话说要开会,也没让准备东西。”


    余秋有点儿担忧,那团乌云还萦绕在她心头。别看他们接待了外宾,只要上面没有切实的盖棺定论,就有人能够钻空子,抓着这件事情不放,咬死了杨树湾是在走资本主义道路。


    就在后面证明绑错人了,打击错误了,他们也只会轻描淡写一句,哦,原来这样啊。也不见有谁正儿八经为他们的残暴承担任何责任。


    何东胜摸了摸余秋的脑袋,柔声安慰女友:“没事的,我陪大爹一块儿过去。要有什么事情我会传消息回来,你好好睡觉。”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伟明跟陈敏。两个小医生像是反应过来一样,赶紧识相的起身告辞,让余秋好好休息。


    然而余秋又怎么睡得着,一方面她前面睡得太多了,另一方面她还在担忧大队书记跟何东胜。


    她怕这个开会又是鸿门宴,就跟前头抓廖主任一样,先把人框进去再说。


    人心有多脏,玩政治的人尤甚。有些人手里头有点儿权利,就变着法子挖空心思折磨人,别人被折磨的越凄惨,他越高兴,越能找到自己的存在价值,感觉自己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这担忧在何东胜迟迟没有才回来消息,廖主任又神奇地断了联系之后,膨胀到了极点。


    杨树湾人急了,再不放他们大队书记回来,他们真要去县里头讨人。


    当官是不是为民做主,那老百姓最有发言权,领导看不顺眼怎么了?不是说领导都是公仆吗?主人都没发话,凭什么仆人就打击其他仆人啊?


    明明是农忙双抢最繁忙的时候,社员们收了工,却集中在大队书记家的院子里头商量到底要怎么讨人。


    有事说事,就算大队书记被安了罪名,那好歹也坦坦荡荡大大方方说清楚,别搞这些魑魅魍魉鬼鬼祟祟的东西。


    刘主任一个劲儿劝大家不要激动,还是他来走流程,正大光明地询问上级组织。


    不然杨树湾现在早就是众矢之的,要是再弄出点儿什么动静来,搞不好就会被当成典型抓了,直接从重处理。


    赵大爹急了:“刘主任,你问话他们得搭理你啊。你瞧瞧他们一个个推太极的,前头说会议保密,所以不跟外面接触。这到底什么会?要开几天啊?这么大的保密会议轮得到我们这些泥腿子去开吗?”


    刘主任也在犯愁,他已经上过两回县里头,却始终没有见到大队书记的人。负责接待的人是老油条,任何问题都一推三六五,嘴里头从头到尾都没句准话。


    可是他又不得不按下心头的焦灼,劝慰社员:“大家稍安勿躁,我现在想办法找找老朋友,看能不能打听消息。”


    他话音还没落下呢,外头想起了小孩子们的叫喊声:“大爷爷大爷爷。”


    杨树湾约定俗成的大爷爷就是大队书记,大人们一听动静全都扭过脑袋,拼命的往门口赶,想瞧瞧外头的动静。


    还没见到人,他们先听到了汽车喇叭的声音,大队书记从汽车上跳下来,然后摸出兜里的糖,一个个分给围上来的小孩子。


    他一开会的时候看桌上的糖,亮晶晶的,漂亮的不行,却没有人伸手抓着吃,他就存了心思,等到开完会赶紧全都兜了。


    当官的见惯了好东西,瞧这糖不稀奇,他们杨树湾的娃娃们却眼巴巴地瞅着呢。


    开车的司机有点儿无奈,喊了一句:“书记你以后,哦不,你现在可是江县的当家人,你可不能光想着杨树湾啊。”


    大队书记立刻苦着一张脸:“我就是个泥腿子,地道的老农民,我能当什么干部呀?”


    司机笑容满面:“您这话可别跟我说,您是领导班子讨论之后选出来的人,不能推担子的。”


    广大社员同志们集体赏脸,全都瞪大眼睛张大嘴瞧着这小车跟从车上下来的人。


    什么,眼睛一眨,大队书记升官了,成了县里头的当家人?老天爷,杨树湾这回是正儿八经飞出金凤凰了,直接一人得道,飞升成仙了。


    禾真婶婶倒是想起了重点,赶紧追着问:“廖主任呢?你当领导,廖主任去哪儿了?”


    大队书记跟何东胜对视一眼,表情都极为复杂,最后还是摇摇头,三个字:“不知道。”


    他们是真不知道,从头到尾组织都没说对廖主任的安排。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会吧,廖主任就这么被一捋到底了?


    可怜他还在前头一个劲的上蹦下跳,拼命折腾,想方设法地保住他们杨树湾乃至整个红星公社甚至全部江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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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领导的新出路


    杨树湾大队的大队书记去县里头当官了, 那么大队就得再选出一位新的领导。


    全队男女老少齐聚一堂, 先是吃了一顿压惊庆丰收饭, 干掉了两头大肥猪,然后抹着嘴巴开始选举他们的父母官。


    原本大家想的也挺简单, 既然大爹要去县里头,顺理成章的,民兵队长何东胜就直接从二把手升为一把手。


    反正这娃娃是大家伙儿瞧着长大的,心气正, 有学问,做事踏实,脑袋瓜子又灵活,最重要的是大公无私, 不小鼻子小眼睛。


    他们6队弄出来了好玩意,就一点儿不藏着掖着,立刻教给其他生产队。今年粮食大丰收,鱼跟鸭蛋吃不完,东胜这孩子得记头等功呢。


    结果大队书记直接摆摆手:“不行,东胜也进县革委会了。”


    不少人还是头回听说这件事,顿时惊得不得了。


    乖乖,他们杨树湾今儿不仅飞出了金凤凰, 还鲤鱼跃龙门呢, 一下子出了两个县里头的大干部。


    大队书记笑着骂众人:“就是东胜人没被选到县里头, 你们也不能把他留下。你们也不想想看我斗大的字不识两箩筐, 我又没文化。不把东胜带在身边, 到时候让我看那些文件,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到现在为止,他都不乐意当这个县里头的干部,他压根就不是坐在办公室里头看文件的料。


    他已经习惯了天天在田间地头工厂里溜达,碰上事情就赶紧解决,迟了一分钟,他都急得嘴上要起燎泡。


    要他这个地里头刨了一辈子食的老农民,穿着齐齐整整做干部,他一点儿都不自在。


    底下的社员们立刻鼓噪起来:“当当当,大爹,你得当。你不当这个干部,叫坏人当了可怎么办?起业家艰难败家易,只要来个乌龟王八蛋,咱们辛辛苦苦干下来的经验就全毁了。”


    远的不说,就说前头那些调查组的吧,搞得村子里头鸡飞狗跳,一双双眼睛斜的瞧见什么都说是资本主义的尾巴又要杀鸡,又要宰猪,活像他们那一身身油光水滑的肉是吃泥巴长出来的。


    这样的人要是当了干部,保不齐是会吃人肉的。


    大队书记的手往下压了压:“行啦,有事说事,咱们赶紧开始把人选出来吧。咱们简单点儿,各个生产队都推人出来,到时候大家举手表决,谁的票数最高就选谁。”


    这事儿各个生产队自己也开小会讨论过,感觉创业艰难守业更难,更何况还得发扬光大,做好先进典型。


    这么一来的话,选干部就得大胆点儿,不能光守着老思路,得把方方面面的能人都选出来。


    有人推举大队书记家的禾真婶婶。妇女也得半边天。没得道理说女同志就不行。


    禾真婶婶管着队里头的手工缝纫合作社,成绩呱呱叫,出去的东西人人都竖着大拇指叫好。记工分算账,一本账平平整整,哪个也没得意见,大家伙儿都服。


    禾真婶婶却直接婉言谢绝,她忙呢,合作社跟家里头都好多的事情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大队书记可不能干,再干的话她要累趴下了。


    还有人推选赵大爹,赵家是杨树湾出了名的齐整人。儿女双全,夫妻和睦,两代人关系又没得话说,瞧着就是叫人欢喜的模样。大家伙儿瞅着他家的瓦房有样学样,光去年到今年,大队就有十来户人家盖了青砖大瓦房,往后还要起小楼房呢。


    赵大爹是个做事有成算的,还是老党员不用担心,立场坚定不用担心。


    政治业务两把抓,是合适的人选。


    赵大爹也摇头,这活儿他不接,东胜都走了,他们6队的工作谁来干,还得他这个副队长顶上去。


    “叫我婶婶接。”旁边有人提议,“妇女队长当队长,没的话讲。”


    赵大婶摇头摆手:“不行不行,我孙女儿小,我家老二又要养了,我可忙不赢。我还想踏踏实实当奶奶呢。”


    旁边人立刻哄笑起来,哟哟哟,欢喜的唻,两个二媳妇前后脚生娃娃,家里头真是要热闹死了。


    赵大爹也替他们夫妻往外推,他们年纪大了,也没什么文化,上头的政策理解不透彻。万一不小心就踩了雷,自己心里头都没数。


    又有人推举郑大爹,郑家也是和和气气的,叫人没的话说。


    郑大爹当然不肯,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现在他管着建筑队就忙得要死,哪里有空当大队领导。再说了,要说起理解政策的话,他连赵大爹都不如。两个老哥俩,老大别说老二,还是呵呵呵吧。


    李红兵吃得肚子溜圆,小孩子也要凑热闹,这会儿扯着嗓子喊起来:“你们还说要眼睛放宽了选呢。那为什么不选我小杨哥哥,还有我陆师傅呀?”


    一句话石破天惊,原本在旁边看着笑呵呵看乡村基层选举的知青跟高级知识分子们全都惊呆了,怎么一下子把他们都框进去了。


    李红兵却神气活现的:“你们也说理解政策有困难,那就应该找文化人啊。要说有文化,谁比得上我陆师傅他们。”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禾真婶婶头一个点头,放高了声音说话:“没错,新杨树湾人也是杨树湾人,选干部的时候大家伙儿都得上。”


    陆师傅等人开始跟着摇头,不成不成,他们是搞技术活的,做干部太耗神了,搞不起来。


    吴老师也拒绝提名,她现在是夜校的校长,负责统筹夜校的全部工作,每天忙得不可开交。要是他进了大队部,手上的事情可怎么办?算了,当干部她不在行,还是叫她做点儿自己熟悉的事吧。


    余教授跟余秋在旁边看得笑个不停。


    倒是没人为难他们父女,都晓得他们忙,没看见医院两层楼外加医疗站全满床了,外头还有一堆人排队嘛。


    李红兵跟他弟弟还有陈福顺几个小崽子不敢对陆师傅下手,逮着胡杨却不撒手,直接将人拖上台,还起哄架秧子地喊:“大家伙儿看看我小杨哥哥可好?”


    底下的农民齐齐喝彩:“好嘞!小胡会计是个好样儿的。”


    可怜胡杨叫,几个师弟压着愣是挣扎不开,一张脸照得通红,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开什么玩笑啊,他怎么能当大队书记?这可是管着全队人吃喝拉撒的人物。


    留在杨树湾学习的知青们却给胡杨鼓劲:“小胡你上啊,我们看你就不错。”


    旁边人跟着凑热闹,一个个喊得震天响。


    没错啊,要说有文化,小胡会计也不差,假如不是后头出了那狗屁打造的事情,小会计现在就是妥妥的省城大学的大学生。


    要说脑袋瓜子灵活,小胡会计那脑袋真是没话讲,尤其是在造农具这一块,陆师傅他们都说他有天赋,眼睛珠子一转就是一个主意。


    这要再讲起对政策的理解,瞧瞧他们各个合作社墙上刷的标语。哎哟,全是小胡会计,从主席他老人家的指示里头翻出来的。


    同样一句话,小胡会计拿主席的指示一解释,意思立刻不一样。


    调查组进村的事情让大家伙儿明白了一个道理,他们是被婆婆管的媳妇呢,小日子过成怎么样?既要看自己怎么做,也得看怎么跟婆婆沟通好,婆婆没坏心,可是不一定能够理解,小媳妇有小媳妇的过法呀。


    就冲着这一点,小胡会计也是没人能取代的人才。


    大家伙儿藏在心里头没说出口的事,小胡会计的爹可是将军,这说明什么呀?朝中有人好做官。他们家晓得上面的政策要怎么弄。


    胡杨还没组织好语言拒绝这个选举提名,底下的人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举手表决。


    行啦,就小胡会计吧。他们选下放知青当大队书记,更加说明大家齐心协力,把劲儿往一块儿使,都是要正正经经搞好农村建设呢。


    旁人不代表他们这些城里头下来的娃娃,他们欢迎,个个都是宝贝疙瘩蛋,孵出来就是一窝金母鸡。


    胡杨可怜巴巴,真是在台上就要哭了:“我不行啊,我不会当。”


    他虽然从下放开始就是大队会计。可摸着良心说,这份工作只占了他1/3不到的时间,他几乎将所有的热情都投放到农具生产发明上去了。


    旁边人却安慰他:“没事,我们杨树湾的事情都是大队支部商量着决定的。你慌个啥呀,不会的话,就跟叔叔伯伯大爹们多请教。”


    胡杨还是不肯,他一个劲儿朝余秋根何东胜的方向拱手作揖,求着两人赶紧开口解救自己。


    田雨也在旁边抓余秋的胳膊,急得不行。这怎么行吗?他们下乡是要为贫下中农服务的,他们下乡才一年多的功夫,哪里能当干部?


    余秋却是笑,假装自己病得头昏眼花,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


    说到底,杨树湾人选胡杨当领导,除了的确喜欢这孩子以外,有很大一部分是看在他的身份背景上。


    这可是将军家的孩子,以后人家想再找他们杨树湾的麻烦,就得好好掂量掂量,看看是不是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农民有农民的政治智慧,千百年来口口相传的文化教会了他们,扯虎皮做大旗是最有效果的。他们是最底层的民众,谁都能在他们头上踩一脚。背后没人,活得太艰难。


    为什么封建社会会有人自愿带田投入大地主大官僚名下,心甘情愿地当奴才?因为比起危机重重的独自生活,背后有人才更安全,而且还能享受不少红利。


    余秋的身后响起了重重的叹息声,吓得她赶紧扭过头。


    只见廖主任一副被抛弃了的小媳妇模样,满脸悲戚地看着怀里头抱着的小女儿,好生凄凉:“乖乖哟,你爹爹我无能,以后怕是叫你吃不上干饭喽。”


    他那满怀悲伤的模样,非常适合配上一首背景音乐:“小白菜,地里黄,两三岁,没了娘。”


    他家姑娘还太小,理解不了人世间的沧桑。对于老爹企图凑上了的大脸,拼命地挣扎小胳膊小腿表示抗议。


    余秋赶紧伸手要接小丫头,生怕叫当爹的瞎祸害。她身体虚得厉害,抱不动小姑娘,还是何东胜伸手接了过去。


    旁边人留意到廖主任的出现,集体缄默了。


    说起来他们的幸福是建立在廖主任的痛苦上的。可怜前任革委会领导都不晓得犯了什么错误,莫名其妙就丢了乌纱帽。


    他们杨树湾能够发展成今天的模样,廖主任功不可没呢,多少东西都是大队书记从廖主任手里头抠出来的。


    大队书记人还在台上,直接扯着嗓子喊:“行了吧,廖主任,你到现在工资不少一分。我到现在还是从大队里头拿工分。谁说你不是干部了,你就是踏踏实实的干部。”


    余秋听得一惊,大队书记不是已经成了革委会的一把手了吗?怎么还要从大队拿钱啊?


    何东胜在旁边给他解释:“革委会是从工农兵当中挑选出来的,身份不变。就是当了革委会主任,大爹还是农民。”


    说着,他又笑,“我也一样,从6队拿工分。”


    余秋听得目瞪口呆,感觉这事情可真够玄幻的。她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关心一件事:“那农民没粮票啊,你跟大爹以后在县里头吃饭怎么办?”


    没想到旁边的余教授却认为这根本不是事情:“当然是自己带口粮过去了,到时候请食堂的人帮忙烧。”


    余秋真要晕倒了,立刻又追问:“那下乡呢?下乡吃饭的时候可是得给粮票的。”


    廖主任再不要脸,每回来他们杨树湾蹭饭吃,那也是给足了粮票,姿态摆得十足。总不能到时候何东胜跟大队书记下乡还没饭吃,非得饿着肚子回去自己烧吧。


    廖主任真是要被气死了,他觉得自己不应该站在赤脚医生旁边。


    这个没良心的家伙,自己都已经这么倒霉了,她却连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就只知道盯着旁人吃饭的事情不放。


    亏他当初那么殚精竭虑费尽心思想方设法把她给解救出来。


    虽然最后实际上是人家解救了他。可是他这一颗真心一片真情不应该被忽视。


    余秋两手一摊:“”大爹吃饭的问题我们能解决。你叫人摘了帽子的事情,我们没办法啊。”


    说着她还逗弄两只眼睛珠子转来转去的小姑娘,“你说是不是呀?我们的三妞妞。”


    廖主任气不顺,气鼓鼓地往板凳上一坐,不吭声了。


    禾真婶婶多麻利的人,立刻进厨房拿鸡汤下了碗面条,又打了两个荷包蛋直接端到廖主任跟前:“吃饭吃饭,你也真是的,廖主任。怎么还躲着饭点过来呀?再什么时候你都是我们杨树湾人认的廖主任,我们杨树湾永远短不了你的饭碗。这当官做成什么样子,我们这些老百姓最有发言权。”


    祠堂里头的社员们纷纷附和,没错,廖主任是他们的大恩人呢。做人可不能忘本,人生难免沟沟坎坎,就是廖主任叫绊了一脚,可还是他们的廖主任。


    廖主任无比凄凉:“别再说这话啦,我也是老百姓。”


    以后他还不晓得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呢。理论角度上说,他是从厂子里头出来的。可现在厂子根本就不会接收他回去。


    不仅是他,就连他老婆都受了牵连。等给娃娃喂完奶之后,她以后也不用再回副食品店的生猪组上班了。


    要说起踩低捧高,越是这种小单位表现得越积极,丁点儿人情味都没有。


    以后每个月他们夫妻俩就守着这点儿工资,他们还有娃娃要养呢,都不晓得怎么活。


    大家伙儿纷纷给他出主意,帮他找出路,杨树湾的小娃娃们最积极。


    原因无他,每回廖主任下乡的时候基本上队里头都会聚餐烧好吃的,鸡鸭鱼肉不断。


    所以在小娃娃们朴实的逻辑思维里头,这个县里头下来的干部就是大肉肉,可以吃的满嘴油油的大肉。


    孩子们的感情朴实又真挚,既然大肉肉干部担心吃不上干饭了,那就得好好搞副业,挣钱买肉肉吃啊。


    大宝认真地给廖主任提建议:“养兔子,养长毛兔,兔子吃草不费粮食,捡兔毛卖钱,肯定够给妹妹吃干粮。”


    至于廖主任自己,大宝认认真真地上下打量,给出肯定的结论,“你不用吃肉肉啦,你身上都是肉肉。”


    旁边的大人们发出奇奇的哄笑,廖主任愈发小白菜地里黄,吾心满是凄凉。


    陈招娣人走进了祠堂,看自己丈夫这个模样,顿时哭笑不得:“你又瞎折腾什么呀?我就觉得挺好的,你这一天天的在外头叫我担惊受怕,还不如老老实实回来守着我们,还省事。”


    廖主任觉得面子挂不住,感觉自己实在太冤枉,他还指望着能给姑娘过上太平日子呢。


    陈招娣在旁边劝:“你怕什么呀?怕咱孩子吃不到好的,咱们也可以养兔子,养鸡,养鸭子。我瞧着现在水果太少,多种点儿果树也不错。再说了,我们也可以从手工合作社接活干呀。有手有脚的怕什么?我们又不是什么地主老财搞剥削起家,我们也是正正经经的工人呢。”


    旁人纷纷赞同陈招娣的话,没错,平安是福。伴君如伴虎,当官的到后面齐齐整整退下来就是好福气。有多少大官在任上就叫人咔嚓了。


    廖主任被这么多人哄着劝着,吃完了一大碗鸡汤荷包蛋面,还有人抓着自家蓄积的炒好的南瓜子过来给他吃,可算是抚平了他心里头的那些疙疙瘩瘩。


    余秋瞧着他的模样,啼笑皆非。每回他觉得缪主任深不可测的时候,领导就会暴露出那点儿上不了台面的小模样。


    她见大家伙儿说的热闹,努力扬高了声音:“其实我有个建议。当然我不懂这些,说错了,大爹大婶大娘们还有哥哥姐姐都别笑我。”


    禾真婶婶鼓励她:“你说,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看红兵说话就没顾忌,提的建议就呱呱叫。”


    胡杨还在台上要跳脚呢,他可不觉得李红兵的提议有任何竖大拇指的地方。简直就是将他架在火炉子上烤。太缺德了,亏得他平常还给李红兵打掩护,叫这小子有机会就出去放放风。


    余秋朝他做了个手势,年轻人,稍安勿躁,姐姐一定会救你的。


    她清了清嗓子,端正了颜色:“刚才选大队书记的事情,其实我听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婶婶嫂嫂们说了,我想着,其实问题的关键在于大家都害怕把握不清楚上头的政策,以后会犯忌讳。


    我说个不太中听也不合规矩的话,老话讲士农工商,现在把士给取消掉了,但是当干部也是一门学问。不然有的人为什么人不坏,干部却当不好呢,因为做干部跟咱们种田种地做工一样,都有技巧,也要讲究经验的积累。


    种田的老把式,做工的老师傅,还有当兵的老军人,那都是宝贵的财富。同样的,官做得好,也是宝贝,而且是大大的宝贝。”


    旁边人跟着点头,谁也没有打断赤脚医生的话,就一个劲儿地示意她说下去。


    余秋咽了口唾沫,努力组织起语言:“我真的不知道这到底合不合规矩,也不清楚,组织上是不是给廖主任还有其他安排。


    我就说假如,假如组织上事情忙,一时半会儿顾不上,廖主任又是一个从来不肯闲着拿钱的人,一心一意为革命大生产做贡献。那么我们得正视廖主任的热情。


    我提议,我们杨树湾就请廖主任当顾问。以后大队里头有什么事情大家把握不清楚方向,就请教廖主任。要说把握上级精神,领会上级政策,应该没有谁比廖主任更精准了。”


    胡杨喜不胜喜,立刻嚷嚷出声:“当什么顾问啊?直接叫廖主任当我们大队书记不就行啦。”


    廖主任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下乡一回,居然还多了差事。


    他听到胡杨的话,赶紧摇头:“不行不行,人随着户籍走,我是当不了大队书记的。”


    不过这个顾问,他摸摸下巴,一颗心痒痒的很,似乎大概可能,他可以试试看。


    心思动的时候,他偷偷摸摸地看老婆的脸色,时刻做好准备随机应变。


    陈招娣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没好气道:“行啦,你要干就干是了,我又不会拦着你。”


    祠堂里头立刻嚷嚷起来:“对对对,廖主任就是咱们杨树湾的顾问,以后廖主任指引我们杨树湾搞革命促生产。”


    祠堂外头响起了人的呼喊声:“余秋,请问余秋同志在吗?我们是出版社的,有点儿事情想跟余秋同志谈谈。”


    祠堂里头立刻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哎哟,不是两只金凤凰,这是要出三只呀。


    听到没有?出版社!他们小秋大夫也写书,正经经经当学问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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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接余秋走


    众人都迫不及待地涌出了祠堂, 见到了出版社的同志才想起来应该直接把人请进祠堂, 于是人群又像潮水一般直接往回淌。


    那两位出版社的同志叫大家伙儿簇拥着坐在祠堂中央, 开门见山地说了他们的来意。


    原来出版社最近想要出版一批技术类书籍,以满足广大人民群众的生产生活需求, 其中有个重要组成部分就是医疗卫生类的书籍,主要是用于赤脚医生培训。


    他们查看了市面上现在流通的教材,从中挑选出一些。


    经过积极讨论并向专业人士请教之后,出版社觉得杨树湾夜校编写的基本都很不错, 所以想要一并拿去出版,到时候也能直接作为教材给人用。


    余秋下意识地咽唾沫:“是哪几本啊?”


    那位戴着眼镜的女编辑模样和气,从自己的黄挎包里头拿出了笔记本,本子中夹着几张纸, 是他们复印的小册子的封面。


    “这几本,《妇科概论》、《实用产科学》、《小儿常见病诊疗》、《南方山区水乡常见病多发病的防治》、《常见肿瘤学概论》。”


    她一一报着名字,然后看了眼余秋,说出了最后一本书,“《医学小故事汇编》。这几本书我们都觉得不错,所以过来跟你打个商量,看能不能允许我们出版,公开售卖。”


    她说话心平气和, 声音也不大, 然而她说出的内容可谓是平地起惊雷。


    余秋一颗心顿时被震得嗡嗡作响, 整个祠堂里头的人也跟着心潮起伏。


    解决了, 扣在小秋大夫头上的那顶帽子被彻底摘掉了。


    前面不是说他们搞非法出版吗?现在是国家的出版社堂堂正正地出书, 谁还敢说他们搞白专那一套?


    这下子,悬在头顶上的第二只拖鞋也落了地。


    余秋激动得浑身颤抖,一直盯着余教授,反复强调:“爸爸,我出书了,爸爸,我的书是堂堂正正出版了。”


    只要她的案子一天没定性,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一天没洗清,她就是妾身不明。


    她顶着的是余教授的女儿余秋的身份,她不能给人家留下污点。


    余教授也激动得厉害,一直不停地点头:“对,是出书,这回是正经地出书了。”


    人到中年的女编辑倒是可以理解他们的激动。


    前头省里头要查手抄本的时候,就有人将他们编写的医学故事小册子送到出版社,让他们从中找出反动黄色的地方,好好进行批判。


    他们看了许久,认为这个医学故事小册子没什么问题,就是正常的医学知识宣讲。不能因为涉及到敏感部位的疾病就说黄色,那这样大家都是银窝。


    出版社如此不积极,未能圆满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纯粹是在给组织添乱。他们一群人都遭受了批评,还被勒令写思想检查。不过大家都是老运动员,倒也宠辱不惊,习惯了。


    后来他们才知道,就是他们不找麻烦,组织认定了有罪的东西也能找出旁的罪名。这批书被按照非法出版物的标准给查处了。


    她看着情绪激动的众人,脸上仍旧挂着温和的笑:“既然我们已经过来了,那除了这几本书的事情之外,我们出版社还想跟你们谈另外一件事。”


    说着,她招呼自己年轻的同事,拿出了一本大剪贴簿,摊开来给众人看。


    “我们要组织一批家庭副业的稿子。


    我看你们杨树湾发过不少关于如何稻田养鱼养鸭种蘑菇木耳,还有林下养鸡养鸭养兔子还有养猪跟木耳、蘑菇种植立体结合的文章,但是比较零散,没有汇聚到一起。


    现有的农民夜校教材缺乏了这些实例作为佐证,显得比较干巴巴。


    所以我们出版社希望农民夜校能够组织起来,将两方面进行融合,理论联系实际,再出一批教材。要具体到细节,多采访进行劳动实践的社员,大家多谈谈切身体会跟自己的心得经验。假如有插图的话,效果会更好。”


    祠堂里头的社员们集体傻眼了。


    不是,这个意思,是让他们也写书?


    妈呀,不就是种庄稼养禽畜嘛,这点儿事情也值得写书?


    大家欢喜的不得了,从来没想到写书这种事情居然能跟自己扯上关系。


    大队书记直接就朝着祖宗牌位拜了三拜,当机立断,直接安排起吴老师:“这个事情你来负全责。”


    然后他又指何东胜,“东胜对情况比较了解,你就抓着他用。”


    前头那些文章有不少就是何东胜写的,没法子,能够把事情跟原理写清楚写透彻的农民实在不多。


    大队的青壮年主要从事工业生产跟在外头跑来跑去联系工作,种田种地的基本上都是中老年人,何队长只好能者多劳。


    “画画你也找他。”


    大队书记今儿真是欢喜的不得了,就连必须得去县里头当干部的重担子都不能压垮他的脸了。


    他骄傲的很,“东胜画画没话讲,你们瞧瞧那个医学故事的小册子,那上头的话全是东胜画的,怎么样,合用不?”


    女编辑连连点头:“合用,就用这个,要是有照片的话配上照片也行。”


    他们说的热闹,你一言我一语的就把事情给定了下来。


    余秋在旁边听了半天,突然间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怎么讲了这么多没提重点问题啊。


    书要印多少册?稿费怎么算?是一次性买断还是给版税?


    同志们,这才是重点啊,赶紧问清楚才是真的。


    结果余教授言简意赅地解释:“没有稿费的,稿费是资本主义那一套,我们不收稿费的。”


    余秋差点儿跳脚,在杂志上发表文章没有稿费她也就认了。毕竟短篇字数少,捏捏鼻子就当少吃了顿红烧肉。


    这年头就连出书也没稿费,算怎么回事?难怪没有什么新书面世呢,辛辛苦苦写半天一分钱不收,墨水跟稿纸的钱怎么算啊?难不成要作家集体喝西北风去?


    另外,到底要不要脸?凭什么不给稿费啊。别以为她不知道,一号首长是有稿费的,稿费加在一起过百万呢。


    人心欲壑难填,前脚余秋还因为身上的罪名洗清恨不得能欢喜的翻跟头,这会儿她又为没有稿费耿耿于怀了。


    她开始感觉非常不舒服,没错,她辛辛苦苦,耗费了这么多精力,编写出来的小册子居然要免费出版,她痛快才怪呢。


    还有,她家何东胜那么辛苦的画图,一张张配着图,以为这活儿轻松啊,轻松个屁。


    稿费是什么?稿费是对知识分子劳动价值的尊重,连一个人的劳动价值都没办法尊重的时候,还谈论什么其他。


    大家都是劳动者,凭什么知识分子就应该免费啊。御用文人也就算了,人家是官家人有工资拿。其他人是不是就没资格写东西?写的东西不挣钱,集体喝西北风去啊。


    她内心的小剧场已经开的怒火中烧,成了点燃的煤气灶,分分钟就要爆炸。


    对面的女编辑可瞧不出她的内心戏,继续说着自己此行的来意:“另外还有一个事情,我们要跟杨树湾的社员同志们商量一下。我们出版社经常合作的印刷厂最近任务实在太重,这批小册子的印刷任务又比较紧,排队的话不晓得要排到什么时候。所以我们出版社想委托杨树湾印刷厂承接这批印刷任务,不知道你们是否方便。”


    这话像一捧雪水,兜头就浇灭了余秋心中的怒火。她顿时喜上眉梢,方便,哪有不方便的道理。


    这可是他们夜校印刷合作社接到的最大的一笔订单。哦,准确点儿讲,杨树湾印刷厂都是自产自销,除了销售目录之外,还没从外面接过什么大单子。


    原本讨论的热火朝天的众人这下子更是恨不得直接在祠堂里头翻跟头,掀翻屋顶了。


    听到没有?这可是国家的出版社给他们下单子呢,让他们印刷东西,他们不是偷偷摸摸的,他们堂堂正正地印书。


    空气里头的书香仿佛都浓郁了些。


    一直负责学校印刷厂具体工作的赵二嫂点头如捣蒜,立刻拍胸口,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她那情绪激动的,叫她嫂子都忍不住赶紧拉住她胳膊,生怕她一激动就动了胎气。


    其他人也跟着哈哈笑,纷纷表示没问题。


    众人赶紧领着出版社的同志去考察他们印刷厂现场,他们的印刷合作社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头的机器都是他们利用淘汰的废旧机器改进的,用起来呱呱叫。


    女编辑看他们印刷了几张纸,当场就跟他们打保证,回去以后他一定跟领导反应等到编辑好实用农学副业书籍,到时候过了稿子,出版社还委托杨树湾印刷。


    众人欢天喜地,一心一意小牛两位编辑在他们杨树湾住上几天,好好看看他们杨树湾,说不定还能编出新书来呢,编辑却谢绝了社员的好意,他们工作急把事情交代完了,就直接坐最后一班船走,明天早上还有会要开。


    众人又热热闹闹地簇拥着两位编辑去渡口边坐船。


    人到渡口时,船上刚好下来两位穿着灰色列宁装的青年男子。


    廖主任见到人颇为惊讶,赶紧上前要同人握手:“王同志、钱同志,你们二位来,是有什么公干啊?”


    不想这两个年轻人只简单同廖主任碰了碰手,就直接开问:“你们杨树湾是不是有个下放知青叫余秋?”


    廖主任的一颗心立刻空落落的,瞧着自己还悬在半空的手,感觉真是无比凄凉。人走茶凉哦,瞧瞧人家的态度,压根就不乐意搭理他了。


    杨树湾的人可顾不上安慰他这点儿小心思。


    大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紧张的不得了,生怕又是来抓人的。


    大队书记赶紧挺身而出,要给两人递烟:“同志,是有这么个姑娘,好娃娃,十里八乡,没人不夸的好大夫。全心全意为我们贫下中农服务。你们二位来是有什么事吗?”


    说着他又赶紧找出版社的编辑背书,“前头那个教材的事情现在已经澄清了,马上就公开发表出版,不是什么非法印刷。”


    女编辑倒是没有回避,扶了扶眼镜,很认真地强调:“这是我们选定的书,内容都经过审核了,没有发现问题。这种内部流通的教材谈不上非法出版,721大学都是这么搞的,不然我们也没办法继续执行主席关于721的指示。”


    两个年轻人满脸莫名其妙,什么非法出版,跟721大学又有什么关系?


    “我们是来找余秋参加五省知青标兵的表彰,她被选为学习邢燕子式知青好榜样,明天一早开表彰大会,她得赶紧过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真是眼睛一眨,上下嘴皮子一翻,立刻掉了个。


    前头还是犯罪嫌疑人,要在看守所里头审讯呢,后面立刻又成了标兵楷模,乖乖,果然是翻手云覆手雨啊。


    余秋同样满脸懵逼,感觉这些人的工作实在做得不到位。既然明天早上就开表彰大会,怎么一大晚的才过来接人?


    她本能地警觉起来,害怕又是什么新花样,先把她诓走了再说。


    廖主任挺起胸膛,直接发了话:“哎呀,我还没瞧过这么大规模的知青表彰大会呢。同志,我去看看成不?”


    说着他将自己怀里头的小女儿又塞回给妻子,这还是前头陈招娣怕他太失落,特地给他抱着,好给他点儿心理安慰。


    廖主任朝妻子点点头:“我陪小秋大夫走一遭吧,你跟姑娘就在杨树湾等着我,回头我给你们说稀奇。”


    陈招娣就是笑,满脸温柔地看着丈夫:“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家里头的。”


    廖主任咧着嘴巴,连连点头:“你办事我放心。”


    何东胜也跟自己的母亲点头,扬高了声音道:“那也带上一个我吧,我要好好跟先进知青学习,争取也快点儿进步。”


    他一发话,其他的知青纷纷往前走,吵吵嚷嚷着要跟去看热闹。


    他们这么多人呢,要是再有人耍花招使坏心眼子,抢,他们也把小秋抢回头。


    良心都坏透喽,瞧瞧小秋大夫现在的样子,叫他们那帮人折磨成这样了,他们还想做什么呀?


    余秋有些担心大家会惹怒了来人。


    不想那两个年轻人对视了一眼,居然点点头,然后他们又认真地强调:“余秋的船票车票钱是组织上出,你们要过去的话一切费用自理,没人管你们食宿的。还有就是你们随意离开,生产队的工分怎么算?”


    大家伙儿心里头打鼓摸不清,这两人究竟是什么路数。


    不过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难不成他们打退堂鼓,没有这道理。


    大队书记咬咬牙,堆着笑脸强调:“工分不愁,刚大忙过了,本来就打算让大家伙儿松快松快,没有新的生产任务。”


    大家伙儿胳膊一挥,立刻回去拿包裹收拾行李。这一路还不晓得走几天呢,他们可得做好了准备。


    胡奶奶慌得不行,一个劲儿给余秋张罗吃的。在看守所里头她不晓得怎么回事,她就知道小秋没吃好,人都瘦成这样子了。


    余秋赶紧拦着老人:“没事的,你别慌我看,恐怕不是什么坏事,未必是撒谎骗我。你看他们今天晚上是跟出版社编辑前后脚来的,估计他们收到指示也就是今天的事,所以才来不及提前通知。”


    胡奶奶叹气:“这要真是表彰,打个电话到大队部来不就成了,咱们杨树湾又不是没电话,来这两个小伙子我看着慌。”


    余秋也没有办法解释这两人的到来,毕竟假如上级一个电话过来,她也不可能拒绝呀。


    余教授倒是颇为乐观:“没事的,的确有这么个知青表彰大会。我前头听人提起过,我看啊,他们是着急,派人来接也是为了表示重视。”


    这就是政治,上头应该有领导发过话了,所以态度一定要亲切。因为这是政治态度问题。


    胡奶奶本来想给余秋摊鸡蛋饼在路上吃,结果那两个年轻人催促的厉害,他们要赶船呢。又不是逃荒,搞得动静这么大做什么?


    女孩子爱干净,愿意带几件换洗衣服就好。反正现在天凉好个秋,又不用天天洗澡。


    百般无奈之下,胡奶奶只能将今年最后一茬西红柿全都用兜子给余秋装上,然后又张罗着塞了一盒子鸡蛋进包里头。


    鸡蛋是用杨树湾自制的蛋托装好的,不怕路上挤的碎了。到时候拿着鸡蛋打蛋花吃也是增加营养。


    田雨将她妈寄给她的大枣全都带上,到时候要是没得饭吃,他们就吃枣子,总不会饿死。


    众人一番忙碌,每人都拎着起码两个包裹,浩浩荡荡的上船去,瞧得过来接人的两位同志眼皮子直跳,直接扭过了脑袋,仿佛没眼睛看。


    大家伙儿才不管这些呢,他们天不怕地不怕,再惹毛他们,他们就豁出去了。


    大船浩浩荡荡,何东胜追着廖主任询问这两人的身份。结果也就知道他们是省里革委会的,廖主任跟他们不过是泛泛之交,所知极为有限。


    大家伙儿也就懒得再盯着人家不放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他们怕个屁呀。大不了,大家伙儿集体吃牢饭。


    那也得监狱里头有这么多空位子,能安得下他们这些人,国家大方,舍得给他们免费吃牢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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