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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

作者:金面佛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晋江独发


    “不是他们。”李红兵倒很有老大的气概, 赶紧奔过去护住自己的小弟, “我们没玩水,我们灌田鼠洞的。”


    结果这话一点儿也没让何东胜消气, 他脸沉得更加厉害:“你不好好上课, 就带着弟弟玩这个?要是大毛二毛出了事,你打算让四婶婶怎么活?”


    李红兵脸涨得通红,期期艾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弟弟要替他辩解, 也被他一把捂住了嘴巴。少年的心中充满了后怕,要不是今儿东胜哥哥在, 等到他跳下水的时候, 说不定大毛二毛真的被水猴子拽下去了。


    何东胜将漂在河面上的旧轮胎捞回头,扫了眼田雨, 回头继续训斥李红兵:“人家小田老师闲的, 大热天不晓得歇歇,非要给你们上课才痛快?不知好赖的东西,有老师教有学上,还不知道珍惜。你对得起伟大的领袖给我们杨树湾修的小学吗?你对得起伟大的领袖给我们杨树湾派来的老师、大夫跟会计吗?”


    河畔静悄悄的,李红兵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河边只听得到知了一声声的叫着夏天。


    胡杨自觉身为这群人当中年纪最大的, 有义务站出来说话。他刚清清嗓子, 拎着的篓子里头就传来咔咔的声音。被水灌晕了假死的田鼠醒过来了, 扑腾着身子试图逃窜。


    小胡会计顿时羞愧难当, 作为抓田鼠大军中的一员, 被当场逮了个现行的他完全没有再开口的气势。


    田雨更是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她上山是来逮李红兵的,结果没拎着人回学校上课,她自己先抓田鼠抓得忘乎所以了。


    糟糕,都几点钟了,她上课要迟到了吧。


    余秋当机立断:“田雨,你赶紧回去上课。”


    田雨立刻朝李红兵杀鸡抹脖子,就跟护着闯祸被父母抓到要挨揍的弟弟一样,示意这傻孩子赶紧趁机跟自己走。


    余秋朝李红兵点点头:“你也上学去吧。我们都知道你是想帮两个弟弟,没有坏心,但是以后做事要多考量,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更方便安全的办法。不能想当然,觉得肯定不会出事,”


    田雨赶紧附和:“就是,快点儿跟我上课去。学问少就想的少,以后会吃大亏的。”


    说着,她直接拽住李红兵的胳膊,又朝秀秀挤眉弄眼,把两个学生都给领走了。


    余秋就跟当何东胜不存在一样,只仔细问了大毛二毛的感觉,有没有胸口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等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她才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没事了,下次小心点,你们红兵哥哥就是想带你们一块儿玩。以后都要注意安全。”


    她朝李家小弟使了个眼色,“快点儿吧,天热,赶紧带着弟弟把田鼠给收拾了。不然要臭了。”


    李家小弟懵懵懂懂的,应声去拖篓子。


    余秋又招呼愣在原地窘迫不安地胡杨:“别傻站了啦,帮他们一块儿啊。”


    胡杨这才恍然大悟,赶紧答应着,帮忙去处理田鼠。


    何东胜还没来得及好好教训这帮胆大包天的孩子呢,余秋就把人打发了个干净。一群孩子跟碰上天下大赦似的,集体鸟兽状跑光。


    罪魁祸首小秋大夫却跟个没事人一样。


    何东胜看着小赤脚大夫的脸,张张嘴巴,又硬生生地将话给咽回去了。真是小人讲大话,自己就是个孩子。


    余秋却没有就此轻轻翻篇的意思。她看着生产队长,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委婉一些:“你不该这样说李红兵。”


    哟,这是护短护到家了,还抱不平上了?


    何东胜浓密的眉毛抑制不住地往上挑,对上满脸严肃的小秋大夫,他又不好直接反驳,只能含混冒了句:“小子们都皮,不能像对姑娘家似的,得让他们晓得怕。不然好了伤疤忘了疼,明儿他们就还能出来闹腾。”


    “那你也不能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就直接给李红兵扣帽子。他带着弟弟跟大毛小毛出来捉田鼠,其实是想带着弟弟们改善生活。你想想看,按照李红兵的年龄跟块头,他有必要捎上大毛小毛跑腿吗?”


    余秋抬起头,“他只是在用自己的办法帮助别人,而且是尽可能不损害对方的自尊心。”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带着人出来捉田鼠,要比直接将田鼠肉送到人家里头强。况且田鼠皮还能卖钱呢。


    事实上,关于这一点,余秋挺佩服李红兵这孩子的。


    何东胜耐着性子:“那他也可以带大毛二毛逮知了猴啊,卖蝉蜕挣钱或者是煸知了猴吃,这起码要比带着人跑山上来玩水来的安全吧。”


    “第一,知了猴只有变成蝉之后才能有蝉蜕,二者不可得兼。第二,按照目前的情况,肉多的田鼠显然更加适合大毛小毛。第三,你别忘了,田鼠洞也是粮仓,挖出来的粮食可以帮四婶婶家打饥荒。”


    何东胜惊讶地抬高眉毛:“这会儿田鼠洞里还存了粮食?”


    “怎么没有,不少呢。”余秋指着挖开的田鼠洞道,“你看。”


    因为二毛落水大家慌了神,加上后来何东胜脸黑的跟锅底似的,大家伙儿全急着逃之夭夭,所以连挖出来的粮食都没来得及收拾好,蚕豆、稻谷跟麦粒撒了不少。


    何东胜倒吸口凉气,恨得不行。这帮子土匪强盗,真是要搬空了杨树湾的粮库了。


    “以往它们夏天不这样存粮的。”


    现在怎么连夏天都要藏粮食?难怪一个个吃得膘肥体壮。


    余秋挑挑眉毛:“以往好像也不种双季稻啊。”


    现成的稻谷放在面前,田鼠要是放过了,才真是傻呢。


    何东胜懊恼地拍脑袋,真是他们傻了,竟然光想着田鼠秋天会屯粮食。他们又不养田鼠,就该早点儿斩草除根啊。


    余秋叹了口气:“要不是李红兵跑上山带人逮田鼠,我们也发现不了这件事。你这么劈头盖脸在人前就训得他没脸,不是让他以后都别带大毛二毛出门吗?”


    何东胜站起身,没想到小赤脚医生大有非得给李红兵讨个说法的意思。他感觉十分怪异,小秋大夫明明自己就是个孩子,怎么搞得活像成了李红兵的长辈一样。


    生产队长挑挑眉毛:“我是让他以后别带弟弟们做危险的事。”


    “不带他们做任何事是最安全的。”余秋仍旧坚持自己的观点不肯放弃,“大毛二毛毕竟不是李红兵的亲弟弟。如果带他们出去需要承担的风险系数太高又需要受到大人们的责难,那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一刀切,以后他都别搭理大毛二毛好了。


    不是说你教育他们不要玩水是错的,而是你忘了肯定他主动带大毛二毛一块儿玩以及想方设法帮助四婶婶家这个大前提是对的。


    主动去做一件事本来就很难,需要得到更多的肯定和鼓励以及引导,而不是出现问题犯了错就直接否定掉事情本身。不然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所有人都不做事,因为这样最安全最不容易受到诘难啊。


    其他人也会有样学样,直接疏远了大毛二毛;因为他们害怕自己也会跟李红兵一样挨训。所以到最后,这件事很可能演变成的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疏远大毛二毛。大家都不痛快。”


    何东胜感觉愈发怪异,不是他认为小赤脚医生的话狗屁不通,而是这番话从小秋大夫嘴里头说出来分外怪异。


    这小丫头还真是爱装大人样。明明自己就是个孩子,老爱把自己当成大人,还是护小孩的大人。这都成什么了?老鹰捉小鸡,护着小鸡的老母鸡?


    何东胜心情复杂极了,脸上的肌肉都跟找不准自己的位置似的。其实他很想笑的,这就跟娃娃唱大戏似的。不管台上的娃娃画了怎样的大花脸又是如何认真,台下的大人见了,总会忍不住要笑。


    生产队长不得不清清嗓子,勉强压下去笑意。他总觉得自己这会儿要是笑出声,眼前的小赤脚医生会跟她翻脸。


    何东胜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回头我再找下李红兵,跟他再说说。”


    他话音刚落,脚背上就多了个东西。


    原来胡杨走的时候忘了收水管,溪水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淌,因为地势的缘故,汪在地上的水蔓延进了另一个田鼠洞口。躲在里面的田鼠被迫喝了不少水,赶紧从隐洞往外逃。


    它头晕眼花的,居然爬上了何东胜的脚背。


    生产队长二话不说,直接捏住了田鼠的后颈,然后两手一扯,田鼠就软软的不再动弹。


    余秋只用断髓法处理过小白鼠,这回见人如此对快有斤把重的大田鼠下手,顿时浑身鸡皮疙瘩圈全出来了。


    何东胜却来了兴致。一只田鼠得手,彻底点燃了男人心中隐匿的战斗因子。他立刻跑回船上去拿铁锹跟钉耙开始挖鼠洞,大有直接灭了这片鼠国的意思。


    余秋偷偷在心中翻白眼,逃不脱的真香定律。还让人家孩子别挖田鼠呢。


    可惜前头他们闹腾的太厉害,田鼠又机灵的很,多半已经从隐匿出口逃走了。何东胜挖了半天,只抓到了两只大田鼠,倒是端了窝小田鼠,全都是没长毛的那种。被他用个包装起来了。


    余秋忍不住好奇:“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些小鼠?”


    总不会直接吃了它们吧。


    好吧,虽然有烤乳猪也有烤羊羔,可她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何东胜看她满脸纠结的模样,心里头涌现出股说不出的快慰。就是嘛,小秋大夫这才看着像个十五岁的小丫头。


    他笑着摇摇头:“不,泡香油用。”


    余秋顿时觉得自己以后都没办法再正视香油了。妈呀,现在香油真的很宝贵,每个月三两油的定量够干什么?她都恨不得把香油供起来了。


    何东胜脸上的笑意更深:“泡好的香油可以治疗烫伤。”


    余秋眼皮子立刻跳起来,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烫伤神药老鼠油。她眨了下眼睛:“你确定这有效?”


    何东胜点点头:“我小时候被开水烫伤,当时抹的就是老鼠油,后来也没留疤。”


    他手上铁锹不停,一边往里头挖着,一边还用茅草堵住新洞口,防止落下的土堵住了通道。


    “你当时感觉痛不痛?有没有烫红了起水泡?”


    何东胜笑了起来:“当然,那时候烫得挺厉害的。”


    “不,你觉得痛就代表烫伤的程度并不高,应当是I°跟浅II°烫伤,因为深II°烫伤就反应迟钝,III°烫伤基本上完全没感觉了。I°跟浅II°烫伤本来就不容易留疤。”


    余秋摇摇头,“我想知道,这个治疗烫伤的办法究竟是哪本医书里头说的?”


    何东胜有点儿尴尬:“这算是民间偏方吧,我也没在医书上看过。本来就是治疗轻中度烫伤的。你说的那些更严重的烫伤,有其他处理的方子。”


    “我个人认为老鼠油对于治疗烫伤没有任何意义。所谓的有效不过是身体自愈所导致的错觉。”余秋抬起眼睛,“恰恰相反,这种办法不仅没有什么意义,而且很容易造成感染。”


    因为所谓的偏方当中要求患者撕掉烫起的水泡,然后用这种油来抹伤口。油从来没有经过消毒灭菌处理,里头含有多少病菌啊。皮肤是人体的第一大屏障,如此自毁长城请狼入室,不是生怕自己伤的不够厉害吗?


    她以前就在烧伤科看过类似的病人。


    小男孩手被烫伤了,奶奶坚持不让父母带孩子去医院,非得用她秘制的老鼠油抹手,结果孩子手严重感染,因为并发败血症,孩子还在ICU里头住了半个月,鬼门关里头走了几遍。


    后来好不容易病情稳定下来,小男孩手指头开始复健恢复功能的时候,那位奶奶还当面对教授表达过不满,嫌弃她孙子手上留疤了。


    她坚定地相信,如果不是送医院被医生这么折腾而是继续抹老鼠油,她孙子的手早好了,并且也不会留疤。


    一组的医生护士能说什么呢。


    他们忙着救命,奶奶却只专注留不留疤。到底时代不一样,人民群众对生活的追求也大不同。


    可奶奶,下回要再碰上这种事,能否请您将孙子的手直接放在自来水底下冲洗降温,而不是抹什么老鼠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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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管是个好东西


    何东胜想了想, 找不到充足的理由来反驳余秋的意见。


    他倒是没有全方面维护传统医学的自觉性, 反而点点头, 表示自己同意小秋大夫的看法。这小鼠他就不用来泡香油了。


    余秋反而纠结起来,小鼠不泡香油那能做什么用?总不至于现在放生吧, 那可真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晒干了呀。”


    余秋还是反应不过来:“晒干了做什么用?”


    何东胜直接在溪水边处理两只大田鼠,笑出了一口白牙:“小鱼干做什么用的,这个就怎么用。”


    余秋觉得自己以后都没办法正视小鱼干了。


    何东胜拿了刀才反应过来旁边还有个女孩子在, 他赶紧提醒小赤脚大夫回避, 省的吓到她了。


    余秋自顾自地淘洗从田鼠洞里头扒拉出来的粮食,闻声抬头奇怪地看了眼生产队长:“你做你的啊。放心, 我在你上游,水不会淌到我这边来的。”


    何东胜感觉非常怪异,赶紧侧过身子,尽量背对着女孩子剥皮开膛剖肚。


    没想到余秋一见蔓延出来的血水, 立刻站起身现场指导:“别丢,把田鼠心肝都留下。四婶婶可能有夜盲症。”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要不是李红兵说, 我都不知道有这回事,我还去四婶婶家给她做过体检呢。”


    结果问四婶婶的时候, 她哪儿都好, 什么也不说。等晚上生产队收工, 自己得再上四婶婶家仔细问清楚。疾病必须得早诊断早治疗。


    如果是单纯维生素A缺乏导致的暂时性夜盲, 那及时补充维生素就好。但要是其他情况就不好办了。尤其现在什么设备都缺, 公社卫生院也没有专门的眼科, 不知道县医院可不可以做眼底镜检查。


    余秋不由得有些沮丧。


    唉,就算查出问题来,四婶婶也未必愿意治疗。无论在什么时代,穷病都是最大的病。


    不过维生素A是脂溶性维生素,随着脂类一并被人体吸收。而这个时代的人恰恰最缺乏油水。


    四婶婶的丈夫早几年生病走的,一个寡妇拉扯两个孩子,就算有什么好的多半也先紧着孩子。她自己很可能一年到头都沾不了几回油。


    照这么看,及时补充维生素A改善饮食条件,说不定效果很好。


    何东胜看小赤脚医生脸上表情丰富,一个人不出声唱完整部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行啦,我说话算数。回头我肯定找李红兵道歉,鼓励表扬肯定他团结伙伴。”


    余秋默默地瞅了他一眼,直接扭过头继续淘洗箩筐里头的粮食。跟他说这些也没用,还不如让他多收拾出几副田鼠心肝给四婶婶入药呢。


    在闹饥荒的年景,挖鼠洞扒粮是老百姓活命的手段。就算是现在,秋收过后,杨树湾人掏了粮食,尤其是稻子这种精细粮,也舍不得直接拿去喂鸡鸭,而是洗洗干净碾出米来自家吃。


    余秋可不敢让人吃这样的米麦,她琢磨着还是直接留这些当种粮比较合适。毕竟田鼠挑剔的很,挑选的种子颗颗都饱满。


    何东胜来了兴趣:“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种?现在稻种下田育苗可是有些晚了,等到天冷了来不及长好的。”


    小麦倒还好,淘洗晾晒干了,等中秋收割完稻子耕过田之后,白露前就可以把稻种撒下去。


    稻种留一年,恐怕到时候会坏掉。


    余秋有些迟疑:“我以前听说过稻子长到八月中旬熟了之后,只割掉稻穗留下稻杆子,就还可以在十一月份之前收第二茬。这么看的话,说不定我现在播种也能在霜降前长成稻子。”


    何东胜点点头,不仅不驳斥她的痴心妄想,反而点点头,轻描淡写道:“那就种着试试吧。”


    他这么好讲话,余秋反而犹豫不决了。开玩笑,这儿足足有三四十斤种粮呢,叫她想当然地糟蹋掉,那可真是老天爷都要看不过眼的。


    何东胜收拾干净田鼠,笑着抬起头:“反正这种粮也是白得的,你不挖的话,留在地底下要么是烂了,要么还会被田鼠吃掉。不如种种看,说不定种出来效果不错呢。”


    他抓了把溪水边的泥巴,搓着手在水里洗干净,又帮着笑小赤脚大夫出主意,“你不是在水沟里头种了稻子嘛,干脆育完苗就直接再种到水上面,这样连整田都省掉了。”


    生产队长雷厉风行。


    收拾完田鼠肉之后,他直接去大队碾米房扒了两簸箕稻壳,将田鼠埋进去熏烤,等待的时候,他打了水,帮余秋将稻子泡上。


    培育秧苗得先浸种,待到出芽之后再播种,成秧率高。


    杨树湾的双季稻种都是在春天浸种,早稻下田播种后甚至还得覆盖地膜防止秧苗被冻死。现在七月天泡稻种,不怕天气冷,就怕天太热。稻子发芽的过程中本来就会产生热量,再这种三伏天,可不得直接烧死了稻种。


    好在余秋他们住的山洞冬暖夏凉,晚上睡觉还得盖被子,倒成了最合适的浸种场所。


    何东胜开玩笑道:“那我可得好好找找山洞,等开春育秧的时候,还能省点儿地膜。”


    “我觉得你可以考虑草肥塘育秧。”余秋正色道,“草肥塘在不停地沤肥,发酵的过程中会产生大量的热气。既然都是浸种子,井水不行,草塘产生的沼液应该可以吧。到时候将种子放进去泡到发芽再播种,说不定出芽率更高。要是嫌弃草塘太肥的话,可以在里头换一遭水啊。”


    何东胜挑高了眉毛,很是惊诧的模样:“可以啊,我们小秋大夫不仅给人看病给牲畜看病,这庄稼怎么长得肥壮,还要看我们小秋老师。”


    余秋有些不好意思:“这都是我乱讲的,不当真。”


    何东胜却认真起来:“我倒觉得草塘上浮的这些草可以当做葑田。说不定直接在上头撒种子,它们就能长起来。”


    余秋侧着头,语气不太肯定:“其实说不定草肥塘就能种庄稼,跟在水沟上一样。尤其是早春长秧苗的时候,天冷,完全可以搞水面种植,利用草肥塘的热力促进秧苗生长。”


    在她穿越过来之前,农民利用温室大棚可以全方位地控制棚内的空气含水量、温度以及光照情况,从而实现一年四季想长什么植物就长什么植物。她那位逍遥派的辞职老师还在集装箱别墅里头整了LED灯,利用太阳能跟风能发电种菜。


    现在杨树湾连电都没通,自然没办法弄得那么高大上。但是天然的太阳能、风能、水能以及沤肥发酵时产生的热都该被充分利用起来。


    何东胜笑得厉害。他竖起大拇指,夸奖余秋道:“这主意真不错,明年,明年我一定试试。回头我就再刨个田鼠窝去,把种粮给备下。”


    说着,他抽抽鼻子,眼睛发亮,“哟,估计快要熏好了。”


    余秋默默地呼了口气,心情有点儿复杂。她总觉得这位生产队长挖田鼠窝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吃肉。


    “天啦,香死了。”


    田雨人还在前头的知青点,老远就抽着鼻子喊,“余秋,你都会自己烤田鼠了啊。你胆子可真大。”


    待她看清山洞门口还站着何东胜,小田老师顿时尴尬不已,讪讪笑着:“何队长,您忙啊。”


    余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耽误了人家大半天时间。她赶紧催促何东胜:“何队长,您忙您的去吧。”


    “没事,我本来去大桥那边就是看看还有没有软泡沫。师傅说得等到晚上合一批刚才才能剩下来。”何东胜拿火钳从稻壳灰里头扒出熏得焦黄的田鼠,笑着朝田雨摇摇头,“小田老师,回头我再抓了烤给你吃。这个暂时不行。”


    田雨登时脸上飞起了火烧云,连忙否认:“不不不,我不要吃。我不喜欢吃这个的。”


    余秋赶紧帮她解围:“这么早就放学了吗?怎么没见秀秀?去生产队干活了?”


    “不是。”田雨总算想起来自己回家的目标,刚才田鼠肉实在太香了,都熏得她脑袋瓜子跟眼睛一样直勾勾,转不过弯儿来了。


    “我想喊你去学校跟他们说说透镜取火还有那个虹吸管的事情。”说起正经事,小田老师立刻慷慨激昂,“我要用事实向他们证明,知识就是力量。”


    虽然杨树湾人很敬重先生,也愿意让孩子多念书。但在眼下,农民除非被推荐上大学或者中专,否则农民的孩子仍旧是农民,根本不可能改变身份。


    老鼠的儿子打洞的命,凭什么让孩子相信多读书多学学问有意义呢?反正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早点儿下田帮家里头挣工分,或者是抓田鼠跟知了猴卖钱,帮家里多点儿进项。


    田雨自己都只上到了初中,一没接父母的班当工人,二无谁推荐她继续上学。可她当了老师,她就坚信一定得让自己的学生多学知识。她得让学生们知道,上学是件很好的事。


    眼下不是最好的机会吗?瘦的跟个杆子似的,一阵风就能吹跑的小秋大夫,打败了李红兵,逮了好多田鼠。


    看,就是想办法给家里增添进项,有学问的人办法都来得多些。


    余秋抬头看了眼天,估摸着距离太阳下山生产队收工还有段时间。她点点头:“行,我跟你过去。待会儿再给他们讲点儿生理卫生课。”


    上次她说的时候,虽然将男女生分开了上课,课堂仍旧跟炸窝了一样,也不晓得这些孩子究竟听进去多少。这回再讲一遍,帮他们巩固印象也好。


    何东胜提了水,浇灭了地坑中的稻壳,笑着跟两位女知青打招呼告辞。


    田雨拉着余秋往学校方向走,见他拎着筐子往村口方向去,不由得好奇:“他不下地吗?去大桥边上干什么?”


    看桥的师傅不是说了嘛,得到晚上才有剩下的软泡沫。


    “估计是先去打招呼联络感情吧。”余秋目光盯着何东胜抱在怀里头的水管,眼皮子不由自主地跳起来。


    她总觉得醉温之意不在酒,何东胜是看上这橡胶水管了。


    刚才他在山上见到虹吸管的时候,就惊为天人,一个劲儿的感慨,要是杨树湾有这个,山地上种的玉米、土豆跟山芋就不愁如何担水浇了。


    即使用打水机跟水车,也得在山上挖出长长的水渠来,才能引水浇灌。这个工程量实在太大,所以到现在为止,杨树湾人种山地,仍旧依然人力担水浇。


    余秋深深地叹了口气,暗自祈祷烤好的田鼠干能充分发挥作用,最好多饶点儿水管回来。


    毕竟,她的柴胡跟黄芩还没种呢。到时候她可不想天天拎水浇草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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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秋当老师


    田雨拖着余秋的胳膊,一阵风似的冲回村小学。刚进门, 她就气得柳眉倒竖, 单手叉腰冲操场上的大杨树喊:“李红兵,你给我回去站黑板!”


    就课间休息这么点儿功夫, 精力旺盛过头的李红兵仍旧不肯消停。学校里头摸不到田鼠洞的影子, 可是有蝉啊。上课的时候, 李红兵耳朵就被蝉鸣声黏住了。


    知了猴晚上才从土里头钻出来,等爬上树就变成会飞的金蝉, 自然不能再靠挖洞捕它们。于是李红兵找了学校掸尘用的竹竿,在上头黏了厚厚的蜘蛛网,然后拿去粘知了。


    他眼睛尖, 胳膊手又灵活, 没多久就粘了一堆知了猴。


    树底下围了一圈学生,个个都在帮李红兵出谋划策, 指点蝉的位置:“这里, 快点, 它要飞走了。”


    田雨气得拿起教鞭,在空中甩出“啪啪”的空响,厉声教训这帮坐不住的家伙们:“书背完了吗?上堂课讲的东西都记住了吗?马上都给我上黑板写题。”


    学生们见势不妙,赶紧一哄而散。


    剩下李红兵居然还敢狡辩:“老师, 我这是怕蝉叫打扰了你上课!其实蝉吃树根, 也应该算四害。”


    “再害也没你害。”田雨杏眼圆睁, 教鞭直接甩向李红兵手上的竹竿, “你给我老实待着听课, 才是对课堂秩序的最大维护。”


    少年郎发出惋惜的叹气声:“哎,小田老师,你吓跑了我的蝉。”


    校长一早就去学校垦荒田里头掰玉米,拎了一麻袋回来。他站在校门口便见着了李红兵这只皮猴子挨训。


    校长立刻一声吼,吓得见势不妙的李红兵赶紧往教室里头跑,却仍旧慢了半步,被拍了下后脑勺:“你再给我皮试试,马上跟我下地去挖土豆,一分钟都不许给我歇。”


    李红兵哪里敢跟校长犟嘴,脚不沾地地跑回教室。


    头发花白的校长冲田雨喊:“小田老师,你给我狠狠打,打怕了他为止。看这帮猴子还敢不敢闹腾。”


    说着,他又冲余秋点点头,热情地邀请,“小秋大夫,回头你也尝尝我们的玉米啊。”


    田雨好奇地张望:“不是秋天才收玉米吗?现在玉米就能吃了。”


    “哎哟,天太热了,玉米老的快。”校长笑着指玉米棒子道,“这几个估计煮了都咬不动,我准备掰了晒干了磨玉米面。”


    余秋心念一动:“校长,能否麻烦您帮我一个忙?”


    校长敲响了上课铃,田雨带着余秋上了讲台:“今天,我们请小秋老师过来帮忙讲解如何不用洋火取火以及怎么让水自己哗哗地从地处往高处淌。”


    立刻有性情活泼的学生举起手来,大声宣布:“我知道。”


    余秋好奇,示意他站起来:“那你说说看怎么弄?”


    那学生掩饰不住的骄傲:“水可以用水车,点火用火腰子跟火镰火石。”


    余秋听说过火镰火石,但她以为那是古代人才用的东西,没想到现在已经距离二十一世纪不到三十年,居然还有人用这个。


    不过比起火腰子,火石火镰已经算好的了。因为所谓的火腰子就是用野菊花或者玉米缨子搓成草绳晾干,专门用于出门抽烟。用的时候,用柴灶余火点燃留下火星,往腰间一挂。等到要抽烟,就拿旱烟锅子对着有火星的那头猛的一吸,点燃烟叶开始抽。


    余秋听得目瞪口呆,这简直就是行走的炸.药包,他们就不怕烧到自己吗?


    “嘿,不小心就烧到了。要是碰上赶集,两个人一蹭,直接能把人烧光了。”


    余秋赶紧摆手,满脸严肃地强调:“这个办法不行,太危险了。还有火镰跟火石,我知道用起来很不容易,非常需要巧劲儿。今天我要讲的这个办法,谁都可以用。”


    说着,她拿着校长晒干的玉米外皮放在窗台上,用树枝撑着凸透镜,然后笑着点李红兵的名字:“来,李红兵,你给大家说说会发生什么事情?”


    李红兵悻悻,小声嘟囔了句:“玉米皮会自己烧起来。”


    教室里头沸腾了,所有的学生都拼命伸长脖子看窗台。田雨索性让他们一个个排着队,过来看玉米皮上的小光点。教室里头的学生还没参观完,窗台就传来玉米皮燃烧时特有的甜味儿。


    一帮半大的孩子立刻啧啧赞叹,感觉跟看变戏法似的。


    余秋又点了秀秀:“你给大家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秀秀不比李红兵混不吝,站起来时脸红红的,说话也细声细气:“因为凸透镜聚焦。”


    其实她并不清楚什么叫凸透镜聚焦,她甚至连凸透镜是什么都懵懵懂懂的。


    然而余秋大声表扬了她:“很好,胡秀秀同学说的很对。”她转过身,在黑板上画出凸透镜的示意图,然后示意大家,“你们排队,摸一摸这个镜子跟平常的镜子有什么不同?是不是中间厚,周围薄啊?这就是凸透镜,中间凸出去了,就跟人的眼珠子似的。”


    学生们又摸了一回稀奇,个个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留神就摔碎了凸透镜。


    余秋在黑板的凸透镜左边画上箭头示意光线:“当阳光穿过凸透镜的时候,因为聚光原理,光线会汇聚成一个光点,我们称之为焦点。”


    教室里头发出了“哇”的声音,学生们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个个都激动的不行。


    还有人跟周围的伙伴讲小话,其实声音也不小了,站在讲台上的余秋都能听到:“要是有这个,我妈不用天天去人家借火啦。”


    余秋微笑:“用的时候也要小心,尤其用完了必须得用水浇透了火堆,不然万一失火就麻烦大了。”


    她又在黑板上画了凹透镜:“凹透镜跟你们刚才摸的凸透镜相反,它是散光的。平常你们在电影上看到戴眼镜的人,近视眼镜就是凹透镜。但年纪大了眼睛发花戴的老花镜正好相反,是咱们前头说的凸透镜。”


    教室里头的嗡嗡声不断,余秋在两个透镜的下方画了眼睛的示意图:“咱们人眼其实也有屈光系统,光线照到眼睛上,经过一层层的角膜、晶状体、玻璃体等这些屈光系统折射后,聚集在视网膜上。这就是光的刺激。视网膜上有感光细胞,接收了刺激,再经过神经传递给我们的大脑,我们就能搞清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么了。”


    她转过身,示意学生们,“小田老师是不是总让你们不要靠书本太近,那是因为长时间近距离看书写字,牵着晶状体的肌肉就始终紧张。就跟橡皮筋一样,绷得太久了,会失去弹性。所以大家下课的时候就活动活动身体,朝远处看看,防止视疲劳。”


    李红兵立刻激动起来,高高举着手强调:“小田老师,刚才我抓蝉就是为了放松。”


    余秋摇摇头,郑重其事地告诫李红兵:“我真没看出来你在放松,你都快成斗鸡眼了。”


    教室里头立刻发出哄笑。


    田雨端了两只碗过来,瞪着李红兵:“你少找借口狡辩,不就是黏知了吗?回头我们比赛试试,看谁黏的多。”


    李红兵立刻被激起了斗志:“比就比!”


    他还不信了,树上的知了都会飞了,难不成小秋大夫能拿着水管子把它们冲下来。


    余秋拿了一截从卫生要来的用过的输液管,一头搭在装满水的碗中,用力吸了一下,等到输液管中充满水之后,她才将另一头放进空碗当中。很快,水就源源不断地往空碗流淌。


    坐在前排的学生立刻惊呼:“水真的往高处淌了。”


    妈呀,这比水车还厉害。水车是不停地转动,然后将水一格格地抬到上面啊。


    余秋笑着朝秀秀点点头:“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秀秀紧张得不行,说话还是跟蚊子哼一样:“因为空碗的水位比有水的碗低,所以大气压将水源源不断地压到空碗里头了。”


    余秋示意她坐下:“没错,虹吸原理主要利用的就是大气压,除此以外,还有分子内聚力。在真空也就是没有气压的条件下,也可以有虹吸现象。”


    “那我们是不是连草肥水都不用再灌进桶里头,走水渠往田里头运送了?”一直坐在教室角落里头一声不吭的陈福顺突然间激动起来,眼睛都在发亮。


    李红兵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瞪着自己的伙伴:“陈福顺,你要小秋老师吸草肥水?”


    教室里头先是瞬间沉默,旋即学生们立刻大声讨伐陈福顺,觉得他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欺负小秋大夫。


    嘿,陈福顺还跟小秋大夫亲嘴儿了呢,哦不,是小秋大夫救了陈福顺的命。


    田雨气得又开始在教室里头挥舞教鞭,觉得自己必须得动真章,狠狠敲几个人立威才行。


    余秋笑了起来:“不一定要吸啊,只要让管子里头充满液体就行。”


    说着,她拿输液调节器卡着输液管,排光了管子里头的空气,很快,输液管中就吸满液体,水继续哗哗往另一个碗中流淌。


    李红兵悻悻地缩下了脑袋,不敢再吱声。


    余秋笑道:“不过我得表扬李红兵同学,眼睛尖,观察很仔细,提出的问题也很切实。这是优点也是天赋,要好好保持并发扬光大。”


    李红兵不防自己被表扬,一张脸登时涨得通红,整个人都别扭的不行。


    余秋暗自好笑,她假装没看见,又喊几个学生上讲台描述今天自己说的内容。待看到校长在教室外头朝她做了个手势的时候,她等学生复述完毕,就宣布下课。


    “现在,大家可以过来看看到底怎么黏知了。”余秋朝李红兵点点头,“你试试这个竹竿。”


    李红兵瞪大了眼睛,感觉小秋大夫在作弊:“不是你自己黏吗?”


    余秋挑高眉毛:“军师难道要上场打仗?我教给你的是办法。”


    李红兵瞥见校长正冲自己吹胡子瞪眼,赶紧缩下脑袋,乖乖地接过竹竿,那上头裹了一层他不认识的东西。


    等到长竹竿伸出去,知了被黏到的时候,胸口憋住股气的少年人才惊讶地发现这东西要比蜘蛛网好用多了。蜘蛛网必须得不停地往上头吐唾沫,不然很快就会干掉。这个却可以连着粘好几只。


    李红兵忍不住好奇,仔细打量上头跟松脂差不多颜色的东西。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下,呵,真的好黏。


    “这是胶带。”余秋冲受到惊吓一般的男孩微笑,“就是跟浆糊差不多的东西。你之所以没见过,是因为我们国家工业基础还非常薄弱,需要大家努力学习,将来可以将我们国家建设的更强大。


    学习知识的目的是为了让我们学会思考,不仅可以发明创造,像小胡会计那样,也可以利用现有的材料减轻大家的负担。


    也许一两天的功夫,大家感受不到学习到底有什么用。可即使一辈子当农民,同样的土地,有知识有文化的农民种出来的庄稼都可以更多些。”


    “哈,我明白了。”李红兵福至心灵,突然间回过神来,“你就是打算在大树上裹这个胶带,让往树上爬的知了猴被黏住对不对。哼,我也有办法,我去刮松脂,然后黏在柳树上。”


    余秋的鸡汤才刚点火都还没煮开水呢,就被这孩子强行打断了。


    她忍不住挑眉毛,哎,别说,这孩子还真挺聪明。虽然她胶带不是这么用的,但李红兵的办法已经有了个思路的模型,就是阻断知了猴往树顶上爬的路。


    她摇摇头:“不,我晚上跟你比赛的不是这办法。回头你就知道了。”


    李红兵立刻昂起头,表示自己一点儿都不在乎:“哼,是骡子是马,咱们拉出来遛遛。”


    校长气得一巴掌拍上他的脑袋,吹胡子瞪眼:“我看你就是头驴,笨得要死还犟得要命的蠢驴。”


    教室里头立刻发出哄笑。


    宝珍在这笑声中冲到教室门口,小声喊余秋的名字:“小秋姐,有病人。”


    余秋惊讶地抬头看过去,一边朝门口走一边念叨:“谁要生了?”


    杨树湾好像没有快临盆的大肚子啊,今儿这个时间这个天气,应该也不会有人拦在半路上去不了卫生院,非得到杨树湾生吧。


    宝珍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充满了困惑:“是卫红哥哥的二姐黄莺姐姐,下面长了好大的一个包,痛得连路都走不了。”


    余秋更诧异,什么包啊,难不成是疖子?现在天这么热,倒是有可能。


    宝珍压低了声音:“是长在生娃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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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庭大腺脓肿


    郑卫红的二姐大名叫郑卫英,因为嗓子好, 所以从小就被人称为黄莺鸟, 反而盖住了她的大名。


    宝珍兴致勃勃地跟余秋描述:“那个时候大队请县越剧团下来教《追鱼》,她唱鲤鱼精, 大家都说不比越剧团的人差。当时不仅公社的其他大队, 就是白子乡也有人过来看的。没人讲不好的。”


    只是眼下躺在床上的黄莺显然没了在祠堂舞台上的风采, 她面色蜡黄,整个人憔悴得厉害。听宝珍说郑卫红的这位二姐也就是二十五六的年纪, 看着却像是三十好几。


    房门开着,她正在训斥两个逗小表弟玩的女儿:“别吵吵,吵得弟弟睡不好。”


    秀华抱着已经睡醒的儿子, 跟两个外甥女儿一块儿闹着开心, 闻声立刻抬头冲姑姐笑:“没事的,二姐, 小根已经睡醒了。他头回见到两个姐姐, 高兴得很呢。”


    小根生下来时虽然才六斤来重, 但是秀华月子坐的好,营养跟得上,奶水充足,所以小家伙被养得白白胖胖。他不怕生, 见到人还挥舞着小胳膊小腿表示欢喜, 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虽然不算大, 里头的光却叫人看着就不由自主地想笑。


    要不是今天登门是为了看病人, 她真要抱一抱这个小胖子。


    黄莺摇头:“大丫二丫手上没个准头, 别碰坏了小根。这可是我们老郑家的种娃。”


    “小根又不是面团,哪那么容易碰坏啊。”秀华笑吟吟地跟余秋打招呼,“小秋大夫你来啦。我二姐有点儿不舒服,想麻烦你帮着看看。”


    见到宝珍带了个生面孔进门,黄莺立刻挣扎着要起身,嘴里头还埋怨道:“请什么大夫啊,也不值当个事情。”


    郑大婶坐在床边的小凳子,眼睛发红,不知道是哭了还是气的。闻声,她直接一巴掌拍在二女儿的肩膀上:“什么叫不是事?你这连路都走不了咯,你还讲不是事儿?我就想昨儿六月六请姑姑,你怎么就不来家呢。你这是走不了啊。”


    黄莺矢口否认:“没事的事,妈,我还好。”


    郑老太太生气地跺着拐杖:“你就犟嘴吧,痛死了你活该。”


    她给余秋让出路来,脸上全是无奈的表情,“唉,小秋大夫,请你帮忙看看吧。我家这个二丫头就是犟嘴,吃亏的还是自己。”


    余秋让宝珍合上了房门,伸手掀开搭在黄莺腿上的被单。待看清黄莺的情况时,她顿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她还真是头回见这么大的脓肿,足有她拳头大小。整个包块红肿发亮,皮肤连着粘膜已经被里头的液体撑得饱满到跟充气过度的气球一样,随时都要炸开。硕大的肿块将黄莺双.腿.间堵得严严实实,难怪宝珍说她生孩子的地方长了大包。


    前庭大腺脓肿发展到这程度真不常见,现在的人未免也太能忍了。黄莺整个下.身都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余大夫忍不住发问:“你就不痛吗?”


    这个样子连躺着都艰难,她到底是怎么走回娘家的啊。


    “还好。”黄莺脸上居然还能挂着笑,“没事的,大夫,我没什么事,又不痛。”


    余秋不予置评,她朝郑大婶点点头:“婶婶,麻烦你打盆温开水过来。”


    郑大婶面上发红,十分过意不去:“哎呀,又麻烦你了,小秋大夫。”


    她其实看到女儿走路不对劲,发现老二下头鼓着包的时候,也想给她好好洗洗,然而又不敢,怕碰破了反而不好。小秋大夫不是说什么会感染来着。


    余秋笑着摆摆手:“没事,婶婶,这包虽然看着吓人,但切开了把脓液放出来了就舒服。她应该是有个腺管堵住了,里头分泌的液体出不来,时间久了感染了就发炎,所以才这样又红又肿又痛。”


    郑大婶打来了热水,余秋让黄莺摆好膀胱截石位,然后帮她擦洗双腿内侧。


    尽管黄莺一直强调她先头没感觉到下面不舒服,但余秋严重怀疑这个脓肿已经长了好些天,是逐渐发展到这么大的。因为疼痛,所以黄莺都不敢擦洗,才导致下.身的气味这么难闻。


    余秋避开脓肿,擦洗干净周围皮肤后,让宝珍开了个产包,因为她没有专门的治疗包,而产包里头正好有她所需要的剪刀。


    前庭大腺位于两侧大荫蠢的后部,腺管口在小荫蠢内侧靠近杵女模的地方。夫妻.生活、生孩子或者其他情况污染外荫部时,这里容易被感染从而引起炎症。生孩子时外荫裂伤或者行侧切术损伤了腺管,也会让腺体分泌液引流受阻,从而导致囊肿。囊肿感染,就会发展为脓肿。


    因为这个缘故,余秋给人接生的时候都能不侧切就尽量不侧切。


    前庭大腺脓肿切开引流造口术虽然简单,几乎没什么难度系数可言。就是在脓包上切个口子将脓液放干净,然后将切缘像锁扣眼那样缝好,不让切口闭合,始终保持通畅;有的病人疼得吃不消,甚至直接拿缝衣针直接戳破脓肿,自己完成第一二步工作。


    但这个几乎是每位妇产科医生单独操作的第一例手术的小手术有两个很大的问题,一是手术以及术后换药过程,病人相当痛苦;二是病人术后极为容易复发。


    余秋本人就在门诊碰到过位一年做了六次造口术的病人。基本上每次刚长好了她就又感染犯病,不得不再次入院手术。病人到后面被折磨得几乎都要去看心理医生了。


    后来还是余秋的导师亲自动手为她操作第七次造口术,作为带教研究生们的现场观摩课。


    出院之后,余秋就没看她再度入院。当然,也有可能是复发了对省人医彻底失望,再也不愿意登门。


    余秋洗干净手,带上手套后,让宝珍帮她开了产包,然后拿血管钳夹了碘伏棉球帮黄莺消毒。她才消毒了两遍,不堪其重的脓肿表皮就自行破裂,流出灰白色的脓液,腐臭的味道顿时弥漫了整个房间。


    这一包脓液几乎流满了整个肾形盘。


    原本神色隐忍的黄莺终于舒了口气,兀自强调:“我说没什么事吧。”


    老太太跟郑大婶已经被余秋请到房间外头。


    听到女儿的话,郑大婶气得直骂:“你要是早点来家,至于受这种罪吗?志邦呢,我就不信他有多忙,就不能送你们娘儿仨会外家啊。”


    “哎呀,妈,他要去外头做工你又不是不知道。”黄莺话还没说完,先疼得“嗷”了一声。


    余秋劝她:“你忍忍,我得把下面清洗一下,才能给你打麻醉针。不然我找不到进针的位置。”


    其实在余秋穿越之前,近几年省人医做前庭大腺脓肿造口术都是采取静脉麻醉,病人睡一觉,醒过来手术做好了,病人舒适度提高了,医生也不用担心病人因为剧痛而不配合手术的情况。


    虽然教科书以及传统观念都认为局部阻滞麻醉已经足以支撑这个小手术,但就余秋本人以及她的老师们的经验,即使打了局麻药,手术过程中,病人仍旧会感觉非常痛苦。


    神经丰富的会荫部位,整个手术过程中有多次牵拉、切割、扩创以及缝合的步骤,局麻实在难以达到让病人无痛的效果。


    然而现在没有打静脉麻醉的条件,余秋只能老老实实地抽取利.多卡.因给黄莺打局麻:“你忍忍,后面可能会比较痛。你可以叫,但是不要动来动去,免得剪刀伤到你。”


    老太也在窗户外头听着音,闻声朝余秋喊:“小秋大夫,让她多痛痛,好晓得厉害。省的不长记性,自个儿糟蹋自己。”


    余秋抿嘴直乐,赶紧应声答应:“黄莺姐以后肯定不会大意的。”


    她打完麻药,用血管钳夹住破口两侧,将整个囊壁牵拉绷直,然后拿侧切弯头剪刀一叶伸进囊腔,直接抵到脓包的底部。


    前庭大腺脓肿就是个大脓包,必须得切开个足够大的口子彻底引流,否则以后容易复发。要是这个时候医生手软,只开个小口子,虽然也能排出脓液,但病人后面遭罪的可能性更高。


    余秋一剪刀下去,直接剪到底部。随着她剪刀的动作,脓液伴随着鲜血一并流出。


    宝珍看得心惊胆战,余秋却体现出了外科医生特有的心狠手辣。她挤压着消毒棉球上的碘伏液,冲洗干净囊腔。要是有甲硝唑液就好了,用来冲前庭大腺脓肿效果真是绝。然而现在她没的选。


    黄莺疼得直抽气,余秋也充耳不闻。她将食指伸进囊腔,拇指放在大荫蠢上,仔细触摸还有没有其他脓包。


    前庭大腺脓肿有的时候不止有一个腔室,里头的纤维带就跟隔断墙一样,会把屋子分成几房几室。如果存有死角没清理干净,术后黄莺还是会很快就复发。


    余秋摸到了小脓肿,再次扩创引流。


    宝珍在边上看得心里头发慌。她虽然接生的时候也给人下面剪口子,但没有这样来的啊。她偷偷地看了眼小秋姐,不由得佩服,人家才是个真正的医生样子。


    黄莺姐都喊成那样了,小秋姐不仅手不抖,眼神都毫无波动。


    余秋清创完毕,在囊腔中塞上消毒棉球,指点宝珍注意:“把棉球塞进去,一个是为了消毒止血,另一个就是充分暴露,方便接下来的缝合。你缝针的时候,一定要带上囊腔的这个光滑的内膜。不然你外头缝好了,内膜在里头蜷缩成一团,很快又会形成脓肿。”


    宝珍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我,我也要做这个?”


    她是接生员啊,她不会看病的。


    余秋笑了:“你想的倒挺美,别想偷懒,以后都得跟着学。不说全科医生,你起码得给我成长为个能独当一面的妇产科大夫。”


    她拿了针线,缝合之前又补了次局麻药。饶是如此,每次进针的时候,她都能明显感受到黄莺的身体在颤抖。


    缝完一针后,余秋没有立即剪短线头,而是用血管钳夹住,让宝珍帮忙牵引,好彻底暴露手术视野。


    整个手术过程数虽然只持续了大约五分钟,但是黄莺却像是经历了半个世纪。到最后,余秋给她囊腔中塞碘伏纱布条引流的时候,她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郑大婶进屋后看女儿痛得大汗淋漓的样子,嘴里头念着:“活该。”,脸却纠结成一团,心疼得不行。


    郑老太也是一边顿着拐杖骂孙女儿,一边问余秋:“小秋大夫,她这个可要忌嘴?”


    余秋笑着摇头,西医当中基本上没忌嘴这个概念,除非是食物过敏。


    “吃些清淡滋补的吧,下面注意卫生,大小便之后及时用温开水洗干净。明天我再过来给她换次药,后面好了我会给她高锰酸钾片坐浴的。”


    她收拾干净床上,脱了手套,准备去院子里头洗手。


    黄莺终于缓过劲儿来,焦急地追问余秋:“大夫,我这还影响生娃娃啊?”


    余秋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院子里头正追来追去的两个小姑娘,她们朝小表弟做着鬼脸,逗弟弟玩。


    小小的女孩儿满身心的欢喜满得都要溢出来了,看着是那样的无忧无虑。


    余秋清清嗓子,摇头道:“不影响,这个月暂时不要同房,免得容易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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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不明白,一个妇科手术到底是如何让审核看出了色.情暗示。如果有谁能在这情况下还被性暗示了,作者只能说一声佩服!


    长得真神气(捉虫)


    余秋谢绝了郑家的留饭, 开玩笑, 今晚她可有场硬仗要打,120只知了猴呢。


    老太太跺着拐杖拉下脸, 抓知了猴都是天黑以后干的事,怎么就不能吃晚饭?吃过饭刚好有力气。


    今天吃黄鳝,卫红在田里头钓的,好长的两条, 昨儿早上就抓了, 等着他二姐回娘家。


    郑家的大女儿是随军家属,跟着丈夫驻扎在外地,几年功夫才能回一趟娘家。所以全家人都盼着老二回来。


    今晚黄鳝都烧了, 大家一起吃。


    余秋笑了,眨眨眼睛:“那可不成。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我得把准备工作做好了。”


    宝珍按捺不住好奇的心:“小秋姐, 你要怎么抓呀?”


    120只,她跟她两个哥哥忙一晚上都抓不到这么多。


    郑大婶叹气, 心中暗道摆明了小秋大夫是送糖给那群孩子吃。


    她忍不住说小赤脚医生:“你就是太惯着那帮毛孩子了, 要凶点儿, 不能纵着他们。”


    一个个的哦,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居然还要吃水果糖。真是饱饭吃多了撑的, 怎么不上天啊?


    正在院子里头玩耍的两个小姑娘, 听到糖字, 立刻抬起眼睛, 亮晶晶地盯着郑大婶。


    年纪小一些的那个,更是直接嚷嚷出来:“外婆,二丫也要吃糖。”


    她姐姐赶紧拉妹妹的手,摇头强调:“不吃糖,吃糖肚子痛。”


    小妹妹却不好糊弄,毫不犹豫地反驳姐姐:“糖好吃,甜,二丫要吃糖。”


    余秋笑着摸了摸她俩的脑袋:“吃糖,都吃糖,等过两天,妈妈好了,小秋大夫请你们吃糖。”


    屋子里头的黄莺立刻喊出声:“不许吃,嘴馋身懒的东西,心都野了。”


    老太先不高兴起来:“干什么你?糖不是甜的,难不成是苦的。有能耐骂什么孩子呀?”


    她转过头,冲两个重外孙女儿笑,“大丫二丫不急啊,等供销社有糖卖了,叫你们舅舅买糖给你们吃。”


    二丫憋着小脸蛋,委屈得快要哭了:“那什么时候有糖啊?”


    黄莺愈发气氛起来,恨女儿不长脸:“吃什么糖?撑不死你。今儿就跟我回家去。”


    “干啥你?发什么疯?”郑大婶也拉下了脸,“今天就走?那你死回家做什么?不要进这个门。”


    黄莺被奶奶跟母亲劈头盖脸地连着骂了两通,脸涨得通红:“家里头还有事,养的鸡跟猪也要有人喂呀。”


    “你婆婆是死人?喂下鸡,喂下猪能累死她?”郑大婶眼睛都红了,“不许走,老老实实安身给我待着。卖到他们家的啊?回娘家都不行了?”


    余秋最怕碰上这种家庭纠纷,真要扯起来,扯个三天三夜都扯不完。


    她赶紧强调:“不能走的,做完手术不换药,不继续治疗,你很快又会再发。给你的药一天三顿,一顿一片必须得吃了。”


    老太立刻应声:“就是,你不听话,死在外头都没人理。”


    余秋借口再不去准备,知了猴就抓不到了,朝宝珍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出了郑家门。


    等走到路口,宝珍才压低了声音跟她小秋姐分享患者家庭背景。


    “当初黄莺姐嫁到山里头去,大爹跟大婶生了好大的气,老太也气得吃不下饭。”


    余秋惊讶地挑挑眉毛:“黄莺姐婆家在山里头?”


    因为山地是旱地,浇灌不便,不仅种不了水稻,连小麦都几乎没有收成,山里头人几乎全靠山芋充饥。据说三玉中里头掺杂了玉米,就已经属于奢侈享受了。


    为着这个缘故,山里头的姑娘嫁出来的多,外面的女人进山的十分稀罕。


    毕竟哪家爷娘都舍不得自己的闺女去过苦日子受罪。郑家长辈生气也是正常的。


    余秋也忍耐不住熊熊的八卦之魂,小小声追问:“那为什么当初要讲山里头的婆家?”


    杨树湾迄今还有人干保媒拉纤的营生,帮男女双方说和。


    难不成是这个没人不靠谱,收了男方的钱,故意糊弄女方家里头?那也不太可能啊,定亲之前,女方长辈肯定要去男方家里头相看的。


    宝珍两只眼睛立刻放出光来,脸上的神色也十分古怪:“没有媒人,是黄莺姐自己相看上的。”


    余秋惊讶,这要怎么相看呀?现在出门基本靠走,联系基本靠吼,隔了一座山就跟隔了一个世界似的,不少人进一次公社都觉得稀奇,压根没有碰面的机会呀。


    “换山芋。他们山里头吃不到米面,就会挑着山芋,到我们杨树湾来换点儿麦子。”宝珍眨眨眼睛,显出了同为八卦中人的小兴奋,“黄莺姐就是那时候相中志邦哥哥的。他家穷,拿不出彩礼来,黄莺姐什么彩礼都没要,硬是要嫁给这个人。”


    余秋也挑高了眉毛,笑嘻嘻的:“那志邦哥哥肯定长得精神。”


    不然她真不知道黄莺图个什么了。


    图这位志邦哥哥人好吗?未必吧,老婆下面脓肿都长成这样了,旁人不知道,他难道会不清楚?


    清楚了还让老婆单独带着两个孩子翻山越岭地快走了一整天才回到娘家?这人到底是蠢还是毒呢?


    就算生产队上工再要紧,也不差这半天一天的功夫吧。


    况且山里头种山芋跟玉米,眼下根本不是多忙的时候。


    宝珍立刻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丝毫不掩饰嫌弃之情:“才不是呢,长得一点儿也不神气。”


    余秋被她脸上的表情逗乐了,故意调侃小姑娘:“那你说说,什么是长得神气啊?”


    宝珍丝毫不掩饰骄傲之情:“当然是像我东胜哥哥那样的啦。”


    余秋扑哧笑出声。她挑高眉毛,竖起大拇指,憋着笑夸奖自己的小徒弟审美在线:“不错,很有眼光。”


    何东胜的长相的确很符合现在的主流审美观。


    “你俩又在后面编排我什么小话了?”何东胜挑了副箩筐从村口方向过来,笑着看两个小妹妹。


    余秋拼命忍住笑:“没编排你,宝珍夸你长得精神呢。”


    小接生员不防背后讲人话被抓了个现行,顿时脸涨得通红:“我们在说黄莺姐呢,志邦哥哥都不陪她回娘家。”


    何东胜笑了起来,露出口白牙,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他是怕被我们杨树湾的老少爷们揍一顿吧。”


    当初黄莺姐也算是村里头出挑的姑娘,要是嫁去公社或者县城之类的好地方,再不济去个好点儿的大队,大家也就认了。


    结果居然嫁进山里头去,老少爷们的心能平得下来吗?


    余秋伸头看他箩筐里头的秧苗,棵棵都长得健壮。


    她忍不住好奇:“赵大爹把秧苗换回来啦?哪个队有这么多秧苗啊?”


    “大爹跑了好几个公社,累得够呛。”何东胜换了个肩膀,“秧苗要是不赶紧补下去,就要误了收成。”


    他抬头叮嘱宝珍,“你给我跑趟腿,各家各户都通知一声,就在地头把秧苗给分了。”


    宝珍立刻应声。


    余秋将泡过一回的布巾放进水车洗衣机里头之后,也跟着帮忙去通知人。


    现在六队的各家各户都已经明确自家负责的田亩,经过一整天的下地劳作,也搞清楚了到底哪些秧苗需要补。


    要是秧苗早点儿发下去,大家伙儿手脚快的话,今晚就能补好秧。


    余秋往六队跑,迎头撞上放学出校门的小朋友们。


    李红兵见到她就扯着嗓子喊:“小秋大夫,你可得快点啊,我马上就去刮松脂了哦。”


    说着他还神气活现地晃了晃脑袋。


    余秋看到他的样子就想笑:“你放心,120只真鸟猴,绝对一个都不少。”


    她招呼学生里头的六队孩子,“赶紧的回家去,跟你们爸妈说,何队长在田头分秧苗呢,别耽误了功夫。”


    几个大孩子立刻朝家里头奔。


    其他学生跟着喊:“你们队真的要重新栽秧啊。”


    “对,我妈说要补种。”前面的孩子头也不回,只招呼同伴帮忙,“你帮我去自留地瞧瞧,我爸妈可能在那边。”


    一群学生立刻一哄而散,没有自家事情的,也帮着去喊人了。


    李红兵气得直跺脚,这帮家伙还没开始打仗呢,居然就四分五裂。小秋大夫实在太狡猾,竟然用这种办法来分裂他的队伍。


    余秋哭笑不得:“我又不跟你比,你找多少人都跟我没关系。”


    李红兵梗着脖子:“嘿, 我倒要看看你想干什么。”


    田雨毫不客气地一巴掌呼噜到他脑袋上,瞪眼教训学生:“怎么说话呢?马上就让你看厉害的。”


    她从包里头掏出昨晚上自己跟余秋去工地讨要的废胶带,得意洋洋地绑在先前李红兵抓知了猴的大树上,挑衅地瞪了眼李红兵:“你就等着看变戏法吧。”


    余秋默默地调整了下胶带的位置,正好到自己胸腹间差不多,贴的太矮的话,弓着腰去捡知了猴,她这把饱经风霜的老腰可吃不消。


    李红兵伸手去摸胶带,感觉小田老师好像真的不太聪明,这胶带滑滑的,根本不可能黏住知了猴啊。


    田雨立刻得意地抬高了下巴:“让你好好学习,你不听。知识就是力量,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回头我们就让你看怎么变戏法。”


    李红兵狐疑地看了眼面前的两位女知青,感觉这两人就是在装神弄鬼。


    他才不怕呢,水果糖他是吃定了的。


    少年大摇大摆地抬脚出校园门,他现在就上山刮松脂去。


    哈,难怪松树上逮不到知了猴呢,肯定是因为它们怕被松脂粘住。


    李红兵刚出校门口就迎头撞上自己弟弟以及大毛二毛,他喜出望外,立刻招呼人跟自己一块儿上山。


    临走前,他还特地回头跟小田老师强调了句:“我们上山,没玩水。”


    李家小弟却摇摇头,表情十分为难:“小胡哥哥说,给我们做太阳灶,以后都不让我们喝生水。”


    学校没有锅炉房,自然不会有开水供应。上学的小孩只能从自家带水喝。


    可现在物资极度匮乏,家家户户就是捡了个农药玻璃瓶都要好好收拾干净,用来装油打醋,哪有那么多瓶子可以给小孩带水喝?


    所以学生们上课口渴了,要么忍着,要么就趁着课间偷偷跑去外头沟里头直接捧水喝。


    胡杨听说之后吓得不轻,他以为起码杨树湾是实现了喝开水。没想到在柴火没有这么缺乏的情况下,孩子们仍然难以保证时时刻刻都喝到烧开过的水。


    小胡会计觉得这样绝对不行,他立刻带着孩子们参观了知青点前头的太阳灶,他要做一个同样的放在学校里头。


    这样课间老师将水放上,一节课的功夫便可烧出一大锅水来,学生从家里头带个碗或者缸子,就能有现成的开水喝了。


    田雨还真没注意到这个问题,她光顾着抓学生的学习了。小田老师十分羞愧,懊恼地拍自己的脑袋:“我该早点儿看到的。”


    余秋安慰了她一句:“你一双眼睛能看到多少东西?再说他们跑出学校,肯定会躲着你的。”


    她转过头来看开始忙碌的胡杨,试探着询问,“咱们要不要做一个开水桶?就是烧好了之后,让孩子们从桶里头接水喝,省得舀水的时候容易烫伤了。”


    田雨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做成老虎灶,到时候直接来接水。”


    所谓的老虎灶就是熟水店,专门卖开水的。据说以前还会连着茶室,甚至还有专门的说书人在前头说书,跟茶水店一样。


    不过时代发展到今天,前头的这些全都被摒弃了,只保留了最基本的供应开水功能。


    田家父母工作的码头就有这样的老虎灶,外头居民来买水,一分钱一瓶,他们职工则可以免费拎水回家。


    胡杨对老虎灶的印象不深刻,他再接地气也毕竟是将军家的少爷,部队大院里头什么都有,不需要他去拎开水。


    不过听田雨一描述,他立刻觉得好,有这么个老虎灶,起码能够保证学校师生的饮水问题。


    三个知青立刻凑在一起,比比画画老虎灶究竟要安在哪儿比较合适。胡杨打定主意,他还得再去一趟修桥队,把那几块被水泥柱子一并搬过来,刚好用着固定灶台。


    李红兵目瞪口呆,感觉自己受到了完全的忽视。


    刚才他们不还讨论捉知了猴的问题吗?怎么现在都不理这件事了?


    胡杨不耐烦地挥挥手,嫌弃地扫了眼小少年:“知了猴不是晚上才钻土嘛,先做点儿正经事才是真的。”


    看看,都是13岁的孩子,人家秀秀怎么就那么乖巧懂事?再瞧瞧李红兵,真是丢他们小爷们的脸。


    李红兵目瞪口呆,感觉眼前的男知青十分不要脸,谁讲抓知了猴不是正经事?


    搞得小胡会计今儿中午没吃他抓的知了猴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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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吃几块豆腐


    小胡会计时时刻刻将人民群众的生活摆在心中, 吃苦在前, 享受在后,显然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老虎灶在前, 他现在早就忘了知了猴的美妙滋味。


    胡杨大手一挥,直接安排手下们跟他去桥梁队拿,哦不,是拉东西。


    一路上, 路旁水田自留地里头忙碌的农人们全都抬起头看雄赳赳气昂昂拖着一大堆建筑垃圾的大队会计。


    不少人促狭地逗弄小会计:“胡会计, 你在忙啥呢?”


    胡杨得意洋洋地扭过头:“回头我请大家喝不烧柴的开水呀。”


    对呀,他怎么没想到?应该在田头也安个太阳灶的,就安在大沟边上, 这样取水方便,万一失火了也好及时浇灭。


    现在天这么热,实在很应该保证充足的饮水供应。


    在知青点烧好水, 泡了茶, 再送到田里头,多麻烦啊, 就应该就近解决问题。


    村民们笑了起来, 还有人打趣道:“这可美的喽, 以后我们在田里喝饱了水回家, 省得回家还要烧柴火。”


    胡杨不假思索:“这有什么难的?我在每个队都做个老虎灶, 到时候家里要喝水煮饭了, 就过去打水好了。”


    说话的时候他情绪过于激动, 下意识的一挥手, 大有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意味。结果独轮车准头没把好,直直往水沟底下冲。


    亏得旁边的农民眼明手快,一铁锹过来,依靠铁锹柄卡住了车轮,才不至于让车里头的废弃水泥块一股脑儿全都倒进沟中。


    老农笑着直摇头:“我的小胡会计,这哪是你能干的活呀。”


    旁边的农民们都笑了起来,就连跟着胡杨去搬水泥块的大毛二毛也发出咯咯的笑声;窘得胡会计赶紧落荒而逃。


    老农却在后面追:“唉唉唉,放着吧,我来我来。”


    说着他轻轻巧巧地抬起了独轮车,跟阵风似的大步朝前走,就连人高马大的胡杨,都得一路紧走着才能追上。


    田雨站在学校门口,见状埋汰他道:“你不是要给独轮车装风车做成风帆车吗?到现在都不动。”


    胡杨才委屈呢:“我又没车,这车还是我问人借的。”


    大队书记扛着锄头,往自家的自留地上去,经过学校门口,他见状笑着:“我们小胡会计,可是真正的无产阶级,一穷二白哦。”


    推车的农民笑了起来,放下独轮车接大队书记的话:“小胡会计说,要给我们每个生产队都做太阳灶呢。到时候家家户户连柴火都不用,就能直接喝上热水。”


    大队书记来了兴趣,看着立在地上的太阳灶:“这个真能烧水?”


    “能!”


    平日里性情腼腆的秀秀此时却顾不上害羞,鼓足勇气为小胡哥哥背书,“奶奶今天中午就没有烧锅,我们吃的就是太阳灶焖好的饭,可香了。”


    大队书记这回连肩上的锄头都放下了,绕着太阳灶走了一圈,嘴里头一个劲儿念叨:“不错,这个好。省下稻草秸秆可以卖给造纸厂,年底给大家多分几块钱,让娃娃们也多吃几块豆腐。”


    田雨立刻来了精神,她跟着余秋学习生理卫生课,也知道补充蛋白质的重要性。


    红薯为什么不养人?因为里头全是淀粉,没什么蛋白质呀。吃鱼吃肉为什么人精神?因为富含蛋白质跟脂肪呀,人的身体需要它们。


    豆腐是什么?豆腐就是贫下中农的肉。豆浆就是老百姓的牛奶,喝了一样长身体。


    她立刻催促胡杨:“快快快,你早点儿造出来,我们杨树湾就能多省点儿稻草。”


    余秋却皱起眉头:“你要每个生产队都造一个的话,起码还需要九口锅。你打算到哪儿去弄铁锅呀。”


    现在铁锅也是各家各户的重要财产,一般人家就是锅破了也不会丢掉,还是修修补补继续用。


    胡杨傻眼了,他还真忘了这个最重要的问题。


    修桥队的废弃品虽然多,但人家也不会随便丢锅呀。那可是登记在账上的资产呢。


    小胡会计抓抓脑袋,不太确定地开口:“要不,我试着在村里头找一找?”


    “那你还不如去卖废品的地方找呢。”田雨侧着脑袋,不是很肯定,“说不定那儿有。”


    大队书记立刻有了决定:“我喊成根大哥帮忙看看吧,反正他也要去县城。”


    余秋闻声赶紧回头问:“陈福顺的爷爷回来了呀,今天去菜市场怎么样?”


    大队书记脸上立刻浮起了笑容,喜不胜喜:“怎么样?可好了,船堆得满满的,赶得上整个生产队割一天的草了。”


    而且他清楚的很,这菜市场的垃圾里头又是鱼鳞又有死虾的,沤出来的肥料比单纯的草肥可有劲多了。


    他忍不住又夸奖了一句小知青们:“还是你们这些娃娃脑袋瓜子灵光,眼里头有东西。我们倒是白种了这么多年田。”


    “要不怎么说是主席给咱们派人下来喽。”


    校门口走进个30岁上下的女人来。


    她身材瘦削,脸上也没什么血色,身上的衣服因为洗过太多次,已经薄了,整个人却拾掇得干干净净。


    四婶婶伸手招呼大毛二毛:“你俩别老闹腾红兵哥哥,红兵哥哥要上学的。”


    大毛二毛立刻簇拥到妈妈旁边,争先恐后地强调:“哥哥带我们抓田鼠了,中午放学的时候去的,没耽误上课。”


    四婶婶冲着李红兵笑:“多亏你们兄弟带着他们,一会儿来家里吃炒米啊。”


    李红兵连连摆手:“一会儿我还要去捉知了猴呢。”


    说着,他又目光灼灼地看了眼余秋,像是在无声地下战书。


    大队书记伸手拍他的脑袋瓜子,恨铁不成钢道:“别光想着逮知了猴,好好跟你小胡哥哥学学。烧饭的铁锅你天天见吧,人家能做出太阳灶来,你就会大太阳底下光着屁.股乱跑。”


    李红兵脸红成了猴屁.股,一个劲儿的嚷嚷:“我才没光腚呢,我明明当时用荷叶遮着,遛鸟的是陈福顺。”


    全是石桥口大队的那帮兔崽子,大家同在河里头游泳,那群混账东西居然偷偷把他们的裤衩全藏起来了。


    余秋乐不可支,侧过头憋着笑招呼四婶婶:“婶婶,你是从什么时候眼睛不舒服的呀?”


    四婶婶不自在起来:“没哪儿不舒服呀,我挺好的。”


    余秋也不反驳她的话,只继续追问:“那你从什么时候起,晚上眼睛看不到东西的?”


    大队书记立刻停止教训李红兵,抬头看她:“大毛妈,你眼睛晚上看不到东西了?哎哟,怎么瞒得严严实实的?不是说了吗?身体不舒服要早点讲。”


    四婶婶愈发不自在,说话声音含含糊糊的:“就是晚上有点儿模糊,天黑了嘛,都看不清爽。”


    余秋手上没有专业的检查设备,只能让四婶婶坐下来,伸手轻轻撑开她的上下眼睑,仔细观察眼睛的情况。


    末了,她松开手,又细细询问了一回病史,专门强调了一句:“最近有没有哪儿动的不灵活?比方说胳膊腿呀,使不上劲,或者无缘无故的就摔倒了。”


    有的时候眼睛看不清楚,未必是眼睛的问题,她见习的时候就曾经碰到过一位年轻的女病人突然间视物模糊。


    问病史的时候,病人说什么都好,最后还是她在病历上签自己的名字时,主任注意到她的胳膊不灵活,坚持让她去做了个头颅核磁共振。结果提示多发性亚急性脑梗塞,直接被神经内科收住入院了。


    后来经过针对性治疗,她的视力也恢复了正常。她跟家属直到出院的时候都觉得不可思议,怎么这么年轻就会有脑梗塞。


    四婶婶摇摇头:“我今儿还挑担子呢,真没哪儿不舒服。”


    “那我先给你补充维生素A试试看,要是效果不好的话,再去县医院。”


    四婶婶赶紧摆手:“去什么县医院啊,不用的。反正晚上本来就看不清楚的。”


    大队书记立刻板起脸:“要去的,你要是眼睛坏了的话,你让大毛二毛怎么办?回头要是吃了药还不好,你就跟老跟老城根的船上县城,大队的医疗合作站不是白搞的,给你报销医药费的。”


    余秋突然间想起来,自己手上的药还缺不少,赶紧追问大队书记:“书记,我要买药的话怎么报账呢?”


    大队书记挥挥手,相当豪放做派:“你自己列个单子,报个计划上来,要是急着要用的,就找小胡会计先记账,支了钱的话买回来销账就行。不过这个你给自己跑县城了,成根大哥不识字的嘛,你写了条子他也不认识。”


    胡杨立刻积极主动地站出来毛遂自荐:“余秋,你要什么?我去县城给你买吧。你不是要给大家做体检吗?”


    陈福顺爷爷未必知道该怎么从卖废品的地方淘到好东西,他还是自己跑一趟比较放心。


    余秋点点头:“那好,回去我给你列个单子,你要是摸不准的话,就直接问药店的人。”


    她先前在指导大家如何给家庭用水消毒以及上村民家里头也还没上学的孩子打针的时候,顺带着做了几户人家的体检,但全面的健康检查还没开始呢。


    这可是个大工程。


    大队书记一拍手,下了定论:“那好,就小胡会计去。”


    他转过头吩咐胡杨,“今儿吃过晚饭,你早点睡一觉。到点了,我让小福顺去叫你。”


    胡杨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设个闹钟,明天早上4:00起来就是了。”


    反正他出门也不麻烦,刷牙洗脸直接就能走人。


    大队书记笑了起来:“四点钟动身,那你打算下午还是晚上到县城啊?人家菜场早就臭了哦。”


    胡杨惊讶地抬高眉毛:“从红星公社到县城不是三个来小时吗?”


    他早上四点出发,到县城刚好赶上菜场卖完东西。


    大队书记笑得不行:“你当我们是什么大船啊?全靠张帆撑着走,去一趟县城要7个小时呐。成根大哥昨天晚上撑船走的,中间半点功夫没耽误,刚回来还没多长时间呢。”


    这下连余秋都震惊了,她完全没有想到县城居然能够这么远。这么看来,杨树湾可是真正意义上的穷乡僻壤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现在的交通太不发达了。


    胡杨喃喃自语一般:“那陈福顺的爷爷不是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吗?这也太辛苦了。”


    “就在船上睡,他们两口子轮着撑船。”大队书记面带微笑,“肥料要容易到手,早被别人抢光喽。”


    何东胜从校门口伸进脑袋来,见到大队书记就笑:“要不怎么说樱桃好吃树难栽呢?对了,书记,晚上开会还是老时候?”


    大队书记点点头:“你跟赵大爹他们补完秧苗就赶紧到大队部来,这个事情,咱们可以好好张罗张罗。”


    李红兵好奇心强,抢在众人前头发问:“大爷爷,什么事啊?咱们阳朔湾有什么事情要张罗?”


    哇,都到大队开会了,那肯定是大事。


    大队书记笑着拍拍他的脑袋,揶揄道:“什么大事啊?看你能不能吃上水果糖的事。”


    嘿,这小子,闹的满大队都知道小秋大夫要请他们吃水果糖了。


    余秋侧过脸,满心狐疑,吃水果糖的事?那就是改善社员的生活了。钱粮不会从天上掉下来,难不成,杨树湾大队要在所有生产队都推行合作小组?


    这步子是不是迈得太快了点儿?枪打出头鸟啊。


    何东胜看着几个知青,笑着问大队书记:“要不,让小胡会计,小秋大夫跟小田老师也都过来开会吧。他们还比较了解情况。”


    书记连连点头:“来来来,都来。”


    说着,他眼睛扫过三个小知青,又点点头加重语气,“以后大队开会,你们都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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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大队开会


    陈福顺急得抓耳挠腮, 带到大队书记跟何东胜都去地里头忙碌了, 他赶紧追着三个知青问到底要开什么会?


    余秋他们心里头也敲着鼓呢,摸不清大队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田雨直接朝李红兵翻了个白眼, 老气横秋地强调:“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插嘴。”


    李红兵急了,当场跳起脚来:“嘿,什么呀?我看分明就是大爷爷在给你们打掩护,找理由让你不捉知了猴。”


    哟,  说你胖还喘上了。


    余秋眯起眼睛笑, 本来姐姐还打算给你留点儿面子,不想打击祖国小幼苗的自尊心。


    看样子,必须得全方位的给你小子来顿狠的才行。


    “走。”余秋一挥手, 示意田雨跟秀秀,“咱们把那一排树全缠上胶带。”


    胡杨在后头喊:“不要我帮忙吗?”


    田雨脑袋都不回,直接安排了他:“你赶紧把太阳灶固定好才是真的, 明天我就指望着它喝水了。”


    胡杨收回视线, 看眼巴巴瞅着外头的大毛二毛,立刻板起脸:“看什么看, 有什么好看的, 赶紧跟我干活。”


    一群小子, 还没有姑娘家做事麻利。


    李红兵才不搭理他呢, 直接扭过头, 自己跑去刮松脂了。


    李家小弟刚要抬脚追哥哥, 就被胡杨叫住了:“赶紧过来给我扶着。”


    小男孩本能地顺从吩咐, 等到他帮忙将支架做好, 他哥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夏天黑的迟,晚上七点钟,杨树湾的老百姓吃过晚饭,夜色才开始降临。


    余秋跟胡奶奶打了声招呼,就抓起手电筒带着田雨跟秀秀去树下开始忙碌。


    李红兵早就拿着铲子在树底下挖了半天知了猴洞。他炫耀的晃晃手上的农药瓶子,得意洋洋地宣布:“我已经逮了17只了。”


    嘿!今天的知了猴也争气,个个都打了天井,拱出土包来探头探脑,他一挖就是一个准。


    余秋大方地摊手:“随便,再让你多挖30个我也无所谓。”


    秀秀手上抓着手电筒,找自己先前缠过胶带的树,光刚照上去,她就惊喊起来:“知了猴。”


    那一圈胶带下面,密密麻麻的,爬了居然有七八只知了猴。秀秀赶紧伸手去捉。


    知了猴在蜕壳变成蝉飞走之前,行动都比较迟缓。手电筒照着它的时候,它居然都不知道动弹。


    眨眼的功夫,秀秀手上的深口瓶底就布满了一层知了猴。


    李红兵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半晌反应不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余秋跟田雨也不搭理他,捉完了一棵树上爬着的知了猴,立刻转到另外一棵树上。


    等到它们重新回来的时候,原先树木缠着的胶带底下又爬了好几只知了猴。


    几人就这么来来回回的,花了才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瓶子里头就已经密密麻麻。


    不用数,光目测也知道里头的只鸟猴不止120只了。


    李红兵连铲子都顾不上拿,瞠目结舌地看着这群人,莫名其妙就委屈得不行。


    凭什么他费了老大力气刮的松脂,根本粘不住知了?


    “现在晓得厉害了吧。”


    大路口方向,何东胜跟胡杨一边说话,一边走路过来。


    他伸手拍了下李红兵的脑袋,揶揄道:“你也就是在我们杨树湾小孩子面前逞逞能。你看强子跟小兵他们,谁跟着你屁.股后头混啊?”


    余秋抬起头看看天,惊讶地问何东胜:“你们秧苗都补好了?”


    生产队长笑了起来:“补秧又不是从头开始插秧,能有多少事情啊。赵大爹家还有点儿,保证的哥哥嫂嫂们正在插着呢。”


    余秋点点头,将手电筒塞给秀秀:“瓶子装满了就回去吧,小心不要踩空,注意蛇。”


    田雨抓得正起劲,见余秋跟胡杨都要去大队部,他也只好抬脚走人。


    临走之前,小田老师还特地悲天悯人地宽慰了句李红兵:“算了,我们留点儿给你捉。”


    气得少年在后头哇哇乱叫。


    田雨得意的不行,一路都猴着余秋的肩膀,笑到了大队部。


    各个生产队的队委成员七七八八来的差不多了。见到何东胜跟三个知青,大队书记点点头,让他们自己找地方蹲着。


    这次开会的场所仍旧是大队支部前头的院子,抠门的书记同样舍不得点灯,只就着星光说话:“行了,既然大家伙来的差不多,咱们就开始说正经事吧。”


    他转过头示意何东胜,“你都说说,你做了些什么?”


    余秋跟田雨还有胡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不由自主地悬起来。光六队搞合作小组还不显山不露水,可要是整个大队都弄起来,说不定会被当成筏子呢。


    何东胜满脸好脾气的笑:“那我就说说吧。今天下午挖田鼠的事情。”


    田雨差点儿跳起来,何队长也未免太阴险了吧。


    这是要跟全大队的人告状,她身为老师,居然带着学生挖田鼠吗?还搞得两个孩子差点儿在水里头淹死。


    胡杨也羞愧的不行,他感觉自己年纪最大,有必要站起来担起这个责任:“那个田鼠是我要挖的。”


    余秋伸手拉了下他的胳膊,示意小胡会计听完人家的话。


    何东胜应当不至于这么小鸡肚肠,突然间玩这手阴的,让众人批判他们。


    “对,是小胡会计他们上山挖田鼠,结果挖出了粮仓。”何东胜笑着点头,“我拎了下,足足有三四十斤重,什么麦子稻子,还有蚕豆,田鼠往家里头搬的不少。”


    院子里头的人立刻发出惊讶的赞叹声,八队的生产队长更是喊出来:“狗日的东西,是赶得上一个多月的口粮了。”


    一下午几个小秀才就能挖出这么多东西,田鼠们在地底下还不知道藏了多少呢。


    大队书记笑起来:“这会儿又是刚割完稻子又是田鼠养小老鼠的时候,他们不抓紧的时间藏粮食才怪。”


    院子里头立刻炸窝,可不是,以前都是秋收时分打田鼠,现在看来夏收田鼠也不安分。


    大队书记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圈,等众人的议论声小下去之后,才接着开口:“前头割完稻子,我就琢磨着要好好逮一回田鼠。不过忙着插秧嘛,就没顾上。”


    他摇摇头,很是头痛的样子,“现在看来咱们还是得捉田鼠。这个大害不除,下半年的收成也会受影响。”


    何东胜赶紧点头:“没错,我们六队就发现不少秧苗被田鼠咬了。这狗东西不仅吃稻子麦子,嫩苗它也不放过。今天我们赵大爹跑了一天,才从别的大队买了秧苗回来补种。可要是由着田鼠的话,以后还得补秧苗。”


    余秋眼皮子直跳,感觉田鼠这个锅背的有点儿冤枉。


    眼下毛豆蚕豆正当时,田鼠吃秧苗好像也应当吃旱秧地里头刚发芽的那种,至于辛辛苦苦的凫水跑去吃栽下去的秧苗吗?


    田雨却恍然大悟,难怪呢,她就说六队的秧苗插的挺好的,全都是田鼠这个祸害。


    大队书记语气沉重:“六队已经发现问题了,田鼠吃秧苗也不会单吃六队一家的东西。你们赶紧回去找找看,要是有同样的情况,赶紧补栽,不然就要误了时候。”


    八队生产队长点头:“是这么个理,现在的田鼠实在是太厉害了。我家种下去的豆子都被扒窝了。”


    赵大爹接话:“咱们得赶紧好好管一下田鼠的事情。该打的打,该抓的抓。尤其是那些刚养出来的小田鼠,趁早斩草除根。不然等长大了,我们全成了帮田鼠种庄稼。”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双抢过后的三伏天属于农村难得的农闲时刻。田里头的庄稼自己长就好,挖水渠也不急着这一时三刻。


    九队的生产队长点头表示赞同:“这会儿狠打一阵,下半年的粮食起码能增收一成。刚好打下来的田鼠也能给大家伙儿开开荤。”


    院子里头的人都笑了起来,双抢的时候,各个生产队可没少吃田鼠肉。


    “行,到时候你们是直接炖肉吃呢还是晒成肉干给过年加菜,都随便你们自己。”


    大队书记又吸了一口烟,“下面我们再说说从田鼠洞里头扒出来的粮食要怎么处理。”


    众人都是笑,没人会嫌粮食多,就算自己不吃,喂鸡喂鸭喂猪都是好的。


    何东胜笑起来:“各位叔叔伯伯哥哥婶婶姐姐嫂嫂们,田鼠搜刮的粮食比我们挑拣的种粮还好。”


    九队队长一拍手,做出滑稽的模样:“哎哟,这可迟了,不然我们还省了一回种粮。”


    秧苗都插下去了,哪里还有空地种?


    再说这时节,撒稻种早就晚了。


    “田亩不是问题。”大队书记鼻孔里头吐出一圈烟雾,“大家伙儿还记不记得上次小秋大夫说的水里头种稻子的事情?”


    众人的目光急刷刷落到了余秋脸上,饶星光暗淡,余秋也被盯得吃不消。


    她下意识地侧过脸,刚好对上何东胜的笑。


    年轻的生产队长清了清嗓子:“小秋大夫想了个很好的主意,用草肥塘水泡种子催芽,然后再用育秧盘长出秧苗来,直接放在水面上生长。”


    大队书记接着他的话头子说下去:“咱们杨树湾最不缺的就是水,沟渠呀,池塘啊,大沟啊,到处都是能放浮床的地方。这一算起来,咱们起码能多四五百亩庄稼地。”


    场院里头哗然声高涨,不少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俱是惊疑不定的神色。


    多出四五百亩地是什么概念?这都快占了杨树湾1/5的田亩了。


    最最重要的是,这些“水田”可不在田亩册子上,相当于杨树湾人的自留地呀,连皇粮国税都不用交。


    大队书记看着各个生产队的头头脑脑们笑:“怎么样?大家伙儿觉得这办法可还行?”


    八队的生产队长有点儿质疑:“庄稼未必能长出来呀,搞不好种粮都收不回头。”


    赵大爹却痛快的很:“搜不回来也没啥呀,反正本来就是从鼠窝里头拖出来的,算咱们白得的。最多庄稼长不好,我们白费点儿功夫。”


    三队的生产队长赶紧摇头:“这功夫可耽误不得,不趁着现在有空,把草肥给沤了,后头要追肥的时候,可没肥下田。”


    “割茅草沤肥这个事情可以先放放。”大队书记开了口,示意八队的生产队长,“成根大哥拉回来的烂菜叶子这些可还好用?”


    生产队长连连点头:“好用的很,已经开始烂了。”


    已经有消息灵通的生产队见到了八队看鱼人拖回来的一大船菜场垃圾,都倒进草肥塘里头了。


    呵,这些垃圾老远就发着腐烂的味道,看的可真叫人眼馋。


    大队书记脸上浮现出笑容:“县城可不止一家菜场哦。”


    院子里头立刻发出哗然声,不少生产队都眼热起来。


    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基本上指望不了化肥的情况下,这些有机肥就是宝贝。


    “县城有两家大国营菜场,靠着护城河的这家是咱们说好了每天去收拾垃圾的,另外一家靠近县政府革委会那一块,我们也准备拿下。”


    八队生产队长出去买过鱼苗跟菜种,清楚县城离的远:“如果拖两船的话,成根大哥恐怕忙不过来哦。”


    大队书记点头:“是这么回事。所以我跟东胜合计了一下,想了个办法,就是接力。垃圾可以装在大箱子里头,一趟趟的接力运出去。”


    场院里头的声响又大起来,杨树湾虽然依山傍水,但村里头的大船数目极为有限,绝大部分都是小船。


    “后头我们想着的是,成根大哥将菜场的垃圾运出来,装在几个大箱子里头,然后拖在水里头走。等到了杨寺庙的时候,就换下一班船,后面每个公社一站。大家接力下去就好。这样两个菜场差不多就能跑赢了。”


    院子里头的声响更大了,九队的生产队长笑起来:“照这么来,人家菜场的垃圾还不够我们拖呢。”


    其他人也跟着笑,可惜各个单位跟居民区的厕所都被县城附近的生产队承包了,不然又是一笔好肥料。


    “其实还有一处肥料来源。”余秋迟疑了一下,主动开口,“就是有点儿麻烦。”


    大队书记立刻朝她点头:“说说看,再麻烦也比割草沤肥强。”


    在草地上蹲一天,那滋味比割稻子好不到哪儿去。


    胡杨突然间开口:“其实我们可以用收割机割草来着。”


    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搞得所有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是个好办法。”大队书记点头,“小胡会计,你回头好好试试。”


    他又抬眼催促余秋,“说说看吧,到底哪里还有肥料?”


    “居民区。”


    “嗐,人家里头的马桶也被包了。”八队队长摇摇头,“这个不好跟人家抢。”


    余秋清了清嗓子:“不是这个,我是说生活垃圾。家家户户都有生活垃圾,我们可以上门收垃圾。”


    她穿过来之前,正好碰上要实现史上最严格的分类垃圾回收令。朋友圈里头疯传垃圾因为不知道自己的属性,被迫离家出走的动图。


    不少在上海的朋友表示自己已经快要被分类逼疯。


    人们制造垃圾,人们又痛恨垃圾,恨不得垃圾尽快离自己越远越好。


    就算现在垃圾可以搁在一起倒掉,想必大家也欢迎有人直接上门回收,不需要他们再多跑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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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如自己去


    大队开会雷厉风行, 不到半个小时就敲定了三桩事:第一、每个生产队出捕鼠能手抓田鼠挖鼠洞, 人跟狗都上。第二、各个生产队出撑船的好手,接力运菜市场的垃圾回杨树湾。第三、砍芦苇杆子跟细毛竹做浮床, 准备好等秧苗出来就插秧。


    至于去县城人家收垃圾的事,等说和好了有眉目,也要选人出来做。


    杨树湾人开会说事, 也不要大家一个个站起来发言表态。举手表决没意见, 口头定下来散会走人。


    余秋跟着人群出了大队支部,她没直接回知青点,而是跑去找秀秀。


    秀秀手上的瓶子已经装满了知了猴,她有手电筒照明, 知了猴又爬满了数等着她抓, 完全如虎添翼一个顶仨。李红兵带着弟弟,兄弟两个都不是她的对手。


    秀秀见着哥哥姐姐开会回来, 有点儿不好意思。她光顾着抓知了猴,都没注意到时间。


    余秋也伸出手去:“咱们今晚干把大的。”


    李红兵急了:“哎,你已经捉了一百二十只知了猴。”


    照这么下去,两百四十只,四百八十只都要不止了。


    余秋挑起眉毛笑, 夸奖了句小少年:“小九九背的不错, 算数还行啊。”她伸手捏了只知了猴, 又塞进瓶子中, 朝少年郎笑得春花灿烂, “但是今晚我得多捉点儿。”


    田雨惊讶地瞪大眼睛, 干嘛?难不成余秋还要请这帮毛孩子吃知了猴?嘿,明明自己这边打赌打赢了。


    余秋摇摇头:“今晚不行,我得卖蝉蜕挣点儿钱。”


    难得胡杨上县城去药店,得让他换几块钱回来。以后她也得想办法挣钱,不然就是大队每个月发一丈二的布票,她也没钱买布。钱挣多了,她还可以拿钱换别人家的布票。有票没钱花的人家也不少。


    有了生存压力做激励,余秋一晚上简直大杀四方。直到月亮升高了,知了猴基本上爬到树梢上,她才意犹未尽地收手。


    可惜杨树湾基本上是大树,不然要是跟小区里头花圃种着的冬青树一样,她还能接着逮。


    李红兵从一开始的嘴巴张成O型到后面的面无表情,再到最后,他已经快要哭了。他觉得小秋大夫会抓了整个杨树湾的知了猴。说不定明儿他们就没有知了猴逮了。


    余秋忍俊不禁:“你要是担心的话,自己养知了猴就是了。想吃就抓一盘子下菜,想卖,就等着它蜕壳。”


    少年人现在完全不想养什么知了猴,这又不是会生蛋的鸡鸭,养个什么劲儿。他只觉得心情复杂,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


    小秋大夫打败她也就算了,为什么秀秀抓的都比他多?


    田雨一本正经地教训学生:“让你好好学习你不听。人定胜天,靠的是智慧。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李家小弟到底年纪小,还没有感受到哥哥深深的耻辱。他只满怀惆怅地冒了句:“没有水果糖吃了啊。”


    他想了好久,又香又甜的水果糖。其实他也没吃过水果糖,他就见过糖纸,上头带着甜香。


    余秋摸摸他的脑袋,笑眯眯道:“你跟哥哥好好学习,不逃课不起哄,小秋大夫就请你们吃水果糖。”


    回知青点的路上,田雨还在犯愁:“就是你卖了知了猴,县城供销社也未必有水果糖卖啊。”


    余秋惊悚,开什么玩笑,她看上去有这么高风亮节,还辛辛苦苦抓知了猴给小毛孩们买糖吃?


    胡杨倒是乐观:“应该有古巴糖的,那个也能甜甜嘴。”


    “你有糖票吗?”田雨犯愁,“没票买不到啊。”


    胡杨也摸脑袋:“我看看吧,说不定有伊拉克蜜枣,那个甜还不要糖票。三毛钱就能买一斤了。”


    田雨急了:“那个会传染肝炎的,不能吃。”


    “才不是呢。”胡杨立刻反驳,“我姑姑说不是,那其实不是肝炎,而是缺乏蛋白质,所以才营养不良。”


    余秋听得稀里糊涂,什么伊拉克蜜枣什么古巴糖,绕的她脑袋疼。


    她赶紧往回拉:“要有蜜枣的话就称点儿,没有就算了。不过药店的甘草片你给我称些,还有乌梅山楂片,你看着价钱都给我买点儿。”


    胡杨连连点头,喜不胜喜:“这办法好,甘草甜,给他们都泡水喝就好。”


    余秋惊讶地看着小胡会计,感觉这位也很擅长忽悠人嘛。


    她给小麦浇了回水,转过头打包票:“放心,到时候我会有糖给他们吃的。”


    田雨好奇地伸长了脑袋,疑惑道:“你现在就要种麦子吗?难道不应该秋收过后再点麦子种油菜吗?”


    余秋冲她眨眼睛笑:“山人自有妙计。你就等着吧。”


    山洞外头响起声音:“小胡会计,收拾好没有?收拾好的话,咱们赶紧动身吧。”


    田雨惊讶地伸出脑袋去,朝何东胜喊:“这么快啊?我们知了猴还没蜕皮呢。”


    何东胜笑得厉害:“当然得趁早走,一早到了护城河还能淌会儿螺蛳。再说趁早走,河上船少也方便。蝉没蜕壳没关系,带着知了猴走,明儿早上就蜕壳了。”


    余秋赶紧找纸笔,随口问何东胜:“你怎么也要跟过去啊?不是还要拾掇田亩吗?”


    何东胜看她在笔记本上列清单,应道:“晚做不如早做,现在天热,人更加烦垃圾。我们现在上门收,估计县城的人更加乐意给我们。你放心,软塑料我已经拉到田头了,赵大爹他们明儿帮我弄好。”


    余秋心道,姐姐有什么心好放的,那是你的田。


    她笑了:“你们动作还真够麻利的。”


    简直可以称得上说风就是雨,半秒钟都不肯耽搁。


    田雨立刻纠正同伴的错误:“是我们,我们也是杨树湾人。”


    余秋抬头笑:“没错,是我们,我说错话了。”她将笔记本上的纸撕下,递给胡杨,“奥硝唑注射液买一些,有磺胺类药物也买点。阿莫西林还有头孢多买点,不然孩子没药用。小手电筒跟压舌板都给我买点,不然不方便给人做检查。对了,叩诊锤我也要。”


    胡杨被她报出的一长串药名跟器械名搞得有点儿晕,尤其是她没有A就买B,要是没B的话,弄点儿C也行。饶是小胡会计才思敏捷,也绕得彻底熄火。


    何东胜笑得不行,直接伸手点余秋:“行了,你还不如自己去呢。隔行如隔山,我听的都晕。”


    余秋迟疑了下,点点头道:“也行,我跟你们一块儿去。”


    其实田雨也想去趟县城,她想买几本书。不过小田老师明天还有课,这个任务只能交给胡杨了。


    三人走出知青点的时候,余秋才发现何东胜手里头拎着个麻布口袋。


    胡杨眼尖,好奇地问:“你这是什么?你抓了这么多蚂蟥跟知了猴啊?”


    天啦,那也太厉害了。


    何东胜笑得合不拢嘴:“我要有这能耐,杨树湾还不被我掀翻天。没什么,弄了点儿茄子、黄瓜跟空心菜。上人家门总不好空着手,好歹是个意思。”


    胡杨点点头:“是这么个道理。”


    余秋伸脖子看麻袋里头的存货,摇摇头道:“我建议你弄点儿时兴菜,比方说蚕豆、毛豆、西红柿还有玉米棒子之类的。茄子黄瓜跟空心菜,县城菜场不缺。”


    人人都爱吃个尖尖儿,嫩蚕豆跟毛豆肯定惹人爱。西红柿在没办法实现水果自由的时代,简直是物美价廉营养丰富美味可口的代名词。至于玉米棒子,说是蔬菜,其实可以当成粮食,而且滋味好,营养也丰富,在粮票不够用的现在,应该很受城镇居民的欢迎。


    何东胜犯愁:“毛豆跟蚕豆我有,家里头栽了不少,西红柿也成。就是玉米棒子现在上山地去掰,有点儿来不及。”


    “学校有。”余秋记得校长挑了两箩筐的玉米棒子回来。这会儿先让大队给记账,回头来再慢慢算。


    三人立刻兵分两路,很快又拾掇出一麻袋。


    老成根两口子已经在渡口候着。


    陈福顺本来蹲田边逮田鸡,听到余秋跟他爷爷打招呼的声音,少年立刻别扭地转过脑袋去。


    他奶奶朝余秋笑:“小秋大夫也去县城啊。”


    余秋点点头,笑着看了眼陈福顺:“给他们去拿水果糖。”


    陈福顺耳朵红成了猴屁.股,慌慌张张地跑开了,嘴里头嚷嚷:“是李红兵他们要吃糖的,我才没有想吃糖呢。”


    大人们全都笑了起来。


    余秋张手笼着嘴巴做喇叭状:“那你好好听课,回头学不好,什么都没得吃。”


    老成根夫妻一人撑前篙,一人点后篙,船边架着两支橹,何东胜跟七队的生产队长一人掌一支,一路摇一路说着话。其他几个人也坐在外头,等着换手。


    船舱里头,余秋跟胡杨借着微弱的洋油灯摘空心菜上的老叶子,好打理成一小把一把地码放整齐。


    船走到白子乡的时候,何东胜跟人换了手,进舱来喝水。见到两人,他端起茶缸子笑:“放着吧,早点儿睡觉,明儿还有正经事呢。我来择菜就行。”


    余秋摇摇头:“没事,就这么多,快弄好了。”


    胡杨掐掉老黄叶,打定了主意:“下次咱们把空心菜换成土豆,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何东胜笑了起来:“那我们可没那么多菜白送。”


    ※※※※※※※※※※※※※※※※※※※※


    1958年8月,伊拉克与我国建交。那时,伊拉克与美国关系紧张、矛盾尖锐;受西方国家制裁,经济被封锁,致使赖以岀口的蜜枣卖不出去。当时街面上几乎所有的食品都要凭票购买,买时还得排长队。唯有伊拉克蜜枣敞开供应,每斤只卖两三毛钱,所以这种蜜枣一度大受欢迎。1959年,卡斯特罗领导的革命推翻了巴蒂斯嗒,建立了社会主义政权,成为社会主义阵营中一员。古巴的经济以制糖为支柱;甘蔗种植面积占耕地一半;输出糖及其副产品占出口总值的百分之八十。眼看着战斗在反美最前沿的兄弟受美帝封锁、糖卖不出去。


    1960年11月,古巴领导人格瓦拉率领古巴经济代表团访问中国。为了有力地支援社会主义阵营国家的经济建设,中国与古巴签订协议,每年进口40万吨古巴糖。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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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在干什么?


    夜色渐深, 大清河静悄悄的, 原本在船头说笑的人也噤了声。


    月亮渐渐升到了正空,河面蒙了层柔软的月光。远处散落的渔火摇摇晃晃, 近处出水的荷花跟岸边的蚕豆都在这层光的笼罩下,朦胧又恍惚。


    清风徐来,荷香与豆香交缠在一处, 混杂着水汽, 扑上人的面,仿佛从不知方位的远方传来的古老歌谣。没有歌词,只有轻轻的吟唱。


    船身就在这歌谣声中微微摇晃。


    众人排了班,有人负责上半夜, 有人负责后半晌。不当班的人陆陆续续回到船舱, 蜷缩着休息。


    这又不是客船,当然不会有床铺, 大家就随意躺在船舱当中。


    亏得天气炎热,船往前走,河上小风吹着,倒也颇为舒爽。


    何东胜找了两个干净的麻布袋子,在里头塞上晒干的麦秸秆, 催促两个小知青:“赶紧睡吧。”


    他在船舱小屋里头, 给两人找了处清爽的地方, 又将晒干的艾蒿放在旁边, 这才放下麻布口袋。


    余秋默默地看着他忙碌, 心中暗自念叨, 没用的,艾蒿根本没有能力驱赶蚊子。


    他们学校实验室做过相关试验,市面上流行的所有驱蚊植物,都没有驱赶蚊虫的功效。


    现在他们最需要的其实是蚊帐,古老的蚊帐才安全又环保,真正让蚊子无可奈何。


    胡杨倒是不畏惧蚊子,他只小声嘟囔了句:“要是有睡袋就好了。大家每个人一只睡袋。”


    余秋在边上听着稀奇,原来这个时候的人也知道有睡袋。


    可惜,也只是知道而已。


    他们什么都没有,比席地而卧好不到哪儿去。


    余秋含混应答了句:“那就自己做个睡袋好了。”


    胡杨兴致勃勃地问她该怎么做,半晌听不到回应。


    他在转过头,却发现余秋已经靠着麻布口袋船舱旁,沉沉的睡着了。


    月光如流水一般在她的脸上流淌。她微微扬着头,一张脸小巧又光洁,显出了稚嫩的憨态。只她双手紧紧的抱着膝盖,整个人仿佛睡着了还在忧郁着什么事情。


    胡杨稀奇的很,原来还真有人坐着就睡着了。


    何东胜看了眼小赤脚医生,自己坐在了船舱边上,招呼胡杨道:“你也睡吧。”


    胡杨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然而在河面上晃荡的行船,就像是婴儿的摇篮,不多时,他也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余秋醒的比胡杨早,船还没靠岸,天边刚显出灰蒙蒙的色调,连鱼肚排都没有来得及翻出来时,她便睁开了眼睛。


    何东胜正在船头点竹篙,见她从船舱里头出来,他笑着招呼了一句:“再睡会儿吧。”


    这个点儿最好睡,况且药店还没有开门。


    余秋摇摇头,她本来想让何东胜休息会儿,话到嘴边却又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既不会撑船也不会摇橹。


    她只好清清嗓子,含混应了句:“我睡饱了。”


    何东胜没有强求,只拿下巴点着麻布口袋:“自己拿洋柿子,壶里头的水是烧开过的,你洗了吃。”


    余秋的确有些口渴,她没有跟生产队长客气,直接拿了西红柿洗干净咬一口。


    西红柿特有的浓郁香气伴随酸酸甜甜的滋味瞬时弥漫了她整个口腔。


    这是露天种植蔬菜,才有的滋味。用她奶奶的话来说,菜一定要吃过露水才有味道。


    她跟奶奶住的小院里头就长了两架西红柿。夏天西红柿熟了,奶奶会摘了切片,然后撒上白糖,做成火山下雪。


    巷子口的老井还能摇出水来,西红柿用井水湃过,带着丝丝凉意,与白糖混在一起,酸酸甜甜。


    阁楼窗外的树葡萄灰色的树干上白花青果紫熟果混杂在一起,跟树葡萄果的味道一样复杂。


    她坐在书桌前,楼下是奶奶跟朋友打麻将的声音,间或夹杂着声感慨,小秋可真乖。


    这是她的夏天,她记忆中的暑假。


    后来奶奶去世了,老巷子也拆迁了,破败的贫民窟建起了高楼大厦,却不再是她认识的地方。


    她的家不见了。


    余秋吃了整个西红柿,才反应过来何东胜什么都没吃。


    她赶紧洗了只西红柿递过去:“你也尝尝,味道不错。”


    何东胜下意识地往后面避了一下,慌忙空出只手来接过:“我自己来就好,你再吃点儿吧。要不要吃根黄瓜?”


    余秋摇摇头:“我吃饱了。”


    何东胜咬了口西红柿,伴着浓郁的汁水香气调侃了一句:“你可得多吃点儿,不然不长个子的。”


    余秋下意识地想翻白眼,以她的高龄除非断骨增高,否则长什么个子呀?


    船舱里头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醒了,有人打着拖欠过来接手撑船,有人直接拖了河水上来洗脸。


    陈福顺的奶奶拎出只炉子,开始点火做早饭。按照杨树湾惯常的规矩,仍旧是一把米三把红薯干,外加一把玉米碜子。


    余秋看着她从河里直接舀水,下意识的眼皮就开始噗噗直跳。


    妈呀,昨天晚上她还看到有人站在船头直接对着河里头小便。


    何东胜从麻袋里头拿出几根玉米棒,剥了外皮跟须子,递给陈家大娘:“婶婶,给我们蒸几个玉米棒子吧,要蒸的,不要放进去煮。”


    陈福顺的奶奶立刻笑:“晓得嘞,蒸的香。”


    何东胜又拿出根黄瓜来塞给余秋:“这个嫩,你尝尝。”


    余秋尴尬地扭过头去,感觉对方刚才发现了她的嫌弃。别的她能忍,这种原则性的问题,她实在没有办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得想办法给杨树湾弄个水过滤装置,不说达到自来水的标准,最起码的煮开了之后得能够喝下去。


    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活性炭卖,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用木头自制了,然后加上沙石,经过沉淀过滤之后再取水喝。


    待会儿她得跟胡杨去找找看,解决了水卫生问题,可以解决大半的健康问题。


    船舱里醒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船头也越来越热闹。余秋绷紧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下来。


    等待早饭熟的时间里头,忙碌惯了的村民们也没有闲着。


    船行到那处连着护城河的大水塘边时,何东胜跟另一个年轻人都拿出淌网开始淌螺蛳。


    旁边的人在船头打水清理螺蛳里头混杂的杂质,大鱼留下来,小毛鱼重新丢回水里头继续生长。


    一直忙到船靠岸了,大家草草喝过红薯稀饭,立刻各司其职。老成根夫妻栓好了船,带着堂弟家的孩子赶紧往菜场去。


    早上六点钟开市,五点钟菜场的人就要忙着将从附近生产队拖回来的菜码放到各个摊位上。


    他们手脚勤快点,眼睛利索些,帮着搬搬货摆摆菜,回头卖剩下来的菜,人家也愿意帮忙分开来,而不是一股脑儿的直接倒进桶里。


    7队的生产队长也没有停歇,直接领着社员去县政府附近的菜场。他有位远房表姐就在那儿卖菜,朝中有人好办事,即使是个售货员,有人帮忙递话,也总比跟个没头苍蝇似的撞上去来的强。


    何东胜也跳上船头,笑着招呼余秋跟胡杨:“你俩再睡会儿吧,现在药店跟卖废品的都还没开门呢。”


    胡杨哪里坐得住,他立刻起身:“我先过去看看再说,说不定人家起得早。”


    余秋迟疑:“要不我跟你一块去吧。”


    她话音刚落,灰蒙蒙的天色中,河岸边就有个人过来倒垃圾。


    何东胜赶紧跑过去打招呼:“大妈,别倒。”


    那中年妇女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以为自己叫红未兵逮着了,赶紧陪着笑脸:“没倒没倒,我刚才手打滑来着,这就扫走。”


    胡杨跟余秋都跟过去,笑着解释:“大妈您别误会,我们其实是想上你家收垃圾来着。”


    那人扭过头看清了他们身上的打扮,立刻没好气地转身就要走:“收什么垃圾呀,我们家又不是卖废品的。”


    何东胜赶紧挡在她前头:“婶子,我们是杨树湾大队的。我们队里头种庄稼少肥料,就想着到县城来收各家各户的垃圾回去沤肥。”


    他朝余秋使了个眼色,余秋福至心灵,立刻递上了自己手里头抓着的西红柿:“婶婶,还请你帮帮忙。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我们大队就急着沤肥好完成今年的征购粮任务。”


    她刚吃完西红柿,说话时嘴里头还带着酸酸甜甜的香气,显得一双小手上拿的西红柿真是又大又红又香又甜。


    余秋笑容满面:“婶婶,您尝尝,我们杨树湾大队的西红柿挺甜的。”


    现在的人好像没有提防投毒的意思。


    余秋西红柿塞过去,那大婶就抓起来,毫不迟疑地咬了一口,还夸了句:“还是你们农民好,想吃点儿啥新鲜的,地里头都有。”


    有了西红柿打头阵,后面的话就好说多了。


    大婶不仅自己痛快地将垃圾都倒在了何东胜从船上拖下来的独轮车上,还领着他去左邻右舍收垃圾。


    人都爱偷懒,沿河岸边的居民家里头的垃圾也都基本上,趁着天没大亮,倒在河边。


    据说革委会的干部为此发了好大的火,现在暑假,不少红未兵都被动员起来,戴起了红袖章专门来打击这种破坏爱国卫生运动的落后行为。


    现在有人免费上门收垃圾,他们正好乐得轻松。不一会儿功夫,一辆独轮车就装的满满当当。


    何东胜不得不返回一趟船上,将垃圾全都倒进几个大桶当中。


    他跟河岸边的居民约好了,以后每天早上五点半,杨树湾的人过来收垃圾。


    要是里头有废铜烂铁或者是打碎的碗摔碎的碟之类,还请他们分开,不然沤了肥拖到田里头划破了人脚,那就不美了。


    帮着他们张罗的大婶得了几只西红柿跟黄瓜,心情很不错。


    她相当豪气地拍胸口打包票:“这个你放心,我们这儿都是祖祖辈辈住的,没这种缺德人。”


    何东胜道了谢,又央着她帮忙引荐后面几排二层小楼的居民。


    大婶往他指着的方向看,眼神中掩饰不住的艳羡:“哎呀,他们可不一样,他们是吃国家粮的人。”


    那儿是县金笔厂的家属小区,人家的垃圾可不会这样清汤寡水,里头都是有好料的。


    何东胜笑出了一口白牙:“还请婶婶您帮忙说说,地里头有肥,菜跟庄稼才能长得好。下回我们还要麻烦婶婶帮我们尝尝多了肥料的菜是不是长的就是不一样。”


    大婶脸上的笑意立刻多了:“哎呀,你们种地也不容易,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算了,我就卖这张老脸,过去给你们问问看。都是为了国家建设发展,工人农民一条心嘛。”


    路旁的废品回收站开的早,胡杨跟着收了一半垃圾就跑过去淘换宝贝。


    余秋赶紧帮忙推着车跟上,要是一鼓作气拿下金笔厂工人小区,起码一个生产队的沤肥都不用愁了。


    这再多找几个巷子,整个杨树湾大队别说是水田了,各家各户的自留地需要肥料说不定都有保证。


    那大婶嘴上虽然对金笔厂的人酸溜溜的,但走进门却是熟门熟路。


    门口开门的大爷见是她领人过来的,只抬头扫了眼,就又开始对着收音机里头的《沙家浜》摇头晃脑,跟着哼音乐。


    大婶找了她一个老姐妹周阿姨,简单说明来意,又得了两根紫茄子就算是完成交接。


    余秋倒是佩服这人的爽快,按劳分配,见好就收。


    周阿姨倒了自家的垃圾,收下两捧蚕豆尝鲜,领着何东胜去各家各户敲门,收了整栋楼还没来得及倒的垃圾。


    末了,她又去带着人去另一栋楼找朋友。


    一路上,周阿姨都在打听杨树湾今年的收成怎么样。


    听说现在是毛豆跟蚕豆上市的季节,她立刻唏嘘着叹气:“哎哟哟,现在毛豆米可不好买,紧俏的很。菜场门一开,挤进去了就没了。”


    余秋心中暗暗念叨,估计现在的豆类都紧俏。老百姓的肚皮都聪明的很,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营养。蔬菜不需要凭票供应,富含蛋白质的豆类当然受欢迎。


    何东胜立刻从袋子里头抓出把毛豆,笑着请周阿姨看:“阿姨,你看我们杨树湾的毛豆长得怎么样啊。”


    周阿姨眉开眼笑:“好好好,一看就是你们下大功夫种出来的,这毛豆颗颗都饱满的很。”


    她也不干拿东西不办事,直接带着人敲响朋友的家门:“小敏,来来来,阿姨跟说做个事情。”


    她扭过头朝何东胜笑,“我们小敏是最喜欢吃毛豆的。”


    余秋赶紧捧出一把毛豆来,笑着塞给开门的女人:“姐,你看看这毛豆,真是好毛豆。”


    女人好像刚上完夜班,眼皮都是浮肿的。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楼梯口就传来炸雷一般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穿着绿军装,袖子上别着红袖章的年轻男人面如锅底,眼睛像鹰隼一样死死盯着他们。


    他的目光落在余秋跟何东胜的脸上:“你们是谁?到我们金笔厂来干什么?”


    余秋脑子嗡的一声。完蛋了,现在严禁私人买卖任何东西,就是一把毛豆都不允许,在国营菜场以外的地方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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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养长毛兔


    何东胜笑容满面, 主动跟人点头打招呼:“这位同志你好, 我们是来走亲戚的。”


    说着他又朝周阿姨道谢,“麻烦你了阿姨, 要不是您帮忙,我们还真找不到我敏表姐的家门。”


    余秋赶紧附和:“敏表姐,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小秋啊。”


    面色惨白的年轻女人总算回过神来:“哎呀, 小秋, 你都长这么高了。”


    说着,她就要将人往家里头带。


    谁知门板还没合上,楼梯口的年轻男人又发了话:“那你们抓着毛豆做什么?”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梯,劈手夺过何东胜手里头的麻布口袋。


    待看清里头的东西, 他脸立刻黑得跟锅底一样, “这么多毛豆,磨豆腐会不会嫌嫩了点?你家天天吃豆子也来不及吃吧?这天就不怕摆坏了?”


    何东胜立刻做出了焦急的模样, 嘴里头挨挨叫着:“这位大哥,你别着急呀,都有,楼上楼下左邻右舍的都有。”


    戴红袖章的人眼睛都要滴出血来了:“都有什么呀?你想做什么?我跟你说,别想搞资本主义这一套。小买卖一律不许搞。”


    何东胜委屈吧唧:“你们这么照应我敏表姐, 我们家总得有点儿表示吧。刚好自留地上收了点儿豆子, 我妈就说给表姐左邻右舍都送点。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是尝个新鲜。”


    余秋也可怜巴巴的:“大哥你是连着壳子吃还是吃毛豆粒?要是吃毛豆粒, 我们给你剥好了再送过去可行?豆壳我们要留下来喂兔子。大哥, 你家要是有豆壳的话, 能不能也给我们呀?人家说兔子吃豆壳好。”


    年轻男人立刻来了精神:“你也养兔子呀?对对对,兔子吃毛豆壳的,长得还挺快。”


    原先惊慌失措的周阿姨也镇定下来:“哎呀,小贺,讲起养兔子,你最有经验了。养兔子很辛苦的勒,你跟小妹讲讲吧。”


    余秋满脸惊喜的神色:“大哥,你养兔子呀。那太好了,我们刚开始养,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办呢。你养的是哪种兔子呀?我们养长毛兔。”


    那小贺顿时觉得自己找到了同道中人,喜滋滋地邀请余秋跟何东胜去参观他的兔子窝。


    现在县城居民显然也没有小区里头不准养家禽家畜的严格规定,余秋还在楼下角落里头看到了两只鸡婆。


    小贺的兔子窝直接安在家里头。


    这栋居民楼有点儿像筒子楼一样,小贺家的阳台往外头伸,也不知道是不是违章搭建,约有一两个平方米的空间,里头摆着两只兔子笼。


    长毛兔被打理得干干净净,身上一点污秽都没有,正趴在地上,认认真真地吃一种名为柞麻树的多浆叶子。兔笼刚清理过,没什么味道。


    余秋忍不住夸奖道:“你这兔子养的可真好。”


    小贺也压抑不住得意的心情,自豪的强调:“这兔子我养了一年多了,从来没生过病。光兔毛都剪了快两斤了,供销社剪兔毛的人都说我这兔子养的好。毛摸着都软和。”


    余秋不由得在心里头算出一笔账,现在兔毛收购是10块钱一斤,两斤就是20块。要是她养个100只兔子,那每年的收入就可以达到1000元。


    妈呀,这笔生意可以做,兔子基本上吃草,没有多少饲养成本。


    她立刻竖起大拇指,满怀崇拜的看着小贺:“贺同志你真厉害,你为国家做贡献,两斤兔毛也能出口挣外汇呢。”


    小贺被夸的脸上都泛起了红光,连连摆手道:“我为国家能够做的实在太少啦。我本来想多养几只兔子的,但实在没有地方。我跟你们说,养兔子一定要注意通风换气,不然兔子容易发兔瘟的。”


    余秋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凡是个活物都不愿意被拘着。所以我打算在山上树底下养兔子,刚好让兔子吃草。”


    小贺双眼放光:“就是这么个道理。你们要小心,不要让兔子吃沾了露水的草,不然兔子会拉稀的。还有就是当心兔子钻洞。我之前在楼下养过,结果兔子打洞跑掉了。”


    他每说一件,余秋就拼命地点头,还从黄挎包里头,拿出笔记本一一记下。


    小贺愈发说得天花乱坠,待瞥到她手上的笔记本,他才意犹未尽地问了句:“你是下乡知青?”


    那壳子是还写着省八中的名字呢。


    余秋不动声色:“对,我是八中的,今年到杨树湾插队。”


    小贺立刻眉飞色舞起来:“对对对,好好好,祖国最广袤的农村需要我们年轻人。”


    说话的时候,他的手还上下挥舞。


    余秋穿越前偶尔看七十年代的电影,总觉得戏剧腔,不像正常人日常说话。现在她才发现,有人讲话的确动不动处于演讲状态。


    好不容易等他慷慨激昂完了,余秋脸上的笑容立刻黯淡下来,做出愁眉苦脸的模样:“可是现在有个大问题,就是农村种地需要肥料,山上的茅草以前都是被割了用来沤肥,我要养兔子的话,就要跟地争肥料,会耽误庄稼生长。”


    小贺也跟着皱起眉头,发出长长的叹息声:“这可是个大问题。”


    “刚才我们在河边发现有人倒垃圾,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何东胜试探着接枪,“我们可以收集居民家里头的垃圾,然后运回杨树湾沤肥种地。”


    这下子,小贺的眉毛眼睛都飞上了天,一派喜不胜喜的模样:“对对对,这是个好办法。”


    他两只胳膊上下挥舞着,面上浮现出痛心疾首的神情,“现在的人,思想觉悟实在太低,一点儿也不支持爱国卫生运动,垃圾居然到处乱丢。”


    余秋赶紧为城镇居民辩白:“大家肯定是投身社会主义事业建设,太忙碌顾不上,我们城乡居民要互相体谅,农民也要为工人师傅们分忧,这些垃圾,刚好是农村种田的宝贝,就由我们拖走去沤肥吧。”


    小贺连连点头:“我们的确日夜赶工。那就辛苦贫下中农们了。”


    他伸手开了窗户,指点给两人看,“这边我来安排,我在每栋楼前都放一个大桶,大家垃圾全倒进桶里头,这样你们也不用一家家的过来敲门收,来了就拖着走。”


    余秋立刻又提出要求:“安两个桶吧,要是有废灯泡破碟破碗之类的,就放在另外一个桶里头,不然会扎伤贫下中农的脚的。”


    小贺更加高兴,竖起大拇指夸奖:“你果然是积极自我改造的好知识青年,时时刻刻都贴着贫下中农的心。”


    他兴冲冲道,“这个不成问题,我去找几个大桶就好。其他楼你们也不用去跑了,这事我来说。”


    两人全都大喜过望,赶紧再三再四地跟小贺道谢。


    小贺抬起胳膊:“且慢,大家要互帮互助,我有件事情要你们帮忙。”


    何东胜爽快地点头答应:“你说吧,贺同志,只要是我们能做到的,我们绝对义不容辞。”


    小贺立刻拎起那两只兔笼,带着点央求的神色看他们:“那你们能不能把我的长毛带去杨树湾养啊。”


    余秋惊讶地挑高眉毛:“为什么?你养的很好啊。”


    养兔子并不费太大的事情,一只每年挣上10块钱,也算是挣了个柴盐酱醋。


    小贺愁眉苦脸道:“我当然愿意继续养下去,可是我马上要去中专报到,没有地方能养兔子啊。”


    父母是指望不上的,父母对于他养兔子本来就不支持,嫌家里头有味道。等他走了之后,兔子肯定没有人能够好好照应。


    他一想到这件事情,就心痛的无以复加。要不是为了好好学习知识,将来能够为国家建设做出更大的贡献,他真想放弃这次读中专的机会。


    余秋骇然,赶紧阻止他:“你可得好好学习,这是伟大的领袖对你的肯定。如果不是你积极工作,时时刻刻吃苦在前,享乐在后,厂里头也不会推荐你去读中专的。”


    妈呀,少年你可得清醒点儿,这个时候的求学机会多么难得。你要是为了两只兔子放弃了继续升学,我估计你爹妈会被活活怄死,搞不好还会跟兔子们同归于尽。


    小贺脸上每一块肌肉都显出出痛苦的神色。


    他语气沉重:“所以我想来想去,只能把兔子这样在别人家里头。”


    但县城毕竟不比乡下,养兔子多少有点儿不方便,他找了一圈都觉得旁人不靠谱,没有一颗真诚的想好好养兔子的心。


    居然还有人直接问他这兔子多少钱,想买回去杀了吃。


    哈,当兔子是猪吗?这是聚宝盆,为国家挣外汇的聚宝盆。


    余秋在边上默默腹诽了句,亲,麻辣兔头了解一下。


    小贺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余秋跟何东胜:“我刚才看到你们,就觉得你们是踏踏实实做事的人,一定能够养好我的长毛。所以它们就麻烦你们了。”


    余秋跟何东胜一愣,都没有提防对方居然突然来这么出。


    寄养兔子?


    余秋本能地想要拒绝:“我们养兔子还没经验,万一把这么好的长毛养坏了可怎么办?”


    要是他们自己买来的兔子养砸了或者养死了,最多也就是损失几块钱而已。


    可旁人的兔子,他们可不想承担这个责任。


    “不慌。”小贺生怕他们拒绝,赶紧跑回自己的房间里头给他们翻找养兔的资料。


    当初为了养好两只长毛,他也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


    余秋跟何东胜不好跟上,只能站在阳台对着两只兔子大眼瞪小眼。


    生产队长压低的声音小声问赤脚医生:“你怎么知道他养兔子?”


    要不是她突然间这么神来一笔,说不定这个小贺还要盯着拉袋子的毛豆喋喋不休,上面的毛豆还好解释,下面的蔬菜可怎么说?


    余秋蹲下身仔仔细细打量这一双兔子,侧耳倾听隔壁房间的动静,同样声音压得极低:“他刚才下楼的时候手里头拿着簸箕,里头有兔粪,还有柞麻树残叶。而且他的衣服下摆粘连了两根兔毛,我就猜到了。”


    猜错了也没什么了不起,农村养兔子剪头毛卖给供销社,是国家政策允许的,而且还积极鼓励。


    何东胜点头,冲余秋竖起了大拇指:“到底是大夫。”


    这观察能力,这分析解决问题的速度,实在叫人佩服。


    “这个给你们。”


    小贺从房里头跑出来。


    余秋跟何东胜赶紧往后挪,彼此离远了些。


    小贺已经拿了两本书过来,兴冲冲地扬着:“你好好照着的书上来,肯定能养好。”


    “这两只兔子怎么卖?”何东胜伸手接书。


    小贺急了:“我不卖,就是寄养。兔毛归你们,你们别杀了兔子也别糟蹋它们。”


    “不行不行,那不成我们占你便宜了。”余秋赶紧拒绝,“再说万一兔子水土不服怎么办?它们跟你这么长时间,肯定对你也有感情了,说不定换地方它们会难受的。”


    “不慌。”小贺不假思索地一挥手,“我陪它们去熟悉新家。”


    余秋跟何东胜傻眼了,这位怎么黏不甩,还缠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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