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呢,那幅字当然是咎翁致亲笔所书!”
这幅字,可是她从家中库房拿出的真迹,更何况她正好在拓本上看到过,一笔一画都记得清晰,又怎会有错?
更别提,那未防赝作的特殊写法了!
“怕你是没有眼力见,才错认了我的贺礼吧!”
贺晴画得意道:
“那幅字中的‘寿’字,咎翁致大师的写法向来不同,老先生早年写字都会习惯地把垂露竖通到一横之下,这样显得整个字都浑然天成。这种泼墨甜熟的酣畅笔法,岂是你一个文墨不通的女子能轻易认出来的?”
贺晴画说完,心里仿佛出了一口大郁气似的,看向了身后的小姐妹。一群人立刻挑衅地看过来。
殷婉本来只想点到为止,没想到贺晴画居然还这般出言不逊,她本就看不惯这种赝作,原本还想给人留几分面子。
——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你说的不错。”
贺晴画听后弯了唇,殷婉却继续开口道:“但是,咎先生早起的作品其实并不甜熟,而是带了些绢狂气,他的字是在后期不得志之后才变得甜熟圆润了起来,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受到文人的大加推崇。但老先生本意却并非想要自己的字画众人趋从,年轻时候的笔墨才是他真正钟意的。
这幅《秋月帖》书于他早期,你说,又怎么会是这种笔法呢?”
听出其中门道,一群小姐妹瞬间面露难色,再也没心思笑了,一个个都窃窃私语起来。
“这……”
贺晴画脸色彻底黑了下来,有些不悦地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众人,“你们就这么听信了这女人的话?!”
“薛小姐最好书画,想必这等赝作,逃不过她的眼睛。”
殷婉淡淡补充道。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贺晴画一听急了,再顾不得争执,连忙恼火地往中厅跑。
她该怎么收场,这殷婉就管不着了。
说完这些,殷婉心里舒畅很多。准备离开,一转身看到霍潞气哼哼地站在身后。
她冲殷婉对面的一帮女子呵道:“都干嘛呢?竟敢在这儿欺负我大嫂!”
那些小姐妹瞧霍潞发火,蜂拥而散。
殷婉看向霍潞。
发现殷婉惊讶的神色,霍潞面上这才露出一丝尴尬,“殷婉……你别多想啊,我不是替你做主。我只不过是看不惯她们说我家里人……”
她赶忙岔开话题,“不过你刚刚……可真让我刮目相看。”
“你居然三言两语就辩得贺晴画说不出话了。”
“好了,先不说这个了,咱们回府吧。”
殷婉不想多提。带着霍潞从垂花门出去,正好和另一侧的酒席出来的女人打了个照面。
这次她碰到的是一个看起来格外热情的中年妇人,一双杏核眼仔仔细细打量着她,带着些惊讶的神色。
“哎呦,这不是婉姐儿吗?”
殷婉也认出了她,是齐国公府的二夫人。
先前殷婉的祖母崔氏和她曾有旧交,早先也和人见过面。
二夫人珠翠满身,喝了些酒格外热情,
“倒是好久没见婉姐儿了,想当年还是雪团儿一样的女娃。”
“二夫人还是这么健谈。”
齐二夫人有些喝多了,唠叨了两句,突然叹气,
“唉,不觉都过去十几年了。当年殷大学士桃李满京,不光我家那个浑小子受教于门下,还差点当上帝师,后来薛家成了太傅,殷家授业于临江王,谁不说一句造化弄人啊……再看看今日这宴会,可真气派!”
这话正巧被礼部郎中的太太听到,从夹道旁出来,连忙扯了二夫人的袖子,“今日宴会乘兴,还聊那些做什么。现如今不早了,我和侯夫人一同出门吧。”
往外走的道上,这位何太太打起了圆场,
“夫人莫怪,二夫人这些天正郁气着呢。
他家儿子和表妹青梅竹马,一心想娶人回家。可他家有姻亲,女方出身大族,更别提定亲多年,情分也有几分,退亲当真是不可能的。
可他儿子却也不肯妥协让表妹当妾,暗地竟然置办了外室,二人如今夫妻相称。这再过些日子她儿子就要成亲了,女方如今还被蒙在鼓里呢!”
霍潞瞪大了眼,“还有这事?”
何太太叹气,“男子多是薄情寡幸之辈,像她家儿子这般的,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霍潞义愤填膺,“他这不是要坐享齐人之福吗?”
何太太也啧啧感叹,又说道了两句。
殷婉一向不喜欢背后说人的是非,这种佚事也就听听罢了,偏偏霍潞上马车前侧过脸问她,“阿嫂,你觉得呢?”
殷婉径自往马车旁走,待何太太走了才回道:“他选择了一个,另一个就要被背弃,他以为这样是对那两人好,殊不知这样反而糟蹋了旁人的真心。”
霍潞也觉得对,感慨道:“正是这个理……”
殷婉颔首,不再和她多说。
回府的路上并不顺利,街上采买往来的行人特别多,车夫询问了两位主子的意见,选择了绕道而行,岂料还是有些堵。
霍潞那厢等得呆不住,觉得两个马车麻烦,便干脆上了殷婉的马车。
没成想,一会儿她却听到了让人恼怒的事儿。
霍家的马车车壁厚实,可这次却完全没挡住外边的声响。
隐约有纷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女子的嚎哭,在这日暮四合的街上显得格外凄厉。
殷婉听了眉头发紧,正欲让车夫停下,去前边瞧一番情状,却猛地听见一声马嘶,再然后就是膝盖骨撞到岩板地上的响动。
她还未有动作,前车的马夫已经勒停了马下去查看。
“怎的了?怎的了?让我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挡我家小爷的道儿。”
是个豪奴,还是个仗势欺人的豪奴。
殷婉和霍潞一同下了马车,因为这一遭,这条路已经彻底堵上了,寸步难移。
还没站稳脚跟,便听霍潞道,“是韩国公幼子的马车。”
霍潞不似从前,这次神情严肃。
殷婉也眉梢一动,没记错的话,这人正是文氏选出来的那份定亲名簿上的一人。
“世子爷,是秀儿呀”,那女子膝盖应当是磕得重了,此时已经站不得,倾身拦住了马车后,只能膝行着半跪半爬地到了轿厢那边。
帘子被人从里边挑起,一只手似乎很不耐烦地摆了摆,“秀儿也好,阿秀也罢,爷不认识你。不要平白挡了路。”
那女子已经哆哆嗦嗦地抖着唇,“世子爷,您买下了奴家,安置到外宅里,怎得突然让人把我赶了出来。”
她的鬓发已经乱作一团了,看起来已经是很久都没有打理过的样子,此刻因为红着眼眶泣哭,样貌都有些看不清楚,只是那弱柳扶风的姿态,倒是能和她口中的话对上。
不巧,这里正是翠袖楼所在的烟华街,青楼楚馆聚集之地。
那豪奴显然是知情的,主子不吭声,已经出言讽刺道:“呸,还不是你不听吩咐,迟迟不肯落胎,怎么,这般金贵的身子现在也不顾了,还敢拦马车?”
“不要和她多费口舌。即刻就走,别耽误了我看戏的时辰。”
豪奴听了吩咐,立即扬起了马鞭,女子见状已是又重扑了过去,可那马夫也毫不顾忌,径自往前,马蹄瞬间狠狠踏到她的身上。
“啊。”
她发出了一声厉叫,然后便痛得发不出声音来,抱着肚子滚到路旁。
那马车这才停了下来,后边的轿帘重新撩开,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被扔了出来,然后车上的人再没有多看一眼,就让豪奴驾马走了。
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却没有个真正能上前帮忙一二的。
殷婉见到刚才的情景已是心惊,忙让后面的家丁把人抬到就近的医馆里。
烟华街上只有一个医馆,仆役手脚麻利地把人送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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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小姐,不如你们先回,我派人守着。”
霍潞拧了眉,今天穿了一袭火红的裙衫,这时候到看起来像个行侠仗义的女侠。
“哪儿还顾得上赶路,先去瞧瞧人有没有事儿才是紧要。”
说完,她匆匆和殷婉走进了那家全和医馆。
内室很静,只有秀儿低低的痛呼声,几不可闻。
两个家丁在后罩房围着大夫,他们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家里的两个女主子今天也在,因而他们神情很是慌乱,想赶紧看有没有些可帮忙的地方。
霍潞进去,正好听到那大夫发话。
“二位请先回避。”
清越的声音,听起来倒像个年轻人。
她忍不住皱眉,再看那人的衣着,心里更是有些狐疑了起来。
这位置瞧不清他的正脸,只能看到个背影,衣裳干净且素淡的,还带了一顶白玉冠。
等人一转身,发现他口鼻被白帕挡住,只有眉眼漏在外面,但显而易见,他皮囊不差,此刻可能因为事出紧急,一双眼眸带上了凛然正色,整理完医具就摆手挥退旁人。
“那位姑娘,烦请出去。”
“啊?”
霍潞脸色有些发红,问道,“大夫,人可有得救?”
那人也许是看出了霍潞眼中的紧张,耐着性子回了一句,
“马未急行,孕妇也没下红,当然医得。”
霍潞见他似乎沉稳,也安心不少,这才赶紧出去。
果如那人所言,殷婉在外边侯了一炷香时间,方才的大夫便摘了帕子出门。
殷婉见人样貌,一瞬间猜测出了他的身份,只霍潞还全无所知,赶忙扑了过去问人,“大夫,可救下人了?”
那年轻男子也没说话,只微微冲她颔首,霍潞吃了颗定心丸,再一看人,忽地有些愣住。
现在他整张脸漏了出来,瞧着更是俊美了。
但霍潞暂且也没心思多看多想,连忙赶去看那秀儿。
后罩房里边,正有个小药童忙活地照顾着。
秀儿尽管脸色苍白,似乎还未苏醒,但显然已经比方才的状况好多了。
“多谢大夫,这诊费如何出?”
霍潞想要动自个儿私房钱。
那人却摆了摆手,“这家医馆是家父所开,平日只为接济穷困,诊费分文不取。”
“啊?”
霍潞几欲劝说,却被殷婉拉住了。
“先代这姑娘谢过大夫,那等她好些了,烦请您去封信到侯府。”
殷婉见这医馆后边有厢房,先招呼仆役把人暂时安顿下来,便带霍潞告辞。
“阿嫂,这地方怎么这般奇怪?”
坐上了马车,霍潞还在一个劲儿嘀咕着。
“你还没反应过来?方才那位可不是坐堂的大夫。”
霍潞回想了下那人的长相,觉得有些眼熟,却始终想不起来在那儿看到过。
“方才那位,正是今年的新科榜眼,裴迟。”
“原来是他?”
这人霍潞有所耳闻,听说是个白身,但颇有些文采,皇帝亲选他当前三甲,却在定位次的时候犯了难。
大胤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容貌佼佼者是要当探花的,只是隆德帝觉得这位置有些屈才了,倘若出身好些,他也是当得起状元的,因此思虑再三,就把他放到了榜眼的位置上。
因而,这裴迟可是大胤头一个非勋贵之族入选殿试三甲的能人。
“既然这般,那他为何在此处看诊?”
“方才他不是回答了吗,他是这医馆的少东家,想来也情有可原。”
“扶危济困,倒是个心善的。”
霍潞点点头,对这人敬佩了几分,但方才心底的那点旖旎小心思却少了很多。
又是个迂腐文人,想来骑马都赶不上她。
不对,会不会骑马还是一说呢。
霍潞叹了口气,挑开帐帘轻声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