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级退部后，二年生们似乎在眨眼之间成熟了许多。不会毛毛躁躁地和一年级争吵，遇到让做的事也会坦然承担。
这么和谐友爱的气氛没有持续很久。
第二个周一（月）的全体会议上，幸村提出副部长的新人选。
“我推荐真田担任副部长。”
“不行。”
“我不同意。”
人群中立即传出好几声反对。幸村沉默一瞬，看看真田的神情，意料中的不高兴。
“这样吧，不同意的人留下，其他人先出去。真田，你先走。”
“是。”真田那股干净利落的动作里没有表露出丝毫不乐。
相互张望，部员们陆陆续续退出会议室。留下的，全部都是二年级。
想想也是，一年生中就算有不愿意的人，也不会表现出来。真田在一年级中属于又强大又强势的那种。二年生则不同，他们是前辈，就算真田不满，不喜欢他们，表面上还是得对他们礼貌。想给小鞋穿都不行。
会议室的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嘈杂的议论。幸村扫视一圈，不禁在心里叹气。
他没有想到，二年级一个不少全在，包括身为正选的松本、松崎。真田在部里的人缘…这不是一般的差啊。他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多高年级生？
“前辈们能谈谈为什么不同意吗？”幸村柔声问。
“总不能再让一年级当副部长吧？”佐佐木第一个开口，说完，用肘推了推大谷。
大谷翻一个白眼，瘫在座椅上，“有时候我觉得我已经很努力在训练了，而且也是部长你认可的。但是真田君好像不喜欢我，他是不是觉得我很差劲？”
这句话似乎让大家有所共鸣。
“我好像也不被真田君喜欢。毕竟我水平不高。”北山苦笑。
“真田君每次看我都一副欠了他几百万的样子。他觉得我训练不够专心吧？”岩佐撇嘴，“我怎么练关他什么事？就这样我敢让他做副部长管着我们吗？”
“真田君太严格。他做副部长的话，我还挺怕的。有一个教导主任已经够够了。”
“我们不是对真田君有排挤的意思。”松本挠头，“真田君人不错。就是他那个性格吧…不讨喜来着。”
“这么说吧。”毛利翘起二郎腿，“我不来部训都是有原因的，也跟你们讲过。但是他就看不惯我这样。我感觉得出来。反正我偶尔还是会去俱乐部的，与其让他当副部长跟我吵。不如少件事。”
“反正我不想让真田管。”一年级管不到他们，但副部长又不一样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发完牢骚，纷纷看向幸村。
……
半分钟后，幸村停下笔，说道：“我考虑真田是因为以下几点原因。一、真田是正选，实力有目共睹，方便对大家指导；二、他认真，而且能对大家严格要求，对大家能力提高有帮助；三、他对自己更严格，我本来以为这样大家对他的认可度会更高。没想到…”
幸村偏了偏头。
大家相互瞅瞅，都不说话，幸村的话没有说服他们。
幸村看出这样的情况，在心里轻叹，“前辈们如果不认可真田，还有其他人选吗？比如二年级中选一位？”
“我不要。”松崎、松本同时开口。
“我也不要，我管不好。”毛利的抗拒十分明显。
“那我…”佐佐木举手，被大谷按下，“你就算了，人缘也好不到哪里去。”
“喂！我已经改正了！”佐佐木不满道。
“拒绝。”
“就是，你会拖部长后腿的。”
幸村好笑地摇摇头，“既然前辈们选不出别的适合人选，为什么不让真田先试试呢？”
“就他不行。”北山承认自己不大度，心里始终有个小疙瘩，“其他人，就算是一年级我也可以接受。”
“我也是。”
“……”幸村揉揉眉角，“那么，柳君？”
……
没人反对。
“那就这样吧，大谷前辈叫一下外面的部员。”
“这么多人为什么单叫我嘛…”大谷嘀嘀咕咕地出门。
听闻柳成为副部长候补，大家并不意外，也没什么反对声音。柳虽然讶异，默默接受了。
这天的会议在较为微妙的氛围中结束。
“诶，岩佐，”北山悄悄问，“幸村君和真田君挺要好的，我们这样会不会让幸村君不高兴？”
岩佐想了想，抿嘴，“比起来，我更不想真田管到我。部长没这么小气吧？”
“我也觉得。”
大家都不是真的讨厌真田，真田的优点有目共睹。只是他们对真田的印象说不上好。除了认真严肃、严于律己、实力强劲这几点外，只有那副不怎么满意，甚至不怎么看得上的眼神态度。
而大家对后者藏在心底的不快，因为选择副部长的契机集中爆发出来。
有时候北山觉得，哪怕真田稍微不那么耿直地表现出来，不要叫他知道，他也不至于耿耿于怀。真田还是一年级，若是放在其他地方，看不惯的前辈直接扇巴掌或者冷暴力都是有可能的。
就是松本说的那样，真田不讨喜。
钟楼指向六点半，部员们陆陆续续走出校门。路旁电车驶过，幸村和真田并肩而行。
“我没想到会这样。”幸村说。
真田稍稍低下头，“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让你为难了。”
“哈哈。”幸村淡笑，“不至于。”
……
两人都安静了一会儿，幸村又开口，“他们觉得你不喜欢他们。”
“我…没有这么想。”真田轻轻说。
“你是这么表现出来的。”幸村说：“不那么厉害的前辈，你会不会有点轻视他们？看上去训练不那么认真的前辈，你会不会不满？”
“竞技体育菜是原罪，这是你说的。”真田辩解，“训练本就该认认真真亳不松懈，我不满意他们的样子不应该吗？”
“真田。”幸村停住脚步，转身面对他，认真道，“人与人之间交往，不是非黑即白的。认真难道只有你认为的一种标准吗？你怎么知道他们有没有用心练习？”
“我说过竞技里菜是原罪，也说过无论对手怎么样都应该尊重他。就像成绩比你差的人就应该被看不起吗？”
“我没有看不起他们。”
“是吗？”
真田扪心自问，优等生对差生的轻视是自然而然出现的，这不是他的本性，不过确实不对。
“我知道了。”
幸村缓和下来，转身，“老实说，我觉得有你管着大家，没什么问题。只是不愿意的人比我想的多，硬要大家接受的话，就让你更难让大家信服了。”
怎么说呢，让幸村顾虑的因素很多，真田的性格，他和真田的关系…他不至于因此厌恶二年级前辈们。副部长这件事，对网球部没有那么关键。
“我明白。”真田平静地回应。
“抱歉，真田。”
“不用。”真田低低地说，“不是因为这件事，我还不知道部里这么多人对我…没有好感。”平时大家都对他客客气气的样子，他便以为这是真实的。
不像以前，不喜欢他的人会很直白地不理他，远离他。人际交往在真田眼里一下子变得复杂许多。
“因为我们是一个社团的成员，一起训练比赛，像战友一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会因为一点小事而和你断交，也不可能做得到。”幸村为他解答，“不是一味耿直就好的。如果有个人天天对你一副看不惯的样子，你从他那接受的都是负面评价，你会喜欢他吗？”
不会。真田忍不住想，哪怕他在心里下意识反思：是不是他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是不是需要改正。
“我们是一个团体，真田。”幸村说，“这是前辈临走前留下的话。”
“…嗯。”
幸村回到家，父母正在给妹妹讲解剧情。秋季的文艺汇演，由美得到话剧女主角色，她可认真地在准备了。
“为什么我会生气？”
“由美想呀，我们是美美哒的公主哦，从小被爸爸妈妈疼爱，养成了娇惯的性格。可是勇士却不怜惜、不理睬你。公主会不会生气呀？”
“嗯…会！”由美眼珠一转，看见幸村，挥舞手臂，“哥哥！帮我呀，来当勇士吧！”
“啊，我当不了勇士呀。”幸村摸摸由美的脑袋，“哥哥做不到对由美那么冷淡哦。”
“唔……”虽然被拒绝了，由美心里却美滋滋的，“好吧！”
另一条路上，真田回到家。晚饭后，他被爷爷叫进屋里。
“弦一郎，今天出了什么事？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真田一阵沉默，把事情给爷爷说了一遍。
并非因为当不上副部长，就算刚直如真田，也会因为大家的否定而失落。
“是吗…原来如此。”
“祖父大人，我做错了吗？”
“认真严格永远不会是错的。”爷爷说，“只是世上能做到严于律己的是少数。他们不愿对自己时时严格，自然不愿意你管着他们。”
“那我…”
“做好自己，坚定自己的心。”爷爷谆谆教诲，“每个人在相处中都会相互影响，当你做好自己时，也能慢慢改变你身边的人。”
“我明白了！谢谢祖父大人！”
“来。”爷爷持笔写下几个大字，送给真田。
“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真田逐字念下。
“记住。”爷爷手持拐杖，“像惠子说的，你确实有不少东西需要向幸村君学习，慢慢体会吧。”
“是！祖父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