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30-40

作者:作者明光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顾拴银在顾家忙完了,回去就问自己媳妇吴氏,是怎么对顾思的娘说难听的话了。


    吴氏自然不会说自己看不起舒颖是个前边嫁过的,心里想她是个破鞋,只说自己没有乱说。


    顾拴银知道自己媳妇是个什么样子,恼道:“你把嘴巴放干净一点,顾思有个外爷是府里的钱谷师爷,那是咱们惹得起的?咱们整个顾家还要受人家庇护!要不是咱跟二爷家关系近,你以为你能落得好?!”


    “我知道我知道。”吴氏满口应下,夫妻俩聊了起来。


    她刚开始聊还知道注意不说难听话,一会儿又原形毕现:“她就是命好,有个好娘家,又嫁了个好婆家,儿子也聪明,不然哪有现在这么滋润?”


    顾拴银本来就压着火气,一听就能想到媳妇在顾名媳妇面前说了什么,把手里的木桶一摔,上去拉着她就在她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你是不是把这话在人家面前说过了?啊?”前边嫁过人那是能随便说的吗?没嫁过人人家能嫁到他们村里来?更好的都能找!


    吴氏也火了:“你不向着我向着一个外人!”


    两人越说火气越大,最后厮打了起来,女人的力气没有男人大,最后自然是吴氏被打了一顿。


    顾拴银走时,吴氏气急了,拿个窗台上压席的石块扔他,他感觉不对躲了过去,差点被砸到头,一看是石块,过去狠狠地一脚就将人踹倒在地上:


    “恶毒娘们,你这是想我死!”踹一脚不够,又继续踹了两脚。


    吴氏摔倒后就叫痛,顾拴银以为她和以前一样装样子,没想到不踹了后她还是叫。


    最后带去大夫那里一看,是摔得骨裂了。


    顾家一忙完,大家不是歇下就是各干各的事情了,顾六伯娘爱玩牌,出去和人玩叶子牌时听到这个消息,回来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舒颖。


    “让她嘴臭,挨揍了吧,活该!”顾六伯娘有些得意,又对着舒颖说了自己听到的一些吴氏酸她的话。


    舒颖以前什么难听的话没有听过啊,哭过痛过以后就想开了,性子早都被磨炼好了,也不生气,也不得意,只当闲聊。


    最后,顾六伯娘有些疑惑:“是不是最后我说了那话,拴银才回去打了媳妇儿啊。”


    舒颖对于这一句话倒是在意一点,等人走了,问顾思:“要不要你带些糕点去看看她?”


    顾思直接反应:“她骂你你还让我去看她?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儿子这样维护自己,舒颖笑了:“这都小事,哪有这么严重。她毕竟受伤了,可能还有一点我的原因在,她要是心里有怨,你去看一下她,说不得就好了。无仇无恨的,有怨宜解不宜结嘛。”


    顾思知道舒颖的性子向来与人为善,忍不住问她:“那人家要是以为我去看她笑话,不领情反倒生怨呢?”


    “那就当好心白喂了狗,这种人以后离远一点。”舒颖也不在意结果,心思一动,顺便教他,“她领情了大家都好,不领情了大家都说我大方,我名声也好啊,反正对咱们没坏处。”


    顾思就在今天客人送来的礼物里挑了一包好点的糕点顺手带上,去了他们家。


    顾拴银见到顾思,连忙站起来,请他坐,吴氏也很吃惊,听顾思说舒颖让他来看她,又愕然又感动,心下复杂难言。


    顾思跟他们聊了两句,对顾拴银说:“伯你不要老是打媳妇,男人力气大,打女人就是以强凌弱,要好好讲道理。”听说这人成天打老婆。


    顾拴银缩着手应是。


    顾思又转向了吴氏,聊起了府城学堂里的孙守:“他是知府的孙子,家财万贯,仆从成群,四岁识字三千,这种家世好又聪明的人,你说让人羡慕不?”


    夫妻俩成天在村里,哪里有机会听到外边的消息,听到有关知府这种离他们天边远的人的事,除了新奇之外,还有一种感觉:


    原来顾思这种人也会羡慕别人啊?原本大家都是一样的啊。


    顾思笑着说出了目的:“其实也没什么。这世上总有人比你命好,比你运气好,比你过得好,嫉妒是嫉妒不过来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地努力,把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好。”


    吴氏突然就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一时怔住。


    顾思回了家,舒颖让顾思带着妹妹顾宁去玩,顾思想着舒颖想要培养他们兄妹间的感情,就带着妹妹玩。


    顾思在家里住了几天,顾宁对于顾思这个哥哥的陌生感迅速消散,很快就缠上了他。


    是以当顾思想看书时,顾宁就站在旁边拉书:“我想看,我也要看。”


    顾思抱她到怀里,顾宁翻一会儿书,就缠着顾思去玩,最后顾思不得不把顾宁扔给奶奶,把书房的门关了。


    顾宁就在外敲门:“哥哥,开门,开门。哥哥,开门开门。”


    顾思原以为她叫一阵他不应,人就走了,没想到顾宁不嫌烦,一直叫一直叫,叫一两刻钟也不停,顾思只好出去陪她玩了。


    顾思还疑惑,妹妹怎么不缠娘亲净缠他,结果他们走的时候,妹妹就缠娘亲了。


    以前顾思他们走的时候,都选个让顾宁看不见的时间,这次没有避开。


    “娘,我跟你去,我跟你一起去。”顾宁抱着舒颖的胳膊不撒手,舒颖不能用力,怎么拉都拉不掉。


    “等明年,明年就跟娘一起住了,好不好?”舒颖有些难受,温声劝着。


    “不,我想跟你一起去,我想去,想跟你一起去府里。”顾宁生怕娘亲走了不要自己,用力地要去拉她胳膊,嘴里不住地叫着要一起去。


    舒颖看到女儿这个样子,更加地难受了,还是耐心地跟她好好讲:“娘不骗你,明年一定和你一起住,你先在家里,等过年娘就回来了。”


    “不嘛不嘛,我想和你一起去。”顾宁还小,不会表达自己的想法,一句话能重复十遍。


    顾奶奶觉得媳妇儿性子太软了,这样不是办法,两手抱住了孙女,对他们道:“快走快走,你这样说,得说到什么时候!”


    “娘,我要去,我想去!”顾宁一下子哭叫了起来。


    舒颖心里难受极了,眼泪啪嗒一下子就掉了出来,狠心转身就走。


    “娘,要不把妹妹带着吧,咱们不住三外爷家里了,在外边租个房子住。”顾思看了心里也难受,孩子小的时候正是需要娘亲的时候,老放在家里真不对。


    舒颖有一瞬间的动摇,很快摇了摇头:“不行,她会打扰你念书!”儿子要是考上了秀才,女儿这辈子都有了依仗,不会被婆家欺负,这对两个孩子都好。


    顾思还待再说,舒颖已经拉着他的胳膊上了车,顾名一驾车,车子驶远了。


    舒颖不像平常人,是个轻视女儿的,她在车上红着眼睛,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顾思只能下决心,这一年要好好读书,最好明年院试一次就过,把妹妹带着在府城住,以后好好补偿她。


    三人到了府城里,舒家三外婆热情得很:“知道你们过来,已经让人把被子褥子都晒过了。”


    柳氏对于舒颖也很热情,洗了水果放到舒颖面前:“姐,顾思,来,快吃樱桃,还有杏。”


    往常里,柳氏对于舒颖和顾思,礼貌是礼貌,就是没有热情过,有些冷淡,这次可与以往大不相同。


    几人坐在一起,就聊起了天来。


    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后,舒颖就对顾思道:“看到没有,人的面子是自己挣来得。”


    顾思笑着点头:“那我以后给你挣更多的面子!”


    三外公娶的儿媳妇家境好,对他们冷淡很能理解,他们是穷亲戚嘛。


    现在自己身价涨了,表明自己有能力了,舅娘的态度自然变了。这不是说她势利,人本就喜欢、也会下意识的,选择跟自己同一层次的人来往,他对村里不识字的莽汉也热情不起来。


    到了府城以后,顾思的全部心神就放在了学习上。


    苏贡生对顾思展开了单独的训练,顾思问他:“不要买书吗?我记得好像……要买一些特别的书。”


    以前x好像听学堂里的人说过。


    苏贡生笑了:“要买也是明年买啊,你今年买什么书。买了也没用。”


    “啊?”顾思疑惑,直接问,“为什么啊?”其实可以下去问同窗,不过问老师,他的解答更明了简单。


    苏贡生知道顾思是个全部心神都在学习上的,不知道一些常识很简单,就解释:“今年八月乡试,乡试以后,学政就要离任了。明年年初新的学政上任,你自然要买新学政的书,难不成还能买现学政的书?”


    顾思秒懂。


    学政对于文风有偏好,考生们都会揣摩他的喜好而答题,每次新学政上任,想要乡试的考生们都会买一些学政出的书去研究。


    有些院试的人也会这样做,毕竟学政是同一个。


    他院试时,考他的是明年的新学政,那他要研究的,自然也是新学政的书。


    “我一时忘记了。”顾思不好意思地笑了。他知道学政三年一换,就是没细想过是哪个时候换。


    其实很简单,上任第一年院试岁试,第二年科试岁试,第三年乡试,这一任就完了,也不可能有其他顺序了。


    顾思认真学习,拼命刷题,以为这一学就会学到年底。


    结果,六月底的时候,他要暂时没老师了。


    “受卷官?”顾思意外地问,“受卷官不是找的是……秀才吗?”他好险地把那个“穷”字给藏了下去。


    乡试的试卷要弥封、誊录、对读,一般找的都是穷秀才。


    上一次,大堂伯就是去当对读官了,顾思觉得自己堂伯家不穷,超五百亩的田地、骡子、牛、驴、车、仆人都有,他想着可能这些在进士举人眼里,真的不富裕。


    后来大堂伯说是为了认识更多的秀才,开阔眼界增加学识才去的。


    反正一般秀才不稀罕赚那几个钱,夫子应该更不稀罕了,要去也是去参加乡试啊,怎么就当受卷官了?


    苏贡生叹口气:“心老了,我去活泛一下。”


    顾思没太懂这之间的关系,也只能点头应下:“您不在,我也会好好学习。”


    苏贡生交待事情:“我让我一个朋友每日来代半天的课吧,把你们交给他两三个月,到时候要尊敬新夫子。”


    顾思自然答应下来。


    回了家以后,还没说起这事,顾思又听三外公说,要乡试了,知府要去长安城了。


    顾思满脑门问号,意外极了:“知府都是进士了,乡试关他什么事儿啊?!”——


    作者有话说:标*处资料来自网络。


    谢谢爱思梅拉达介绍治失眠的方法,我记下来了。


    分享给大家:买大桶的纯牛奶和蜂蜜,用小锅把牛奶温一下,加入蜂蜜一起搅拌,睡觉前喝一杯。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忘了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135瓶;轻松、澄子、白木墨林10瓶;OF欧5瓶;湘湘、aurora、依衣依衣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顾思的表弟舒秩刚好在一旁,听了这话,抢着回答:“知府肯定是去当阅卷官的!”


    顾思知道,乡试是阅卷官把好的试卷推荐给主考官,主考官从中选拔好的卷子来录取。


    但是:“阅卷官不是选的知县和知州吗?”知府官大又忙,哪里有时间去阅卷啊?


    舒秩又抢答:“谁说知府不行啊,不忙的话想去就可以去,就看大宗师招不招你。”


    舒家三外公扫一眼孙子,淡淡道:“你哥把功夫都用在学习上了,才对这些小事不清楚,哪像你?成天光记一些没用的。”


    舒秩有些沮丧,顾思夸他:“俗事早晚也要通晓,奈果很聪明,学习再用心再努力一些,也会出成绩。”


    舒秩这才高兴了。


    舒家三外公就给顾思解释:“乡试分为内帘官和外帘官,内帘官有正副主考和房考。协同正副主考官阅卷的称为‘同考官’,又称‘房考’‘房官’‘房考官’,外帘官就是除此之外的受卷官弥封官对读官那些。”*


    顾思有些没弄懂:“知府去当阅卷官的很少吧?”他怎么听奈果说的话,感觉这阅卷官是知府主动要去做的。


    舒家三外公点头:“很少。”


    阅卷是个辛苦的活儿,被关在一个地方不能出去,顾思觉得知府会去阅卷怕是还有其他什么原因。


    这些就不是他能了解到的了,他想着自己要看的书还没看完,就看书去了。


    顾耕这次也要去长安参加乡试,来府城后,顾思特意去见了他,叮嘱他一定要小心殷秀才,不可被他陷害了。


    先前有着顾思的提醒,顾耕特意观察之下,也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察觉殷秀才不是个能容人的,已经慢慢不着痕迹的远离对方了。


    他现在自然是答应下来,并道:“这次我都借事没和他一起走,到了长安肯定也住不到一块去,离远了也不会有什么事。”


    殷秀才是和知府一起走的,很多秀才都跟在知府后边走,更安全。


    顾思却怕剧情力量太大,出了别的事,还是不安心。


    顾耕见顾思如此担忧他,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安慰他:“就算万一凑巧住一个店里了,我也注意着呢,你放心吧。”


    顾思想着顾耕是个稳重谨慎又听劝的性子,安了些心。


    顾耕走后,没几天,苏贡生就走了。


    新来的这个老师也是个贡生,他也有自己的学馆,是以只上下午半天课。


    上午他们也要到学堂去,自己复习做功课。


    顾思还担心这个老师学识不好,没想到常识也挺厉害的,顾思有疑惑都能给他解决,就是……


    脾气太差了!


    动不动就骂人!


    以顾思的认真和勤奋,三五天就要被骂一次,连学堂里知府的孙子孙守也不例外。


    学堂的学生全都被骂过,只是被骂的多和少而已。


    不过顾思和孙守是被骂得最少的,其他的人最惨,一天能被骂三五遍。


    苏贡生也骂人,但不人身攻击,这新夫子张口“蠢货”闭口“愚钝”,很多学生都被骂得沮丧极了。


    顾思只好安慰他们:“等咱们夫子回来就好了。”


    大家都盼着乡试快点结束苏贡生快点回来,连顾思也不例外。


    再是个成年人的心理,也不喜欢被骂啊!


    望眼欲穿的期盼里,中秋到了,乡试马上要结束了,学堂里讨论的都是这次乡试他们府上能中几个举人。


    乡试完了没几天,一行队伍出了长安,向南而去。


    在这队伍之后,跟着一小群一小群的人物。


    其中一家李家,长子赶着车,次子从车里挥出头来看,问自己父亲:“我们这样跟着知府的车会不会不好?”


    “没事,我都打听过了,知府是宽宏的,知道我们不敢自己过秦岭,往常也让人借他的威呢。”父亲安慰着。


    小儿子这才放了心,看着的大哥手臂上结实的肌肉,进了车内,有些担心的小声问父亲:“我们不会染病吧?”


    父亲安慰他:“你放心吧,时疫在南方呢,不会传过来。再说你哥是前年出的海去年回来的,这都一年了,肯定没事。”


    小儿子又担忧起来,望一眼哥哥的背影:“咱们家是冷籍,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打点好,让我去下场考试。”


    “放心吧,你哥亲叔父在衙门里呢,到时候拉关系,总能成。”母亲安慰,心下其实也担心。


    大儿子沉默的赶车。


    晚上,孙知府一行自然住官驿。


    李家这些跟着的人,也找驿站住下。


    李家大儿子听媳妇对自己说:“家里又嫌弃你了,不想要你了。”


    大儿子沉默一阵,才开口:“委屈你了。”


    不管家事怎么样,路照样要赶,第二天,他们又跟着知府的车架上路。


    乡试结束,各方都在急切的等待消息,尤其是家有考生的人。


    顾家人都着急,顾耕这次也去参加乡试了。村里人也盼着,要是顾耕中了举,整个村子的赋税都不会被多收了。


    顾思一点也不期盼,他知道这次顾耕没有考上,殷秀才可能这次或者下次就能考上了。毕竟殷秀才是在会试里陷害主角时被抓住的。


    接着,顾思就从舒家三外公那里知道了这次中举的名单,殷秀才果然中举了。


    顾思松了口气:殷秀x才中了举人,大堂伯没中,那殷秀才就不会再嫉妒大堂伯了,也不会陷害大堂伯不成来陷害自家了。


    顾家基本避过了最要命的那个“命运”。


    以后大堂伯要是能中了举人,殷秀才先中,有嫉妒应该也不会很多吧?


    到了月底,知府一行人终于到了汉中府府城,顾大伯也回来了。


    苏氏学馆里的人兴奋极了,夫子终于回来了!


    苏贡生受到了学生们的热烈欢迎:


    “夫子,你可回来了!”


    “夫子,我们好想你!”


    “夫子,呜呜,我想死你了!”


    苏贡生回家也高兴,有活泼的,没关注中举情况的就问:“夫子,咱们汉中府中了几个举人啊?”


    苏贡生叹了一口气:“只有四个中了举人,一个中了副榜。”而后说了名字。


    往年也就是中上三到五个的样子,四个都在大家的意外之内,都很兴奋地讨论。


    除了殷举人,顾思没觉得其他人与自己会有什么关系。


    放学后回了家里,顾思从三外公那里知道,知府也已经回来了,他们府里的秀才们大都是一起回来的。


    顾思见到了顾大伯,询问他:“考试还顺利吗?”


    顾耕知道顾思问的什么,笑道:“我一心苦读,没去会馆,考前都没遇见。”


    “考试题难吗?”顾思关心起乡试的试题来。


    顾耕叹了口气,点头:“这次难,大宗师用了拟定的虚字,不好加。”


    顾思不太懂,细问起来。


    原来学政在乡试出题时,有时会加上拟定的虚字,这虚字要在做文章时写进去,写不好就不合格,比一般的乡试题要难。


    聊过后,顾思就去做作业了。


    顾耕要参加殷举人的宴席,暂时没回老家。


    又过了两天,顾思一回家去,就见到了曾祖父,意外又惊喜:“曾爷,你怎么来了府里?”


    他上下打量着人,见曾祖父状态还不错,应该不是身体不舒服过来看病了。


    顾家曾祖父欣慰地望了顾思一眼:“长大了,高了。”


    他说完,才感叹般的“唉”了一声,应着:“咱们县里我有个熟人,这次乡试中了副榜,家里请客,我来随点礼钱。”


    顾思顺了一下,才问:“他搬到府诚来住了?”不然怎么请客要到府里来。


    顾家曾祖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没说清,摇头:“老家在咱们西乡县,祖上早就搬到府里来了,现在只收租时才回来。”


    说完,他又惆怅的叹口气:“才四十多岁,比你大伯还年轻呢!”


    “中了副榜的,就是副贡生吗?”顾思求证的询问。他知道秀才里最厉害的是贡生,贡生又分六种,最厉害的那种就是副贡。


    “是啊!”顾家曾祖父点头,“正榜是举人,副榜就是半个举人,获得监生资格。要是经过礼部铨选,就可以当官喽!推官知县州佐,随便一个,家族就飞黄腾达了!”


    顾思从这话里都闻得到那股子酸味了,失笑道:“别说半个举人了,就是个举人的资历和劳绩,是那么容易能经过吏部审查的?举人都难,再半个举人也没用!”


    顾家曾祖父自然是个想得开的,不然也活不了这么多岁数,跟着失笑道:“再难也是有个盼头。”


    “啥盼头啊,还不是看人脉和钱财,举人的人脉和钱财要比半个举人强多了,他们都竞争不过,副贡生就别提了,你不用羡慕。”顾思用事实安慰曾祖父。


    本国有多少个县顾思不清楚,但他知道中国也就两千多个县。按这个算,两千多个知县,进士分下来要是有剩下的,不管剩下多少,也都有那两万多的举人竞争去了,哪里有副贡生的事儿?


    就是佐官,也没有副贡生的事儿。


    除非你人脉特别强钱财又多或者能力极为出众,这种都是极个别的事。


    顾思觉得,这一方面像是给有权势的人留下的走后门的路,一方面是国家在全方位的网罗人才,不放过任何一个优秀的才能之士。


    顾家曾祖父能不知道这些?他知道他也羡慕:“做不了官也羡慕。”


    “谁让人家是个秀才呢!唉~”顾思故意叹了一口气,作怪样子,惹得顾家曾祖父笑了出来。


    顾思关心长辈身体,顾家曾祖父关心他的学习,两人聊起了这些日子各自的情况。


    舒颖这时抱着被子过来了。


    顾家曾祖父虽然年龄大了,到底是男性,要住在前院的客房里。这边褥子有,就是被子晒了后收了起来。


    顾家曾祖父这时对顾思提起了一事:“等王贡生宴客的那一天,你中午早早的请了假过来。”


    要说是带自己去吃点好的顾思能理解,但要请假过去,还是为了吃饭,顾思觉得,这个理由,他先生一定会骂他,而且不会批。


    他有些为难,觉得曾祖父这个决定不妥当,拿眼去看娘亲,又突然反应过来,这种事还是自己拒绝得好。


    娘亲拒绝,曾祖父虽然会多考虑一下,但说不得会生她娘的气。


    正要开口,舒颖已经在旁边接话了:“那顾思你就请个假去吧,好好跟夫子说,你常日里又不偷懒,想来他会同意的。”


    顾家曾祖父对于舒颖这个孙媳妇更加满意,她果然是个明白人。


    顾思见舒颖都开口应下了,就点头同意,开始考虑起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一想也就明白了,重要的不是吃饭,而是曾祖父要把自己的人脉介绍给他,让他在那些长辈跟前先混个脸熟。


    这样以后有事了,请人帮忙人家也知道你是谁了。


    顾思答应了请假,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想着事情到了头再说。他猜着苏贡生有可能那天也会过去,毕竟他们汉中府就这么大,说不得他先生也认识那副贡。


    就是不知道先生会不会提前放学。


    这天一节课下来,正当顾思想着一会儿开口请假时,苏贡生先开口了:“今日里我有事,先下学了,下午来了你们先温书。”


    顾思高兴了,不用请假了。


    顾家曾祖父已经先去了,顾思让车夫把他送到了王贡生的家里。


    进门的时候,他看到门口有一块一米多长的匾额,用红布盖着,有些好奇:这又不是新房盖成挂匾,或者换居开店挂匾,放一块匾干什么?


    刚来也不好马上揭开看一看,他就先找到了曾祖父。


    “这就是我那重孙,今年府试第四。”顾家曾祖父向着众人介绍顾思的时候,一脸的自豪,“来,顾思,叫孙爷爷和吴爷爷。”


    顾思就跟着叫人。


    “哎哟,了不得啊!”孙秀才感叹。


    “在王兄那里上得学?”吴秀才感叹。


    顾思回答着,一路跟着认人叫人,有的人会拉着顾思说话,有的还逗他。


    等一遍人问候完了,顾思就小声问曾祖父:“我想去看门口的那块匾,能看吗?”


    顾思见曾祖父点头,就跑到了大门口去。


    他看了一下周围没人注意,想着曾祖父也不会骗他,小小心地揭了红布看。


    上边从右到左写了三个大字:副进士


    咦?


    不是半个举人吗?怎么是副进士了?他觉得,应该是副贡生,或者是副举人都没有错啊。


    顾思继续看,见副进士后边最末端,竖着写了两行小字:陕省嘉庆二十二年己卯科乡试副榜


    顾思:“……”所以还是个副贡生啊,那到底为什么要写个“副进士”?


    他小心地又把红布盖了回去,想去问曾祖父,结果人正忙着跟人聊天吹他呢,他没找到说话的机会。


    等到了子时,乐队奏的乐由欢快的换成了肃穆的,顾思知道重要时刻到了,主动到了曾祖父处。


    然后,他就见一群人抬着匾额,向着一个地方去了,他们自然也跟着。


    一直跟到了地方,顾思才发现,他们到了王家宗祠里。


    然后就是举行仪式,挂匾,看王家人祭拜祖宗,再回去吃饭。


    离开时顾思也没找到机会问,干脆到了学堂后就问孙守:“我看乡试副榜的王贡生挂了个‘副进士’的匾,什么意思?”


    孙守见识多,说话又言简意赅,重主题,不像有的人,会偏题讲到别的地方去。


    孙守一听,惊讶中带着些嗤笑的意味:“副进士?好不要脸。”——


    x——


    作者有话说:标*处资料来自网络。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提拉米苏太甜、L°葵I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顾思本来就觉得“副进士”这个匾额不对,看孙守这态度,就知道自己想的没错。


    “果真不该挂的对吧?我看也没哪个秀才和贡生挂匾额。”顾思顺着话问。


    孙守很有些瞧不起这种行为的样子:“那些秀才们啊,成天被百姓恭维以后能考上进士,就真当自己是进士了,结果连举人都考不上,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你看人家有真才实学的,哪个会做这种事?”


    呃。顾思琢磨着,按孙守这说法,要是连上了乡试副榜的人都不算真才实学,那他嘴里的真才实学指的应该就是举人了。


    可人家都举人了,可以竖举人旗杆了,实打实的鸡犬升天,哪里还需要这份虚假的荣耀?


    他便问:“大家都这样做吧?我看去吃宴席的人也没什么反应啊,好像已经习惯了。”


    “嘁!大家才不这样做,只有脸皮厚的人这样做。只是厚脸皮的人多了,众人也就见怪不怪了。”孙守应着,感叹一句:“规矩乱了,不是什么好事啊。”


    说完以后,他又问顾思:“那个‘副’字大不大?”


    顾思一时没有理解,迟疑地点头:“就匾额上的正常大小啊。”


    “副进士三个字一样大?”孙守问。


    顾思点头。


    孙守又问:“除了匾额外,有没有立进士旗杆?”


    “这倒是没看见,应该没有。”顾思回应。


    孙守神色这才正常了,点评了一句:“还算要点脸。”


    “那不要脸的呢?字怎么个小法?”顾思追问,他对这种事不懂。


    学堂里,顾思最好的朋友就要数孙守了。


    他年龄虽小,思想却成熟,跟真正的小孩子谈不来,只能跟学堂里几个十五六七的青少年聊到一块儿。


    这几个人里,孙守的见识最广、学识最好、头脑最聪明灵活,只有他能跟上顾思的一些想法。


    孙守的家教又极为严厉,哪怕身上有青少年的一些愤世嫉俗和张扬,但他更懂得尊重同一层次的人,哪怕顾思只是个孩子,他也能跟顾思正常交往不因年龄轻视对方。


    是以顾思喜欢孙守把孙守当朋友,是很自然的发展。


    而孙守本身优秀又是知府孙子,在学堂里家境最好,其他人多少有些捧着他远着他。只有顾思读书多知识广能跟上他的见识和他聊得来,又亲近他,又有超过年龄的稳重,是孙守的一个学习对象,是以孙守自然地也把顾思当朋友。


    朋友之间,常聊天才能维系感情加深感情。


    孙守解说:“最不要脸的,会把那个‘副’字刻得非常小,远远看去,只见中间‘进士’两个字,让人误以为这家里真有了个进士。”


    顾思想了一下,要是“副”字真很小,加上后边末尾的那一串字,左右有空,“进士”两个字就在最中间,果然会让人误会,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行为是有点厚脸皮,却体现出来主人想要功成名就的心思。


    他联想到曾祖父,对于这种行为也没有什么微词了,不仅深深感叹:“科举录得人还是太少了。”


    “录多了也不行啊,就那么些官,给谁分啊?还能给这个分不给那个分?到时候都等当官,一竞争起来,官职就流向了更有人脉更有权势的家族,底层人更难上进,甚至会演变成魏晋唐时的士族制,那就与开科取士的目的背道而驰,科举的意义就没有了!”


    顾思点头:“所以官位与取士的人数要维持在一个稳定的比重之内。”


    “那你懂你还说!”孙守睨了一眼顾思。


    这种少年人的姿态让顾思回想起自己以前,忍不住微笑:“那有没有可能,我说的不是只多录人,而是在多录人的同时,增加官位?”


    孙守怔了怔,一下子认真起来,皱眉思索着,轻声喃喃:“肯定不行的,要是可以,这么多年,早就有人做了……”


    而旁边旁听的一个少年左惜时,见此发表自己的意见:“增加官位是那么容易的?一个县里文有主簿武有县尉,钱粮税收有钱谷师爷,刑事法规有刑名师爷,你还能再增加一个知县不成?变法有几个能成功的?祖宗上千年的制度还能不如你的异想天开?”


    顾思听到这里,拿起了一本《老子》看起来。


    所以说他没能和左惜时成为朋友是有道理的啊,说了什么事从来都不多想,只知道以自己的那些见识去否定人。


    孙守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询问顾思:“你怎么会有增加官位的想法?”


    顾思放下书笑了,看吧,孙守的思维多活跃,他会反向思考。


    “你知道自世宗彻底不收人头税这近百年以来,咱们满国增长了多少人口吗?”顾思反问。


    孙守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摇了摇头。


    “我也不清楚,你可以去查一下,但至少翻了一倍。人口增加了,一应事物都会跟着增加。读书人增加,科举的竞争变得更激烈,假如以前一个官员管一万个人,现在要管两万个人,难道不应该增加官位缓解各方面的矛盾和负担吗?”


    孙守开始考虑起了这点。


    左惜时微微张开了嘴,近百年来人口翻了一倍吗?有这么多吗?


    这个时候苏贡生进来了,围在顾思和孙守身边的同窗全都一哄而散,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夫子你去吃酒席了?”学堂里有个性子活跃又胆大的,叫霍昌平,见了老师就问。


    能来苏贡生这里读书的,都是家境很好的,是汉中府上层读书人里的那一拨,消息都灵通,能猜到一些事。


    大家都笑了起来。


    霍昌平见此胆子更大,追问起来:“夫子你怎么不刻个‘副进士’的牌匾挂起来?”


    苏贡生也是中了乡试副榜的人,大家听了后都哈哈笑了起来。


    苏贡生听了,先是跟着笑,等大家笑得差不多了,他把脸一板。


    一堂的学生知道要上课了,再开不得玩笑,立刻都收了声,神色认真起来。


    顾思上课的时候,顾家曾祖父和三个聊得好的秀才离开了王贡生的家里,转场去了别的地方喝茶。


    这三人里,一个魏廪生,比顾家曾祖父小一辈;一个井秀才,顾思在八字墙外见过;还有一个和顾家以前有一点关系的冯增生。


    三人将顾思一阵夸,又夸顾家曾祖父启蒙启的好,才把顾思教得好。


    最后,魏廪生问起顾思的婚事:“与人说好了没有?”


    顾家曾祖父不是个会耍心眼的,摇了摇头。


    魏廪生便说起冯增生有个女儿,年岁和顾思相当,家境也合适,结亲最好不过了。


    顾家曾祖父问起了年岁,冯廪生有些心虚:“十二了。”随后他又道,“女大三抱金砖嘛,先人的话不会有错。”


    这说的都是虚岁,顾家曾祖父原本还不在意,一想舒颖正好比顾名大三岁,人稳重又周全,是个很好的孙媳妇,就有些意动。


    再想起冯家的家境,觉得这姻亲对顾思有帮助,更心动了。


    冯增生原还以为没戏,没想到竟然有成的可能,说了一堆好话和往事,又有魏廪生和井秀才在旁说和,觉得冯家是个不错的婚事。


    “婚事这事还是得问他爹娘的意思,我不能越俎代庖。”


    “这是应当的。”几人都附和的应着。


    这时,冯增生拿了一对老的玉佩出来,全都放到了顾家曾祖父手边:“以前的事,是我们冯家对不住你们,这东西权当赔礼,还请你收下。”


    顾家曾祖父手指动了动,还是忍不住,拿起了一个来细看,想起自己已逝的父母和祖父母,如今他却是比他们在世时的年龄还要大,一时心里有些感慨。


    他把玉佩推了回去:“都是多少年前的往事了,当事人除了我,都已全部做古,哪里有什么对的住对不住的,缘分没到而已。”


    冯增生这次只是来探一下顾思曾祖父的意思,看他还介不介怀当年的事,要是不介怀x了,那这亲事就还能继续往下说;要是这么多年还介怀,那就不必再深入了解。


    “这是赔礼,你可一定要收下,不然就是还再生气了,那我改天就得登门拜访了。”冯增生连忙劝。


    井秀才和魏廪生也在一边劝,说事过境迁,不介意了就把礼物收下,好让人安心。


    顾家曾祖父想起冯家家境挺好的,亲戚里有举人,的确是个好亲家。


    既然冯家有与他们顾家结亲的意思,他这个时候不收这东西,怕是让人觉得他小气,还在介怀六十多年前的事,不是个好亲家;要么就觉得他没有与冯家结亲的意思。


    这个时候不收倒是不行,拿一个又像是说好亲的意思,怕被误会,就全收了下来,只当赔礼。


    回了舒家以后,顾家曾祖父从怀里拿出来了自己的那块玉看了几遍,忍不住感叹起了往事来。


    顾思放了学回去以后,去见曾祖父,发现桌子上有一块白中带绿的玉佩,拿起来有些疑惑地问:“拿这个要干什么?”


    顾家曾祖父想起这玉佩的源头还在自己的婚事上,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冯增生想跟咱们家结亲。”


    说完,他觉得应该试一下顾思的意思。顾思虽然年龄小,却向来有主意,就补了一句:“冯增生的亲大伯是位举人,冯家家境很好。”


    顾思在听到结亲两字时就警惕了起来,再一听后边的,想起家里没适婚年龄的人,年龄小的里他身份最高,那结亲的对象肯定是他啊!


    他吃惊道:“给我说亲?你不会已经同意了?还收了人家信物!”


    顾家曾祖父见顾思反应这么激烈,有些意外,就想试探一下他,没纠正他的误会:“到我这里来问过你亲事的人多,冯家是家境最好的一个了,举人家的亲事不好结。”


    顾思以为曾祖父把信物都收下了,心里的侥幸全没了,很生气很后悔,连声音都大了:“这不是家境好不好的问题!你怎么能不问我的意思就同意这么大的事?”


    他前一段时间就有一种隐约的感觉,要跟曾祖父说自己的婚事,别随便地就许了出去。结果一忙加之对于长辈以往靠谱的印象,觉得就算有婚事也会问他或他爹娘,不可能一下子就定下来,就没着急说。


    古代虽然盲婚哑嫁,但负责的家长都会慎重考虑选择,比了再比才定下来。他姑姑和他五哥的婚事都是看了又看谈了又谈,最后才敲定的,不可能一次就谈成。


    尤其是顾家比别人家更开明,还会问孩子意见,不管家长听不听这意见,能去问就真的很好了,他哪里想到曾祖父会一下子就给他说个媳妇出来啊!


    虽是试探,顾思的态度却让顾家曾祖父有些不高兴:“问你爹娘还差不多,问你做什么,你小着呢,肯定不会现在考虑婚姻这种大事。”


    “你还知道我小!”顾思火大,还要压着火气,就有种无力感,“人家娃是什么样的你知道吗?要是品性不好呢?要是我们相互不喜欢呢?我爹我爷他们你还让见一面呢,怎么到了我这里连个声气儿都不通一下!”


    哪怕自己试探在先,顾家曾祖父被一向疼爱的曾孙训,脸面上还是有些下不来,故意扬起手来做要打人的样子:


    “反了天了小兔崽子!怎么跟我说话呢!我考虑冯家还不是为了你好!你要考上了秀才这门亲事也门当户对,要是考不上这亲事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还是你高攀了呢!”


    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一辈子都考不上秀才吗?!


    顾思从心而出的话到了喉间,猛然惊觉这话说出来太伤人,硬是咽了下去,憋得他更是愤愤不平:“高攀你怎么不娶?”


    “我这不是没娶成嘛。”顾家曾祖父小声嘀咕。


    “啥?”顾思惊异反问,心思电转间明白,顾家与冯家可能还有些渊源,顿时更后悔自己没有提前说清婚事这事了。


    那个他不知道的渊源,肯定也是促成曾祖父收下信物的因素之一。


    “合着我还成为你弥补遗憾的一个工具了?”顾思生气起来说话很冲,“那我的想法呢?我还想考举人还想找个识字明理会做文章不裹脚的媳妇儿呢!我的愿望谁来达成?冯家姑娘她能是我想要的那样儿的吗?!”


    顾家曾祖父没想到竟然能听到这些,还以为顾思从来没有考虑过婚事,顿时来了兴趣:


    “识字儿不难,人家姑娘识字的,咱们只要透露出你喜欢书读得多的,他们家想结亲会让姑娘学的,哪个媳妇还不是以婆家人意思为主。书读多了明理不难,人家姑娘还比你大三岁,更是比一般姑娘稳重啊。”


    顾思见曾祖父这不以为然的态度,深觉他和古代的家长之间有鸿沟,火气突然就被禁锢住了,更加难受,张了张嘴,有些泄气地道:“这是识字明理的问题吗?我们现在聊的是你不能随便为我的人事大事做主!”


    顾家曾祖父没做主应下,逗起顾思来底气更足了,也不心虚:“我是你长辈,怎么就不能给你的人生大事做主了?我还能存了害你的心不成?!”


    就是这样顾思才难受啊,忍不住怼回去:“那我二十二三成亲,他家姑娘还能等到二十五六去?!”


    二十成亲都晚了,二十三成亲还了得,顾家曾祖父伸手就去脱鞋:“说什么胡话呢!你怎么不三十成亲!我看你就是不打给惯得!”


    顾思不想被打,生气地跑进二院里,见到舒颖站在门口,过去就拉她进去,一股脑儿地把这事给她说了。


    儿女婚事向来是父母做主,祖父母和曾祖父母只能提建议不能自作主张。舒颖听后意外极了,深深皱了眉,很不高兴。


    她没在儿子面前说长辈的不好,先劝他:“你别急嘛,只是一个信物而已,咱们又没有找媒人过去说亲也没有下聘书,口头说的话做不得数。”随时能反悔。


    顾思用拳头捶着桌子,还是火大:“那反悔还要给人家一个说法呢!本来不答应,不有这事儿不是更好?!”


    更何况,以他这些年的所见,就算是口头说的话,也很重要。他听过门子里就是口头说了亲事,最后去谈成了亲的,还不止一家,好多家,口头说好最后不成的反倒是没听过。


    “那你曾爷说那冯家是怎样的?”舒颖问。


    “说冯父是秀才,亲大伯是举人,姑娘比我大三岁,其他不晓得。”顾思对着舒颖,火气终于降了一点。


    舒颖又细问了几句,去找自己三婶,问她:“三娘你知道府里的冯家吗?”


    顾思跟曾祖父吵架,里边听到了一点声音,舒秩早跑来说给柳氏和奶奶听了。


    舒家三外婆就笑着问起怎么回事,两人聊了起来。


    汉中府里就住了十一个举人,舒家三外婆与这些人家多少都有些来往,对于冯家并不陌生,讲了情况后,最后总结:“你爷这事性急了,不过冯家人品没差,说起来还真算是一门好亲事。”


    舒颖也觉得,要是冯家和冯家姑娘人品不差,这亲事还真挺好。以现在情况来说,他儿子还是高攀了人姑娘家,就是她爷太冲动了!


    就算是想定冯家,也得多打听打听,哪有一次就收了信物的,这不是在赶鸭子上架强迫她同意嘛。


    这有点不像爷爷往日里的行事习惯,儿子也不会骗他,那是她爷年龄大了,开始糊涂了么?


    回屋后,舒颖先试探儿子意思,要是不反对的话,她可以先看看冯家人如何:“听说冯家家风不错,这婚事……”


    顾思有些委屈,怎么连娘亲都不向着他了?


    是了解了冯家,知道没大问题,想观望吗?


    他这个时候也冷静了下来,火气没那么大了,但还是不平:“你们问过我了么?”


    舒颖见儿子委屈,先训他:“你要是几年都考不上秀才,人家说不得先打了退堂鼓,你急什么急。”


    正要接着安抚,舒秩在门外唤他:“哥!”


    顾思应一声,跟着就出去了。


    舒秩让顾思帮忙看自己仿x写的八股文,顾思指出问题让他修改,越想越不得劲,又回了前院,对曾祖父道:“你现在去冯家把这玉佩还回去。”


    顾家曾祖父摇头,认真道:“已经收了,还不了。”


    顾思感受到了曾祖父有一种逗他的情绪在里边,最烦大人这样态度对待他,知道一时劝不了长辈,就想着暂时作罢再想法子。


    他有些心烦地回了书房,也看不了书了写不了文章了,看舒秩改了八股文,开始教他自己写。


    教了个头,发现舒秩连数学都没弄懂,就从数学开始教起了。


    打算盘顾思已经很顺手了,舒秩算盘学得也好,八岁加减法已经算得很溜了,就是乘除法不太行,老算错。


    顾思干脆抛开算盘,拿来硬笔:“要不我们拿笔在纸上来算吧,用阿拉伯数字,很好玩的。”


    “什么样的?”舒秩一听玩,兴趣大起。


    顾思写了0到9的数字,开始给舒秩教起来。


    阿拉伯数字是在十三到十四世纪传入中国的,顾思不清楚这个,他从孙守那里知道早两三百年前就传来这里了,南方那边有一些商人会用,总体上用的人并不多,知道的却不少。


    舒秩很感兴趣,认真学起来,顾思方法得当,很快就让舒秩学会了0到9的写法,再一练习,就记住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呢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顾思教着教着,慢慢就冷静了下来,隐约觉得这事不太对。


    舒颖从窗口看到顾思教舒秩算术,就没进去打扰,把想说的话先放着,去前院找她爷。


    她站在院子里唤了人,站在门口问:“爷你有空么?”


    顾家曾祖父知道什么事,拿了玉佩,出来后就笑道:“顾思气狠了?”


    舒颖点点头,先没问,等着家长自己说。


    顾家曾祖父笑着伸出手,让舒颖看他手里的两块玉佩,解释:“没答应冯家,我逗他呢!我又没老糊涂,怎么可能不问你们就自己应了。再说冯家人也不会这么随便,真要这样急了,我反是要怀疑他们家姑娘有什么问题了。”


    舒颖松了口气,释然地笑了,她就说这事不太对嘛~!


    她望着那对玉佩,疑惑地问:“那这是……”


    顾家曾祖父叹了口气,在门口处的一把小椅子上坐下来:“老皇历了。我祖父当年帮过冯家人,口头上就给我和冯家姑娘定了亲,后来冯姑娘爹中了举人,亲事就吹了。”


    舒颖没想到还有这事,免不了对冯家有些疑问:“是他们要吹的还是我们觉得不合适?”


    “咱们家没个秀才,攀举人家的亲事就不合适,主动把这玉佩还回去了,冯家还送了一些回礼和银两,两家都和和气气的,没交恶。”顾家曾祖父解释。


    舒颖便放了心,想看家长什么意思,就问:“你是看好冯家才逗顾思的吗?”


    “哪里啊!我就是看他误会了,想着小孩子太一帆风顺了不好,得有点打击才行,就顺便让他误会下去了。”顾家曾祖父绝不承认,他就是很少见顾思有情绪起伏,才想要逗他。


    舒颖安了心,聊了两句,进去了。


    她看舒秩在背书,顾思在发呆,就叫他出来。


    顾思没劲儿地出去了。


    舒颖弯下腰,好笑的摸了一下他的头:“我刚想给你说,婚事都是看父母的意思,你曾爷同意也没用,结果你跑了。”


    咦?


    顾思有些意外,不相信的问:“真的?”


    舒颖肯定点头。


    顾思心下一喜,要是不管用,他曾祖父答应也没用……难道没答应?


    “谁家信物给一对?肯定给其中一个。他哄你呢。”舒颖轻轻拍拍儿子的肩膀,认真教他,“以后你遇到自己在意的事,也不能急了,急了就容易出错,要再三求证。”


    顾思点头应一声,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果然在曾祖父住的屋子里找到了那两块玉佩,喜道:“曾爷,你骗我呢?你没答应?”


    顾家曾祖父故意板着脸:“谁骗你了?是你自己误会了!我可没说我答应,我只说冯家是门好亲事,想看你态度,哪里想到你急成那个样子啊?连我都训起来,王八蛋!”


    顾思笑嘻嘻的过去,抱住曾祖父的脖子撒娇:“我就说嘛,你怎么会那么性急,深怕别人跑了似的。也是我急了,人家真要那么好,哪里需要急着订了这事。”


    顾家曾祖父横了顾思一眼:“我吃一次亏还能吃两次亏?真要想结这门亲事,怎么都会打听好了,教咱们请媒人上门去。只塞一个玉佩过来,说冲动也没错,但还不是骑驴找马!”


    嗯?


    顾思觉得这话不对啊,追问之下,才发现冯家原来与顾家还有着这样一层往事,忍不住问曾祖父要保证:“你看啊,这随口说的事就做不得准,谁知道以后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了对不对?”


    顾家曾祖父点头,顾思就说自己的想法:“那我的亲事,你以后要问过我的意思,我点头才行,不要瞒着我!”


    顾家曾祖父故意不答应,顾思缠着他,他才点了头:“行行行,这话你要对你爹娘说,对我说没用,我又对你的婚事做不了主。”


    顾思一问,才知道,儿女的婚事只有父母能做主,冯家只是探口风,真要想结亲,也不会找他曾祖父。


    他高兴了,又跑去舒颖那里,向她要保证:“我的亲事得我点头了,你才能答应下来,不能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应下来,不然我就离家出走不当你儿子了!”


    舒颖好笑,也看到了儿子的认真,笑着应:“好,晓得了,祖宗!”


    顾思还不放心,做完功课就一直等爹爹回了。


    等人回来了就又把这话说了一遍,顾名觉得婚事这事还有些早,就答应下来。


    顾思看爹爹有些不太认真的样子,又重重说了一遍,顾名没好气:“一般都是当娘的相看媳妇,你给我说我还能观察人家姑娘去?!”


    顾思一想也对,有男女大防呢,娘亲要比爹爹靠谱,这才放了心。


    顾名洗完脸,过来问起舒颖:“出了什么事,顾思今天怎么说起成亲这事儿?”


    舒颖就笑着说了,顾名忍不住笑。


    他又想起别的事:“那他和咱爷吵架,肯定让舒秩他们听见了,打扰人家。”


    说起这个,他顺口又说起了旧事:“我就说咱们自己租个房子住,你非要住在外爷家,又不是花不起这个钱。”


    “你以为我住这里是为了省那几个钱?”提起这事,舒颖心里的想法终于要说出来了。


    “那还能为了什么?”顾名反问。


    “这么长时间,你就从来没想过?”


    顾名摇头,舒颖一想夫君的性子,是指望不了他自己去往这方面考虑了,干脆应他:“亲得不如近的,我还不是为了咱娃考虑。”


    顾名认真听起来。


    “你说娃以后要是念不成书了,只过了府试,那让我三爹给他找份好差事也挺好。


    “要是考上秀才了,岁贡恩贡完全是论资排辈远着呢,可还有拔贡和优贡呢,不选中还好,可要是选中了呢?要是过了朝考了呢?可不得找关系谋职位。”


    顾名对拔贡和优贡具体的事不是非常清楚,只知道是学政选拔品学兼优的生员到京城去考试,这个考试就叫朝考,考过了就会授官。


    他觉得:“……那还远着呢吧,你想那么远!”


    舒颖想翻白眼,可惜不会,横了顾名一眼,:“就你想的近!”


    顾名想着,媳妇想得远也不是坏事,就是:“那朝考是那么容易过的?你想他过他就过?”


    “那总比考举人容易点吧?总是个门路吧?”舒颖没好气地应,“不指望他选出来当个知县,就当个教授或学正,哪怕是个教谕或训导,这辈子也高枕无忧了。”


    “还训导呢,你想得美,要是中个秀才做个先生我睡着都能笑醒。”


    “你就这点念想?”舒颖横了顾名一眼。


    “拔贡好像好多年才举行一次吧?”事关儿子,顾名对这个话题也关注起来,x开始问。


    “拔贡十二年一次,每逢酉年举行,咱娃三岁到四岁那一年是亥酉年,下一个酉年是乙酉年。


    “他那个时候刚好十五六,考不上秀才这个肯定不行,得等下一个丁酉年,那个时候就二十七八了,他念书好,这中间应该能考上秀才吧?能考上就有希望了。”


    舒颖扳着手指头给顾名算。


    顾名越听越清晰,也越觉得困难:“到十五六他才考两三次院试,就算能考上秀才拔贡优贡也选不上他吧?真优秀了去考乡试去,不优秀了年龄还小才学能有多少?肯定比不上几十岁的。就算考上了秀才,那也选不上他去朝考啊。”


    “是以我才说丁酉年有希望嘛。”舒颖已经说开了,要把心里话说完才自在,继续讲,“优贡虽三年一次,可一省才两个四个六个的,我其实不指望这个。”


    “怎么就不能指望了,说不得就选上了。”顾名和媳妇开起了玩笑。


    舒颖拿手里的鞋底扔过去:“指望优贡我还不如指望他乡试上副榜得个副贡呢!”


    顾名接着东西笑了笑,把鞋底放一边:“优贡都是拔尖的人才,学政肯定不会挑年轻的吧?这还不如指望他考举人呢,至少不会看年龄。”


    “是以我才要住到三爹家里来啊!有人将来愿意帮着拉关系肯定行事更方便啊。”舒颖不高兴地用手肘撞了一下顾名,“举人我是不指望的,就指望他考个秀才。”


    顾思用眼神催促媳妇继续,舒颖凑近他,小声道:“你想啊,三爹在府衙里,能接触到学政,这样我们送礼都好送啊,不然没人情,人家可不一定会收。”


    顾名觉得这做法有些……不太好,看舒颖的眼神稍微怪了一点。


    舒颖气得用力捶了他一下,悄悄说:“你当我是没脸没皮的那种人吗?!我原本也说不住三爹家,是三娘留我啊,我三爹三娘要真烦了我,怎么还会继续留我?还不是对奈果学习有好处?要不然怎么以前不接我弟过来住反接我一个外嫁女过来住?”


    顾名一想也是,也悄悄问:“他学得好还好说,学得不好,三爹能同意给他拉关系?”


    舒颖觉得夫君蠢了,还不明白,又用手肘撞了一下他,继续小声:


    “都说了亲的不如近的,你看三爹家我五弟,他和他舅家的兄弟亲和我弟就不亲,还不是他舅家在府城里住着他们成年来往?咱娃成天在三爹面前晃,时间长了他对咱娃能没点感情?有感情了,以后我们求他给娃办事,他是不是就更用心了?”


    顾名觉得:“三爹今年多少岁了?”很小声问。


    舒颖心里算了一下,小声回应:“五十。”


    顾名心想,都五十了,能不能活到他娃长大都两说,给了舒颖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舒颖气得用力拍了顾名脊背一下,不理他了。


    她也知道夫君说的没错,可以后的事谁知道?要是她三爹和她爷一样长寿健康呢?她先做好准备了,才能更好地应对问题。


    这个时候,知府也应酬完,回去府衙后宅住处了。


    孙守等了他祖父好一阵了,见他回来,先问候过了他,见下人侍候他洗漱,就说:“今天和顾思在学堂聊天时,有一个疑惑。”


    孙知府侧头,认真地望着孙子。


    孙守还以为祖父忘记了,提醒他:“顾思就是钱谷师爷家的外侄孙。”


    “我知道。”孙知府应一句,他早就关注过顾思了,特意解释,“我刚选的头拔,怎么会忘。


    孙守也不浪费时间,说起今天和顾思聊天的关于增加选仕和官职的事,问他:“爷爷,你觉得这事可行吗?”


    孙知府反问他:“那你觉得,应不应该增加官位?如若增加官位,应该增加哪些官位?会有什么利处与弊处?”——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呢1瓶。


    第35章


    孙守早考虑过祖父问的问题,回答他:


    “我回来时,去吏房找人问过了,他还给我找了黄册出来看,人丁的确是在近几十年间增加了很多。他还说,衙门里的胥吏也比他祖父时多了。既然人丁和胥吏都在增加,那取仕的人数和官职应该也要增加才对。”


    这个时候,下人端来了热水,孙知府坐下,泡着脚,手指轻轻地在腿上敲着。


    顾思果然不负他的在意啊,小小年纪就开始考虑这么深的问题,也不知道将来是个怎么样的。


    孙守说到这里,有些迟疑:“增加哪些官位这事,孙儿不敢妄言。


    “利弊的话,取仕与官职同增,应该能更好地管理民众处理事务,缓解读书人间的竞争,但官员太多也有可能导致杂税过多给百姓带来钱财上的负担,时日久了或会引起民变。”


    孙守偏偏要从孙子回答不了的地方问:“你考虑一下,要是增加官位,应该增加哪个。”他也不说这个事情对不对,只是引导孙子思考。


    这种事,哪怕是想,孙守一时也想不出来啊,孙知府就让他慢慢想:“你可以明天去学堂和顾思及同窗聊一聊,看他们怎么想。”


    接着,他与孙子细聊起这事。


    舒家里,顾名与舒颖说完了话,睡前有些不放心,还是找到了他祖父,想问一下冯家的事。


    顾家曾祖父让顾名看那两块玉佩:“我见他着急很新奇,就逗他玩的,你是没看到哦,那脾气大的,我还当他没脾气呢!”


    “有脾气了好,男孩子嘛,就是得有一点脾气才不受欺负。”顾名放了心,笑呵呵地为自己儿子解释。


    “今天我才放了心,知道以前担忧什么了,就是怕他性子太软了,以后遇事撑不住。”顾家曾祖父说起来,就有聊天的兴头了。


    顾名就与祖父聊了一阵,才回屋了。


    顾思这边高兴过了,认真地看了院试以前的考卷,写了篇文章,检查了一下舒秩的作业,收拾好后,这才睡了。


    第二天他才反应过来,被家长逗弄,他应该生气的啊,不生气,下一次他们要是继续逗你,遭罪的还不是你。


    于是下了学以后,顾思就不理他曾祖父了。


    顾家曾祖父问了顾思两次,顾思应他:“我生你气着呢,几个月都不想理你。”


    “几个月?”顾家曾祖父失笑,不觉得顾思能做到。


    顾思两天不理人,第三天见曾祖父问他话,会吭上一声。


    等再过了两天,顾家曾祖父的几副药吃完了,重新换了药方,早上要回老家去时,问顾思:“真不理我?”


    顾思吭一声,就是不说话,不过曾祖父回家时他还是把人送了一段路。


    乡试之后,顾思回到了平静的学习生活当中。


    有舒家三外公在,顾思不用买历年来的《院试录》,请三外公在衙门里借一本,好好保存,学完就还回去,再继续借下一本。


    省钱还方便!


    要是哪一科没刻印院试录了,就借院试题。


    刷完了汉中府的六十年来的院试题,顾思就问孙守:“你那里有江苏或南方的《院试录》吗?有的话借我一点。”


    《院试录》里边是院试时的试题和中了的秀才的文章以及个人信息,说白了就是带作者介绍的试卷(作文)合集。


    孙守今年十六,虽然还没有下场考过试,但他聪明学得快,课程已经向着考举人努力了。


    人家和人家家长就是这么自信,觉得孙守能连过县试府试院试。对于文风兴盛之地的书香世家来说,小考根本就不是什么事,科试也都不那么在意,要考到科试一等不容易考二等还能难了去?


    重要的是乡试!


    这里不得不说一声苏贡生才学渊博,能上乡试副榜的人,真才实学与举人也没差别。


    就看知府还愿意把孙守放苏贡生这里学习,就知道苏贡生地厉害了!


    顾思与孙守会一起讨论一些问题,学习的进程却不一样。顾思会跟着孙守后边听课,但不做乡试这方面的练习。


    “有的,我回去找一下明天给你带来。”孙守考虑了一下东西放在哪里,答应下来。


    “谢谢。”顾思笑了,认真道谢。


    “你别这么有礼,咱们都熟成什么样了。”孙守失笑。


    “不是谁都愿意分享自己的东西,你愿意,我当然想谢你。”顾思笑着说。


    谁都愿意和感恩的人交往,也x乐意自己的行为得到认可,孙守听了后心里高兴,与他说起了院试的事。


    “其实题做多了也不好,太累人了,主要还是在破题上。要是没破好题,后边就写不好。”


    “就像盖房子,地基没打好,房子也盖不高一样是不是?”顾思知道这一点,他也不是每一道题都写出文章来,主要心思用在了构思破题上。


    “是这个样子。”孙守点头,又讲了一点院试的故事。


    “截搭题其实还是考人的思维敏捷不敏捷,能不能从两个毫不相干的事情上想到好的破题方法,不然没有亮眼的地方,出不了彩,就不容易被选中。”顾思说着得自己的想法。


    孙守很认可地点头:“你多看一些也有好处,时间长了反应就敏捷了,就是要注意劳逸结合。”


    顾思点头,高考时狂刷过题的人都知道,题做多了条件反射会快过思维,总之多刷题总没错。


    “也不知道下一位学政是谁,要是个老学政,我做过他的题,就好了。”


    三年一换,只做汉中府的院试题,顾思也做过二十位学政出的院试题了。


    他还从左惜时那里借过几本外省院试的《院试录》,还从别的同窗那里借过他没见过的几本。


    再加上从孙守这里借的一些南方的,也有二十多位学政了。


    有些学政是隔几科就又出来做学政,那么顾思对他的风格就更熟一点。


    说起这个,孙守也有些担忧:“也不知道我明年会遇到什么样的学政。”


    孙守明年要连考县试府试院试,他和家里人自信是一回事,没有考中秀才到底还是不安心。


    “我怕说了会让你有心理负担,但还是想要说一下,增加你的自信,你学识好,定能一次过童试,别担心太多,认真学习才是正事。”顾思安慰。


    童试指的就是县试府试院试,又叫小考,小比。


    孙守是南方人,考试要回原籍,不能越籍冒籍,就一直没有下过场。


    顾思其实有些不懂,也不知道孙家是不是有什么事,孙守一直在北方念书。其实在南方上学更好啊,或许孙家人有别的考虑吧。


    孙守听说认真学习,立刻收了心神,与顾思聊起了自己看的书来。


    时间飞快,很快天冷了,十二月也到了。


    顾思这天放学后,找到舒颖说:“娘亲,你能借我三两银子吗?”


    舒颖会给顾思一些零花钱,顾思一般用不上,都攒了起来。


    这问题让舒颖惊讶:“你要钱做什么?”这还是孩子第一次主动向她要大钱。


    “衙门放了假,孙守就要回老家了,可能不再来了,我想送他一个礼物。”


    舒颖听了是送孙守的,觉得钱少了能买到的好东西不多,很大方地找了五两银子给他:“要是不够,还可以再给你一点。”


    “够了,我还攒了点钱,买个好砚台送给他。”顾思主动告知,省得舒颖问了。


    礼物买好,腊月十九这天,顾思就带去了学堂。


    中午,孙守对顾思道:“今天衙门落锁,我明天就要和祖父回江苏了,若是幸运的话,小考过了,就会去书院念书,等下次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古代通训不方便,顾思想起孙守这一走,两人运气都好了,他们还能在京城会试时遇到,运气不好了,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再见到这第一个朋友的机会,情绪一下子复杂起来。


    孙守把一个帖子递给了顾思:“这是我家的住址和我画的地图,要是我祖父以后不在汉中府任职,你就把信寄到这里,要是……”


    他想了想,不出意外,顾思短时间内也去不了江苏,这辈子应该也去不了。


    除非顾思中了举到江苏的书院念书,或者中了进士要做官,途经苏州,否则也没有机会去江苏,可那也不知道是十几年还是几十年以后了,就把下边的话隐下了。


    顾思沉默地接过来,孙守忍不住又道:“里边还有京城江苏会馆和苏州会馆的地址,你以后要是去了京城,可以去会馆里找我。我应该会在苏州会馆里,万一没在你就去江苏会馆找我。”


    顾思点头,突然觉得这约定遥遥无期,心里难受起来。


    直到这时,他才懂了那些送友诗里的情谊和滋味。


    他拿出了自己选的礼物给孙守:“知道你什么都不缺,但这是心意。”


    孙守笑着接过来,道了谢。


    左惜时也过来,送了自己的礼物。学堂里的不是有心的就是和守有关系的,都拿了自己的礼物。


    学堂里的人早商量着给孙守送行,苏贡生也知道,干脆上午就放了假。


    孙守叫大家一起去吃散伙饭。


    临离别了,大家都有些感慨,边吃边喝,一个个地回忆着学堂里的事,说着祝福的话。


    本来商量着他们一起出了钱,结果店家硬是要给免了,不要钱。


    肯定是认出来了孙守,知道他是知府的孙子。


    他们本就选的小店,一是大家经济有限,主要还是怕大店被免单,结果还是遇到这事了。


    众人自然不同意,正拉扯着,顾思便道:“饭钱不收,喝的饮子和果酒的钱还是收了吧,这又不是你家自己做的,可别落了我们对同窗的一番心意。”


    “顾思你这不对了,饭钱也要收啊!咱们怎么能做这种事?”左惜时还不同意。


    顾思望一眼孙守,无奈了。他也想店家全收啊,这不是店家一文都不敢要吗?全收与收一点,他肯定只敢收一点啊。他这不是给店家挽回损失嘛。


    孙守本来早就习惯了这种事,看到顾思的眼神,也不想店家破费,同时不想在同窗前留个不好的印象,再次认真地对店家说:“钱全收了吧。”


    他这次态度有些冷淡,店家有些害怕,想了一下,就全收了钱,却送了大家一人一张半价的牌子。


    这下子,皆大欢喜。


    吃完了饭,车夫就来接孙守了。


    孙守坐上车时,同窗们忍不住又跟他道别祝福。


    “一路顺风。”


    “早早考上举人。”


    “祝你考个小三元。”


    “谢谢了,也祝大家前程似锦。”孙守道完别,坐车离开了。


    顾思晚上有些睡不着,第二天早上早早起来就蹲他刷牙的三外公旁边:“你今天送知府是不是?我也想一起去,我想再送一下孙守。”


    舒家三外公笑着同意了。


    结果到了衙门,遇到了左惜时和霍昌平。


    三人一见,都笑了起来。


    孙守他们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四人又在一起聊了一阵,要启程了,大家又一起坐在车上聊。


    眼见着要到城外,车子停下,再不能送了。


    几人下了车,左惜时说:“早早考上进士,我还等着你到我们陕省做学政,到时候一定要录我做举人!”


    孙守鼻子有些酸:“你就这点志气!”


    “我也等着啊,谁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考上举人啊。”霍昌平接话。


    “多用公筷,与人说话时远着点,对健康有利。”顾思叮嘱。


    孙守鼻子更酸了:“你也注意身体。”


    “一路顺风平安。”顾思此时说不出什么脱俗的话来,这平凡简单的话里却是他真诚的祝福。


    “好好长大,到时候京城见。”孙守叮嘱顾思,又叮嘱了另两个,上了祖父的车,与大家挥手告别。


    顾思他们也挥手告别,一直看车子走远消失,这才各上各家车离开。


    衙门里落了锁,学堂里放了假,就要回家过年了。


    顾思帮着舒颖收拾东西,和准备好的舒家人一起回了老家。


    顾名还忙着,要过几天才能回去。


    到了家里后,顾家曾祖父正在熬茶,见到顾思回来自然高兴,故意哼道:“说几个月不理我,还真几个月不理我!”


    顾思呵呵笑:“我把你回家这几个月算在里边,可不就是几个月不理你?”


    顾家曾祖父笑了,问起了他学习的情况。


    长辈长时间不见他们,都很热情,顾奶奶望着顾思不住说:“长高了长高了。”


    大人们一番亲热的问候过后,顾思就被弟弟妹妹们围住了。


    他的姐姐们都大了,不再像两年前他第一次从府城里回来时那样围着他了。


    顾思过了九岁生日。


    过年还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变化。


    大年初二,顾思和爹娘去外公家走亲戚。


    顾思的舅舅舒仕就劝舒颖:“姐,咱家那房子已经修整好了,过了年就搬进去,到时候你住我那里去吧。”


    “就是啊x姐,和我们一起住。”顾思的舅母也跟着劝。她娘家在府城,又常来往,今天就没去娘家走亲戚。


    “你那住处太远,离学馆还没咱三爹的近呢。”舒颖嫌远。


    舒仕便道:“我的宅子好了,你住我那里去嘛,你成年住在三爹那里这也不行啊。”哪有不住弟弟家住叔叔家的?


    “他过几个月就要考试了,突然换了住处,我怕他不适应,影响学习,这事等考完院试再说。”舒颖有自己的考虑。


    舒仕还想再说离院试还有好几个月呢,又想着万一真影响了外甥考试,到时候姐还不得怪他?


    他真担不起这责任,只好把这心思收回去,不能再劝:“那行,那院试完了就住我们那。”


    元宵节过后,年就过完了,顾思和爹娘舒家人一起回了府城。


    他又开始念书,最期待的就是新学政上任的消息了。


    盼望中,新学政上任的消息终于从三外公那里传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樱桃小丸犊子5瓶;茱萸萸5瓶;少数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接着,顾思就知道了院试时间。


    “六月十五院试?”他询问。


    他发现,好像汉中府的院试时间不是在六月,就是在七月,有时也会在五月。


    仔细一想,立刻明白了,六七月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而他们汉中府和东边的安康府都处于山中盆地之中,天气最为凉爽,把最热时的院试放在最凉爽的地方,就很能理解了。


    嗯,安康府如今还叫兴安府,他是习惯性叫安康。


    舒家三外公点头,感叹极了,也羡慕极了:“辛未年的进士啊,如今才三十二岁,真是厉害!”


    “哇,这么厉害?”顾思也有些吃惊。


    他是庚午年出生,第二年就是辛未年,那这个新学政成为进士的那一年才二十三岁!


    那他成为举人时最多二十二,甚至十九岁十六岁,这怎么能不让人羡慕啊!


    他别说二十二岁时是进士了,他要二十二能成为举人就心满意足了!


    舒家三外公感慨了一下,说起了院试的事:“大宗师还没有出书,等到时候出了,要好好地研读他的书。”


    大宗师是学政的俗称,顾思自然点头应下。


    他去了学堂的时候,左惜时就凑了过来:“你知道吗,大宗师姓夏字尉德。”


    “辛未年进士,浙江人。”顾思接话,左惜时家里衙门有人,知道这事很正常。


    “你原来知道啊?”左惜时反问,也不意外,感叹道,“大宗师是第一次当学政,应该不会变着法子出截搭题,这次院试说不定会简单一点。”


    顾思可没有这么乐观:“那可说不定,老学政稳重一点,截搭题反而不会太出格。”


    新学政说不定会想要显示自己水平,变着法子的想要出一个夺人眼球的题,他做以往的院试题又不是没遇到过。


    霍昌平也凑了过来:“反正录取肯定很严格,到时候要凭真才实学。”


    “哪次院试录取不是凭真才实学啊!”左惜时和霍昌平顶了起来。


    顾思知道霍昌平的意思,初当学政的人,录取秀才时都比较谨慎,不会要文风出格的那种,以防出了什么错,所以那些想想个奇招来被录取的人是没希望的。


    他只好掏出了自己的书,问两人:“你俩确定今年县试能过?府试能过?一定能参加今年的院试?”


    两人闻言,望了顾思一眼,停下争执,各回座位了。


    左惜时和霍昌平还有学堂里的另外两个学生今年都要下场,要是过了县府试,就会和顾思一起参加院试。


    很快,二月初九,县试时间到了。


    这一次,学堂里下场的四人都过了县试,苏贡生很高兴,叫他们努力,好过四月份的府试。


    大家免不了要说起孙守来。


    “也不知道他县试得了案首没有。”顾思猜测。老师说了,孙守文章有灵性,可没这么夸过自己。孙守积累的多学的又好,应该比自己考的还要好。


    “我和惜时都头拔了,他肯定是案首。”霍昌平不担心这个。


    “过肯定是过的,但南方文风鼎盛,竞争极为激烈,案首难说得很。”左惜时并不看好。


    顾思也担忧,就是他现在也不可能跑去问知府。


    没过两天,学政写的书已经运到了汉中府。左惜时早上在学堂里时,兴奋地拿了一本出来给顾思:“看,大宗师的书!”


    顾思还没从三外公那里听说这事,有些意外地接过:“现在就出来了吗?我还以为这书会和大宗师一起从长安来,要等到院试前才能看到。”


    “有些商人逐利,会抄了书私自印了卖,后来有些大宗师就干脆到了上任地,在省城里印好,运过各市去卖。”


    顾思意外极了:“敢跟官家抢生意,不想活了?”


    顾思也是这两年才认识到古代官府的权利有多大,商人没有地位,知府知县想枷你号就枷你号,不用你犯法,只要他认为你有可能犯法,想警告你时就可以拿枷子把你锁两天。


    这要真赚了钱,还不够一次逮的,衙门好进难出,到时候打点的钱都不够赚的。


    左惜时一副“你不懂了”的神态,兴味很足的道:


    “你以为他们傻啊,会卖很多本?那就是外地人过来逮着几个有钱的使劲宰,赚了就跑,根本不好逮人。反正本市有几本以后,穷的人就会借去抄,时间长了有的人多了,买学政书的人肯定就少了。”


    顾思一想也是,摸着这本一厘米厚的询问他:“那多少钱?”


    “薄的一两银子,厚的二两,我这本是厚的。”


    顾思有些意外,这价钱算很便宜的了,有的学政出的书,五八两的都有,卖个上千本,几千上万两的银子都到手了。


    这还只是其中一项收入,再加上别的收入,做完一任学政几十年都吃穿不愁,是以学政可是个肥得流油的美差。


    看来新学政是个实在人啊!


    顾思感叹,有些意外地问:“还分薄厚?有什么区别?”他想了一下,问左惜时,“内容是重复的还是不重复?重复的?”


    实在人不会弄个薄厚册,里边内容不一样硬要人买两本的事。


    “薄书的内容是厚书里边的一部分,应该是给家里钱财紧张的人用的。”左惜时拿过了书,珍惜地抚摸。


    霍昌平这时接话:“府试还没过,你急什么,就这么觉得自己能过?”


    两人又争了起来,顾思拉架,琢磨着不对啊,望着两人:“以前你们两也没这么容易吵起来啊,怎么最近这么爱吵?”


    两人一怔,好像也有些意外,不再争了。


    顾思想了一下,应该不是要府试了他们是竞争关系,才有这变化,应该是……


    孙守离开了。


    孙守是个喜欢安静的人,这两人要是争起来,孙守一个眼神,两人就熄火了。


    突然间想念朋友了。


    顾思身上攒的钱少一点,就问舒颖要了二两银子,舒颖一听是要买新学政的书,立刻给了。


    顾思买了书,认真地研读,和另外两人一起讨论。


    学堂里又多了两个学生,都二十多了,是老师以前的学生,今年也要院试。


    这是到这里来考前突击来了。


    府试院试将近,学堂里的气氛极为的紧张,他们七个院试的,下学的时间都变晚了。


    四月府试第一场出成绩,来突击的两个都过了,学堂里的四个也都过了,就是有一个人处在了最末尾。


    府试正场考个末尾,不出意外最终过不了。


    苏贡生叮嘱处在末尾的那个学生:“不要泄气,好好考,说不得覆试考的好了,就过了。”


    结果没出现意外,只有左惜时和霍昌平和田麦波过了,霍昌平第四,左惜时第九,田麦波二十一。


    下场四个,三个都过了,苏贡生的名气又出去了一点。


    左家没宴客庆祝,霍家五月初宴客了,顾思去做了客。


    而后顾思就坐车,回了老家。


    到了县里先吃了饭,再去县衙礼房报名,买廪保互结亲供单,出了衙门去八字墙那里看了一下县里派保的廪生名单。


    再去请赵廪生作保,顾名要直接去赵廪生家,顾思不同意:“先回家再过去,看我曾爷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从汉中府往东到x西乡县,再向东到顾家,再向东才能到赵家。


    顾名觉得这样也行,回家的路上,忍不住问:“你曾爷的廪保是谁啊?”


    县试府试院试的保人要是同一个,可顾家曾祖父年龄都这么大了,以前给他作保的人都去世了。


    顾思还真不知道这个:“回去问一下就知道了。”


    两人回了家,顾家曾祖父很高兴,顾名问他:“爷,你今年也下场吗?”


    顾家曾祖父看到顾思,老脸一热,觉得自己跟曾孙一起考试有些尴尬。


    顾思岔开话题:“我们要去赵廪生家请他签字,你帮我找好互保的人了吗?”


    原本是为了给长辈缓解尴尬,没想到顾家曾祖父听了后更脸热了。他着恼地望了顾思一眼,没应声。


    顾思这才发现不对,想了想,有些意外又觉得理所当然,忍不住抿嘴忍笑,看曾祖父要恼,才问:“你要和我互结吗?那另外三个互结的人是谁?”


    “里长,还有你王爷爷。”顾家曾祖父回应。


    顾思很意外:“他们也要下场啊?”


    顾家曾祖父一直没放弃院试,每科都考,但里长和王童生有时候不会下场。


    顾家曾祖父叹口气:“下啊,再试最后一次。”他说完,觉得不对,补充,“我这次真是最后一次了!”


    顾思笑着点头:“那你认保派保的廪生选的谁?”


    “认保的还是赵廪生,派保的廪生不一样。”


    顾家曾祖父应着,拿出自己的互结亲单让顾思填自己的名字,又带着他去了里长家。


    里长拿了自己的互结亲单给顾名:“正等你们呢!给我带着,我就不去赵廪生家里了。”


    另外一个互结的童生是邻村的,去过之后,顾名又带着顾思去了赵廪生家里请他签字,再去县里派保的那个廪生家里签字,一天也就完了。


    第二天,顾家曾祖父早早地起来,拿着剃须刀,给自己剃须。


    顾思起床看到了以后,有些意外。


    曾祖父成年长着胡子,很少有见他剃须的,没想到现在竟然剃掉了胡须。


    “怎么样?”顾家曾祖父看到顾思打量他,笑着问。


    顾思感觉胡子下的皮肤稍微白一点,笑着道:“剃了好看,看着精神了。”


    “还有呢?”顾家曾祖父追问。


    还有?顾思不知道曾祖父想要什么样的答案,有些不确定地道:“还有就是看着年轻了。”


    顾家曾祖父听到想听的话,终于满意了。


    “曾爷啊,你下巴皮肤有些白,要不要找些东西来遮一下。”看着有些奇怪。


    “不用,大家早都习惯了,看着年轻就好。再说了,过上几天,就黑了。”顾家曾祖父应着,拿了一把小镜子,欣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相貌,很是满意。


    顾思觉得有些奇怪,往常也不见曾祖父照镜子,怎么突然就这么注重仪表了?


    顾奶奶这个时候叫顾思吃饭,顾思应一声,去刷牙洗脸。


    吃完饭收拾好,几人一起去县上衙门里。


    到路上的时候,他们经过一家理发理须的店里,顾家曾祖父回头望着店门很久。


    “曾爷,你看什么呢?”


    “我想着,是不是要染个头发?”


    “啊?”顾思诧异极了。


    “算了。”顾家曾祖父又有些不好意思,断了这个念头。


    到了衙门里,顾思一看,发现很多人都剃了胡子。


    “怎么都剃胡子啊?”以前的时候,顾思没注意到这点,现在想来,好像上次院试很多考生都没胡子?


    “这样显得年轻,中的几率大一点。”


    顾家曾祖父交了一百五十文钱,请教谕用印,再给门斗交六十文钱。


    报完名,就带着顾家曾祖父一起去了府里。


    顾家曾祖父看过顾思的文章,极是满意,连声道:“比我写得好了,这钱没白掏!”


    顾思看了曾祖父的文章,跟他讨论起了破题来,忍不住纠正他的一些思维,硬压着他将自己做过的院试截搭题一道一道的去破题,放学后再点灯去一点点的纠正他的想法。


    一个人的思维哪里是好改的?顾家曾祖父都做烦了。


    顾思瞪他:“你学识够了,想法却不到位,再不练习,这次还是白下场,又得出了考场骂大宗师出的狗屁截搭题了!”


    “你这还没过院试呢,就教训起我来了!”


    “反正你考几十年都不过,那试着改一下思路,不会再坏了。”


    顾家曾祖父气得想打人,最后还是忍了,知道再不会有人对他如此用心,也不想被曾孙看低了去,硬逼着自己去改变。


    顾思知道一个老年人有多固执,定性的思维你很难让他动摇,还有些佩服曾祖父。


    五月在忙碌而紧张的时间里过去了。


    六月初的时候,顾耕来了舒家。


    顾思初见他还有些意外,随后就明白:“大伯你来听大宗师讲经吗?”


    学政每到一府下马,先是拜孔庙,然后向本府生员讲经书,过几天才开始院试。


    进士授课,这可是极为难得的机会,只要生员没事,都会过去听。


    顾耕笑着点头,询问他:“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顾思拿过自己作的文章给顾耕看。


    顾耕吃了一惊,不置信地问顾思:“这是你作的?”


    顾家曾祖父高兴极了:“没想到吧?他进步这么快!这念书的钱掏的可太值了!”


    顾耕有些激动的点头:“这次院试有希望啊!”


    苏贡生也觉得顾思这次有希望,时常嘱咐他:“遇到难的截搭题时不要着急,慢慢想,性子要稳。”


    六月十日,到了学堂里时,苏贡生对他们道:“今天大宗师下马,想不想去看?”


    “想!”大家齐声应。


    苏贡生就带着大家去围观学政下马,趁机讲一下学政读书时多努力,鼓励他们好好念书。


    同窗的兴头很大,连顾思都被激励到了。


    第二天学堂放假,顾思猜着苏贡生要去听学政讲经,很想去听,借着送顾耕的名义跟了过去。


    一看,门外一大群穿着秀才服的生员,他就算能进去,根本就到不了前边,不会有人允许。


    站后边要是连声音都听不到了,进去也没用,只好回去了。


    顾耕回来时,顾思就主动问:“大宗师讲的和他书上的风格一样吗?”


    他可是听孙守说过,有个学政到任生病,让招来的幕僚出的书,自己就冠了个名卖钱而已,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一样,放心吧。”顾耕要参加后年的乡试,对于这些也很认真。


    顾思放了心,他是怕努力方向错了,没落个好。


    还剩几天考试,顾思安了心,苏贡生放了他假,他就和曾祖父在府里逛去了。


    六月十四这天,顾思让家里早早地叫他醒来,晚上戌时初(19点)就睡了,十五日寅时初(3点)就醒了。


    顾家曾祖父早就醒了,两人收拾好,特意请了假回来的顾名驾着车,挂上灯,带两人去往院试地点——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素衣白裳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到了试院那条街上,远远地就听到了人声。


    等到了近处,只听人声鼎沸,各种讨论声,在路边火把的照耀下,能见人头攒动,牛驴哞叫声此起彼伏。


    路边有个穿着短打的中年男人打着火把,见了他们就喊:“来,把车停这里,前边进不去了,不让进的。”


    这是要收钱的。


    府试时也有人这样做,不过府试人比院试少一点,又没学政在,对于秩序就没有现在这么严格,大家不想花钱也都自己看着车才放心,这样招揽生意的人少。


    院试就不一样了,路上两边很多这种招揽生意的。


    顾名看离试院还有一点距离,就没停,继续向前驶。


    有差役在街上持着棍杖,不许车辆靠近,见了他们过来远远地就喊:“停下。”


    顾思刚停下,旁边立刻有个老年男人上前来,手里提着一串牌子,笑着道:“停这里吧,保证给你看好了!”


    “多少钱?”顾名问,从怀里掏钱。


    “二百文。”老年人笑着应。


    顾名吃惊,停下了掏钱的动作,故意诈对方:“这么贵?!上次才五十文!”


    老年人笑着弯了弯腰:“您东西值钱,再说院试和府试不一样,给你算便宜点,一百八。”


    顾家曾祖父提着考篮下车,平淡而熟稔地接话:“八十文,多了去别家了。”


    那老年人望了顾家曾祖父一眼,感觉有些眼熟,看他姿态x,就知道他懂行情,也不再讨价还价,笑着应了。


    顾名拿了对牌,一半压在车里垫子下,一半仔细装起来。


    他左手提着两个黑瓦罐,右手提上椅子,跟上顾思和顾家曾祖父,嘴里道:“停个车就这么贵,一场院试下来得多少钱啊?”


    顾思:“……”爹啊,你在一个考了一辈子的长辈面前说停车费钱,那还有更费钱的考试,你这不就成了直指长辈花太多钱了吗?


    #我以为我爹跟我奶不一样,结果儿子身上处处都是母亲的影子#


    顾思左手提考篮,右手一边将两个油纸包挂在身前,一边说起别的话题:“这不算贵了,县试时一碗水都要三十文呢,一个饼子要六十八十文呢。”


    考场上的东西,一个个都贵得要死,能翻十几倍,味道还一般,大家能自己带就自己带吃食了。


    顾名没能体会顾思体贴长辈的心思,继续道:“我记得我县试时才二十五文,现在这么贵了吗?”


    “不贵了,孙守说江苏那边有的地方一碗水要四五十文,甚至还有更贵的。”


    顾思说着,扯开父亲的注意力:“你看一下,咱们西乡县在哪里。”


    “咱们应该在辕门东边。”顾名注意力立刻被引走了。


    越往前走,人越多,快到辕门前时,就能看到一群群身穿秀才服的廪生聚集在一起。


    三人从辕门前经过,再向东,在东边那里看到西乡县的一群廪生们。


    顾思眼睛在里边找赵廪生李廪生,看到赵廪生后,他高兴的露出了一个笑。


    要是作保的廪生出了事没能来,那他就麻烦了。


    顾家曾祖父上前去,和赵廪生李廪生及认识的廪生问好,顾思也跟着问好。


    这时,西乡县的马教谕和罗训导一起过来了,顾思就跟着曾祖父去路的南边去了。


    北边是知县和教官及廪生的集合地,南边是考生集合地,有个考生举了个西乡县的牌子,一下子就能看到。


    西乡县的人已经来了大半,认识的相互问好,接着就是等时间到了开辕门。


    顾名撑开两把椅子,叫两人坐,顾思把椅子让给了顾家曾祖父认识的熟人。


    一会儿,穿着官服的桂知县也来了,其他县里的县官也来了,穿着官服的他们在人群里醒目得很。


    “爹,我去转一圈。”顾思小声对顾名道。


    “转啥,别乱跑!”顾家曾祖父说顾思。


    “我想看看别的县里的教谕和训导都是什么样的。”顾思解释,其实他想看的是各县的知县长什么样。


    顾家曾祖父一眼就看穿了他:“府试时你怎么不看。”


    顾思心说:府试时来的是各县教谕训导,知县没来啊。现在一府知县全来了,是多好的机会啊。


    “乖乖地,别惹事!”顾家曾祖父怕出了意外,并不同意。


    “我就装作从路边过,目不斜视地瞅一眼,行不行?”


    “孩子好奇,你就让他去看一眼吧。”旁边有人笑着道,把顾思当成小孩子哄。


    “不行。”顾家曾祖父一口拒绝,他极为重视顾思这次院试,而辕门前这条街上此时至少有一两千人,再有火把还是不如白天亮,他不想在院试前出什么状况。


    顾思只好乖乖站着了。


    “砰!”此时,一声响亮炮声响起,大家一听就知道马上要进场了,一个个地都精神起来。


    顾思把椅子收起来交给顾名:“爹你走吧,我和曾爷要进去了。”


    “那你小心一点,好好答题。”顾名是个干脆的,在火把的烛光下叮嘱着,站远了看着。


    又有两声炮声响起,这时坐着的蹲着的众人全都站了起来,有衙门里的差役举着照准牌出现了:“西乡县的童生在这里集合!”


    照准牌上写有各县童生的名字,顾思凑过去看了一眼,见了自己和曾祖父的名字才放了心。


    各县知县带着考官和廪生们先进了辕门,接着是考生。


    第一个进辕门的考生当然是汉中府所位于的汉中市。


    各府的府衙等驻地,都是驻扎在府内的一个县上,没有独属于府衙的土地和子民,汉中府的府衙等地驻在汉中县县城,汉中县城也就成了大家嘴里的府城。


    等了一阵子,接着是第二个县,第三个……


    顾思所在的西乡县排在第四。


    大家跟着照准牌进了辕门,停在了仪门前,等待搜检官搜检。


    顾思把脖子上挂着的油纸包拿了一个下来,要给曾祖父挂上。


    顾家曾祖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都熟了,不要这东西。”


    油纸包是怕污损了试卷,领到试卷时放试卷的。


    “熟了也不能掉以轻心,要认真对待,快拿着。”


    顾家曾祖父嘴上抱怨,嘴角却挂着笑低下了头,让顾思给他戴着了。


    院试的搜身特别的严格,不像县试那样走个过场,只检查一下考篮就行。


    院试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要搜。头发要解开,衣服要解开,鞋子袜子要脱掉。


    快到顾思前边时,差役从一个人身上裤子里搜出了一本很薄的小书。


    差役厉声呵斥:“说了不让带夹带,你还带夹带,你不能考了!”


    考生大吃了一惊:“怎么就不能考了,我又没作弊!!”


    差役将棍子向前一挡:“都夹带了还没作弊!”


    “我是说我又没在考场上作弊!以前搜到夹带,只会没收东西,何时会取消资格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大宗师明文规定不能带,带了就取消考试资格,你没看到?”那差役大声质问,不耐烦地把棍子一横,将人向旁边推,“走走走,再不走叫人捉你枷号去!”


    这中年考生这下子才真的慌了,立刻放软了声音恳求:“你通融则个,打我板子都行,对,你打我板子!”


    “不是我在为难你,你想说理找大宗师说去!下一个!”那差役将桌上考生的东西拿起来扔到对方身上,对着听到动静赶过来巡视的两个高个差役道,“弄走弄走。”


    “我不服气!以前夹带都是没收东西,最多打板子,何时不准人考试了!”中年考生奋力挣扎着,并不想离开,大声喊,“我好不容易过了府试,你不能这样对我!”


    “肃静!再嚷嚷多打你两下板子!”


    “你们都不让我考试了,还要打我板子,没有这样……唔~”


    中年考生被捂住了嘴,那差役还伸脚踢了他腿一下:“侮辱圣贤,打你板子还委屈你了?!”


    夹带上写的是经书内容,从下.身搜出来,就是侮辱圣贤,会被打五板子。


    被打了手,会影响考试,藏下.边的人少一点。


    顾思看那考生被带走,转回了头。


    人还是不要带着侥幸心理,拿以前的规则来衡量现在的规则。这科的学政的确严厉一点,大家早都有预感了。


    到了顾思时,那两个差役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院试有年龄小的,十二三岁的,但真没见过他这么小的。


    他们心里一方面觉得顾思肯定学习好,另外一方面就更加认真,担心他考试作弊才过了府试。


    顾思把考篮放一边桌子上,从脖子上取下袋子,把里边的结单拿出来,把空袋子递给差役检查。


    看差役检查完了,他就把结单装好,小心地放到桌子上,开始脱衣服。


    他年龄小,夏天又热,他没有留长头发,留的是寸头,不用解开头发。


    主动脱了上衣,坐在凳子上脱了裤子。


    这个时候天气正热,即便早上早早起来,身上穿一件单衣也不冷,两下子就脱光了,鞋子袜子也脱了。


    那两个差役正在检查顾思的考篮,篮子的盖子打开,把里边的笔墨纸砚竹筒笔洗碗吃食毛巾等全部一一拿出来。


    他们先检查一遍考篮底下有没有藏东西,一人敲敲笔杆,再拧一拧,看笔杆中间会不会藏夹带。检查完了笔就放进去。


    另一人把砚打开,翻看一遍。把墨对着光细看,看有没有钻孔,里边有没有中空藏东西,再用手指敲一敲听声音。


    顾思带的吃食是炒米,这样检查起来简单快速,也干净卫生。


    如果要是拿的饼或馒头,他们不仔细了,会随便撕上几下,撕开看一下里边有没有夹带,仔细了会把饼撕成一小块一小块。


    顾思想着,他们的手检查过那么多人,不知道有多少细菌,不可能干净。哪怕是干净的,顾思心里也有一种不卫生的感觉。


    顾思带了两个碗和一双筷子,一个勺子,一个差役拿起筷子在碗里边的米中搅动了一下查看,觉得不放心又倾斜着碗,拿筷子把米一下一下地拨到另一只碗里。


    每一个东西都仔仔细细又快速地检查过,检查好了又放回考篮里。


    接着x他们一人拿了一件顾思的衣服,仔细的摸一遍。


    薄的衣服不好做夹带,藏有东西一摸就能摸出来。很快,差役翻开衣服检查一遍,见衣服里边没有写字就好了。


    检查完衣服,差役看着顾思穿着的裤头,有些讶异,果断地道:“脱了。”


    凳子本来是南北向放着,人坐着面西,后边的人可以看到前边的情况。


    顾思把凳子挪动成为南北方向,背对后边的考生,面对差役,快速地脱了裤子。


    差役拿到手里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问题,就知道顾思刚才害羞了,笑着把裤子递回去。


    “过了。”那差役道,这就搜检完成了。


    顾思接过衣服快速地穿好,从东南角的角门进去,顺着人群走到西乡县的位置。


    此时大家都集中在大堂前边的地方。


    “来来来,速度快一点,不要磨蹭!”差役吆喝者。


    顾思一看。刚开始进来的汉中县的人已经进了考场,现在差役正在叫第二个县里的人排队上前。


    汉中府的知府正坐在月台下的凳子上。


    二十人上前在知府面前站定,有两个差役前后拍摸考生的身体,看着还是在搜身。


    这个时候,顾家曾祖父搜完身进来了。


    顾思小声问曾祖父:“你不是说只搜一次身吗?”


    顾家曾祖父看到前边的情况,小声地对顾思说:“一般都搜一次,有的学政严格一点,会在内外都搜一次身。”


    人渐渐地多了,场内有一些杂吵的声音。


    “安静!”有差役大声喊着,场内一下子安静一些,顾思与曾祖父就不再说话了。


    检查到顾思这里,他和曾祖父以及县里的其他人一起上前。


    每人前边一个差役,一起搜一遍身。


    “转身。”一旁指令的差役看搜完了,出声叫。


    大家一起转身,再搜一遍后面。


    搜完身站回去,等着学政亲自点名,廪生认保。这个流程跟县试府试一样。


    搜完身在一边排队,在差役处领取试卷。


    领取试卷就很快了,轮到顾思时,他把自己的结单交给差役,差役看过以后,拿过一个试卷,看了下考试号,又把考试号和顾思姓名记录在座号册上,把试卷递给顾思:“地字十四。”


    座号册就是记录考生座位的一个册子,院士的试卷不写名字只写座位号,这个是为了考完试以后比对座位号是谁。


    点完名,升炮封门。


    考试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15993002个;cloud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159930020瓶;梦完就醒、洛君10瓶;凉翼3瓶;少数、小雪梅、小珠珠、忆&慏or瑞丘丘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学政试院的考棚在大堂东西两侧,顾思目送曾祖父向着东边走去,旁边的差役喝他:“快入座。”


    顾思收回目光,向着正中的大堂走去。


    他是府试前十名,府试前十会在大堂提堂,不在东西两侧的考棚。


    说是在大堂提堂,但三年九个县的前十都有二百七十人了,大堂坐不下,只有前四共一百零八人在正堂,其他的人在偏堂。


    顾思找到自己的座位,一看,桌子间的距离很小,好像都没有两尺,还好他小,位置坐着还算舒服,胖一点的人坐着怕都会挤。


    还这不如去东西考棚呢,东西两边考棚,桌子间有两尺的距离,比这边还能稍微好一点。


    大堂里已经有了十人左右,坐定以后,很快其他的人都一一来了。


    接着,学政带着几个人进来,在大堂中间的桌子后坐下,有侍从磨墨,学政提笔写了试题。


    有差役将纸小心地拿给右边小桌上的书吏,对方将试题接过,在纸上写成大字,递给右边排队的差役,这差役接过,刷上浆糊,粘在了木牌上,举着在大堂内走动。


    顾思抬头一看,最左侧汉中县三个大字,第一个果然是汉中县的试题。


    院试每个县第一道题都不一样,出题的顺序应该和进考场的顺序一样,他还得再等几道才能到西乡县。


    汉中县的题是截搭题,意料之中,就是有些失望。截搭题就没有好答的,看来这次各县都是截搭题了,西乡县不会例外。


    顾思先把试卷上写有自己姓名的浮票揭下来保存好,再检查一下座位号有没有写对,以防出了什么差错。


    重要的事做完,他便盯着前方学政落笔,等他们西乡县的试题。


    这种现场写试题,能最大限度地防止考题泄露。只要学政不与人谈及试题之类,不被人摸清心思和习惯,可以说安全到没有泄露的可能。


    第一个拿着汉中县试题牌的差役已经出了大堂,向着东边考棚去了。


    学政此时已经写完第二个县的考题,差役拿去给书吏誊大。


    书吏刚已经把汉中县的第二遍试题写完,接着誊写第二县的试题。


    第二个拿着汉中县试题的差役在堂内转一圈后,向着西边考棚去了。


    这时书吏把第二县的试题誊大完,交给旁边差役糊牌……


    顾思一看到了跟前的题牌,果然不是西乡县的,继续等。


    这两道题的难度差不多,就是不知道他们县的试题难度怎么样,可不要太难啊。


    等西乡县的试题终于到了眼前,顾思认真盯着看了,抄下来。


    题目是:死于安乐也庖有肥肉。


    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出于《孟子.告子下》。


    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出自《孟子.梁惠王上》。


    这合起来的意思就成了“在安逸享乐中灭亡厨房有肥肉”。


    顾思不得不再说一句:狗屁不通的截搭题!


    这道题不好答啊!


    他现在倒宁愿题是“润屋能恶人”“禽兽之谓大丈夫”这一类更加狗屁不通的了!


    至少完全狗屁不通了,可以胡扯的范围就广了,只要你破题精彩,胡扯的观点能站得住脚,就没问题。


    这种看似有点相关又不相关的截搭题,能胡扯的范围就有限制了,顾思觉得这样更加的难。


    这要是一个歪答不好,就完全选不中啊。


    顾思沉眉思索着,一时竟然没有很好的思路。


    他也没急,更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急,先稳定心态,在心里将自己做过的题都飞速地想一遍。


    其实真不会了,做多了的文章,就可以借鉴自己的。


    想着想着,慢慢地就有了灵感和思路。


    顾思考虑了大半个小时了,后边还有两个地方没考虑清楚,按他的习惯,要想清了下笔才好一点写草稿,但他不得不动笔。


    考试开始一个小时,会有差役来检查,会在试卷上盖章,要是一个字没写,很可能录不中,会被怀疑找人替写或者把试卷偷换了。


    哪怕他在大堂提堂,在学政的眼皮子底下,也不会例外。


    顾思文章写了四分之一,在没考虑清楚的地方先停下,把前边的检查几遍,没错字,没犯讳,没出范围等,这才开始向试卷上誊抄。


    把写好的刚誊抄完,有差役就拿着章子,挨个盖。


    到了顾思面前,那差役看了顾思一眼,神色严肃沉默,眼里却有一些温情的光。


    顾思微怔,这才察觉,这差役有些眼熟,应该是府衙里的。


    院试时,学政主考,知府是提调官,总揽大局,一应杂事都是他处理,考场上很多差役都是府衙里的。


    他在汉中府住了快两年,偶尔几次去找过三外公或者孙守,这人可能见过他认得他。


    顾思装作不认识对方,把试卷推了推,那差役在顾思卷子上一百字那里盖了章,去往下一个考生了。


    顾思看了一下那章子,没有多余的墨,他拿起来小心地吹干,以防抹了过去,污了卷子。


    干了后,继续想刚才没理顺的地方。


    考试一个时辰后,又有人鱼贯而入,学政开始写第二道题。


    顾思无聊的猜着这道题各县一样不一样,一般院试第二道题也不一样,这个学政做事仔细认真,应该还是不一样。


    不过很快,顾思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他看到堂里的考生都在抄题,等题牌到了他面前一看,是个通场题,各县都一样:猛于虎也生有。


    顾思抄了题。


    这题截搭自《礼记.檀弓》,前边出自“苛政猛于虎也”这句;后边出自“生有益于人,死不害于x人”,意思是活着时要对他人有益,死了也不要妨害他人。


    比老虎还要凶猛啊活着。


    这道题,顾思倒是思路顺畅清晰,仔细想一想就想好了,他先拿毛巾擦了额头的一点汗,以免汗滴到稿纸上,才开始答。


    因为有思路,这一首题答得很快。


    答完后,继续想上一道题。


    他考试用心,是以旁边有人用尿罐,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尿味能忽视,大便的臭味在大热天里太浓,却是忍不了的啊!


    顾思抬头去看学政,发现他还是端坐在案后,似乎就没有动过,不由佩服起了他来。


    他们考试呢,坐这么长时间不觉得有什么,监考的人比他们还能坐,真是毅力可嘉,难怪人家能成进士呢。


    连臭味都比他能忍!


    顾思提着考篮上来,打开,找出了两团棉花来,撕下两块,沾了水,把水捏掉,把棉花搓成两条。


    再把手指上的一点水在衣服上擦干,以防污了试卷,这才把棉花团塞进鼻子里,张嘴呼吸,挡掉臭气。


    一下子就舒服了很多,不由得佩服自己考虑周到了。


    学政想来是经历多了,早习惯了,他还没练成金刚不坏之身。


    做完这些,顾思小心收拾好东西,把考篮放下去。


    诗帖诗的题出来的时候,顾思第一道题想是想通了,就是觉得不出彩,想考虑一个亮眼的。


    他把试帖诗写好,检查完盖了砚台,擦了汗,收拾好东西,开始拿东西出来吃饭。


    没誊写,是怕自己万一什么地方没想好,现在誊写了到时候发现问题了,改不了,就麻烦了。


    吃完后,休息了一下,尿意上来,拿起尿罐解手。


    有了府试时的第一次,第二次就没有什么不自在的地方了。


    解完手,就察觉有差役拿着一个牌子,开始在大堂里走动。


    顾思抬头一看,牌子上边写着大大的“誊真”两个字,这是催促大家快把草稿上的文章誊写到卷子上。


    看来过了午时(13点)了。


    这个时候,远处东边那里传来了长长的缓慢的声调:“午~时~已~过~,快~誊~真~”


    咦?怎么到大堂不喊?


    顾思疑惑刚起,突然就想到学政在大堂里,差役怕是打扰了学政,才没有出声。


    反正东西考棚那里喊,大堂这里都能听得见。


    顾思又仔细检查了第二道题和五言六韵试帖诗,发现没问题,誊抄好。


    等墨干了,拿起笔来写第一道题后边的内容。


    再怎么没想好,还是要先打个草稿出来,初稿完成了再慢慢地想。


    这样想着,顾思也知道现在的思路应该会是最终的文章了。


    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别的思路,不出意外也不会有出彩的想法了,文章一气呵成得最好。


    其实现在的不错了,但加分项就在于“不错之上”的那一点,他想要中,肯定要尽最大努力答得完美。


    这可是院试正场啊!最重要的正场。


    已经有人陆续交卷,顾思不急着走,干坐着想,反正时间还早,万一要是灵机一动有好的想法呢?


    大堂里的人慢慢地开始交卷了,时间不长,就有两三十人都离开了。


    三年中每年府试的前十,学问都是佼佼者,交卷早很正常,考试时也没出什么状况。


    “砰!”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炮响。


    院试五十人才放牌,第一牌放牌时间大约在未末申初,下午三点左右,看来至少有五十人交卷了。


    接着,又是“砰”“砰”两声炮响。


    顾思还是不急,稳稳的坐着,脑内快速地过着自己知道的知识,看能不能有什么灵感。反正文章已经写好,誊写用不了多长时间。


    大堂里的考生已经慢慢地走的只剩一半了。


    有差役进来,拿着牌子在堂内转过去,到了顾思面前时,他抬头看了一眼,牌子上两个大字:交卷。


    这时催促大家交卷呢。


    慢慢地,剩下的人也开始交卷了。


    大堂里只剩下十来个人了。


    一会儿后,从东边那里,传来了拉长的声音:“申~正~已~过~,快~交~卷~”


    下午四点了。


    县试府试院试说起来不续烛,天黑之前交卷都可以,但这个天黑,不是说天色能看见就都可以写,还是有大致的范围。


    考场这么多差役,不可能全都等那些没答完的考生答到天黑去,申末酉初,五点左右,最后一牌放牌,没答完就会收卷。


    卷子没写完,会被盖“不完”的章子,卷子都没答完,可以说这场考试就没戏了。


    大堂里又有几个人陆续交卷了,接着,又走了两个,最后只剩下顾思一个了。


    学政还是端坐在上边,只盯着顾思一个了。


    顾思明显地能感觉到这视线的穿透力,有了一点压力。


    在这种压力之下,脑子极速转动,他的灵感终于有了!


    虽然还有些不满意,但比现在这个好了很多。


    顾思打开砚台,给笔润墨,提笔在草稿上改了一行字,这才开始誊写。


    虽然只改了一行,但这个典故却能成为点睛之笔。


    誊写完,等墨迹干透时,他终于舒了一口气。


    等卷子全干,又过了一会儿以防万一墨迹没干透或自己看错了污了卷子,顾思才打算交卷。


    先看一遍卷子背上的座位号,以防记错,再检查一下保存好的浮票,然后去收卷官那里交卷子和草稿。


    收卷官收了卷子,递给了顾思一个竹制的小札,顾思接过,回了大堂。


    学政已经不在了,他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拿着尿罐先去倒了尿,回来后才提着考篮出考场,走到了东南边角门那里,突然愣住了。


    曾祖父正站在角门那里。


    顾思眼眶发热,连忙快步过去,有些抱怨地道:“你怎么还不出去啊!”这要是交卷交得早,得等多长时间才能等到他啊。


    顾家曾祖父笑了笑,宠爱之情溢于言表:“出去了就进不来了。”


    顾思自然知道竹札一交就进不来,可是:“你在门外等也一样啊,非要在门里等!”


    顾家曾祖父只笑,不应这话,问起别的:“你热不热啊?”


    “我没觉得很热,考试时我都记得随时擦汗,没污了卷子,你热不热?”顾思不放心地询问。


    汉中府虽然夏天凉快,可到底是夏天,又是六月,还是会热的,有些人会中暑。


    旁边站着的一个差役已经皱眉看了过来,呵斥道:“快走!”


    顾思只好先跟着曾祖父一起出了角门。


    门外有一个差役,桌子上放着一个篮子,顾思把竹扎投到篮子里,这才问曾祖父:“你什么时候交的卷子?”


    “申正后才交的。”顾家曾祖父边入自己的竹扎边回答。


    下午四点之后,听着像是连半个小时都没有等下,但顾思不信:“真的?那你应该认为我出了考场才对,怎么认定我在里边?”


    顾家曾祖父笑了笑,终于说了实话:“申初就交了卷,就是急着等你嘛。”


    顾思有些心疼,这可不是在东角门站一个多小时的事,而是会被差役骂的。


    顾思已经能想到差役凶凶地对曾祖父呵斥:“交完卷不出考场做什么!快走!”


    衙门里的吏隶说是身份不高,读书人比他们金贵,其实真实情况浮动大,而在考场里,可是差役们少有的正大光明能呵斥读书人的地方,这个时候都是很牛的。


    顾家曾祖父说完,安慰顾思,还不忘记拿自己打趣:“没事,反正我都是个寿童了,脸皮厚得很,他又没规定交了卷必须马上出角门,我不出去,他还敢拉扯我不成?”


    顾思沉默了一下。


    的确不敢拉扯,这种年龄的,一个拉扯,说不得倒下去就醒不过来了。


    读书人大多家境好人脉广,差役敢呵斥你却不愿真惹上你。


    这是……倚老卖老啊。


    一下子不知道是要继续感动下去还是要怎样了。


    “你考得怎么样?”


    顾思和曾祖父同时问,两人相视一眼,忍不住笑了出来。


    顾家曾祖父这次考得挺好的,感觉比以前好很多。他见顾思没回应,只好先开口:“你先说。”


    “挺好的,就是第一篇文章,承题那里想想一个出彩的例子,这个不对那个也不对,怎么想都觉得差了一点,我就在这一点上死磕了,才出的晚,不然第一牌就出来了。”


    说到这里,顾思忍不住道:“下次你别x等我了,要是我早早就出来了呢,你岂不是白在里边等了,还要让我在外边着急。”


    顾家曾祖父呵呵地笑:“还下一次呢,我这一次可答的好,说不得就中了。”


    “中了才好呢!”顾思跟着笑。


    辕门那里已经等了很多人了,议论声不绝,有人在这时惊声大呼:“不是‘比老虎还要凶猛地活着’的意思吗,怎么就是‘比老虎还要凶猛啊活着’?”


    “题是‘猛于虎也生有’,又不是‘猛于虎生有’,肯定是‘比老虎还要凶猛啊活着’的意思了!”


    顾思审题正确,这才发现第二道题这里还有个陷阱,不细心的人会审错题。


    他看过去,只见一个黑脸的矮个子书生一脸颓丧。


    他仰头问曾祖父:“曾爷,你没审错吧?”虽然这两个意思差不多,但差的那一点会影响答题的思路。


    “没有,我还没这点眼力了?”顾家曾祖父应着。


    有认识顾家曾祖父的,这时就跟他搭话:“顾兄,老当益壮啊!”


    “彼此彼此!”顾家曾祖父毫不示弱。


    说话的人比顾家曾祖父年轻个十来岁,但也六十多了,听完后也不生气,两人一起哈哈地笑起来。


    还有看到顾思,知道两人关系的,就笑着道:“要是这次曾孙中了你没中,可是没脸面哦!”


    “他中了我才脸上有光,眼都能闭实在了,就怕中的是我哦!”顾家曾祖父笑容满面。


    “就怕你两都没中!”旁边有年轻的黑脸矮个子,火气极大地接口。


    这一下子就破坏了好气氛。


    顾思一看出声这人,就是刚才那个审错题的,不眼熟,应该不是曾祖父认识的人,只是考生。


    他毫不客气地怼回去:“考不好把火气撒别人身上,算是什么君子?就怕我们都中了你没中,你才没脸!”反正怼人嘛,不怕说大话。


    黑脸考生气结,又忍不下去,激情开口:“老的老小的小,不在家里坐着,跑出来跟别人争什么争,能中早都中了!”


    哦,原来火气在这里啊!


    顾思怪笑着看对方,拉长调子道:“哦~能中早~就中~了啊,那你怎么还~来啊?”


    旁边围观的人哄然而笑。


    黑脸考生也觉得自己脾气不对,再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太失身份,只能歇了火。


    这个时候,辕门开了。


    考生们不再聊天,一伙儿地跟着出去。


    辕门外,等候考生的亲朋们一个个地激动起来。


    顾名早等急了,微仰着脖子张望,见到祖父一喜,从人群里穿过跑上前,见到旁边的顾思,更加高兴,伸手就去接他们的尿罐:“爷,我来拿。”


    顾思把自己手里的考篮递了过去,又快速地拿了曾祖父的尿罐:“爹你拿考篮吧。”


    顾名一人提了两个考篮,忍不住问:“考的怎么样?怎么出来得这么晚?”


    顾思回答起来,三人坐着车,一路回了舒家。


    舒颖早等急了,见他们回来得晚,也不敢问考得怎么样,先倒了凉开水给他们喝,又去端了水让他们洗梳。


    等顾思洗完手脸,舒颖已经端了两碗药过来:“用藿香配的药,快喝了,免得中暑了。”


    古代医疗条件落后,预防一下总比生病了好,这药还是顾思主动提的,端起来,忍着味道,咕咚咕咚地喝了。


    舒秩听到动静,早已经跑了过来,看顾思忙完了,这时忍不住了,张口就问:“哥,你考的怎么样?这次能过吗?”


    顾思笑了:“能不能过是我说了算的吗?等明天发案才知道啊!”——


    作者有话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老树爷爷20瓶;8587087310瓶;绒球萌喵7瓶;dhaichan5瓶;黎子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舒秩回道:“那你要是考得很好的话,肯定能过啊!”


    顾思不在这个问题上与他纠缠,找了扇子过来给曾祖父打扇。


    舒秩抢过去自己做,好奇地问:“是出的截搭题吗?什么样的截搭题?”


    顾思又拿了一把扇子自己扇,扇了两下觉得傍晚天凉下来了又停下来,回道:“第一道题西乡县是:死于安乐也庖有肥肉。”


    舒秩想了一下,好像在哪里听过,又问:“第二道呢?”


    “猛于虎也生有。”顾思回应,笑问,“知道出处吗?”


    舒秩想了一下,把第一道题的出处说对了,第二道题却有些记不住,顾思提醒了一下,他才记了起来。


    顾家曾祖父拿过舒秩手里的扇子,自己摇着,听着兄弟俩对话,想着顾思县试府试都已经过了,八比文写的比自己还好,比顾思就小几个月的表弟现在还四书都没背完,整个人就有一种得意感。


    舒秩把两道截搭题想了一遍,听顾思问他会答吗,苦着一张脸摇头:“好难啊,不会答。”


    顾思笑着感叹:“就是很难啊!”比高考作文还难得多。至少高考作文的命题是清楚的,没有七百字这样严格的字数限制,也没有八比八股的要求。


    舒秩惊奇了,脸上带着喜意:“哥你也觉得难?”那娘亲骂他,就不是他笨了?


    “觉得难啊,刚开始就觉得我自己根本学不会,但难不重要。再难的事,我们一点点慢慢地学,总会学会,怕的是心里生了懒惰的心思,觉得难就不去学了,那样就真不会了。”顾思趁机教育表弟。


    顾家曾祖父听得点头。


    舒秩也跟着点头,顾思继续道:“你能问我试题,表明你有上进的学习之心,很想努力,这很好,哪怕你学的比我慢一点,只要努力学习,总会比一般人更早地过了县试府试院试。”


    顾思知道自己是个大人,不是真的“别人家的孩子”。小孩子心理脆弱,他就担心自己太优秀打击到了舒秩,让他有了压力而厌了学,时常有机会就开导他。


    舒秩听得心里高兴,觉得自己也很厉害。


    顾家曾祖父听得更加的高兴,在心里感慨:顾思这个样子,以后顾家后代的教育他就不愁了!


    他问顾思:“你文章还记得多少?一会儿写下来。”


    “我去磨墨!”舒秩也想看顾思的文章,积极地应一声,就跑向书房去了。


    舒颖这个时候过来叫吃饭,顾思看曾祖父着急,劝他:“先吃了饭再默写,左右已经考完了,写出来试卷也改不了。”


    顾家曾祖父只好忍着,一起去吃了饭。


    饭舒颖做得很小心,是好消化的小米饭,两个素菜,带点馒头。现在快晚上了,也没弄鸡蛋肉这些,怕消化不了积食。


    吃完饭,顾思去问候三外婆,舅母柳氏也在,两人关心的问了他一点院试的事。


    不免说起了发案时间,柳氏这时问舒家三外婆:“娘,你知道大宗师这次带了几个幕客吗?”


    顾思也望过去,很好奇。


    一省只派一个学政,可一省的考试学政一个人怎么可能忙得过来,是以学政都要自己招募幕僚师爷。


    小的省份最少也要招五六名。像两浙安徽江西等文教大省,最少也得十人以上才够用。


    他们陕省不大不小,上一个学政招了八个幕僚。


    招幕僚的钱,得学政自己出。


    学政哪里来的钱?卖教材、收棚规,还有每年有四千五百两的养廉银,养廉银付几个人工资的钱肯定够了。


    舒家三外婆果然知道这个,给大家解惑:“招了六个。”


    柳氏也知道这些事,有些惊讶:“才六个?我还以为至少七八个呢。”


    舒家三外婆道:“大宗师年轻有才华,招的肯定也是一个顶俩、有能力的人,六个肯定够用。”


    柳氏望着顾思:“完了,人少肯定分到的卷子多,阅不过来了,你破题破得怎么样?”


    学政的幕僚都是要在院试时跟着学政阅卷的,卷子多了有些阅卷官就只看前边后边的一眼扫过,前边写得好就很重要。


    “用了全力了。”顾思也不谦虚,认真回应。


    不过,他觉得不是这个样子:“一千到一千二的考生,一人分一百五六十份卷子,也就二十多万字,我看得慢,七八个时辰都能看完,阅卷官们肯定看得更快啊。”


    “你能看这么快?!”舒秩吃了一惊。


    顾思笑着快速道:“我是认字快这两年练出来了,你练两x年也能这样。”不抢着说话,舅母怕是要斥责表弟了。


    古代的家长太爱骂小孩子了,这个舅母还是轻的,村里其他家长骂两句动不动就上手。


    为此,顾思很感谢舒颖,她有这个时代极难得的温柔开明。


    “反正明天就出结果了。诶,咱们西乡县学额是多少来着?”柳氏这个时候好奇地问。


    她一直长在府城,籍贯又不是西乡县的,对于这点不清楚。


    “我知道录几个秀才,十七个!”舒秩举手抢答。


    舒颖看侄子一眼,有些不确定地应着:“我怎么记得,好像是十三个?”


    她转头去看顾思,舒秩也望着他。


    顾思肯定两人,点头道:“都没错。小县一般录七八个,中县录十六七个,咱们西乡县录十三个。不过这是最终的覆试名额,初场要多三成到五成。”


    “多三成是几个?怎么算?”舒家三外婆问自己孙子。


    舒秩本想拿“十七个”来答,反正顾思都说没错了,结果再一问怎么算,一下子不会了。


    “没算盘和纸笔的时候,心算可以先算十的三成,再算三的三成。”顾思引导。


    舒秩一下子算出来了,高兴得很:“三加零点九再加十三,十六点九个人。”


    舒家三外婆失笑:“人哪里有半个?”她望了一眼优秀的侄外孙,再望一眼自己孙子,叹口气。


    顾思都考院试了,舒秩连完篇都还没有,差距怎么就这么的大呢?!


    顾思夸舒秩:“算得很准,你现在连乘法都会口算了,可比学堂里一般的学生厉害了!”


    “那当然!”舒秩挺了挺胸,当即表演多五成怎么算,算完后说,“那咱们西乡县初场会录十七个到二十个人之间。”


    “对。”顾思应着,具体的夸了他。


    舒秩很高兴,说起自己学堂里的同窗怎么怎么样笨。


    顾思耐心听完:“不能骄傲,还要好好学,将来考苏贡生的散馆。”


    舒秩点头:“嗯!”还想表现,就问,“那大县是录多少人?”


    “大县录二十一或二十二人。”顾思回应。


    舒秩先心算,没算出来,低头扳着指头算:“那初场就是二十八到三十三人对不对?”


    顾思点头。


    柳氏又问:“拨府的学额录多少?”


    府学里的生员都是从底下各县里录的,是以拨府与每个县的考生都相关,大家都会弄清楚。


    顾思回应:“拨府没定额,一般比县学多十来个。”


    舒颖感叹:“听着多,分下来,每个县里也只有两三个人而已。”


    舒家三外婆也跟着说起来,几人一时都感叹“要是录的人多一点就好了”。


    聊了一阵,顾思离开,去书房回想了一下,写了考试时自己做的文章,给曾祖父看:“第一篇在考场时反复琢磨,记得熟,应该和原文一样;第二篇有些不记得了。”


    背一千四百个字当然难,不过背自己写的文章,有思路、八股文又有严格格式,就好背很多。反正他高考完绝对不会把作文记得这么清。


    要是出了考场就写,第二篇就不会错,他在路上和吃饭都花了些时间,有几个地方就不那么清楚了。


    试帖诗短,用个心,倒是能记下,现在也能全想起来。


    顾家曾祖父拿着看了一阵,高兴道:“好,写得好!这次必中。”


    顾思想起三岁多曾祖父院试前的事,忍不住笑了:“我三岁多时,你也说你‘这次必中’,可见我这次也未必会中。”


    顾家曾祖父听不得这话,冷了脸,呵斥顾思:“少说不吉利的话!这次必中!”


    “好好好,这次必中!”顾思哄他。


    顾家曾祖父这才高兴了,不好开口让顾思看他文章,眼睛就往桌子上瞄。


    顾思顺着视线看过去,拿到手里一看,发现是曾祖父默出来的院试文章,竟然连一个空隙的地方都没有。


    他感叹道:“曾爷你好厉害啊,竟然全背过了!”自己第二篇还空了几个字,这还是小孩子记性好的情况下呢!


    顾家曾祖父老神在在地坐着,心里却想着:怕被你比下去,考完试一直在背,路上、吃饭时也在背,当然忘不掉了。


    顾思看过了以后,发现这次曾祖父思路很好,破题很精彩,真心实意地道:“你这次文章写得很棒啊。”


    “那你觉得我这次中得了吗?”顾家曾祖父有些急切地问。


    顾思考虑了一下,肯定地道:“这次必中!我见过很多院试中了的文章,您写的这篇与中了的也不差了,水平很好。”


    其实中不中,还是看阅卷官怎么选了,文无第一,好文章又太多,根本就不好评价。


    水平到了也中不了啊!


    自己的夫子年纪轻轻就是小三元,第一次乡试就上了副榜,水平是有了,结果呢?


    夫子书越读越多,学识越积越高,却是连考十次乡试连一次都没上副榜,一气之下发了誓言:不教个举人出来他就再不下场!


    这拿不准的事,自己一般不会给肯定的回答,会哄曾祖父,不过是给他打气。


    顾家曾祖父听了后高兴得很,与顾思讨论起了自己做题时的思路,最后总结:“总之这一次写得特别顺当,我自己感觉都比以前好很多。”


    “那就吃好睡好,养足精神,等覆试。”顾思鼓励他。


    顾家曾祖父高兴的在屋子来回走动,又与顾思说起自己以前院试的事,最后坐下,叹了一口气:“唉,什么这次必中,不过是给自己鼓励,怕自己泄了气而已。”


    顾思又听曾祖父说了些往事,安慰一阵,出去给舒颖说今晚不自己睡,要跟曾祖父睡。


    晚上免不了要猜测卷子阅到了哪里,顾家曾祖父担忧:“也不知道大宗师的那些幕僚都是哪里人,他熟悉吗?会不会出什么事。”


    顾思疑惑:“这能出什么事啊?”学政的幕僚都要在本省五百里之外,肯定是不相邻的省份里的人了。语言民俗等有差别,文字又没有差别。


    “我听说,以前有个双生子,大宗师本来找的举人哥哥,结果哥哥有事让弟弟临时先代自己顶一下,却没在约定的时间赶回来,弟弟只能硬着头皮上场阅卷了。”


    顾思觉得这事不对:“肯定是野闻吧?大宗师还没几个举人同科?想找几个熟人还不简单,哪里会认错人啊?”


    “听说的嘛。那弟弟也读过书,不过只是个文童,选出来的试卷只是非常精彩的三篇,其他的都没中。其实里边有能中的文章,他学识不多,怕出错,没选而已,倒是便宜了别的几个人。”顾家曾祖父自顾自说着,最后感叹,“有的人就是命好。”


    顾思笑出声来:“我们的确命好啊,吃穿不愁,还能读书,可不是命好?”反正他不羡慕孙守家的繁华,只庆幸自己生在顾家,没生在要为温饱发愁的穷苦农家。


    顾家曾祖父一听这话,又呵呵地笑了起来:“是我不知足了,你这样想就很好。”


    两人聊了很长时间,睡完了,第二天就起晚了。


    吃过饭,顾家曾祖父叫顾思:“去把你文章里空着的部分填了。”


    顾思填了后,顾家曾祖父就让他去找浆糊和剪刀。


    顾思找来,看曾祖父拿了剪刀和他的文章,不相信地问:“你不会要把起讲给裁掉吧?”


    起讲能防考试作弊,这部分不能让人看。


    顾家曾祖父一听,考虑着问:“要不把破题承题一起裁了?”


    顾思:“……”


    他劝着:“你拿着只有入手和起中后束股的文章给人看,怎么好意思?”


    顾家曾祖父一想也是,点头:“还是不让人知道安全一点。”


    他就找了火折子,把顾思的文章烧掉了。


    顾思想着三外公这几天忙不回来,不用再给人看,就随他了。


    顾家曾祖父带着自己的文章和顾思,出去会友去了。


    顾思说他:“你怕我文章泄密,都不怕自己得泄密?”


    顾家曾祖父不以为意:“我都这么大年龄了,认识的考生上百人了,谁能顶替得了我?”


    顾思觉得也是。


    找到西乡县考生常待的茶馆,顾家曾祖父那些老友一看他的文章,就夸他:“这次写得好,必中!”


    顾家曾祖父极为高兴,顾思跟着听了一耳朵地夸。


    中午果然没等到成绩,回去吃饭时,顾名给顾家曾祖父说:“我要和东家出去到其他县里查账,要得好几天才回来。”


    “去就去呗,你有事就忙。”顾家曾祖父不在意。


    “就是你们这看案没人赶车,成吗?”顾名有些担心,在顾思考试的重要时刻,他却不在。


    “我还不会赶个x车了?而且有你大伯他们呢。”


    “爹你不用考虑我,我没事,你陪着,我也不会考的更好,我曾爷有我跟着呢,你放心吧。”顾思也劝。


    顾名这才放了心,下午就走了。


    顾思依然跟着曾祖父去蹲案,看曾祖父和一大群人在茶舍里聊天吹牛讲往事。


    他出去转了一圈,也没遇到学馆里的人。


    到了天快黑时都没等到,大家都急得很,猜着可能今天出不来了。


    虽说是考完一天后发成绩,但有时阅不过来会往后推一点时间。


    等衙门下值了还没等到,猜着不会有了,大家只好陆续回去了。


    舒颖早在家急得不行了,想要跑出去自己看去了。


    听见敲门声,出来开门一看,见两人脸上没有喜色,有些累的样子,猜着怕是都没有中,不免很失望:顾思府试可是第四,还以为能过正场呢!


    她快速掩住心情,温声说:“我在井水里镇了甜瓜,去给你们拿。”


    舒秩闻声跑出来就问:“哥你中了没?”


    “没发案呢!”顾思出去一天,都没等到结果,有些累了,声音有气无力。


    “还没发案啊?!”舒秩惊讶。舒颖却是惊喜了:“没发案吗?”


    “没有。”顾思笑了,安抚娘亲,“可能学政认真,卷子阅得细。”


    没发案就还有希望,舒颖笑着端了甜瓜过来,嘱咐早早睡。


    第二天顾思早早地起来,吃完饭拿了高凳子,就去蹲案。


    舒颖送到门口,神色不免有些急:“发案了就快回来啊。”


    顾思点头:“你要急的话就去绣花吧,一忙就不急了。”


    舒颖等得急,只好绣起了花来。


    两人走过去,顾思遇到了同窗左惜时和霍昌平,一见面就是:“你考的怎么样?”


    然后大家就一起笑,说起考试的事。


    左惜时还要把自己的文章背过给顾思听,顾思连忙劝住他:“人多耳杂,你可别说了。”


    左惜时也不在意:“我家衙门有人,谁敢打我主意?”


    霍昌平也觉得这样,顾思劝他们:“还是小心为上。万一被别人偷听出去,真出了什么事,我不是嫌疑最大?”


    “就你事多。”左惜时抱怨,不过也听了顾思的,没再背出来。


    聊完他们就分开了,他们都不是一个县的人,发案时也不会在一张图上。


    越临近中午,大家就越急,有人不免抱怨:“要是大宗师多请两个幕僚,早两天发案多好。”


    顾家曾祖父考的次数多了,也急,但早都习惯了,笑道:“要多花钱啊。你看大宗师书卖得便宜,就能想通了。那里咱们得了好处,这里就要多急一会儿。”


    “我宁愿多花点钱买书,也不想多等。”


    顾思也着急得很,这个时候就没有顾家曾祖父坐得住了,在茶舍里来回地转。


    顾家曾祖父赶他:“你出去看吧,看把你急得。”


    “那你能不急?上上次没中,你都难过成什么样子了!”顾思回嘴。


    “我那是听到锣鼓声,以为是自己中的,期盼太大失望才大,哪里想到是你大伯中了啊。我上次不就没多失望?”顾家曾祖父为自己辩解。


    顾思又跑出去看了几次,热地出了一头汗。


    午正时(12点),顾家曾祖父出来找顾思:“走吧,回去吃了饭再来,怕是得下午了。”


    顾思也只能这样了。


    刚点了头,只听有人大喊:“发案了!”


    顾思抬头看去,只见大家向着一个地方涌,他也跟过去看。


    有差役贴着圆案,身边的人大喊:“汉中县的,不是汉中县的别挤!”


    这跟大家的预期一样,大部分人都离开了一点,等着自己县里的圆案贴出来。


    那差役贴完一个,汉中县的考生一伙儿地涌上去看。


    顾思拿了凳子,跟在人群后听。


    第二个不是,第三个不是……


    “西乡县的,不是西乡县的别挤!”拥挤的人群里,有人大喊,瞬间大部分人退开了。


    终于到西乡县了!


    顾思心里激动,怕被挤伤了,凳子在人群后一放,站上去踮着脚看。


    六月的太阳大,阳光照在脸上一片火热,顾思将手遮在眼上,微微眯着眼仔细望着前边白纸上的字。


    府试第一场发案用白纸上写的,被称为“粉牌”,也有叫“水牌”的。


    圆案贴得高,人少字大,他视力好大概能看清,提着心从后边向前看。


    府试第四,院试正场不一定能中,说不得前后两次府试的考生实力都强,说不定自己府试考得好,也或许这次没考好,还有学政的喜好……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


    因为紧张,只盯着一个,顾思都不敢看正看的那个字旁边的字。


    “宇、雨、八、来……”发案不写名字,只写千字文里的字号,顾思一个个地盯着念,第四个就看到了熟悉的来字:“!”


    东来字七!


    中了!


    他惊喜地笑出来,才感觉到不对,这不是他考试的字号,是曾祖父的!


    “曾爷,你中了!”顾思转头,兴奋地大喊起来!——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素衣白裳5瓶;47453553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一转头,身后却没有他预期里的人,更别说对方惊喜的笑容了。


    顾思怔了怔,才想到曾祖父会不会是害怕看到结果,跑了。


    他想追去茶舍,又更想看到自己的成绩,连忙回身,踮着脚继续看。


    “宇、雨、八、来、藏、地……地!”顾思盯着地字,屏住了呼吸,眼睛迅速地向左下方移:地字十四!


    他的考试号!


    他中了!


    他竟然一次就中了!


    顾思兴奋极了,要不是在凳子上站着,他都想跳起来了!


    为免出错,他又看了一遍自己号,确定是地字十四没错,把整个圆案倒着顺着看了两遍,又从头数:“一二三……”


    “十四!”他是十四名!曾祖父十六名!


    “哦~”顾思兴奋地大喊了起来,跳下凳子,拿着凳子就跑,一路飞奔到了茶舍里,大声喊着,“中了,曾爷,中了!”


    顾家曾祖父刚才到了案前就心怯了,临场退缩,对同坐一桌的老伙计姜童生叹气:“越老越不行了!这发案啊,多大年龄都一个样,该期待还是期待,该害怕还是害怕。”


    “谁说不是呢。”同桌的姜童生随口应着,坐立不安。


    顾家曾祖父也向着门口张望,一听到顾思说中了的声音,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果然看到顾思向他这边跑。


    他嘴唇颤了起来:中了?真中了?命这么好?是中了吧?没听错?


    顾思最后几步大跳到了曾祖父面前,满脸的阳光灿烂:“曾爷,我们中啦~!”


    “谁中了?你中了多少?”顾家曾祖父下意识地问。


    在他的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中了顾思不可能这么开心,那就应该是顾思中了。至于两个人都中了的事,他绝对不敢妄想!


    顾思张了张嘴想说自己的,又改了口:“名次不高,才十六名。”他没说“你”,要把喜悦慢慢地放,怕一次对曾祖父冲击太大。


    兴奋与紧张一下子冲进了顾家曾祖父的心里,笑着夸顾思:“第一次下场就有十六名,已经非常好了!覆试考的好了就能中。”


    他还想再说,却听顾思道:“是你十六名,不是我。”


    姜童生不相信地问:“不会吧,你个老货这次命好,真中了?”


    前边是问顾家曾祖父的,后边就是问顾思的。


    顾家曾祖父有些吃惊,更大的喜意冲击着他,笑出了声来,有些不相信:“我十六?我不但中了还比上上次前进了两名?”


    顾思三岁多的时候,顾家曾祖父那一场院试正场是十八名,是他人生仅有的过了正场的一次。


    这是人生第二次过院试正场!


    “对,前进了!”顾思高兴得很。


    “没看错?是东来?”顾家曾祖父还有些不敢相信,怕顾思弄错了。


    “是东来字七,不是西来字七,你在东边考棚我没弄错也没看错!”


    “呵呵……”终于得偿所愿,顾家曾祖父高兴地笑了一声,多年考试的情景涌上心头,鼻子猝然酸了,笑声刚起后边的声都变成了哭音,“呜,我真的中了!十六名也是中啊!覆试考得好了进府学也是秀才啊。老天爷啊~呜~”


    顾思拿出了帕子,默默地递到了曾祖父手里,等长辈发泄完情绪。


    旁边的姜童生一拉顾思的袖子:“不是,你曾爷怎么这次就中了呢?他可是得了什么x高人指点?”


    顾家曾祖父就是被顾思压着改思路,能有什么高人指点?


    “没什么高人指点,就是一道题用多种方法破一下而已。”顾思总不可能说自己是高人吧,就给了对方答案。


    姜童生急得想问顾家曾祖父,看他在高兴地伤心,只得忍下。


    等了一会儿,发现顾家曾祖父还在哭,没停下,就拍着他的背:“好了,哭一下就够了,又不是没中过,才十六名,在孙辈面前也不嫌丢脸。”


    “十六名怎么了?我进步就说明我方法对了以后有希望,就算这次覆试不过下次也一定能过!我有什么好丢脸的?考不上才丢脸!”顾家曾祖父一下子抬头,中气十足地怼回去。


    “你中还不如让你曾孙中呢!”姜秀才知道顾家曾祖父说得有理,忍不住找了一个自己有理的地方来说。


    顾家曾祖父这才想起顾思没说他中,想着自己中了也没用,活不了几年,真没顾思中了的好,兴头就减了下去。


    顾思掏了帕子给曾祖父,笑眯了眼:“还有个好消息呢!”


    “什么好消息?”顾家曾祖父意外地问。


    顾思笑得弯了眼睛:“你猜!”


    顾家曾祖父怔了,这还能有什么好消息?除非是顾思也中了,顾思竟然也中了吗……


    “别卖关子了,快点说。”顾家曾祖父说着,声音已经颤了起来。


    “我这是怕你太激动了,咱们还是去案前看看吧!”顾思想要让曾祖父心里准备的过程长一点,这样就不会太过激动了。


    一听到去案前看,心里的希望猛然大了起来,顾家曾祖父发颤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了:“你快说啊!”顾家有希望了吗?


    “你先坐下,坐下我就说。”顾思伸手扶着人,顾家曾祖父火速一屁股坐下,想要催促,却觉得出不了声了。


    “我也中了,十四名!”


    顾家曾祖父一下子瞪大了眼,双手捏紧了顾思的胳膊,不置信地问:“真中了?一次就中了?!”


    顾思喜的裂开了嘴,不住点头:“看了好几遍呢,不会错!”


    “好!好!”顾家曾祖父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激动地跺了一下脚,狠狠地拍了顾思的肩膀两下,高兴极了,“太好了!每次拨府咱们县至少要选两名,你进府学和进县学是一样的,只要是秀才都行!和你大伯相互间还能有个照应!”


    旁边同坐的六十多岁的姜童生看到他们两个开心,想着自己儿孙没过来,定是没中,吃味极了,忍不住问顾思:“你没走错地?不会是看到别的县里的成绩了?”


    “别的县里也不会有同一个‘地字十四’啊!哈哈,你就酸吧你!”顾家曾祖父得意极了,问对方,“怎么样,我说我这曾孙厉害,果真厉害吧?第一次下场呢,一下子就中了!”


    “才十四名,还有覆试呢,不一定……”


    “混账!”对方还没说完,顾家曾祖父一下子怒了,大声骂对方,大声反驳,“我们西乡县学额十三个,拨府至少要选两名,前十五名都中,我曾孙得了十四,覆试怎么会不过?绝对过了!”


    姜童生没想到顾家曾祖父反应这么大,一下子被吓住了,一想自己的话真不好听,一脸郁气地坐着。


    顾思向对着坐着的姜童生道:“院试呢,长辈听不得坏话,您担待点。”


    姜童生更郁闷了,这后代学习好还懂礼貌。他也不知道是在生气谁,把脸转了过去,不看两人。


    顾家曾祖父眼睛还湿着,拿了顾思给的帕子,胡乱地擦了一下自己的脸,站起来拉着顾思就向外走:“快,我们再去看一遍。”


    顾思跟着走,姜童生也跟着过去。


    “你记着排名吗?”顾家曾祖父脚下生风,比年轻人还利索,路上就已经等不及,问着顾思。


    “从后往前,是宇、雨、八、来、藏、地、岁、出、李……”顾思背着,背到一半停了下来,“后边的两个没记清。”


    很快,三人就来到西乡县的案前,这个时候很多人看完案,已经散去了些,人没刚才那么多了。


    顾家曾祖父带着顾思向里挤,扬声就喊:“让让,让一让,别挤着老人,挤倒了你赔不起,我中了,让我先看。”


    顾思听着这话想转头,一想不对,这里的赔不起可不是赔不起钱的意思,是长辈金贵,不,是秀才金贵,赔不起的意思。


    周围的人听了,真地向旁边让了一下,让顾家曾祖父带着人挤了过去。


    顾家曾祖父来到圆案前,目光直接放到右上角,果然在最右边偏上的看到一个倒着写的“东来”两个字,紧跟着东来字右上方边是倒着的“字七”两个字。


    东来字七,他考试的座位排号!


    顾家曾祖父伸长了胳膊摸了摸,高兴地直笑:“哈哈哈,天不负我!天不负我啊!我离秀才更近一步了!”


    院试正场十六名比起上次的十八名虽然只高了两名,却是“有很大希望中秀才”和“只有小希望中秀才”的可能,区别不是一点点。


    顾思又跟着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错,安了心。


    顾家曾祖父笑完,又去摸顾思的地字十四号,又是一阵愉悦的笑声。


    旁边人群里,高兴地笑着的,难过的哭的都有,也不显得顾家曾祖父突兀。


    旁边有人叫着同位:“好了好了,看完快走,下午还要覆试呢。”


    顾思心下一惊,叫人:“曾爷,我们去看什么时候覆试。”


    这事最重要,顾家曾祖父又拉着顾思的手向外挤:“应该是下午了。”


    “我还以为是明天早上呢,这忙得过来吗?”顾思有些意外,曾祖父两次考试,覆试都是第二天早上,他下意识地当下午覆试不常有。


    “也有中午的,但这不是发案晚了嘛,下午覆试也正常,可见大宗师是个干练麻利的。”顾家曾祖父说着好话。


    姜童生在后边听着顾家曾祖父飞扬的声音,心下只觉难受。同样是考了很多年,怎么中的就不是他呢?!


    顾思和曾祖父去看了,果然见是下午覆试,未正(14点)开始入场,最晚不能超过未时(15点)入场。


    “时间很紧,咱们快回去吧。”顾思算了一下,从发案到现在也不过一刻左右,离入场还有快一个时辰。


    顾家曾祖父想找一辆车,看到姜童生跟着自己,有些意外。


    姜童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这时道:“改天一起喝茶啊!我们探讨探讨学问。”说完,才发现,自己就是想要知道对方这次是不是请教了什么人,才中了。不然不可能几十年不中,突然就中了。


    顾家曾祖父笑呵呵地快速点头,姜童生才离开了。


    顾思没看到有空的车,快步向前:“我们走回去吧,很快的。”


    舒家离衙门近,走快了二刻钟就能到,回来时驾个车到试院,总共差不多半个时辰。


    再加上在家里吃个战斗餐,还有小半个时辰,时间上来得及。


    “发案到开考就一个时辰,这时间也太紧了!要不是现在是夏天,天黑得晚,怕是题都答不完。”


    顾思嘴上抱怨着,脸上却笑着,腿下飞快。


    两人心情极好,走路都带着风,不停地笑出声。


    顾家曾祖父笑得嘴都歪了,却问顾思:“中了你就这么高兴?看把你乐得,比我还乐!”


    “那自然!只要覆试不考差,我就是秀才了。”顾思兴奋得都快要跳起来了,边走边蹦。


    院试西乡县三年录十五人,平均一年录五人,就跟前世高考清华北大在他们县里录的人加起来差不多。


    但这比考清华北大难多了啊。


    高考绝大部分考生都是应届,前五名被清北录走了,第六名到二十名也会被别的好大学录走,一般不会复读。


    但院试相当于每年应届的第六到第二十名到二十名以后都来跟你竞争,几十年下来光第六名加起来就有几十人,别说还有第七名第八名了。


    这些六七八九名其实和前五名的成绩相差并不大,有的是一次没考好,有的多学几年能考更好,竞争的激烈可想而知了。


    他高考也没考上清北呢,这成绩比高考好很多了!他还学的时间短。


    反正顾思很满意自己这个成绩。


    而且曾祖父中了,这是原书里没有的情节,说明努力有用,曾祖父已经彻底地脱离了剧情!


    曾祖父能脱离剧情,顾家肯定也能!那他也能!他的秀才不是白中的,不会被炮灰,能不高兴?


    顾家相关的人不会悲伤落幕,都会有不同的新人生。


    顾家曾祖父也跟x着笑出声来,只觉身子都跟着轻了起来,把心里的小秘密也说了出来:


    “上上次是我运气好,遇到了有感悟的题,才考了个十八,其实我知道以后不会再那么好运气,不会再考那么好了,果然上次连正场都没过。


    “没想到,这次竟然过了,名次还这么高,这说明我开了窍啊!这次覆试不过下次也有可能过,总会过,不会像以前一样,只能祈求运气好。”


    “开窍好啊!”顾思听曾祖父这样说,高兴极了。


    “这位童生,来,算一卦!”


    正在两人高兴的时候,旁边传来了声音。


    顾思转头一看,街边一个老道士打扮的人正坐在小凳子上摸着胡子,一脸沉着。


    顾思正要说“不算,我忙着呢”,顾家曾祖父“咦”了一声,已经蹲下了。


    顾思正要问多少钱,顾家曾祖父问都没问已经开口了:“那你算。”


    “多少钱?”顾思想说的话这才出来,有些警惕地望着面前只放一块写着“卦”字红布的江湖人。


    他想着,曾祖父应该知道轻重,不会把时间花在这里。反正他最多在这里浪费三五分钟,不行就拉曾祖父走。


    老道士不答,闭着眼摸了一阵子胡须,睁开眼缓缓地道:“定能得偿所愿,覆试肯定中。”


    “真的?”顾家曾祖父惊喜地问,见老道士点头,笑得乐开了怀,“好好好,你这算得准,以前算都没有几次说我能如愿的。”


    顾思:“……”你这年龄,这跟摊主熟稔的样子,他还能不知道你情况?今天发案,咱们又这么高兴,他肯定能猜到中了啊,拣好听的说啊。


    人家以前看你几十年不中,那时肯定说你中不了啊!


    至于曾祖父意思里的“有几次别人说能中”的话,怕是年轻的时候,刚开始人家为赚他钱,才哄他说会中。


    “承惠两百文。”老道士打扮的人伸出了手。


    “这么贵?!”顾思吃惊地问。


    以前在现代社会,他也在天桥底下或者寺庙外博物馆外等地方见过算命的,知道价格从几十到几百不等,单看你会不会还价,真是能坑一个是一个。


    古代的吧,也不知道有没有真本事的,但有真本事的境界应该高啊,应该不会坐这边算命一算几十年就为了赚点钱。


    反正他是不信的,那就砍价呗!


    “二十文最多了!”顾思大杀价,心里想着已经一分钟多了,最多用一分钟时间,要是对方不应,也不能在这里耗费时间了。


    “小娃子,没你这样的!”老道应一句,顾家曾祖父也跟着道,“你这比以前贵啊。”


    老道把目标放到了顾家曾祖父身上,一副认真的样子:“这次和前些次结果不一样,可是费了心的,你在这里亏了我,那里说不得就出了事,不能如愿,这世事是互相影响的。”


    “好,那就二百文。”顾家曾祖父一听,爽快地掏了钱。


    顾思:“……”这老道士可真是精准的抓住了顾客想中的心理啊!


    两人继续赶路,顾思忍不住问曾祖父:“你真信他?”


    “信啊。”顾家曾祖父背着手,脚下快速动,嘴上答得肯定。


    “他哄你呢,你给两百文,钱是大风刮来的啊!”顾思还在在意这件事,他认为这种行为极不理智,要不是不想浪费时间,他可不会让曾祖父掏两百文。


    顾家曾祖父看到顾思这个样子,就不担心他以后会胡乱花钱,攒不下家当,乐得哈哈笑:“老来难买开心,我高兴啊。”


    顾思换个思路,要是两百文不是算命钱,是买开心的钱,一千文都不好评价贵还是便宜,更别说两百文了。


    “那就当是买开心了。”顾思向来想得开,也不在意了,边走边反思,“失算了啊,应该把考篮带过来。”


    “谁知道发案这么晚啊,一般中午覆试的话,发案就早,回去取来得及。其实大家都在这附近住着,真赶不及了,可以现买新的笔墨等东西,没钱也可以赊账。”顾家曾祖父应着。


    两人说完这个,就沉默着低头赶路。


    一路到了舒家,门一推,就看到舒颖在大门后坐着。


    舒颖见两人回来,蹭地站了起来,见了两人神色,期盼地望着顾思:“中了?谁中了?”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