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对,第三!”顾思看娘亲吃惊,乐得直笑,心里很是自豪,娘亲说要给她脸上争光,他做到了。
舒颖心里一酸,突然的,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往事却浮现在了她眼前。
她前婆婆鄙夷蔑视:“女人看什么书,管好男人就行了!”
村里的长舌妇人不屑一顾:“顾名喜欢她念过书,念过书有什么用,还不是个破鞋。女人念书没用。”
还有那些有的没的的声音……
舒颖现在才发现,她当时听了平静,内心里其实还是生气的,教儿子也暗暗地含了一口气:她想告诉别人,女人读书是有用的,不说生活方便,哪怕是教好孩子,女人读书也是一件顶顶有用的事。
突然间,那些压在心里的不在意都变成了委屈,从眼里流了出去。
舒颖连忙转过身去,掏帕子没找到,忙拿袖子擦着眼泪。
顾思知道娘亲是高兴得哭了,在自己身上找帕子。
顾思身后的顾名,自从听到儿子县考考了个第三名,人已经被震撼傻了,愣愣的反应不过来。
他喃喃地说:“我儿子考了个第三。”又怔怔地不相信,“我儿子真考了个第三?”
然后,他才慢慢反应了过来,整个人逐渐兴奋,兴奋到声音带了点颤抖:“我儿子考了个第三!”
顾思觉得不对,转过身去,就见顾名激动地冲了过来,一把抱起他笑着大叫:“我儿子考了个第三啊!哈哈……”
说着,就在顾思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舒颖已经擦完了泪,也跟着笑,上前拍了一下顾名的胳膊:“快放他下来,摔着了怎么办。”
“我小心着呢,这么大了怎么会摔?”顾名乐得一张脸像是浸在了阳光里,灿烂无比。
“大人都会摔何况小孩子?”舒颖笑着反驳,又望着儿子问,“你亲眼看见的?”
顾思一边听着一边嫌弃地掏出手帕擦了一下脸,一点口水都沾他脸上了。爹爹是个心大的乐观主义,不太容易怀疑别人,他说第三就信实了。
娘亲是个多思的谨慎主义,最怕出什么意外,让喜悦落空,白高兴一场。
他点了点头,应着:“亲眼看见的!”
舒颖放了心,顾思带着两人去找旁边店里的祖父和曾祖父。等的时间太长,先让他们在附近的店里叫碗茶歇着了。
没走多少步,五人就遇到了,顾家曾祖父看到这边放榜,坐不住,就过来了。
“爹,爷,咱娃考了个第三!”顾名抱着顾思不放,兴奋地说起好消息。
“竟然是第三?”顾家曾祖父有些小惊喜,“我还以为会排第四,没想到竟然是第三,这下好了,结果出来就放心了。”
顾爷爷乐的额头都起了抬头纹:“这下院试有很大希望了。”
一家人欢欢乐乐地驾车到了顾思住处,放好骡车牛车,进了屋顾家曾祖父就算起了银子来。
顾爷爷也在数钱,问顾家曾祖父:“给店家封两百文少不少?”
顾家曾祖父头也不抬:“少了,封四百。”
顾爷爷觉得有点多了,不过一想着父亲正高兴,就当买开心了。人老了,能高兴起来的事儿和时间就少了。
顾思正给娘亲看他第四场没吃完拿回来的馒头,抬起头问:“给店家封啥钱?”
“咱们住人家店里,你中了是喜事,就得给人家封个红包。”顾家曾祖父抬头,一脸慈爱地望着顾思。
顾思这个现代人实在不能理解:“我住他店里给他店里带来名气,不是他该给我钱吗?”
顾家曾祖父乐得呵呵笑:“你个小财迷,你住别的地方还不一定能中呢!人在钱财上要大方一点。”
顾思点头,读了四书五经,他很能懂这种感恩的行为方式,一听就明白了:“那你数钱做什么?还要送礼吗?”
“你考了前拨,要拜访知县,不知道礼要送轻还是重。”顾家曾祖父应着,思考了一下,问儿子,“要不,我去衙门里问问?”
顾爷爷想着这个知县是新知县,还不知道是什么性子,不喜钱财的你礼送重了人家不收不好,贪好钱财的你送轻了人家不高兴也不好,觉得去问一下稳妥,就点头了一下头。
舒颖检查完了顾思第四场没吃完的、被切开晒干的馒头,见都好着没放坏,收了起来。
正说着送礼的,门外锣鼓喧天,吹鼓手们来庆贺了,大家一起出去看。
顾名和舒颖是第一次见别人专给儿子来庆贺他中了县试前十,都有些兴奋,心情雀跃,听他们唱贺词夸儿子时脸上笑收都收不住。
这次两百文可不够,领头的笑眯了眼:“这县试第三,接下来的府试院试肯定会过,将来中秀才举人的人,哪里会在乎这点银钱,也不是问你多要,就是觉得你们应该更高兴一点。”
顾名人年轻脸皮薄,正高兴,直接应着:“那就四百吧。”
主动应了四百,四百就了结不了了,最后给了七百文,他们就高兴地离开了。
店家来道喜,免费送了两碟糕点过来,一脸羡慕:“你们刚来时,我就知道你这孙子不得了,往年里最多都是十三四下场,十岁十一二地都少见,哪时见过八岁就下场的?将来定是个进士命!”
顾家曾祖父呵呵笑,他今天笑声就没断过,拿了顾爷爷准备的红包递过去:“承您吉言承您吉言。”
店家高兴地收下了,说起来的目的:“这第四场听说请的是馒头,能不能匀我两片?”
顾思终于明白娘亲检查馍片的用意了,原来是个吉祥物,会被人要啊。
顾家曾祖父说亲戚孩子多,送了店家一片,店家请了顾家人一顿饭,皆大欢喜。
中午顾家曾祖父找了个相熟的人打听桂知县的性子和喜好,买了对好的鼻烟壶,下午就让顾爷爷送着他们去了衙门。
顾思带着浮票,由曾祖父陪着,去礼房证明自己是正身,再从壮班房旁边的路上经过,去往二门。
壮班房在赞政厅东边,赞政厅在审案的大堂的东边,顾思提堂时面对的就是大堂。
一般没有案子的时候,知县都在二院的二堂里。
到了门口,一个守门的门子见了他们,笑嘻嘻地过来:“哎哟,老哥哥!你可是好运道,这曾孙可是太争气了,一气就考了个第三来!你这要不着急,等到明年再下场,说不得一次就能得个案首!”说着就竖了大拇指来。
顾家曾祖父笑着摸了一串钱出来,约有十几文,递过去,对方连连推辞,说好听的话,夸了顾思两句,就让他们进了。
等走进去一会儿,顾家曾祖父得意的小声对顾思道:“往年里,对我可没这么客气,这是看你争气,觉得你有前途,讨好你呢。”
顾思意外:“知县不是新上任的知县吗?”门子这事儿,还能继承不成?不应该是知县信得过的人?他曾爷怎么认识?
顾家曾祖父笑了:“他们随着官走,到了哪里都一样,又油又皮,没区别。”
顾思暂时还不能理解,官员们为什么要守门的门子向大家要钱——就算不是主动的也一定知道这事,是默许了的。
官员肯定不缺这一点钱,钱到了门子手里就是门子的了,要说是传统吧也不太像。
他先记着,等以后慢慢懂。
到了二堂,顾家曾祖父长揖一礼:“文童顾宿请县尊安。”
顾思跟着长揖行礼:“学生请县尊安。”
百姓见县官称呼“县父母”、“太爷”,电视里常见的那种“大人”的称呼,在本朝只能称呼四品以上的官员。
桂知县很客气地请他们坐了,还让人上了茶,感叹地对顾家曾祖父说:“你家这孩子,天资聪颖,以后了不得啊!”
即使是场面话,能听到一个做知县的进士说这种场面话,也足够顾家曾祖父荣耀的了。
他谦虚地道:“是夫子教得好。”
桂知县对于前十的情况都清楚,知道顾思的夫子是个贡生,也没在意。
对于一个进士来说,贡生实在不值一提。
他随意地道:“x你们顾家村,是不是离舒家村挺近的?”
顾家曾祖父这时没有回答了,顾思见机道:“很近,我外公家就在舒家村。”
桂知县有些意外,有些认真起来:“知道舒师爷吗?”
顾思笑了:“您说的要是府城里的钱谷师爷,那我知道,他是我三外公,我在府城上学就住在他家。”
桂知县有些吃惊:“你是舒师爷家的亲戚?怎么不早说,你要早说了,我就提你为案首了。”
顾家曾祖父眼皮一跳,直觉性地转头望向顾思。
县试的卷子会糊名,不过一个人的笔迹很好认,想要作弊其实很容易,尤其是不太被人看重的县试。
这话太直白了,顾思一时不知道要怎么接,只能凭反应道:“多谢您的好意,但怎么能为这种小事麻烦您,我自己考就行了。”
顾家曾祖父见顾思竟然没有一丝心动,欣慰极了,顾名媳妇把孩子教的多好啊!
桂知县说完,好像察觉这话对着一个孩子说不好,失笑着道:“失言了。”
然后关心了顾思几句生活和学习上的事,又夸了好几句。
说起县试来,顾家曾祖父拿了礼物出来,双手递过去:“县尊阅卷辛苦了。”
桂知县望着这个礼物,想了一下,还是收下了。
又聊了两句,顾家曾祖父就告辞了,桂知县还让门子把他们送到县衙辕门外了。
从县衙出来,顾思坐在车上就忍不住问:“曾爷,县尊是不是有事要请我三外公帮忙啊?”
三外公亲切没架子,住在他家的时候,只知道他是府衙里的一部分实际掌权者,没想到影响还挺大的。
顾家曾祖父摇了摇头:“这事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想打听什么事吧,毕竟你三外公在府衙里,是桂知县上级官员身边的左右手。”
顾家曾祖父认真望着顾思,笑问:“桂知县这样说,你就不后悔?”
顾思不在意地挥挥手:“大人就爱哄小孩子,我还能当真不成?就算说的是真的,我也不敢。有能力自己考,为什么要作弊?被查出来就麻烦了!再说了,事情都结束了,马后炮没用!”
这个桂知县不是个好人啊,为了自己的目的,竟然对他说这样的话,他要真是个孩子,听了这话,一个弄不好,会移了心性的。
顾家曾祖父心里舒坦极了,感叹地道:“真想活得久一点。”看到你考秀才的那一天。这种心性,不成功都难。他听了,心里还有一瞬间的意动呢。
这话顾思不知道怎么接了,看着街道两边的行人,转移话题:“曾爷,咱们顾家以前是不是出过举人啊?”曾祖父也没有伤感的样子,不用自己安慰,还是让他想点别的吧。
他这段时间在街上逛过几回,仔细地了解过县城人的生活方式。这一看才发现,县城里一般人家吃用的还没有顾家好。
顾家曾祖父有些意外遇到这种问题,反应般回答:“没有啊。”
顾思觉得也对,家里真要有举人了,他早都应该听人说过了。
说起这个来,他就有些奇怪:“那我听你说天祖有三个儿子,高祖是老二,高祖有你和曾四爷两个儿子,咱们家要有四百多亩地,那原本应该有两千亩左右的地了,不然不够分啊,那咱们家哪来这么多资产?”
以前顾思没深想,后来就觉得不对,平民要有这么多资产,早被有权势的人侵占了,能平安有这么多资产的都是统治阶级,还不能是最底层的统治阶级,除非有底气。
“这个我倒是没听我爷爷和我爹说过,我小时候只知道玩,哪里管这么多啊。”顾家曾祖父失笑摇头,“左不过是家里积攒的,可能有些运道或者人脉吧。”
顾思听这随意的样子,就不在意地点点头,观察起县城的民生来。
只有顾家曾祖父坐在车上,满脑子都是顾思那句“咱们家哪来这么多钱”。
有钱自然有因由,祖父只告诉父亲,父亲只告诉他,他本来是打算把这秘密带到墓里去,没想到曾孙不但争气,性子还极为稳得住。
那要不要死前告诉顾思呢?
顾家曾祖父坐在车上,一直思考到了住处,才换了笑脸。
县试结束,接下来就要准备府试了,先回家收拾东西,再去府城。
舒颖在屋子里帮忙收拾东西,顾家曾祖父考虑了一下,对儿子孙子和孙媳妇说:“回去以后,就算别人知道娃的成绩,你们也别声张。”
顾爷爷点头应下:“晓得,爹。”
舒颖接着应下:“放心吧爷,我知道的。”
只有顾名没想就问:“为啥不能给人说?”
顾思也有些疑惑,他还以为以他能参加县试时曾祖父那在村里张扬了一圈的样子,回了家他就能喊的全村都知道。
随后一想就明白了,那时曾祖父炫耀,除了高兴,主要是他年龄小,考过了别人说他天才,考不过别人也觉得没有任何问题,年龄还小嘛。
现在回去宣扬县试过了,那要是府试没过,最后丢脸的还是他。人要行事稳重,不得张狂。
他给父亲解惑:“府试考不过就给人话柄子,被人嚼舌根了。任何事情没做成之前,不要声张最好。”
顾家曾祖父满意的点头,瞪顾名一眼,眼神直白表示:连你儿子都不如!
顾名不是不懂,他只是没思考,一被说就懂了。
顾思从县衙里出来时都快申正(15点)了,收拾完回到家,已经快到戌时(19点)了。
天已经微黑,有人和顾爷爷打招呼,问他:“怎么最近没见你啊?”
“我最近到县上有事。”顾爷爷应着。
到了家门口下了车,刚好有一个妇女从邻居家借东西出来,拿着一把漏勺,见了他们热情得很:“二叔回来啦?听说你家娃去县上考试了,考得怎么样啊?”
顾思一听这道声音,就认出来这是那个在他家里为难娘亲的女人,后来知道她是顾拴银的媳妇,姓吴。
顾思拉起曾祖父的手,催促:“曾爷快走,我想吃我奶做的饭了。”
顾家曾祖父一个长辈,不想理你时就可以不理你,顺着这话进去了:“你慢点,别急。”
舒颖向来是个慢热的,没问到她身上,她连人看都没看一眼就进了门。
顾名倒是觉得晾着对方不太好,但男女有别,还是少接触算了,直接驾了车进去了。
吴氏黑了脸,只觉得这样走了太落面子,顾爷爷在一旁笑着应:“他们有事急着呢,考得还可以。”
吴氏脸色这才好了很多,继续问:“还可以是中了没中?”
吴氏关注舒颖,有时会打听他们家的事,这次听说顾思去县试,还特意打听了一下县试的事,知道有中不中这回事,还知道中了可以去府里考试。
顾爷爷伸手驾车进去:“中了。”
吴氏不知道怎么的,很是不满,她望顾家门口,大声问:“中了多少名?七八十还是一百多?”
在吴氏的想法里,一个小孩子,能考中就算厉害的了!
顾名卸了车出来,总觉得这吴氏对他媳妇有敌意,不客气地回击他:“中了前十怎么的?比你想得好你是不是很难受啊?”
吴氏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看着顾名离开的背影,更加气了。
顾九奶刚好从外回来,吴氏就拉着人小声念叨:“你家顾思要去府城考试,去府念书费钱、考试更费钱,再让你爹这样花用下去,以后能落多少在你家的身上?”
顾九奶笑聊了两句进去了,回去四院,见顾三爷正一脸期待地问顾家曾祖父:“考了第几?”
顾家曾祖父抿着嘴,伸出三根指头。
顾三爷倒吸一口气,以为自己看错了,不敢相信地问:“真的第三?县考第三名?!”
顾九奶一听这话也急了,等着答案。
顾家曾祖父笑出声来,感叹着:“老大啊,我顾家可是出了一个会念书的啊!”顾三爷是大儿子,顾家曾祖父激动时,会叫他“老大”。
顾三爷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顾九奶惊喜地问:“第三?那不是府试稳过,院试也能去考,很可能也过了?那咱家至少有个过了府试的童生?”
顾家曾祖父含笑点头,此时看这个小儿媳妇也顺眼了,又不敢把态度放满,开口:“县试第三府试x可不一定是前十,还要看他答得怎么样,知府喜欢哪类文章呢。”
顾九奶一听顾思第一次考就有可能去考院试,把吴氏说的那些算计的话全抛了!喜得连声道:“好,太好了,顾思可真争气啊!”
第一次下场就考个第三,那往后考秀才就很容易了,家里以后真要有个秀才,对自己家有太多好处了!考试就考试吧,反正公公那些钱大头也是要分给大儿子的!
家里人在的这时都过来了,听到顾思中了第三,一个个都喜气洋洋。
顾奶奶不懂县试代表的意义,只知道是好事,替孙子高兴,乐得很。
顾六伯七伯八伯和顾思的亲叔叔都不在,顾五哥从五院里过来,听顾思中了第三名目瞪口呆,失了音地问:“一次就中了?!”
顾家曾祖父点头,顾五哥有些受了打击,他觉得有些难的考试,他弟竟然一次就过了!
原来是他自己不行吗?
顾六伯娘上手就在他肩膀上狠狠地拍了一下,重重地骂道:“考了两次都没过,你看看你弟!再看看你!你孩子都有了,连个八岁娃娃都不如!笨的你!笨死你得了!”
顾思连忙劝住了她:“我哥可不是笨,他聪明着呢,他就是懒!”说孩子笨,会让孩子真觉得自己笨,进而给自己的懒找借口。
顾五哥一听,想起顾思读书时的努力样子,红了脸。他的确不勤奋,是不是以后要努力一点?
全家只有顾思的十七叔躲着,他怕被亲娘骂,偷偷地听,羡慕得不得了。一次就中啊,他也要好好念书。
时间晚了,顾家养生,晚上不太吃东西,大家兴奋地聊了一阵,就各回各屋了。
晚上舒颖就说自己丈夫了:“早上那伙贺喜的来,爹还没开口加钱,你做什么主啊?你应得太快,他能问你要得更多!况且要是这次府试不中,以后还有得考,考一次县试给他们就得一两多银子,几项一加,长时间下来也不是一笔小钱了。”
“我不是正高兴嘛,当时没忍住。”顾思高兴,不和舒颖计较,笑着应。
舒颖也笑了:“放了我,可能也忍不住。”但她忍不住时,也能猜到后边会发生什么情况,她夫君完全就是不多想。
然后又说起别的情况,本来就高兴,越聊越起劲儿,一直高兴得睡不着觉。
顾奶奶第二天早上早早地起来,做了一桌好吃的来庆祝。
顾耕不在,年后不久他就游学去了。
也没人来顾家问顾思考得怎么样,他们想着上次顾家曾祖父那个炫耀的样子,这次县试回来不出声,定是没考中,去了还下人家脸面。
和顾思一起考试的那两个同村人倒是知道顾思中了,不过住得远,知道的也就是那两家相交的一些人,一时还没传到顾思门子里来,家里倒也清静。
顾思回家没两天,天气突然之间变冷。
顾思听着娘亲说要加衣服,说起“倒春寒”了,突然想起,好像以前每年二月天气会突然变得很暖和,之后就会冷一阵。
而县试的时间,刚好就在最暖和的这一段时间里。
他不由感叹感先人的智慧,原来考试时间这样定也有讲究啊。
顾思在家里的这两天,没等到从县上传下来的府试考试时间。
顾家曾祖父急得很,想要早早让顾思去府城,在苏贡生的学馆里上学。多学一天,过院试就能更稳妥一分啊!
顾名就驾着车,带着舒颖和顾思还有顾家曾祖父启程。
先去了县衙里问了一下,府试时间没下来,不能报名,就先去了府城。
顾家曾祖父带着顾思提着礼物去见苏贡生,顾思先给老师道谢:“夫子,我县试考了第三名,谢谢您的教导!”
苏贡生听说顾思县试考了个第三,露出满意的笑容来:“是你自己努力。”
他又问了一些考试的事,顾思一一答了。
顾家曾祖父这个时候,拿出了五十两银子,诚恳地道:“这些束脩xiū还请您收下,府试前的这段日子,就劳烦您多照顾了!”
束脩以前都是收东西这些,现在很多地方直接改成银子了。
平时顾思一年的束脩有四十两,顾家曾祖父多给十两,就是劳烦他这一个多月多照顾一下顾思,俗称开小灶。
苏贡生收了四十两,笑着应下了这事:“学馆里今年只顾思一个下场的,我时间多得很,自然会用心教他,你不用担心。”
苏贡生开学馆最大的目的可不是赚钱,而是结交有前途的读书人,扩大苏家的人脉,现在顾思小小年纪就在县试里考个第三,没钱他也会用心教。
他针对顾思的情况,给顾思做考前加训,主要讲的是应对各种截搭题的办法。
“乡试是正式科考考官不敢胡来,县试的考生才学不够一般不会出现截搭题,是以府试和院试会出现各种奇葩的截搭题,以院试为最,但府试也常见得很。八比文写得再好,破错了题也没用。”
顾思用心地在苏氏学馆上课,很快,府试时间就出来了,四月十五。
顾思找了一天苏贡生放假的日子,跟父亲回县里礼房报名,领了互结供单,到教谕那里盖了印。
顾思是后来才知道,互结供单要到县衙礼房领的,他那次是赵廪生身边刚好有多余的盖了印的,才给了他。想来是赵廪生和衙门里的人都熟了。
报完名,他们又带着礼物去赵廪生家。
顾思很不好意思:“本来县试过了应该亲自向您来道谢的,只是府试时间紧,我家人怕我考不上,我自己也担心,才请了一位伯伯过来您这里说了一声。”
赵廪生比顾家曾祖父年龄还大,对人生早就看开了,哪里会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笑着说不碍事:“学习最要紧,你能考中,我真是高兴啊。”
“这次还是要麻烦你舟车劳顿了。”顾思又奉上了五两银子。
府试的廪保要和县试时一样,这个大家都知道。
赵廪生高兴地接了银子,应下了:“放心,一定准时到,我做了好多次了,去了府城就找你。”
等赵廪生画了押用了印,他们又带着供单去找互保的另外五人去了。
这是顾爷爷亲自托赵廪生帮忙找的人。
那四人已经相互认识,顾思挨着找过去认识一下,都被他们家里人围观,感叹:“真是文曲星下凡啊,这么小就过县试了!”。
这可把顾名听得高兴死了。
回了府里,又去府衙的八字墙那里,看张贴的认保廪生。
府试要有两个保人,一个自己找的,另一个是衙门里定好的人。
顾思劝父亲:“我娘都说了,有我三外爷帮忙,已经找好了另一个廪生了。”
顾名笑着驾车回去:“我知道啊,我这不是好奇嘛!”
这次来有顾家曾祖父,就在外租的房子,没有住在舒家。
顾名回去接了舒颖,三人带了礼物,一起去舒家。
舒家三外婆极为欢迎他们:“让你们住我家里,偏不住,家里有这么大的地方呢!”
舒颖笑了,跟舒家三外婆一起聊天,等舒家三外公回来一问,果然已经找好了人,明天中午就带顾思去认人。
当这些前期的手续准备好,已经三月二十八了。
顾思加紧时间练习应对各种奇葩的截搭题,很快,时间就到了四月十四,府试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订阅的亲们,谢谢支持,mua~。
第24章
顾家曾祖父人老觉少,晚睡早起,四月十五日早早地就起来了,等到申正(4点)时,才叫顾思起床。
顾思昨晚睡得早,一听到声音就醒。
四月多的天气已经很暖和了,不用再像县试时穿得那样厚,只穿一件夹衣就行。
点着油灯吃完饭,检查一遍要带的笔墨砚笔洗笔山等物,重点检查浮票和互结供单。
临出门时,舒颖拍了拍顾思的肩膀:“用心考就行了,不要多想结果,只要拿出自己的水平,无论考的好坏都不差。”
顾名就直白一点:“没事,考不上也不要紧,我们还小着呢,没人笑话你,只会羡慕你,考不上也羡慕你。”x
顾思看娘亲比他还紧张,安慰他们两句,提着考篮点头上车。
顾家曾祖父检查一遍竿子上挂着的防风灯,也跟着上车,去往了考场。
每个府都建有院试的考场,府试一般都是借用院试考场,这一次就不用带桌椅了,考场有桌椅。
听说考场连尿罐都有,不过顾思还是带了一个,以防被别人用了他没东西用。
到了考场,各县里过了县试的考生已经来了,人比县试时多很多,车远远地就进不去。
“爷,你在这里看着车,我送咱娃去。”顾名不想祖父劳累,安排着。
顾思想起他很小的时候,娘亲训爹爹的事情,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那个时候他才半岁多,生病了,看过大夫开了药后,爷爷和奶奶要抱着他跨火堆驱邪,爹爹不信这个,硬是不让做,最后被娘亲挡住了。
回了屋娘亲就说爹爹:“又不是吃什么奇怪的东西,会对身子有影响,不过是跨个火堆而已,做了就做了,你挡什么挡!”
爹爹嘴一动,娘亲就把爹爹想说的话堵回去:“不治病有什么关系?求得不过是个安心而已。什么是孝顺?让父母安心就是孝顺。”
爹爹嘴动了动,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没理,小声地没底气地为自己找补:“啊,我就是觉得没用的事不用去做。”
父亲是个完全的实用主义,母亲是个细腻的感情主义。
现在看来,爹爹性子还是没变啊。
曾祖父人都从住处跟过来,哪可能坐在这里看车?
果然,顾家曾祖父有些不高兴地道:“来了个贼我还能打过他把人撵跑不成?你在这看着!”
顾名只好将灯笼递给他祖父,自己看着车了。
顾思低着头忍笑。
考场外路边插着很多火把,来往的人有很多也提着灯笼,倒是能看清四周。
两人先找他们西乡县的马教谕。
院试进场要一县一县的进,顾思要先和本县的考生集合。
和顾思一起县试过的很多人都是熟的面孔,顾思没记全,但他同案的人全都记往了顾思。
没办法,同案除了一些十几岁的,全都是成年人,只有顾思一个人八岁,还考了个第三,不想记住他都难。
是以他们走在“学政试院”的照壁前时,前边十米处已经有人挥着手喊人了:“顾思,这里,咱们西乡县在这里。”
两人过去,和教谕问了好,等其他没来的一些人。
人来了,教谕开始训话:“有夹带的,都给我扔了去,这次考不过,还有下次,要是夹带被逮住枷号了,这辈子就完了!”
有那活泼的就应着:“放心吧,马教谕,大家都晓得利害,府试要比县试严格,没人敢乱来。”
马教谕继续道:“不许擅越、不许移席、不许换卷、不许丢纸、不许说话不许顾盼不许吟哦、不许抗拒不许犯规。”
不许不完。顾思在心里悄悄补了一句。
马教谕说的是院试时的十个规矩,其实实际上的规矩更多,但这十个是主要的,是刻了印的,要是谁犯了,学政就会让人在他的卷子上盖印,基本上这种卷子都不会中。
擅越就是占别人的空桌,有被认为替考的嫌疑。
移席就是离开座位,换卷就是和同考交换卷子,丢纸就是把草稿纸掉到地上,这都有作弊嫌疑。
也不能说话不能左右顾盼不能在构思时念出声来打扰别人。
要服从差役的指示不能违反考场规则。
不完就是天黑了还没有答完卷子。
有的府里府试时就直接把院试的这一套照搬下来。
其实说起来,和现代考试的规则是差不多的。
顾思看马教谕说得极为顺口,想着他可能经常在院试府试时这样叮嘱人,都说成习惯了。
大家自然应下。
正等着入场呢,顾家曾祖父遇到了熟人,对方一身蓝衫,一看就是个秀才,领着十四五岁的孩子过来和顾家曾祖父打招呼。
“顾兄弟啊,你带曾孙来考试?”
顾家曾祖父神情有些淡地点了点头:“井兄好。”
井秀才打量顾思一眼,笑着问:“这么小就下场,学得很好吧?县试考了个第几?”
顾思正要开口问呢,井秀才感叹着说:“唉,我这儿子啊,非要下场,我就说他年龄小嘛,结果竟然考了个第九,也只好让他来试试了。”
顾思明白了,这就是来炫耀的。
他望了旁边的少年一眼,那少年年轻,神色骄傲自豪。
见顾家曾祖父不说话,井秀才又叹道:“这孩子是谁教的啊?不是我说你啊,你这都考了一辈子了,也没过院试,可见科考难了,不学扎实一点,怎么过得了,白费功夫而已。这孩子这么小,你确实有些心急了。”
顾思听着,这井秀才后边的话倒是有些真心的劝解。人的性格是多面的,找你炫耀的人未必对你没有好心。
顾思见曾祖父没反应,可不想等府试结果出来了拿成绩说话,这万一要没考好呢?
他直接道:“我曾爷也没办法,我非要下场嘛,他就是心急了点,我年龄小县试才考了个第三,县尊说我要是再等一年,县案首也是极有可能的。”
井秀才吃了一惊,不置信地问:“你考了第三?!”他还以为考了个一百多,没想到竟然这么高!
顾家曾祖父一下子心里痛快了,“无奈”点头:“第三。你说得对,是我心急了,应该晚一点让他下场的。”
井秀才有些尴尬,有点没脸面,但还是带了点真心的开口:“那你可算是等到了。”也不知道这第三是不是撞大运得了的……
这时,差役让各县人员结队入场,井秀才便带着儿子离开了。
顾家曾祖父看着他们的背景,感叹了一句:“井家出人才啊,我刚开始院试时,就遇到他爹了,那时候他还在读书。现在他爹井童生都是井廪生了,他也成了井增生,儿子也下场院试了,我还是个老童生。”
就是全家都爱现了,有什么好事都爱拿出来显摆,偏人家有真本事,还反驳不了,郁闷得很。
顾思安慰他道:“没事,我给咱家考秀才,到时候让我儿子孙子也考秀才。”
顾家曾祖父被逗的终于高兴了。
因为汉中府府衙在汉中县县城,府只是一个行政单位,没有直属的地域,大家口中所说的府城指的就是汉中县的县城,是一样的,只是因为府的级别高,大家都叫府城而不是县城。
是以入场是先从汉中县的考生开始,一个县一个县地往下排。
顾思进场前认真检查了一遍考篮,发现没有问题,才让差役检查。
这次检查的就仔细多了,速度也慢。
进了场,天已经开始微亮,本县的考生聚一起,锣声响起时,开始点名发卷。
点名上前,廪生先认保,认保完再发卷。
顾思拿着自己的卷子,提着考篮,向着大堂走去。
县试前十,府试时还会提堂,他要和其他八个县里的前十一起在大堂里考试。
等发完卷,天已经大亮,鸣炮声响起,考试开始。
府试考三场,第一场是正场,最为重要,没有已冠题未冠题的分别。考试范围和县试一样,四书文两篇,五言六韵试贴诗一首,第一道考题各县也不一样。
顾思小心揭下浮标保存,写了籍贯和祖宗三代姓名信息。
等考题的时候,祈祷不要是截搭题,他的强项在做八股文上,不在思辨上。
结果,祈祷没用,第一道题偏是个截搭题:润屋能恶人。
这出自《论语》。
“润屋”出自“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心诚其意”。富润屋的意思是,有钱的人家可以很好地装饰屋子。
“能恶人”出自“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意思是,只有仁德的人,能够真正爱护好人,能够真正憎恶坏人。
润屋能恶人的意思,就是很好的装饰屋子能真正憎恶坏人。
你说你要是高考的时候,遇到这样的命题作文,你会有什么感想?
当然是……在心里先问候一遍出题的人!
狗屁不通的截搭题!
顾思终于理解了曾祖父出了院试考场时骂学政的那个心情了。
他现在也很想问候知府的祖宗!
府试都这个样子,院试可想而知更难了。
当时曾祖父遇到的截搭题是:禽兽之谓大丈夫。
出自《孟子滕文公》上下篇。
原文是“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这样一截搭,意思就成了禽兽就叫大丈夫,比他这个润屋能恶人更不好答。
算了,不要想院试x了,好好考府试不要翻车才是正经。
已经遇到截搭题了,顾思也不怕,他在苏贡生那里学了一个多月,是真的学到了很多方法的。
他开始认真思考,要怎么样破题,才能不是在胡说八道,还要让人觉得眼前一亮,要引哪些典故和事例。
顾思考虑了很长时间,才开始动笔在草稿纸上写好,等做完后,检查几遍,打算开始誊抄时,有差役举着牌子进来了。
开考一个时辰了,第二道题来了。
顾思明显能感觉到大堂里有些人慌了。
也是,西乡县能出这样的截搭题,其他县的难度肯定也差不多,都是没头没尾的,有些人没好思路很正常。
第二道题是《孟子》里的,各县一样,就很正常了,顾思高兴地抄了题,开始写八股文。
写完修改检查,两道题再一起检查几遍,顾思才开始誊写。
写完了,两个时辰过去,五言六韵诗的题也出来了。
这次的题顾思好像大概有些印象,知道意思,但想不起来具体在哪里见过了。
他又不是真的过目不忘,为了增加面,再用心看也不可能都背过,背四书五经已经够累死人了。
知道意思不知道出处,只要写的时候不写出处就行了,一般不会有大的问题。
顾思边考虑,边拿出肉干和炒米来吃。
肉干抵饿,也方便,保质期长还不会坏,携带方便。炒米炒时加了一点盐水,带点味道,也很香。
喝完水,休息一下,顾思开始构思试帖诗。
在草稿上写好时,顾思单手抚住了额头,有些无语。
都少喝水了,怎么现在就想尿啊?!不能晚一点,等他誊写完了再想尿吗?
这尿意来得急,顾思要憋也能憋住,可一来这对身体不好,二来憋着考试容易分心出错,顾思决定,还是尿了的好。
他小心地左右看了两下,想看有没有人注意他,结果一下子就对上了知府大人的视线。
顾思眨眨眼,想着知府是三外公的上司,听说脾气挺好,就下意识对着他笑了笑,笑完才发觉地点不对,连忙低下头。
他以前在三外公家住着,去过两次府衙,远远见过一次知府,不过当时知府有事,应该没有注意到他。
然后,他就悄悄地拿起了尿罐,揭起官衣,解开扣子,掏出家伙……
被人看着尿不出来啊!
顾思抬头,果然发现知府盯着他看,可能是怕他作弊怎么的,让他无奈得很.
要是陌生人,其实还没什么感觉,可被个长辈盯着真的怪怪的,有些不好意思。——知府和顾思三外公是同事,顾思在心里觉得知府是长辈。
他很想对知府说:您老能别看我么?你看着我我尿不出来啊!
他不能说这样的话,就盯着知府看,五秒钟后,败下阵来,低下头认真尿尿了。
算了,就当没这个人了!反正大家都是当堂尿的!
带着一点不自在,顾思还是当众尿出来,然后将家伙塞进去,扣上扣子,放下尿罐,盖上盖子。
然而顾思发现知府还在盯着他,再盯着尿罐,突然就懂了,知府不是在防着他作弊,而是奇怪他怎么尿尿不站起来解裤子!
天啦,这么多年,应该早有人做这种考场专用裤子了吧?!知府遇到的都是考生,成年监考,不会真的没见过吧?!
顾思有些无语,擦了手,静了下心,继续誊写。
知府虽然只远远见过顾思一次,其实是认出他了,才会多关注他两下。
当然,刚开始没认出来,后来赵廪生他两认保时,一听西乡县茶园镇,再一见顾思年龄和相貌,想到自己钱谷师爷提起过有一个聪慧的侄外孙,大概就知道了。
顾思答完卷子,已经听到辕门那里又传来了锣鼓声,已经出二牌了。
府里果然人才多啊,他觉得自己速度很快,别人家更快。
交卷时,知府认真地望了顾思的卷子上的字迹一眼,面无表情地收下。
顾思收拾东西,从角门出去,到了辕门前,已经有四个等着了,正在议论,一听,全是小声骂知府的。
听着有两个还是西乡县的:“什么狗屁润屋能恶人,润屋怎么能恶人?”
“我也想吐一口在卷子上!你怎么破题的?”
“我们县的第一题也不差,唉!”
有人见顾思年龄小,上前问他:“你哪个县的?答完了吗?怎么破题的?”
顾思使与他交谈起来,了解一下别县都是什么考题,别人怎么破题和学习的。
一般前边交卷的,都是学得好的,除非生病提前离场什么的。
等够了十个人,放三牌了,他们一出去,外边的吹鼓手就敲锣打鼓地庆贺起来。
顾思感叹:幸好这个不要钱,不然大家都不想交卷了。
这大概是中国人处事的方式,前三牌出来的人,大都在前十里,先混个眼熟,这样后来去贺喜要钱时,也好说话一点。
顾家曾祖父一直等在考场外的车上,听第一次放牌时,就在辕门外等着了。
一见顾思出来,就急急地上前问他:“考的怎么样?”
顾名也过来了,接过顾思的考篮,等着答案。
“感觉还行,第一题是个截搭题,润屋能恶人。”
顾家曾祖父一听,脸就拉下来,小声骂道:“不过一个府试而已,跟什么风考截搭题!一个进士还想不出一个正经考题了?!”
然后又细问顾思怎么破题的,听完后,才放了些心:“答得比我想的好,等结果吧。”
顾思回去,舒颖给他递了一杯温开水,简单问了两句考试的事,让他先去睡一觉。
接着最重要的事就是等成绩了。
第一场是正场,过了的话府试基本就过了。
是以家里人一个个都有些着急。
顾思哪怕知道自己县试的时候能考个第三,府试也不会差太多,肯定能过,但还是心急,怕出意外,怕知府看不上他的卷子,或者别人都答的好。
总之就是心静不下来。
好不容易等了两天,第三天发案前一晚,顾思失眠了。
府城里的教育好,有很多廪生贡生副生都在授课,整体教学质量都好,过县试的人要是都水平高,他说不定过不了。
迷糊睡去,又早早醒来,发现家里人竟然都醒了。
顾思看着曾祖父和父亲,感觉大家很像以前等高考成绩的那些家长,忍不住笑出了声。
早早地吃完饭,就去蹲榜,结果榜下人多得要死,干脆不去挤了,等在外边。
顾家曾祖父又遇到了井秀才,两人一起感叹府试第一道截搭题不好做,井秀才气愤得很:“这种题我们都不好答,更何况孩子呢!我家儿子勉强写完了!”
站在井秀才身后的少年听到父亲的话,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肩膀,谈话的几人都没有看到。
啊,又来炫耀了!
顾思已经听曾祖父说过井家人的行为处事了,要是真勉强写完,不会这样说。
写完有什么了不起,他也写完了,自我感觉还挺好的。
有些煎熬地等了一阵,锣声响起,有差役开道,要发案了!
顾思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拔腿就跑过去:“曾爷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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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顾思跑了两步,又担心曾祖父也过来,又加了一句:“你别过来,小心挤着你摔了!”
井秀才看到顾思跑了,急着道:“哎,我让人守着了,你不用去!”
井家家境好,有下人。
可井秀才又不是西乡县的,让人去守西乡县的案……这攀比心啊。
顾家曾祖父笑了:“等着更心急,让他去看吧。”
顾思到了府衙前的八字墙这里,人已经围了一大堆,他往第四圈人那里跑去,那边应该是西乡县的圆案。
每府录取下辖各县的童生数,是根据各县学额来算,学额基本都是固定的,这是根据人口来和文教来计算,一般只会有上下一到三个的浮动。
嗯,向上一到三个的浮动。
自从世宗不收人头税以来,人口逐年上涨,汉中府是鱼米之乡,经济好了读书的人也多,从那时起已经没有出现过下降的情况。
一般府试正场录取人数比府试最后多三到五成,汉中府各县都在三十至六十人间。
圆案一图记录五十人,内外两圈,一张纸能x把每县中了的人姓名都写上,多的就要写第二张图。
要是哪个县录的人少,是以外圈名字之间的间隙就很大。
顾思快速扫一眼,发现第四个不是西乡县的圆案,再一看,才发现是两个衙役从中间往两边贴。
他快速出去,到了右边那里,衙役正在贴的果然是西乡县的。
西乡县最终参加府试的人也就一百零四人,但等着看发案的至少也有八十多人了,围一圈并不好挤进去。
不过顾思运气好,前边有一个身高体壮的成年男性向里挤,引得周围的人“别挤”“挤什么”地说那汉子。
顾思眼快身快的跟在对方后边溜,倒是很容易地到了榜前。
只有一张,这张图的字写得密密麻麻,看着像是录满五十人了。
顾思一眼扫过去没发现什么,便从外圈上边,一个个地看。
内圈名次高外圈名次低,他这是从最后一名倒着看。
外圈看下来,没有自己,顾思松了口气,看来知府的眼光和知县的眼光没有相差太多,他没出了意外排在最后,这次至少是前二十了。
同时,他的心也提了起来,人也更紧张了,怕自己万一落了案。
他刚才看外圈时,眼角余光能瞅到内圈里,但也没分心,专心的看,这次更加专心的看内圈。
他县试第三名,水平还在,应该能排在前十吧。
顾思要从第二十名倒着一个个的数,突然眼角扫到的字不对,隔个名字向旁边一看,发现竟然真的是他的名字!
倒数第四个!
他是……十七名。
顾思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大半截。
同一批人考试,县试时考第三,府试时考第十七,他的水平还在,只是文章到底不好评判谁更坏,阅卷的老师也不一样。
西乡县学额只有十三个,这成绩连秀才都选不上,更别说明年院试的时候,还要加上去年和明年过了府试的考生,那个时候,谁知道能排第几呢?
顾思心下有些难受,在这个时候感受到了很强的危机,县试成绩建立起的能考上秀才的自信没了,下决定接下来一定更加用功苦读,院试时好好考。
他再看了一眼圆案,决定走时,发现县案首廉培,这次竟然考了个二十名。
连县试成绩第一的人,县试和府试的成绩都差这么多,更别说他了。
顾思有些被安慰到的同时,又发觉哪里怪怪的,细看起了排名来。
这样一看起来,发现县试第二的梁书航,这次府试正场考了个第一,其它县试排前五六个的人全都考到了倒数。
不可能大家成绩一起后退了吧……
哪里弄错了吗?
想着,顾思突然兴奋的一排巴掌:县试的名次是按逆时针方向写的,府试不一样,府试的名次是按顺时针方向写的!
他把这点忘了!
那这样的话,他的名次,岂不是第四?!
惊喜一下子击中了顾思的心,他不是十七名,他是第四名!
顾思一边向着圆案看去,怕弄错,还一边巴着旁边的一个考生胳膊问:“府试是是顺着写的排名对不对?廉培还是第一对不对?”
“啊?”被问的人有些奇怪,不知道廉培还考第一对于顾思来说有什么关系,这孩子又不是廉培。
不过,他还是点头应下。
真是第四啊!
顾思松了一口气,有十七名的对比,一下子觉得第四名很高很高了,高兴的把整个圈案又看一遍,才挤了出去。
第一场中了,还是第四,不出意外他府试就过了!
顾家曾祖父已经扬着脖子望着顾思那边了,见他出来后飞快地跑过来,脸上有着笑意,心一下的提了起来,都有些不敢问,连声音都轻了,怕是惊扰了什么:“中了?”
顾思点头,笑得阳光般灿烂:“中了!第四!”
顾家曾祖父有些吃惊,抓紧顾思的胳膊兴奋追问:“第四?你没看错?!真是第四?”
顾思感觉到胳膊上的手在颤栗,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兴奋,竟然没有把曾祖父的情绪考虑进去。
他看曾祖父神态还好,点头笑应:“刚开始逆着看,确实看错了,还以为是十七呢。
“我还说怎么廉培这个县案首也没考好,从第一考到了二十。后来才反应过来我看反了,人家还是第一!
“最后问了人,我真是第四,没有错,你不相信,咱们拿浮票去府衙里对一下就知道了!”
顾家曾祖父先是高兴的哈哈笑了两声,而后便是一长串的哈哈的笑声。
府试第四,院试中的希望很大啊!
一旁的井秀才没想到顾思竟然如此厉害,本不相信,听了后边拿浮票验明正身的话,又觉得他不可能在这种事上撒谎。
他有些羡慕,但想着自己儿子也能中,虽然名次没有顾思高,到底是中了,人和人不能比较,还得往后看,也就好受了些。
“顾兄家里可是出了个天才啊!”井秀才半是感叹半是复杂。
顾家曾祖父听了这话,只觉整个人都轻了起来,笑得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反是谦虚起来:“不比你家代代都有天才好啊。”
井秀才听了这话,也不羡慕顾家曾祖父了,踮起脚向着人群那里张望:“怎么还不出来?”
说完后,他觉得有些不对,顾思都出来了啊,他家下人在那边候着,应该更快一点啊。
他看向顾思:“你看到我家利仁了没有?”
顾思摇头:“我一心只想着看案呢,没注意其他。”
知道了名次,顾家曾祖父就不想在这里待了,但是井秀才拦着他:“好长时间不见面了,再聊两句嘛。”
顾家曾祖父拒绝:“下次吧。”
顾家曾祖父知道井秀才是想给他显摆儿子也中了,但他刚注意到井利仁的神情不对,再一想他家下人还没出来,猜着有可能没过,便不想当面看人家笑话,免得让人难堪。
可井秀才不,硬是要拉着顾家曾祖父的袖子,不让人走。
这个时候井家的下人终于从人群里出来了,慢慢走到井秀才身边。
井秀才看他那忐忑的样子,愣住了:“怎么……”说到这里,他才反应过来,吃了一惊,不置信的问:“没中?”
下人小声道:“人多,看得人眼花,许是我看错了,相公一会儿再去看一看。”
井秀才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一样的难堪,拿眼狠狠的剜了儿子一眼:
刚还觉得别人家的孩子不如自己的,想显摆自己孩子,结果人家孩子中了。想要找回场面,结果自家孩子竟然没中!
他喃喃道:“怎么可能,利仁县试第二啊,这成绩府试怎会不中呢?”
在那边等不及的顾名,已经扔了车过来,听到后边的半句,还以为说的是顾思没,有些意外的问:“顾思没考中吗?”
他原本以为自己期待不大,没想到听到没中后却很失落,拍拍顾思的肩膀,安慰:
“没事,知府和知县的眼光不一样,知县喜欢你的文章知府不喜欢很正常,咱们年龄还小,你长这个哥哥这么大了,定会考上。”
他说的“这个哥哥”就是指旁边井利仁。
井秀才更尴尬,连忙找个借口带着儿子走了。
顾家曾祖父伸手就去抽胳膊上,笑骂道:“怎么说话呢?!什么叫知府和知县的眼光不一样,你是说知县有眼光知府没有眼光吗?”
“呃,我没这个意思啊~!”顾名连忙为自己辩解。
顾家曾祖父又一巴掌拍在顾名胳膊上:“那你是什么意思?!是说知县没眼光才选上咱家顾思过县试?”
“我……”顾名一下子被问住了,连忙再次辩解,“我也没这个意思,我只是安慰顾思呢。”
顾思在一旁笑,爹爹和十一叔脾气性子都不一样,有时候却在说话方面像死了奶奶,张口就来。
爹爹还好一点,基本只是在用词上不注意,不考虑合适不合适,会不会让人产生误会。十一叔是在处理事情上不考虑合不合适,想到就说,很真性情。
他帮着解围:“是喜好的文风不同。”
“对对,喜好的文风不同。”顾名连忙接口。
顾家曾祖父这才做罢,训道:“做事说话多注意,连你儿子都不如!”
顾名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怕是儿子没考好,祖父心里不痛快,拿他撒气呢。
他也不介意:“我自然不如他了,我这么大连字都没识几个呢,更别说过县试了。”
“我府试正场也中了,第四。”顾思纠正自己父亲。
“中了……”顾名跟着应一声,才反应过来,扬高了声音惊问,“啥?”
“哈哈,咱娃中了第四呢!”顾家曾祖父哈哈地笑了起来。
顾名惊喜的要疯了,抱着x顾思就转了几圈,在他脸上狂亲几下:“好儿子!乖儿子!太棒了!太厉害了!哈哈哈!”
他放下顾思,兴奋地在原地跳了两下,又抱顾思转两圈,笑的欢快自在。
顾思从卷子上揭下来的浮票还在住的地方放着,三人回了住处。
舒颖早就坐立不安,哪怕知道以县试的成绩,顾思府试就算名次差也能中,没听到确切的消息前,总怕马失前蹄。
终于等三人回来,见他们笑容满面,惊喜地问:“过了?第几?”
“第四!厉害不厉害!”顾名骄傲极了。
稳重淡定的舒颖惊喜地大叫一声:“啊~”
她上前抱着顾思的头,用力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语气惊叹:“我娃真厉害!太优秀了!
“娘原本只想着你能中,哪怕是第十名都行,只要过了府试,这辈子找活计都轻松一些,没想到你竟然考了个第四,第四啊!
“正场最重要,覆试就算考的坏一点肯定也能过,那岂不是明年就可以去参加院试了!”
舒颖乐得呵呵笑,一家人都乐得呵呵笑,顾家曾祖父点头:“本来让他下场,是想让他试胆的,这下过了,肯定要去参加院试了。”
说到这里,顾家曾祖父突然想起,要是明年他还参加院试,曾孙也参加,他们两个岂不是一起进考场?
想到这里,他有一丢丢地难为情,而后一想着,要是到时候真的跟曾孙一起入场,那那些后进们和那些和他一样的寿童们,岂不是要羡慕死他了?
‘虽然我考试不行,但我曾孙厉害啊!’
想到那些熟识的人对他的夸奖,顾家曾祖父又激动了:“府试名次这么高,再学一年,说不得院试就能中了。”
“这才第一场,后边还有两场覆试呢,说这话太早了。”顾思并不应。谁知道会不会出意外,事情没定下来前,什么都有可能。
顾思找出浮票,和祖父父亲一起去衙门礼房里验证身份。
从衙门里出来,一家人都容光满面。
向车子那里走时,正好遇到了气急败坏在训儿子的井秀才:“别人说臭就让臭着去你管他们做什么!有什么好急的!我是给你的手纸不够多吗竟然能把卷子弄脏,你真是气死我了!”
边说着,井秀才还伸手狠狠地在儿子背上拍了两下。
听这话,大家都懂了,井利仁不中是因为卷面不洁。
文章做得再好,要是卷子弄脏了,那是中不了的,别说井利仁后悔了,就是顾思一个外人听了,都觉得可惜。
顾家曾祖父看井秀才打得狠,上前劝住了:“他年龄还小,学识又好,这次不中还有下次呢。明年再下场一次,连着院试一起考,说不得还能中个小三元呢,你现在把他打伤了倒是划不来了。”
道理谁都懂,可井秀才心里还是窝火啊!
你说要没学好考不中就罢了,偏偏因解手时被人念叨臭一个心急弄脏了卷面没中,真是让人捶胸顿足的后悔啊!
顾思谨记井利仁这点教训,让自己以后考试时一定要小心,不要弄脏卷面。
从衙门离开后,他们就回去了,准备明天参加第二场考试了。
此时,顾家里,顾三爷正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顾六伯娘从后院过来,看到后有些疑惑地问:“爹你咋了?想啥呢?”
顾三爷抬眼扫了过去,慢慢地说:“等成绩呢。”
“等啥成绩?”
“府试正场这两天就发案了。”
顾六伯娘也知道顾思去府里考试了,知道考完三四天就发案,她只是没多想。
现在一听就笑:“你愁也没用啊,能考上就好,考不上,考不上就下次再考呗,顾思那么聪明,八岁就过县试,多考个两次不就过了。”
顾三爷叹了一口气:“唉~道理谁都懂。”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种影响家里命运的大事,哪里能让人平静下来?
四代亲五代远,等他爹和他们兄弟过了世,家里和墨稼都是第五代了,关系就慢慢远了,受到的庇护有限。
家里又没有个成器的,要是顾思府试的成绩是个前五,那考个秀才就极有希望,别说自己儿子孙子了,就是曾孙玄孙,都会受到顾思的一些庇护。
顾思活得越长,他这一房受到的庇护就越长。
家里同样关心这件事的还有顾九奶,她对媳妇儿念叨:“要是一次能中就好了,不然还得继续花钱念书。”
顾思的十三婶听了笑着应:“那要是中了还要考秀才,还是要继续念书继续花钱啊。”
顾九奶白了儿媳妇一眼:“这能一样吗?要是八岁就能过了府试,我乐得他多读几年书,将来考个秀才出来呢!反正到时候分家你三伯分得多,吃亏也是他吃亏多。要是过不了,谁知道有没有秀才命,还要念多少年考多少年花多少钱才能过?”
“真考个秀才出来,三伯家哪里会吃亏哦!到时候咱们家在村里都能横着走了,怕谁啊,有几个敢惹咱们啊?”
顾九奶一想也是,反正怎么算,都是顾思考上了对自家好处大。
再一想起秀才能做的事,不由羡慕:“秀才好啊,点主啊、司仪啊、写呈子啊、当先生啊,随便什么的,都赚好多钱。”
十三婶应着:“对啊,要是像我大堂哥那样,乡试时去长安当什么……誊录手?那不相当于公费游玩一圈还有钱拿。”
顾九奶叹一口气:“你爷考了一辈子,也没考上个秀才,我是不指望顾思明年考个秀才了,这次能过了府试就谢天谢地了,说明他有天份,再让他读两年书我也不心疼钱,真能明年考上秀才,我到时候就去庙里烧香。”
顾思的奶奶此时正在庙里磕头:“菩萨保佑我家娃这次过了府试,考上秀才,考上举人,考上状元。”
消息传得慢,家里还不知道顾思第一场的成绩,懂得不懂得,都在为他祈祷。
顾思早早睡了,第二天去参加覆试。
流程和第一场一样,就是这次整个考场的人一下子减少了一半,整体上都安静了一些。
提堂的人也有了变化,变化还不小,差不多有一半左右的人都不一样了。本来就文无第一,要是县试时考个第八第九第十,府试被人超过也很正常。
府试第二场,考的内容和县试一样,四书文一篇、《孝经》论或《性理》论一篇,默写《圣谕广训》约百字。
第一道题终于正常了,不是截搭题,顾思答得很快。
只要不是“润屋能恶人”、“禽兽之谓大丈夫”这一类驴唇不对马嘴的截搭题,顾思都能答得快一点。
等他检查了好几遍,誊写好了好一阵,又检查一遍,第二题才出来了。
这次考的是《孝经》论。
整体下来,顾思感觉比第一场答的要好一点。
“那你名次会不会提高啊?”顾名问。
“不掉就行了,还提高。”顾思应着,他一个第二,还能升上第一去?
知府自己点的案首,还能在第二场自己打自己脸?除非案首第二场次出了意外考的不那么好,一般不会掉落名次。
第二场成绩出来以后,顾思在第四名,名次反而后退了。
这让他有些意外,他第二场答地比第一场还要好很多很多啊!竟然没保持住?!
随后一想,他就懂了:一是覆试没有正场重要,对于八股文的重视稍微就比正场低一点点,那些论写的太过出彩的人就更有优势。
二是题出的正常,那些不善于诡辩,对于截搭题头绪不清晰、在初场排名低的人,在这一场里没了劣势,会追上来很正常。
最后一场覆试,考的更简单了,顾思有了上次的经验,快速写完交卷,反正他不可能只写个开头。
这样,他就成了最后一个交卷的了。
交完卷,午饭时,知府请大家吃了一碗面,并邀请大家:“晚上的终场酒都来啊!”
“这是小生们的荣幸。”
“一定来,公祖。”
“要让公祖费心了。”
众人都应着,顾思不由感叹自己运气好,桂知县和孙知府都是有良心啊。
一般的知县知府开的终场酒,都是考完不久直接在考场里吃,饭钱交给差役。虽然都是八道菜,但外边洒楼的菜到底味道更好一些气氛也更轻松。
顾思回去后,就与家里人商量给多少钱。
舒颖想了一下,对顾家曾祖父建议:“要不去问一下我三爹吧,咱娃是前十,考了个前拨,一定是要拜访知府的,提前问一下到时候送什么合适一点。”
大家都觉得这样很好,打算明天早上去。
顾思带了五两银子,被顾名送着过去吃终场酒,在席间初步认识了几个本县另外四个x童生。
给知府的饭钱,可要比给知县的饭钱多,大家少的都半两银子,多的五两十两的都有,一般都是给二两银子。
顾思也给了二两。
饭吃得很快,主要是聊天。
顾思无意现在结交朋友,不想以后被拉去应酬耽搁学习,反正他小大家也不会在意他不说话,以后也有的是机会,他就先回去了。
知府定的吃终场酒的地方,就在顾思住的小巷子里出去的那条大路上。
很近,也很安全。
是以顾思没想到,他会在半路上被人挡住去路。
轿子的帘子被掀开,里边坐着一个身姿端正的中年男人。
顾思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因意外而吃惊:“县尊?”他怎么在这里?地方官好像、似乎不能轻易离开任职地吧?他怎么跑到府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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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桂知县笑着从轿子里出来,笑着询问:“小文童,考得怎么样?”
顾思觉得,没有这么巧的事,桂知县应该是在等着自己,肯定知道自己参加终场酒了,这完全就是一句开场话,没什么意义。
他笑着应:“挺好的。”
桂知县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顾思:“帮我把这个交给钱谷师爷。”
顾思看着递到眼前的东西,不敢接,抬头望着桂知县道:“县尊,您这东西肯定很重要,我怕给您丢了,您还是派个信得过的人送去府衙吧。”
他表面上淡定,其实心里已经快要啊啊啊了,知县人都到了府里了,却不派人去要来堵自己,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或许还是一些不能让人知道的事。
自己虽然没有接触过官场,却知道其中的波诡云谲,有时候可能只是一件小小的事,都会像输了一场战争的马蹄钉那样影响重大。
这信封里不知道写着什么,自己要是接了,给三外公带去麻烦还罢了,要是带去什么灾祸了,那简直后悔莫及。
桂知县眼眸变深,觉得顾思果然不像一般的孩子那样简单:别人说了,不多想就会应下。
他笑道:“放心吧,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麻烦钱谷师爷帮个忙。”
顾思心里吐槽:鬼才信你的话,你人能站在我面前就绝不会是小事。
他越发觉得这信封烫手了起来,心里极速地想着处理方法,要是以年龄小为由吓得突然转身跑掉,会不会惹恼知县以后给顾家穿小鞋?
要是……
“顾思!”正想着,身后有声音传来,顾思转头一看,是曾祖父出来找自己来了,立刻高兴唤着“曾爷”跑了过去。
顾家曾祖父人虽然老,耳有一些背,眼有一点花,天黑离得远更影响了他的视力,但直觉地感受到那边是个大人物。
顾思跑过去,快速小声地说:“桂知县让我递一封信给我三外爷。”
人老成精,土生土长的底层统治阶级才能更加明白应该要怎么处理。自己先说明,曾祖父就知道应该直接装眼瞎把自己领回去,还是上前去询问状况。
顾家曾祖父一听就懂,脑子快速地转了一下,就带着顾思上前去行礼问好。
桂知县含笑又把信封递了过来,顾思苦着一张脸接下。
回去的路上,顾思免不住想,自己刚才是不是做错了,应该直接把曾祖父带回家去?
顾家曾祖父看出顾思纠结,安慰他:“放心吧,桂知县能亲自给你,就算是有什么麻烦的事,也不会是什么大麻烦。”
顾思点头,他只是谨慎而已。要是急事要是不重要,也不可能来找他,直接让人送去;既然不急又重要,那明天可以问过三外公后再看接不接。
万一桂知县不再来,三外公要是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自然会去处理。
“回去不要给家里人说这件事。”顾家曾祖父叮嘱顾思。
顾思等的就是这句话,一口应下,问起了官员能离开任职地这件事。
顾家曾祖父笑道:“一般来说,除了过年过节和万寿圣节,官员没有假期,但并不是不能外出,比如来府城领俸禄。”
“俸禄不是半年一发吗?现在才是四月份啊。”
“那你怎么知道去年的俸禄就一定领了?”
“可以延时这么长时间吗?”顾思疑惑。
“可以的。”顾家曾祖父回应,两人边走边聊,到家门口时换了话题。
第二天,顾思一家人带了很多礼物去往了舒家做客。
舒家三外婆热情极了:“前几天就知道顾思第一场过了,想着他还要覆试,就没去打扰你们。”
知道顾思过了县试她就很意外,知道她过了府试她更是吃惊,越发想要将顾思留在自己家里住了。
“还要谢谢我三爹费心给他找的夫子呢。”舒颖内心里真的感激,遇到一个好的夫子并不容易。
“那是孩子聪明。”舒家三外婆夸了一阵顾思,说起重要的事,“明年还有院试呢,苏贡生可是教出了好几个秀才呢,在他那里继续学也是好的。”
学肯定要继续学,舒颖担心的是给顾思太大压力。
舒颖三外婆听后连忙劝道:“哎呀,都说趁热打铁趁热打铁,肯定要去考的,三年才一考,多去一次,就多一次机会啊。你再担心,还能让他不去考不成?”
明年的院试不去,那这次的县试府试成绩就作废了,得等到后边三年哪一年继续考县试府试,过了才能参加下下一次的院试。
舒颖自然不可能不让顾思去参加明年的院试,只是身为母亲,心疼孩子罢了。
舒家三外婆趁着这个机会道:“你们这长期在外边住着也不是个法子,到三娘家里来住嘛,吃的都不缺,你爷要是不回去也住我们家。”
舒颖有些犹豫,老住三爹家麻烦他们也不好,现在儿子过了府试,家里对于他念书肯定极力支持,花家里的钱她也不亏心了。就是……
舒家三外婆立刻劝:“你快住过来吧,你不知道,顾思不在这几月,我家那皮猴子连念书都懒散了,这要有他哥盯着做个榜样,也能好好学,难不成你还想让我给他掏束脩不成?”
说到最后,舒家三外婆加了一句重的,看似打趣着说,实则是在帮舒颖下决心,以促成这件事。
舒颖想起舒轶那坐不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应了下来:“我先跟他爹说一下。”不出意外再答应。
顾名年前请假到现在,一是为了顾思考试,二是他胃有些不好,在调养着。
现在顾思过了府试,顾名觉得自己再去驿站有点不太好,落儿子面子,已经想辞了这差事另找。
“让他一起住进来,要是嫌驿站远了,让你三爹给他另找一个轻松钱多的。”舒家三外婆接口。
其实这一年多舒家三外公也说过其他的活计,只是顾名不愿意去。
一觉得不太好麻烦亲戚给人开口,二觉得驿站里往来贵人,多有打赏,一月下来少了能有五六两银子,多了也能有八两九两,实在是比他在别外拿个三五两的好太多,不想换。
这话让舒颖非常心动,她也不想顾名太累,答应下来。
顾家曾祖父和顾名见过舒家三外婆后,就在舒家前厅里待着。
舒家三外公去上值,儿子不在,孙子上学,两个大男人没事,也不好与别家女人坐一起聊天,自然单独在一起。
他们说得也是顾思明年院试的事,因为顾思的成绩,顾名极为兴奋自信:
“这才学几年就这样,要是再学个四年去考,说不得到时候就是县试案首、府试案首,万一要是走了运考个院试案首,那岂不成了小三元?”
顾家曾祖父心情好,听顾名胡说也不生气,笑骂他:“看把你张狂的,还小三元呢!人是有一定气运的,气运来时,做什么事都容易,要是气运过了,做什么都难。我现在只想要顾思好好学,明年去考,早早考上个秀才我就谢天谢地了,可不敢多奢求别的。”
顾思也在旁边接口:“要那么好听的名声做什么?能吃还是能喝?我宁愿普普通通考上秀才,普普通通考上举人,也不想要那虚名。”
顾家曾祖父听了哈哈笑起来:x“对,不要虚名,要实惠,得了小三元考不上举人,要……”被人更加嘲笑。
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顾思的老师苏贡生就是个小三元,这么些年还没有考上举人,再说下去被人知道,难免被人怀疑映射对方,就很不好,立刻住了嘴。
顾名这时却理解了,点头:“更被人比较,更失意了。”
顾家曾祖父就叮嘱了顾思顾名,到苏贡生面前说话时注意着之类的。
舒家三外公中午的时候回来了,饭后,听他们问发案后买什么礼物拜访知府,就笑了:“还买什么啊,我家里有呢,直接带两份过去,保准喜欢。”
顾名怎么好意思,最后在舒家三外公劝说下,还是同意了。
顾思进去找舒颖去了。
顾家曾祖父对舒家三外公笑着说顾名夫妻担心顾思小会累着。
舒家三外公早看出顾名没有强烈的进取心和功名心,不是那种望子成龙的人,失笑道:
“现在不在读书里吃苦,以后就要在生活里吃苦。求功名的事,哪里会嫌年龄小?大家都巴不得小呢。
“你们可能不知道,江浙一带文风极盛,多的是十一二岁的秀才,人家孩子三四岁就破蒙,哪里像我们这边,很多都六七岁才开始学。”
说起这个,舒家三外公就感叹了起来:“咱们北方文风不兴,别说是个状元了,连进士都少得很。”
“那咱们汉中府上有几个进士?”顾名好奇地问,这种事离他们太过,平时不关注。
“只有五个,一个都不是咱们西乡县的。”舒家三外公有些惋惜地回答。
顾名也没有算过,不知道这个数字少得很,只觉得进士果真金贵难得,恭维道:“那是三爹您没去考,你要去考肯定能中举人进士。”
顾名这一年多经常来舒家,知道舒家三外公都当爷爷了还在学习,时常写文章,就是忙,没有时间离开一两个月跑去乡试。
顾家曾祖父暗瞪了顾名一眼,舒家三外公倒是没生气,大方地笑道:“当了钱谷师爷,可就没法去考进士喽!”
钱谷师爷和刑名师爷被称为衙门里的佐贰官,佐贰官没有考进士的资格。
顾名还真不知道这件事,有些尴尬,正不知道说什么好,恰好舒颖在外叫他,他连忙道了歉,飞快出去了。
舒颖是顾思刚才叫来的。
顾名一走,顾思就拿出了那封信:“昨天晚上参加完知府办的终场酒,遇到咱们县里的父母官,他让我给您带一封信。”
顾思小心地观察着三外公的神色,深怕自己做了错事。
顾家三外公心下有些意外,暗暗思索着是不是知府差桂知县过去试探顾思的,或者别的什么,面上却只是笑着接过,装起来。
顾思见三外公收起来就没提这件事,也说让人保密什么的,看着像是一件简单的事。
他还是不放心,不好问怎么回事,就试探道:“我以后遇到这种情况,是不是应该拒绝?”
舒家三外公失笑:“巧合而已,你能有几次机会遇到这种事?”
顾思可不信这是巧合,大人不想他知道,他也只能抛开不管,顺便问起别的:“我这次考得好,要多谢先生教导,端午节礼可得买重一点,不知道咱们府上这里的人家都买些什么?有没有什么必须要买的。”
学馆里去年没人下场,他只忙着读书,在府里住了一年多,却不懂这些,就怕有不成文的规定,没办好事。古人对于老师的敬重,是现代人没法想象的。
舒家三外公收了笑,认真道:“那你就弄错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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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顾思一下子严肃起来,认真听。
“就算端午将近,节礼是节礼,谢师礼是谢师礼,不可混为一谈。就算你礼是双份的,别人问起细节时,难道你要每次都解释节礼放一起了?那谢师宴呢?难道也能放一起吗?就算你解释清了,别人说给外人听,可不会帮你解释,传到最后,就变成你只送了节礼,大家就会认为你不知感恩。”
顾思从学馆里的孙守那里知道,南方很流行谢师宴,不管县试过没过都会请谢师宴。
只是北方不那么流行,顾思又有以前的印象在,一时没想起还要请谢师宴,现在一听,想到自己府试都过了肯定要请谢师宴。
“我懂了。”他点头,有些不好意思,“一码归一码,以后做事要分清楚,不能糊涂。谢谢三外爷教导。”
顾思真心道谢。这种事他以后合肯定自己能察觉不对,但要是察觉得晚了也没用,能被长辈用心的教导是一种福气。
顾家曾祖父含笑看着,等这话完了,便问起另一件事:“不知道知府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忌讳?我担心他年龄小,说错话。”
“也没什么忌讳。”舒家三外公想了想,突然笑了,“就是知府外家在两广,他爱吃甜的,连米皮也爱吃甜的,不吃麻辣的。万一要是说起咸豆花好吃还是甜豆花好吃,一定要说甜的好吃,他才高兴。”
这种咸甜之争,让顾思想起以前网络上的“战况”,忍不住会心一笑。
顾家曾祖父莞尔,神色上不仅有些向往,这是与知府亲近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啊。这侄子先是个秀才,有本事,才能与知府说上话,最后成为钱谷师爷啊。
没有身份,空有本事也不行。
又聊了一会儿,车夫在外唤人,舒家三外公便去衙门里上值去了。
最后一场覆试成绩第二天就出来了。
正场是决定性的考试,顾思成绩在前,第一场覆试成绩也很好,经历的多了,这场成绩就没有早早去蹲榜,而是按时起床吃饭,去看圆案。
大概大家都是这样的想法,到了的时候,人多是多,却不怎么挤,很快就能看到成绩。
顾思的名次很好,是第三名。
出了人群,顾名高兴地追问:“是第四第五还是第六?”
顾思摇头笑:“第三。”
“啊,第三?”顾名惊喜的问。虽然最后一场排名高了对总名次没什么大用,但能上升还是让人高兴的。
顾思点头,顾家曾祖父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下,笑着夸他:“好好念书就能得到好结果。”
“总成绩应该是第四或第五了,前五的话,那些吹鼓手们怕是又得多要钱了。”
顾家曾祖父笑骂他:“咱们缺那几个钱?”
“那要懂得开源节流嘛,这样花下去,能攒几个钱?”顾思也不是跟人杠,就是有感而发。
回了家一会儿,果然那些吹鼓手们又来了,热热闹闹地表演了x一些激昂的曲调,又说了好听的词儿,引得周围人围观看热闹,议论纷纷。
顾家曾祖父给了钱,顾思感叹,那些报喜的吹鼓手们,就是仗着别人家遇到喜事高兴,不会拉下脸训人这个心思,才会来以庆贺为名要钱。
这是中国人底层的社会百态。
见人走了,顾家曾祖父见了桌上的瓜子,摸了一把瓜子,少见的磕起来:“现在只等明天发长案了。”
顾思也去掏了一把瓜子来吃,笑道:“倒是没有县试发长案时那样紧张了。”
“经历多了,心态自然就好了。”顾家曾祖父笑。
两人聊了一会儿,顾思干脆找了个碗,又去抓瓜子,顾名说他:“那是你娘买来给明天来凑热闹的人沾喜气的,你吃完了明天拿什么给人?”
顾家曾祖父磕着瓜子:“哟,你可争气了呀,什么时候我也能吃上你这瓜子?”
顾名怀疑地瞪大了眼,以为自己听错了,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被祖父嘲讽了!
长这么大,他竟然第一次被祖父嘲讽了!
一时之间,顾名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突然想起了九婶对九爹说的话:“顾思才是你爹的心头肉!”
明白了,他有种“失去长辈宠爱”的感觉。
舒颖笑着抓了一把瓜子递给顾思:“钱都花出去那么多了,在乎这一点?高兴着呢,吃完了再买,又不是很贵。”
顾名也跟着磕起了瓜子来,考虑着祖父的话,儿子这么聪明,那自己把书拾起来继续念,用心点有没有可能考个秀才出来?至少能过个府试吧?
顾名想这事想得时间长,晚上的时候,就跟舒颖说起来。
舒颖一听,心道:你能考个屁的秀才!
她夫君聪明是聪明,就是看书看不进去,导致不爱看书。这人要是都坐不住了,没有一个定性,还没天赋,怎么可能念得好书?
又想起顾思以前逗她笑时说过:“孩子聪明不聪明看娘亲,我这么聪明,一定是娘亲你聪明。”
若这一点是真的,就她婆母那性子,她夫君怕也是念不成书。
她笑道:“那后天我们就开始读书,只要用心努力,没有什么事办不成。”就怕你半途而废。
舒颖并不认为自己夫君能读成书,真要能读成了,早就读成了,还用等到现在?除非下了狠心做了决定并坚持下去。
但她向来觉得这世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是以并不会嘲笑他,而是继续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听得顾名有些激动。
第二天,顾思早早地就醒了,昨天说是不紧张,其实事情到了眼前,哪里又会不紧张?
他都不想吃饭,想直接过去了。
舒颖硬是压着他,等她做好饭吃了再走:“你急什么,排名早都出来了,又不会变,别饿着肚子。”
他们在外边,顾思看正坐在小凳子上看要刷牙的曾祖父,顾家曾祖父拿牙刷刚蘸了牙粉,停下动作,劝说:“去外边吃吧,不动火了。”
舒颖笑了,一口答应:“好!我其实也心急着呢。”
顾思心里嘀咕:你心急却不准我心急,真是小孩子没人权。
几人收拾好马上驾车出发,先去看了一遍,八字墙那里已经有人了,但是还没有发案,他们又拐去吃了个早饭。
等回来的时候,八字墙前的人多了一些,顾名陪着顾思在车上,顾思拿了两把小椅子,和曾祖父就在八字墙下等。
府试最终录人比院试正场多一倍,院试正场比院试最终多三到五成人,院试录取的人数按固定的学额来录。
西乡县学额十三人,按此算,府试最终只录三十四到三十九个人。
这次来候着的,大都是前三场过了的人家,还有一些没过来看热闹的,并不挤。
等了一阵子,顾家曾祖父就有些急了起来,椅子也坐不住了,站起来走两圈,又坐下,坐下没一会儿,又站起来。
顾名等不及了过来,看还没发案,忍不住发牢骚:“你说都过了府试了,借几个钱还不容易,怎么还有人没把终场酒的钱给太尊啊!”
“各家有各家的难处,有的说不定家境不好,只是不想被划为寒籍,才勉强来考的。”顾思看曾祖父神色不耐,怕爹爹被骂,就先解释了。
“读不起书就别考了,考什么考,全给了说不得昨天就发长案了。”顾名随口说着。
顾思知道爹爹平时也不会说这种话,现在只是心急,其实他心情也有点躁。
眼看曾祖父要骂爹爹了,他快速对爹爹道:“你去看我娘吧。”
而后,转移曾祖父的注意力:“曾爷,我要过了府试,有什么赚钱的事儿会找上我?”
“赚钱的事?”顾家曾祖父疑惑了一下,没懂。
顾名觉得现在人多,有些乱,起身去店里看舒颖去了。
顾思解释:“就是有人要打官司,秀才可以给人写呈子递呈子,还可以做讼师,也能去当司仪,开私塾当先生,廪生可以给人做保,多的是赚钱的法子。那我过了府试,也算是有点身份了,肯定也有赚钱的法子啊。”
顾家曾祖父心思这才被拉了回来,笑道:“这些童生都可以做。不过私塾先生嘛,他自己都考不中秀才,信他的人少,真想读书的不找他,找他的也就是那些想让孩子识几个字学个数谋营生的,能赚到的少。他们常做的,就是当红白喜事当司仪,白事点主。”
“点主是什么?”顾思好像在哪里听过点主,没问过,不懂。
顾家曾祖父有些意外,一想起顾思从来都只学习,不去凑村子里的那些红白喜事的热闹,既欣慰又有些心疼他。
“点主就是人死了的时候刻牌位,牌位上“主”字上的那一点不写,会请有身份的人写上去,就叫点主。钱多的都请的秀才,钱少的请不来秀才才会请童生,很穷很穷的人大多时候找自家门子里的人做。”
“那我也能去做?”顾思眼睛一亮,这种事有钱拿不说,还能吃一顿好的,受人尊敬。他倒不是眼馋这些,就是觉得新奇,想要去体验一下。
“小孩子阴气重,你想都别想!”顾家曾祖父沉下脸,一口拒绝。
“我就好奇,也没时间去。”顾思想起这是白事,大人们都相信“小孩子会招不干净的东西”这种说法,连忙笑着安慰人。
顾家曾祖父知道他懂事,脸色这才缓和。
这个时候,他们听到旁边有动静,顾思转过了头去看时,差役过来了。
顾思的心思全放在发案上了,急忙起身:“我去看看。”
他起得急,差点摔了,顾家曾祖父忍不住说他:“肯定中了,你急什么。”
顾思反驳:“那你刚才急什么?县试初场发案时你急什么。”
说完,两人忍不住一起笑了。
顾家曾祖父站起来:“县试那不是你第一次考试嘛,急是自然的。”
顾思跑到墙下,看那差役慢腾腾的贴长案,心急的人就开始催了起来,他们才快了一点。
顾思挤在前边,等他们刚贴上去就去看,心里期待又有些紧张。
经历过县试的长案,他心里定了很多,没有县试发长案时那么紧张,可再知道自己名次不低,没有看到结果还是有些不踏实。
长案上,第四名上的名字赫然写着顾思。
顾思,第四名!
真的中了!
没有出任何差错!
顾思看着,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里彻底踏实了。
知道会中和看到中了是两回事,想起苦读的这几年,他心里感慨而复杂,更多的是兴奋。
快速地跑出去,顾思对等在外边张望的曾祖父道:“曾爷,还是第四名!”
“哈哈,好!好!”顾家曾祖父听了,心底深处那一丁点的担心出现意外的感觉彻底没有了,高兴地笑着,连说了几个好字。
舒颖与顾名也忍不住过来,顾思看到了,扑过去,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娘,你放心了,就是第四名,没有出任何差错!”
“嗯,好!”舒颖感情丰富一些,听到后忍不住红了眼,连忙侧过身去,笑出了高兴的泪花来。
“我儿子简直是最棒的!”顾名心里也踏实了,兴奋地把顾思抱起来转了一圈,亲了一口,感叹道,“你这又重了,x再过几个月,我怕是都抱不起你了!”
“那你就多吃饭!”顾思应着,一下了地,拉着舒颖的袖子就走,“快走快走,我中午要去吃烤鸭,还要买板栗和干果,要知味楼的糕点。”
“你还想吃什么,爹一并给你买。”顾名拿起两把小椅子,跟在了他们身后。
“对,还有什么其他想要的,曾爷也给你买。要皮球吗?或者陀螺……”顾家曾祖父跟在身后询问。
然后,家里人各种询问,要这个不,要那个不,想要什么……
府试一过,大事定下,他们都觉得应该奖励一下顾思,让他多玩一点。心情和之前讨论明年要院试时完全不同。
顾思挑了几个应了下来,顺路就去买了一些东西,回了住处没多久,外边就传来了激昂的鼓声和欢快的唢呐声。
四人出去,见六个吹鼓手正奋力表演,鼓手将手扬的极高,将捶捶得极重,“咚”的声音里似乎都带了音波出来。
吹唢呐的,将脸颊鼓得像青蛙,将唢呐的一个音调拉的极长。
欢快的声音让气氛极为得热烈,顾思这个时候,突然就觉得他们可爱起来。
邻家里的人听到声音,有些奇怪:“没听说谁家娶亲啊。”随后才反应了过来,肯定是隔壁租户家的孩子过了府试,那些喜子来打秋风了。
连忙扔了手里的活计,出去看热闹。
周围的邻居能出来一个,就会出来好些个,他们相互间认识,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眼红死我了啊,这么小就过了府试,太厉害了!”
“这有十岁了吧?可真是了不起啊,十岁就过了府试了!”
“你上次没在家你没听过他家情况,他没十岁,只有八岁,是个子长得高,看着大。”
“我的乖乖,这么小!我就说这脸长的小,我要生了这样的儿子,梦里都能笑醒了。”
“肯定是家里人教得好,听说有些有钱人家的孩子,刚会说话就启蒙了呢!”有人夸张的信口开河。
“……”
过了府试和县试完全不同,顾家曾祖父高兴得很,当那些吹鼓手要银子时,也没跟他们扯皮,爽快地给了一两银子。
“祝令朗明年中秀才,早日高中举人!”得了钱,领头得那人又把说过的话重复说来一次给人听。
顾家曾祖父又听一次更觉得高兴,觉得对方不是说什么高中进士的空话,更容易实现一点,乐得还把买来的鸭子分了半只给他们,一张脸喜得就收不住笑。
舒颖拿着一个大碗,给围观的妇女孩子发瓜子:“来来来,沾点喜气。”
他们还是在以前的人家租的房子,在这里前后加起来住得时间长了,与周围的邻居都有些脸熟,有时候舒颖买菜回来,还能与人聊两句。
大家高兴地接过来,有羡慕的:“你家孩子这么聪明,可真是眼红死我了,恨不得我生的也像他这样,这瓜子拿回去等我娃下学堂了给他吃,看他能不能脑子灵一点。”
有眼红的:“唉!回去打死我家那不争气的,都念了十年书了,钱花了不少,次次过县试,次次府试不中。”
还有那家境一般恭维的:“你这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将来肯定是个诰命命!”
舒颖喜地笑了,给她抓的瓜子多一点,也没纠正对方,诰命只能封给妻子,不能封给母亲,她夫君是给她挣不到了。
不过能封给妻子,那她儿子至少也是个进士,是当了官的,这话听着高兴。
其实,本朝一品到五品高官可以给母亲请封。舒颖接触的底层信息,听过的传言都敕封妻子为诰命的,只了解了全部情况的一部分。在她的意识里,顾思能考上举人就是祖上积德烧高香了,进士就不用想了。
顾家这边热闹,舒家三外公又派车夫回去站门外传了一次话。
“还是第四名?那太好了!”舒家三外婆站二门里,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地笑了。
等车夫一走,她去关了大门,又回去关了二门,回了屋就对着儿媳妇柳氏笑吟吟的:“你爹让人传了话,没有出意外,顾思就是第四名。”
柳氏很感叹:“他刚来咱们家的时候,我可真看不出来他有这本事啊,他才多大啊,八岁啊!”
这姐姐刚开始带着孩子来家里住的时候,她心里其实是有些不高兴的,这念书一念就是好多年,一想到家里要住个亲戚好多年她就有些不自在。
不过她是儿媳妇,这事儿由不得她做主,也由不得她说什么,只能默认。
谁知道这才一年半,顾思竟然就过了府试!
真是……不想服,也得说一句:太厉害了!儿子厉害,她这堂姐也厉害,把孩子教的这样好!
“九岁了!”舒家三外婆习惯算虚岁,纠正了过后,又高兴地说起了正事,“顾思还要继续念书,我已经说服你姐住咱们家里了,有顾思这个榜样在,咱家娃能认真一点。”
柳氏这一次对于堂姐带孩子住自己家没有半点反感了,还有些高兴:
在念书的事上,她实在是管不过自家孩子啊!她说五句八句,都没她堂姐和顾思说一句管用!你说这就差几个月……
“你说这都一样大,怎么人家的就这么能坐得住呢?”舒家三外婆感叹,觉得这话不对,又接着说,“哎,也是你姐性子静,娃可能随了她。”
柳氏猜测她婆婆这话是不是在影射她爱出去逛,就聊起别的,问起自己的疑惑:“文昌说,我二姐小时候皮得很啊。”
怎么到了她婆婆嘴里,就成了安静了?她婆婆对人只是好听话不要钱似的说,却不怎么骗人啊。
一提起这个,舒家三外婆也想起了舒颖以前性子活泼,想了一下:“她好像是念书后慢慢地性子静下来了,可见读书是养性的。再说女大十八变,本来女孩子长大了也会安静一些。希望咱家娃以后书读多了,也能像顾思那样稳重起来。他哥都过府试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完篇啊!”
婆媳两个从顾思那里聊到自己家娃的学习身上,畅想起了未来。
这个时候,顾思和家长已经带着礼物去往苏贡生的学馆里了。
学生只在自己手下念了一年多的书就过了府试,苏贡生自然高兴极了。
顾思送上礼物,顾家曾祖父感慨而激动,对着苏贡生道:“这两年来,多谢苏兄照顾。来,顾思,给你家夫子磕头。”
苏贡生是秀才,进了学的,顾家曾祖父虽然年龄大又是长辈,却只是个童生,还是要称苏贡生为“兄”,这是一种尊敬。
虽然不是正式收徒,顾思也感激自己老师对自己用心的教导,只要他有问题,老师都会帮他解答,有时候还会占用老师很多下课时间。
师如父,他跪下,认真磕了三个头:“多谢夫子这两年用心教导,学生感激不尽。”
苏贡生含笑摸着胡子:“好了,起来吧。以后用心读书,考上秀才,才是不负我,不负你自己。”
他望着地上的顾思,突然就想说正式收他为徒的话,只是想起了舒家的人脉关系,顾思这么天才,要是中了秀才,舒家肯定能帮他找到一位举人做老师,甚至于还有一丝可能找到进士做老师,就作罢了。
真开了口,反显得自己有一点势利了。
顾家曾祖父说起谢师宴的事,苏贡生一不想顾家大办花太多钱,二最近嘴里也没有味儿,手一挥:“不用这么正式,就今儿个中午,一会儿就走吧。”
这种事早完早了,顾家曾祖父自然高兴。
苏贡生出了前厅,让学生们下课回家,一眼见他们都趴在门口看热闹,见了他一哄而散跑进去了。
他过去训斥了几句:“整天定不住心,就知道好奇,学学顾思好不好?才两年,两年不到,他就过了县试府试,你们要有他一半刻苦认真的劲儿,你们如今也过了!”
学生们都不敢吱声,听完训,等苏贡生一走,年龄小的就挤眉弄眼,一个十二岁左右的边收拾东西边掐着嗓子学着他刚才的话:“要有顾思一半刻苦认真的劲儿,你们如今也过了!”
另一个十一岁的叹口x气:“夫子说得很在理啊,顾思的确是太刻苦用功了!他刚来的时候,我还觉得他是走后门进来的。后来觉得他村子里来得,就算学习快也一定没见识,心里还看不起他呢,哪里想到他比我们都争气都有见识啊!”
“对啊,谁想得到呢,刚开始我看他乡下来得,还很骄傲自己是城里的,谁竟想三外公竟然是府衙里的钱谷师爷,从来都没听他说过,他可真是谦虚啊!”
另一边是几个年龄大一点的,十五岁的一个少年道:“我去年还想着明年下场,我是咱们几个最先中的呢,哪里想到顾思简直像是文曲星附身了一样,学习突飞猛进,一年多连先生都认可了!”
“唉,他刚开始来的时候,我还想着他那么小,怕是刚破蒙没多久,教起来定得费先生很大劲呢,没想到他竟然是先生教起来最轻松的一个。”
“不用被追在后边要文章,自然轻松了,哈哈……”
第三个嘲笑起了第二个来,一派热闹。
这些苏氏学馆里的学生,不管以前对于顾思是什么看法,现在都改观了,全都只有一个看法:佩服!佩服得五体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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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顾名从苏贡生家里出去就到酒楼里定菜去了,顾思和曾祖父拉着苏贡生聊了一会儿往后学习的事情。
苏贡生说随便吃一点,顾名也不能真随便了,好的、要特意定的那种东西因为时间紧店里没有就算了,但店家里有的、他们能买得起的,一定要定。
聊了一阵,顾思听到爹爹好像回来了,跑出去看。
苏贡生见他走了,这才对顾家曾祖父感叹:“顾思真的是我见过的学生里,学习最勤奋最用心的一个了,也聪慧极了,一点就通,要是继续努力,运气好了,以后很有可能考个举人出来啊。”
“那就先谢先生吉言。”顾家曾祖父心眼不多,没说客气话,笑得乐开了花的道谢。
顾思见爹爹回来,请先生和曾祖父上车,一起去吃饭。
他们坐的是那种没有车厢的车,一路上能看见四周环境,有很多认识苏贡生的就和他打招呼,随口问他去哪里。
“学生过了府试,非要请吃饭呢。”苏贡生含笑回答,听到的人有些意外,再看到顾思,顿时吃了一惊。
苏贡生不收年龄大的学生,这么小就过了府试?!苏贡生又变得厉害了啊,不但又教出了个过了府试的,还是个年龄这么小的!
车速快,赞叹的话来不及说,人就有些走远了。
但脸上的吃惊和佩服,却是明明地表现了出来。
苏贡生看着,心里舒坦的自豪之情升了起来。
八岁就过了府试,是他教出来的学生呢!
请夫子吃饭完,送他回去,三人回家里歇了歇,打算下午去府衙里,拜访知府。
府试这一发案,真的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井秀才提着酒和一包花生米,去找自己的同案,老熟人冯秀才。
冯秀才中秀才时间长,岁考成绩好,已经成为了增生。
两人坐定,他看井秀才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有些意外:“你这是……”
“唉,别提了!”井秀才接过冯增生递来的酒,给两人倒了两杯酒,叹了口气,“原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没想到吹了,我这心里难受的啊。”
井秀才就对着冯增生说起了儿子井利仁在考场上因为慌张,弄脏了卷面而落了案的事。
冯增生就安慰他:“利仁学习好,这么小就能在县试里得了前拨,明年再考也定是前拨。他年龄小,考场上谎一点正常,这次受了教训,下次一定会小心谨慎,说不得到时候就是个小三元,不见得是坏事。”
说到最后,冯增生还开起了玩笑来,原以为井秀才会失笑,没想到他并没有被安慰到的样子。
井秀才一口闷了酒:“唉!年龄小,还能小过别人家八.九岁的孩子?你不知道啊,那个寿童顾宿有一个曾孙,县试得了第三,府试得了第四!第四啊!人家怎么不见在考场上慌张!这要是没有对比,我还不会这样失落,这一对比,我这心里啊,就太不是滋味……”
冯增生听了后很吃惊:“九岁就过府试了!真的?他几岁开的蒙?”
这事井秀才倒是不知道,懒懒回道:“没问过不清楚,左不过两三岁就破蒙,难不成还能一半岁破蒙不成?”
冯增生心里快速的计较起来,就算两岁就破蒙,那读书读了七年就过了府试,这般聪慧,十有八.九院试也能过,到时候可就是稳稳地秀才了!
年纪轻轻要是成了秀才,以后可能当廪生,不愁生计。而且将来更容易成为贡生,就能谋个好差事。要是运道好学的好,说不得能考个举人出来呢。
冯增生又问了一些关于顾思的事,井秀才知道的也不多,没说多少。
等井秀才一走,冯增生就去找自己娘子,向她说起这件事:“九岁就过了府试,以后定然前程无量,要不找人去问问,人品没问题,把咱家老小定给他?”
林氏听了,想起了一件往事,问:“顾家?西乡县的顾家?哪个镇的?”
“茶园镇。”冯增生回答,看妻子一副思考的样子,忍不住问她,“怎么了,你知道他们家?”
林氏回了神,这才道:“我早年好像听奶奶说过,咱们家以前好像和西乡县顾家有亲,就不知道是不是这家了。”
冯增生意外极了:“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林氏失笑:“这时间长了,你肯定没听过。我刚进门时,有一次跟奶奶聊天时说起了姑奶奶,她说姑奶奶原本是说给了西乡县顾家的,后来曾祖考中了举人,曾祖母就不太想结这门亲事了。”
冯增生没想到还有这一出,要这样的话,这亲怕是结不成了,他有一点扫兴,问:“最后是退亲了?”反正他姑奶奶最后没有嫁到西乡县去。
“哪有啊!”林氏笑了,解释着,“原本只是口头说定,换了个信物而已,请媒人要庚帖问八字一个都没有,更别说过礼了,算不得定亲。这顾家也是个和善的,曾祖中了举人后,他们就主动把那玉佩还了回来。”
冯增生有些疑惑:“就算是没有定亲,这说好的事也不可能随便地就改了去,咱曾祖中了举人,顾家能和咱们定亲,家里应该也有秀才,怎么就……按理说不是应该快点把亲事定下来,结一门好亲才对他家有利。”
“所以说顾家是个实在和善的嘛。”林氏笑了,想了一下,又不太确定的道,“不过我听奶奶说,顾家那时好像没有秀才,只是家境好,有钱,又帮助过曾祖,才口头说了这门亲事。或许是因为这个,觉得门不当户不对,才送了玉佩回来。”
这样一说,冯增生倒是能理解了,对于顾家也有了好感,立刻去书房,找自己的两个友人送来的院试同案秀才名册。
果然,在上上一科里,见到了顾墨耕的名字,上边写着西乡县茶园镇。
他拿着名册去见妻子,很高兴:“你看,顾家又有人中了秀才,家里现在铁定不差,女儿嫁给顾思将来一定好。”
林氏少见的识字,看过后便道:“这顾家现在应该家里人多,也不知道这顾秀才和顾思关系远近。”
夫妻两个就聊起了这事,冯增生出去找人打听顾思去了。
林氏坐在家里,担忧这件事。
一会儿想,冯家家境现在在府城里也算好的,要是顾家不太富裕,顾思又一直考不中秀才,耗费钱财,女儿受了委屈怎么办?
一会儿又想,冯家就算好,顾家看不上怎么办?
顾思自然不知道,已经有人想找他做女婿了,而且还不止冯家一个。
他这个时候,正到了府衙的礼房,去交浮票,验明自己的身份。
他第一次来报名的时候,府衙礼房的人都不知道顾思是钱谷师爷x的侄外孙,对他就是一般人的态度。
这次府试结果一出来,说起他的人多了,大家就知道了这件事。
顾思一到,大家都满面笑容地看他,热情得很,验浮票的吏员还硬送了顾思一包坚果:“别人送的,我不爱吃,你们小孩子最喜欢这种了。”
是松子,顾思就接过了,道了谢。
有一个年轻的看他礼貌,就打趣道:“这么年轻就过了府试,长的这么好看,以后不知道哪家姑娘有福气了。”
满屋的人都笑了起来,连同另个四五个也来验明身份的人都跟着笑。
有一个就问:“顾童生,可定亲了?把我家姑娘说给你好不好?”
“哈哈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当然是玩笑话,他们知道以顾思这么小的年龄就过了府试,他们钱谷师爷一定会给顾思找一个读书人家做姻亲,不会让他同他们这些胥吏结亲。
没想到,顾思却没有不好意思,很认真地告诉他们:“我还小,先不急着定亲,等大了再说。”
礼房的人没有觉得无趣,反倒是感兴趣地问他:“几岁就大了?”
这势头,大有长聊下去的意思,顾思连忙告辞,去往了二门处。
守门的门子这次热情极了,直接就请他们进,让顾家曾祖父把手伸到衣服里做个掏钱的样子的机会都没有给:“公祖在二堂呢。”
两人进去,里边已经有了两个童生了,他们见来了人,就告辞退下去。
顾思双手送上谢礼,道了谢。
这本来也就是一个流程,最多说几句话,知府忙得很,哪里有工夫挨个聊天。
顾思原以为他放了礼物说两句话就能走,没想到知府却拉他聊起了天来。
“都读过什么书”、“几岁开的蒙”、“初学八股文觉得难写吗”。
顾思一一答了,知府又考起了顾思一些学问上的事。
林林总总加起来,一共聊了半个小时了。
此时二门外,已经等了八个同案的童生了。
一个着急道:“怎么还不出来,上一个进去的是谁啊?”
“不知道啊,这时间太长了吧。”
“许是知府有事。”
“出来了出来了。”
顾思一出二门,看到同案的童生见了他,一副恍然地样子。
有个三十多岁的上前来,问候过顾家曾祖父,感叹着对他道:“我们还以为进去的是谁呢,没想到竟然是你家孩子,这可是我们这一案里,将来最有出息的一个了。”
这也不是恭维话,大家一致觉得,顾思这么小的年纪就过了府试,以后定是秀才的命,举人说不定也考得。
这话听得顾家曾祖父一阵舒服,连连谦虚起来:“大家都一样,你们也不差。”
出了府衙,坐在车上回家时,顾思对曾祖父道:“进去见知府时,我可以自己进,或者你让我爹陪我也可以。”
“你太小,我不放心你一个进去。你爹也年轻,见得又是知府,我怕他办事不牢靠。”
顾思听了后,叹了一口气。
顾家曾祖父失笑:“小小年纪,老气横秋的做什么。”
顾思望着曾祖父,有些话放在心里,还是忍不住说了:“你不要什么事都替孩子办了,这样孩子什么都不会了。”
顾家曾祖父年龄大了经历得多,一听就懂,有些怔住了。
他也曾想过,明明他的孩子都挺聪明的,除了老九顽皮不太爱念书,老三和老六都是稳重不浮躁的,怎么就都读不成书了?
大儿子品性好,却是养的懒惰没上进心。
原以为是年轻时管得少了,仔细看来,是他管得太多了,多到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地步。
老三是他的长子,他在老三身上付出的心血多,却最没上进心;老六老九管得少,别说懒了,干活都勤劳得很。
猛然发现真相的顾家曾祖父有些难受,再一想孙子,发现各自都跟了他们的爹娘,只有顾思不同。
不,也不是顾思不同,是他娘不同,他娘就是个爱读书的,才带得孩子不同。
这个孙媳妇娶得好啊!
前边的顾名听了,回了一句:“什么都替你办了,也没见你什么都不会。”
顾家曾祖父听了,哈哈笑了起来。也对,顾思是天生的读书命,其他子孙就算好好教,也不一定有这命。
笑过以后,顾家曾祖父就认真考虑了起来。
顾思小小年纪就这么有主意,顾家以后交到他手里,自己就放心了。
那他想给顾思单独留一份遗产,怎么分才不会让家里人有意见呢?
路上,顾家曾祖父还买了零嘴,顾思送到娘亲屋子里,舒颖见了,惊喜地问:“你曾爷让买的?”
顾思点头,疑惑地看着东西:“怎么这么高兴?”这是娘亲爱吃的吗?
舒颖心里自在极了,嘴角就收不住笑:“你曾爷是长辈呢,以前可没出过这种事。”
顾思懂了,笑着问:“是不是我过了府试,你得到了家长前所未有的认可,觉得在家里的地位提升啦?”
舒颖伸指头敲了顾思额头一下:“贫嘴!”
骂完,她又笑了:“那当然!”何况她还是个二嫁的,能得大家长主动给她买东西吃,可不是认可了她?
“那娘,我这是给你长脸面了吧?”顾思拉住舒颖的袖子问。
“这还不长的话,那要怎样才长?”舒颖笑问,想起一些事,笑得收不住,“你等着,回去后,村子里可没人敢在我面前废话了!”
“等咱们回去把我中了的消息一说,我爷他们肯定高兴得要死。”顾思想到家里人知道他中了的消息,就忍不住笑。
“不用回去,说不定现在就知道了。”舒颖猜着,看顾思不懂,给他解释,“你大伯过了院试初试,就有人到家里报喜,你以为没人到咱们家报喜?”
顾思惊讶:“这么远?府试也报?”
舒颖笑了:“那可不!府里的吹鼓手和给你大伯报喜的可不是同一批人,他们是县里的。”
舒颖仔细讲了,顾思才懂了。
府里的可以说是钻空子,县里的是从府上跑回去或者骑驴骑骡子回去的,虽然也有点钻空子,但赚的真是个辛苦钱。
猜着家里人知道自己中了时的热闹景象,顾思忍不住就觉得荣耀。
与娘亲聊了几句,顾思出去,就见曾祖父向外走,就问:“曾爷,你干什么去?”
“我找个人问个吉日。”
“什么吉日?”顾思疑惑。
“挑个好日子,家里办宴席。”顾家曾祖父喜滋滋的。
“过了府试也办宴席吗?”顾思想起了大堂伯中了秀才办的宴席,又想起了曾祖父以前生病的事,旧事重提。
随后又道:“那一块儿走吧,顺便让大夫给你请个平安脉。刚来府里时你说我要府试忙着呢顾不得,现在闲了。”顺便堵住曾祖父不想去的话头。
顾家曾祖父嘴上很不满意地抱怨,心里却很享受曾孙的关心,自在极了,就带着顾思一块儿出去。
这个时候,顾家人大都在茶园里采夏茶。
顾家茶园不小,还雇了一些村里人,男人一边,女人一边,大家都边采边聊。
这个时候,从远处传来了一阵锣鼓声,刚开始有些人没听清,很快那声音就近了。
“谁家娶媳妇啊,怎么从这边过?”有人疑惑地问。
大家都张望着向那边望。
男人那边也都向着那边望。
顾思一直没有回来,前一些日子,顾三爷就猜着他应该是中了。
顾爷爷却是个谨慎的,摇头反驳:“说不来,要是没中,说不定就在府里继续念书去了。”
嘴上这样说,他心里也想孙子中,此刻听了声音,脸上就期待了起来。
顾三爷望了一眼顾爷爷,心里升起了浓重的期待来,等了一下,觉得那边走得慢,拔腿就向着那边跑,比顾爷爷还要急。
他跑过去问直接问:“是我家顾思中了吗?”
那鼓乐声大,大家都没有听清,都停了音。
顾三爷又大声问了一遍:“娶媳妇不从这边走,是不是我家顾思过了府试了?!”
领头的到了顾家,却发现家里只有带孩子的女性,不方便说话,打听他们在茶园,又打听了茶园的地方,一路找过来,正愁找不到人怕白跑一趟,没想到人就直接撞上来了。
他高兴极了地点头:“中了,西乡县茶园镇顾家x村顾思!”
顾三爷反倒是有些不相信了,下意识地追问:“真的中了?”
“对,第四名呢!”领头的狠狠地点头应着,名次越高主家越高兴,他们得到的喜钱越多。
“第四名?还是这么高?!”顾三爷吃了一惊,不置信地问。
“就是第四!前拨呢!”领头地说着,还把抄来的一张纸给顾三爷看,上边也就第三第四第五三个人,却让顾三爷彻底回了神。
巨大的惊喜冲击着他,让他兴奋得飞快转身,对着那边的顾爷爷挥手大喊,欢快的声音在茶园上空传了老远:“老~六~!中~啦~!顾~思~中~啦~!!”——
作者有话说:大家中秋快乐啊!当老师的教师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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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顾爷爷在三兄弟里性子最冷静,见顾三爷跑过去了,就没去。
他年龄大了,耳朵有一点背,眼也有一点花,一会儿似乎听到了说顾思中了的消息,也好像看到了顾三爷在摇手。
旁边的顾五哥人已经急了:“六爷,我爷说顾思中了!”
顾爷爷怔一下,觉得有些不可能,府试那么难,顾思怎么可能一次就过,而且这么小就过了?
“爷,你快去啊!”顾五哥见顾爷爷发怔,推了他一把,急得自己先跑过去了。
这边好几个人呢,有两个也跟着跑了,顾爷爷看着他们跑,这才反应过来,拔腿也向着那边跑去。
后边的七八个人见了,有五六个也跟着跑过去看热闹。
女性那边,有几个已婚的也跟过去要凑热闹。
顾爷爷是个实在又勤快的人,从不做不切实际的幻想,不会期盼天降好事。
他虽然希望顾思府试能中,内心里却没有抱多大的期望:府试太难,家里人都考了很多次,也没有过府试正场的,顾思怎么可能一次就过了。
是以在府试第一场出成绩的时候,顾爷爷就没有多想也没有多少期待更不会心烦着急,只有渴望顾思中了能给自己小家以后带来实惠的顾三爷心烦。
现在猛然听说自己孙子真的中了,顾爷爷的心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跑得飞快,哪怕跑得晚,却是最先到达顾三爷身边的,不长的路却是让他气喘吁吁,累得问不出话来。
“老六,顾思中了,第四!”顾三爷兴奋地又说了一遍,还转过身,废话似的指着吹鼓手们又说了一遍,“你看,有人来报喜了!”
顾爷爷望过去,喉头不住地滚动,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问不出来。
他孙子府试中了?竟然……竟然能中的吗?!
“恭喜主家,令郎中了府试第四名。”领头得吹鼓手满脸喜意地又向着顾爷爷道喜,还把那张条子拿给了他看。
顾爷爷一把抢过来,看着上边顾思的名字,想着别人也不可能专门跑这么远拿这个来骗他,就为了一点喜钱,人终于有了真实感,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来。
“真的中了?你们、你们是亲自看到的吗?”他惊喜的脸上,眼中冒着精光,紧紧地盯着来人,还是有一些身在梦中的感觉。
“中了中了!亲眼看到的!”领头的吹鼓手作揖道谢,一脸羡慕,“您可真是好福气啊!”
顾爷爷激动地一时说不出话来,其他的吹鼓手们此时见机奏起了乐来,顾爷爷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语言,向来冷静淡定的他,双手握拳狠狠地捶了一下胸口,在欢庆的鼓乐声里笑起来:“我孙子真厉害啊,哈哈哈!”
顾三爷也跟着笑了起来,也不管茶园里的事了,跟着那些吹鼓手就向着家里走去。
吹鼓手们问顾思家的茶园在哪里的时候,别人问他们什么事他们自然说了,此时村子里已经传开了。
顾六伯娘正带着孙女在村子里一户人家里跟妇女们打叶子牌,嘴里跟人讨论着那欢庆的声音:“也不知道谁家有啥喜事,又过来了。”
“不是成亲的,不年不节的,有点奇怪。”同玩的一个白胖的中年妇女周氏道。
“不会是你家顾思府试过了,来报喜的吧。”顾拴银的媳妇吴氏,眼睛从牌上抬起来,移到了顾六伯娘的脸上,满含兴味的猜测。
“你家顾思县试过了?!”另一个精瘦的中年妇女意外极了地望向顾六伯娘,“没听说啊,县试真过了?”
在采夏茶的时候,能玩牌而不去干活的妇人,不是家里家境好的,就是有了媳妇儿后没活干的,或者是懒的。
四人里,除了吴氏,另外两个家里情况都好,孩子都念了书。顾六伯娘听到问话,只觉脸上有光:“中了啊!第三呢!”
“那这是府试中了?”吴氏又把话题拉了回来,她其实不怎么信顾家人在家门口对她说的顾思县试中了第三的话,觉得有可能是顾家人骗人的,不然怎么也不见他们在村里宣扬。
顾六伯娘终于回过味来,停下动作,扫了一眼吴氏,想了一下,认真起来:“说不定,他县试成绩好,府试成绩应该也不差!”
说着,她也这样觉得,就有些激动,直接扔下了牌,就要出去看。
精瘦妇女都快要赢了,见此不满:“快回来玩,府试是那么容易过的?咱们村几年也不见得有一个过了府试,怎么可能你们家顾思刚下场就过了!”
“就是!府试那是说过就过的?说不定中的是别人家,你那弟媳妇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吴氏接嘴,也不信。
“娘!”这个时候,顾五哥喘着气跑了过来,站在门边手扶着门框满脸通红,激动地大声道,“快回屋!我弟府试中了第四名!”
顾六伯娘瞪大眼,微微的张大了嘴,使得容长脸儿拉长,长的都有些不好看了。她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两步跑过去问:“真的?!”
“真的!”顾五哥不住点头,兴奋的不知道要怎么表达了,手舞足蹈地表示,“那吹鼓手都找到了茶园里来了,还给我爷看了条子,你说他厉害不厉害,一下子就中了第四名!这样明年院试就很有希望过啊!”
屋子里的人终于反应了过来,白胖的周氏把手搭在坐着孩子的小车上,喊:“哎,你不要你孙女儿了!”
顾五嫂去地里采茶了,顾六伯娘借着看孙女来打牌。
“走走走,去看看。”精瘦的妇女推起车就向外走,外边传来了顾六伯娘的笑声:“你看我这高兴地都忘了。”
几人说笑着,快速向着顾家那边去了。
留下的吴氏心里复杂极了。怎么有的人就那么好命呢,二嫁都能嫁的这么好,儿子还过了府试,她怎么就没半分这样的好命了呢?
想着,吴氏的眼里露出了浓重的羡慕来。
顾六伯娘风风火火地跑回了家,揭了婆母的帘子进了屋就快速道:“娘,顾思府试中了第四,别人来报喜了,你听!”
顾五哥是跑回来直接找顾六伯娘的,速度快。
正在窗边纳鞋底的顾三奶一愣,向来表情有点淡漠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真的?那太好了!”
“真的!我去看壶里有没有水。”她说着,又快速地跑了出去。
激烈的鼓声和高昂的唢呐声早已经向着整个村子宣告着村里有了大喜事,而后不忙地都跑出来围观,慢慢地都听说顾思中了。
领头的吹鼓手在鼓乐声里打着快板儿大声地唱:“顾家儿郎才八岁,县试府试得头拨,小小年纪才华好,文曲星儿下凡来……”
县里的这些吹鼓手们都是些肚子里没有墨水的人,他们不像给顾耕来报喜的那些府里的人唱得那样文雅,大家听了只觉厉害却半懂不懂。
这些人唱的通俗易懂,村子里的人听了议论声更加大。
有跟顾爷爷关系好的,过去就道喜:“哎呀,你这孙子真是厉害极了!啥时候办宴席请客啊?”
顾爷爷只觉春风满面:“等x娃回来,我爹挑了一个好日子,我一定通知你。”
“顾六的命好哦!”
“六叔你家娃怎么学的?怎么学的这么快?”
各种道喜的、询问的、看热闹的声音夹杂在一起,顾爷爷一边笑着回应,一边只觉得自己身子都没多少重量,轻的像是飘在了地上。
热闹过后,请人喝过水,这要的钱儿可不少,往常他们这种要个五百八文都不少了,这次直接要了一千五百文。
顾三爷高兴,都想直接给了,最后还是笑着递了五百文过去,对方不同意,自己好听的话说够,也比府里的人更直白:“才八岁就过了府试,这么聪慧明年过了院试就是个秀才了!再学几年,可不是个举人老爷了?以后你们家都有老爷,可不缺这几百文钱哦。”
顾三爷就笑着又加了三百。
“我们去蹲榜的可是从府里赶过来,路上都没吃。……”
顾三爷最后加了一百又一百,给足了一千文钱,他们才欢喜地走了。
顾家里人围坐在一起,商量着顾思过了府试的事,请客给谁家发帖子啊,弄些什么菜啊,盼着顾思早早回来,从他那里再把好消息确认一遍。
这天晚上,顾家人都有些激动的睡不着。
连安了心的顾三爷最后都睡着了,顾爷爷还是睡不着,突然才想起,太过激动了,都忘了让人去给舒家报喜!
第二天,顾爷爷亲自去了顾家,却发现门锁着,问了邻居才知道,他们一家前几天去了府城里了。
顾爷爷有些意外,猜着他们是不是去看顾思府试结果去了,心里想着舒家简直比他们顾家对女儿还看重,心里对大儿媳妇又看重了一些。
等他回了自己家,左等右等都等不到顾思回去,很是着急。
顾思此时正在县衙的礼房里办相关的手续,先用浮票再验一次自己的身份,然后由礼房的人拿着报名时整理的相貌册再次核对相貌。
核对完以后,礼房的书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着顾思说:“回去可以想一个花押,刻出来,需要时到礼房来备上。”
“好。”顾思应着。
他刚开始接触的时候,还新奇了一下,了解了以后,就觉得很平常了。
花押兴起自宋朝,兴盛于元朝,是以又叫做“元押”。*
它是一个能防奸辨伪、很有可信度的……在顾思看来,就是一个……笔名。
这个笔名的组成是姓加八思巴文,或者姓加花押。
也可以不用姓,不用八思巴文,只用字和花押或者号和花押或者别的,没有硬性的规定,只要被人认可就行,但这样的少。
八思巴文是元朝忽必烈时期国师八思巴创制的蒙古文字;花押原本是“押字”,是有个人特色的签名,后来演变成任意的图形、复杂的笔画之类的,是以又叫画押,反正能起到不易模仿能防伪的作用就行。*
是很重要的一个东西。
做了秀才,一定要有花押,因为办事时要用它保证效力。他现在还小,不急着弄,可以慢慢想。
县衙的事办完了以后,他们才驾车回家。
一到了村子口,就有等着的孩子跑回家去告诉大人了。
顾家曾祖父坐在车上,脸上带笑,有人问起:“听说你家顾思过了府试了?”
顾家曾祖父意气风发:“运气好,勉强中了第四!”“四”字的音,特意加重。
“哇!真第四啊!厉害啊~”询问的人惊叹,顾家曾祖父整个人就飘了起来似的,觉得顾思给顾家祖宗长脸了。
有那年龄轻在村里辈分高的人,听了顾家曾祖父这样说了之后,就感叹:“叔你这考试不行,没想到曾孙这么厉害啊!”
顾家曾祖父听了也不生气,高兴地笑:“可不是,谁能想到他这么厉害,一次就考第四啊!”
走到了半路,顾三爷和顾爷爷顾九爷他们都追了过来,一脸期待地望着他们。
“老三,老六,老九,咱们娃府试第四!”顾家曾祖父坐在车上,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大家都激动了,人多,顾爷爷也不忌讳儿媳妇还在车上坐着了,上前就将顾思从车上抱了下来。
大家顺势都下了车,聊着府试的事,一路走回家,一路被村子里的人围观、问好。
顾思明显地感觉到了,村子里的人不再将他当成一个小孩子看,而是当成了一个大人,对于他有了些尊敬。
这虽然在他的意料之中,却还是让他有些惊奇,再学习好,他还只是个孩子啊。古代人对于读书人是真的尊重。
回了家以后,家里在的人都围在了顾思身边,好奇地询问他相关的事。
顾五哥有些疑惑:“发案了,没有文书吗?”
大家这才注意到,顾思没有带凭证回来,都望着他。
顾家曾祖父很生气:“书读得不行,连常识都不记得了!你们长脑子都是干什么的!”
顾思跟在后边帮他们解答:“刚开始也不知道,以为发案以后凭证会很快发下来,但县试的卷子要和府试的卷子对比呢,确保笔迹无误、是一个人考试没有替考后,才会有凭证下来。”
顾家就顾家曾祖父这一个过了府试的童生,他中得早,其他人连一个过了府试第一场的都没有,不是早都忘记了就是还不知道,听了后都明白了。
以第四名过了府试是人生里的一件大喜事,自然要办宴席庆祝一下,顾思看全家人都认真,连请的客人都要去下帖子,像是跟成亲一样隆重,忍不住问:“随便请几桌就行了吧,一定要……大办吗?”又不是中秀才了。
他还以为曾祖父说下帖子是心血正热,过后考虑到不合适就不做了呢,没想到……好像是默认的习俗?
顾三爷哈哈笑了起来:“这么大的喜事,怎么能不庆祝呢?一个男人这辈子不穷的话都会娶媳妇,可有几个娶媳妇的能过了府试?这可是比成亲还要大的喜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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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家里人七嘴八舌地说起了这件事有多重要,顾思看他们开心,也跟着笑:“那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正说着,顾奶奶带着顾思的妹妹进来了,看大家都在,一脸喜意地问:“我就说前边怎么没人呢,你们都在里边啊。”
“娘,咱娃府试中了第四名。”顾名高兴的先开了口。
顾奶奶回来时从村里人口中已经听过了,这时听了更加的高兴:“果然中了啊,哎哟,这给菩萨的香可没白烧!”
顾思听了乐,这他要是没中,香还能叫白烧了不成?你这是求神仙保佑,又不是求人办事。
顾奶奶心下高兴,心劲儿正大着,一气儿地说:“你考试这段时间,我天天都会去庙里烧香,一定是我心诚,菩萨才让你中了。”
舒颖忍不住笑,顾思也乐得不行,就奶奶这种去庙里磕了个头就能把自己刚放上的供品带回来,有时候还会顺手顺一点别人供品的行为,她要说她心诚,那整个村里就没有比她不心诚的了。
这行为娘亲说过两次:“咱家也不缺那一口吃的啊,你放着让别人家取去了嘛,村里有些人穷得很,就靠供品解个馋了。”
奶奶理直气壮:“佛前的东西,都是沾了光的,吃了对身子好。再说我不拿,别人也拿了,我买的好东西不能白白留给别人。”
顾思:“……”嗯,以奶奶这种珍惜食物不吃亏的想法来说,逻辑很好很强大。
强大个屁啊,珍惜粮食也不是这么个珍惜法。
反正就有些无语。
家里人都知道顾奶奶是个什么性子,听了后都笑了起来。
“你怎么这个时候去我曾外爷家?”顾思疑惑地问。
奶奶的娘家,听说只有曾外公人很好,舅爷和舅奶都有点极品,奶奶走娘家并不勤快。
加之他一岁多的时候他曾外公就去世了,三年之后立了碑,奶奶几乎就不回娘家了,只有逢年过节时会来往x。
“我给你曾外爷做点衣服拿去烧了,让他保佑你。”顾奶奶应道。
顾思:“……”不知道怎么表达了。
在这里,上坟是男人的事,不许女人去的,奶奶还带他妹去!他舅爷看到奶奶,也不知道什么心情。
无语吧,不知道说什么好吧,跟他的心情一样吧。
不是他看不起女性,是这个社会上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这样的啊,你破坏它了,自然会惹舅爷家的人非议。
要是东西拿给舅爷,让舅爷去烧还好,要是奶奶自己跑去烧了,得,已经能想象得到下次见面表叔们会说什么了。
只是顾思也没想到,他第二天就见到了表叔们。
宴席的事定下了以后,就是商量菜谱等事项,这就都是大人的事了,与顾思无关。
顾思要做的事,先是拿着家里人买来的黄纸和白纸和一些吃食,去给祖先们上坟。
顾思一头问号,不年不节不祭日的,怎么就要去上坟了。
“只有考中了秀才才会开祠堂祭祖,但你过了府试这种喜事,还是要告诉先人们一声,让他们知道,高兴高兴。”
顾思就跟着曾祖父和父亲,一起去上坟,听着曾祖父边烧纸边念叨:“顾思很争气,才第一次下场就中了,县试得了第三,府试得了第四,有他在你们就不用担心顾家以后了。”
顾思听着,突然就觉得自己身上有了担子,一种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情绪弥漫在了心间,是一种……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责任。
家族的荣耀感。
他在心里默默地念。
人老了就爱念叨过往,顾思倒没听顾名说什么,只从曾祖父这里听了几耳朵往事,自己跟祖先们说了两句话,就和大人回家了。
回家以后,顾思以为还要写帖子,结果就见曾祖父写了几张就不写了,全都空的。
“不是要下帖吗,这些不写?”顾思疑惑问。
顾名笑了:“你以为谁都识字啊?大家大都不识字,写了他们也看不懂,事情还是要亲自说的。”
顾思懂了,他以前处在一个几乎人人识字的世界,在这个世界,深入接触到的都是念过书的,还真一时忘记了不是人人都识字这点。
村里有很多穷人,但饿死的倒是没听说过,最多日子艰难。但这是因为他们汉中府是出了名的鱼米之乡,人勤快些总有法子活下去,不难想象在汉中府之外,会有多少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
顾思在这一刻,感谢自己生在了衣食不愁还有很多余裕的顾家,能让他念得起书,而不是为了生计绞尽脑汁。
他对于顾家的归属感又重了一些。能生在顾家,本就是一场与顾家的缘分。
第二天,顾思被曾祖父带着,提着礼物,由爹爹驾车,去走各家老亲戚。
先向东去的舒家村,顾思都惊奇了:“我曾祖母也是舒家村的?我怎么不知道?”
顾家曾祖父呵呵的笑:“你出生前几年你曾奶就走了,她的兄弟们走得更早,过年的时候都是你爷他们去走舅家,你又不太走亲戚,没听过也正常。”
这样一想,顾思确定好像听爷爷说过他有个曾舅爷家在舒家村,不过奶奶说过那是老亲戚,几年走一回,他就以为那是很远的亲戚。
呃,可能是奶奶随口胡说,或者是将两家人放一起说没个顺序,导致他误会了。
反正曾祖父年龄大,每年过家时家里就会来好多亲戚,他记都记不过来,只知道问候人,也没弄清楚大部分人跟自己家是什么关系。
到了地方,顾思发现,这亲戚在村子最东边,外公家在最西边,难怪没听说过,没遇到自然不会有人特意提起。
表外公见他们来了很意外:“姑父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有什么大事?”
“你哥这孙子,府试第四名,过几日家里要摆宴席,我来发帖子。”顾家曾祖父笑呵呵的。
“第四?这么厉害!”亲戚吃了一惊,看顾家曾祖父的眼神都不对了。
顾家曾祖父就一脸自豪的应:“他念书还算努力。”
顾思了然,曾祖父亲自下帖的目的果然是带着他来炫耀的,不然让爷爷来就行了。
亲戚很热情地招待他们。
聊过之后,大表外公望着顾思一脸羡慕,感叹极了地对顾家曾祖父道:“我哥这孙子厉害啊!姑父家真是越来越好了,不像我们家,越过越穷。”
而后就说起儿子不成器,他们兄弟也不争气,连府试都没考过,考着考着只得放弃。
顾思想起他考县试府试这一路上花的钱,一般人家还真不能经常考,考不上就会越考越穷。
回去路上,顾家曾祖父说起他丈人以前也过了府试,在顾家村条件还不错,如今也不行了。
他见顾思一脸沉默,笑着逗他:“想什么呢?”
顾思认真道:“想我要更加用心读书,好考上秀才,不能让家里人钱白花了去。”这个亲戚家也是砖房,在一溜土房子里已经很不错了,不过比起外公家的砖房,真的很旧很旧了。
顾家曾祖父被逗得哈哈大笑。
上午走了好几家亲戚,亲戚见了面,自然对顾思一阵夸,夸得顾家曾祖父笑个不停,顾思明白了。
这一通亲戚走下来,顾思大都理清了亲戚关系。
下午就是爷爷带他走亲戚了,到了奶奶的娘家,表叔们见了他们来果然抱怨起了奶奶跑去上坟的事,爷爷连忙拿下帖的事儿换了话题,他们脸色这才好了。
他舅爷感叹:“昨天我们还说怎么可能烧个纸就中了,没想到竟然真中了!早知道就不怨她来了。”
爷爷只能跟着笑。
下完帖,便是等着开宴席的事,所幸开宴前两天,顾思的外公一家回来了。
顾名带着舒颖和顾思一起过去下帖了。
“怎么突然就跑到府里去了?”舒颖有些疑惑,不觉得家里会为了自己看儿子府试成绩这种事跑过去,要是为的院试成绩还有可能。
舒外婆笑得满意而无奈:“咱家在府里买了套三进的宅子。”
舒颖吃了一惊:“买宅子?怎么想起买宅子了?”
顾思也很意外,府里的房子虽然说没有后世那么贵,但三进的也不便宜啊。
要知道,他曾外公虽然还在世没分家,但好些年前就已经分产了,各家经济各家管,三外公家的钱与自己外公家没有半分干系。
他们顾家是半分产的状态,田地收入一起交曾祖父管,其他的钱自己赚得自己留。
舒外婆有些无奈,只在嘴上抱怨:“你弟在府城里讨营生,买了住在府城里方便,再说了,他丈人家也想他们住府城里。”
顾思的舅舅也没念成书,三外公就给他在府里找了一个好活计,连媳妇都是娶的府城人。
这样一说,大家都能理解了。
舒外婆便问:“你们这来是有什么事?”
女儿走娘家,除了逢年过节和地方上必走的一些习俗外,就是有事了。
舒颖意外了:“你不知道?顾思府试中了第四名,我家要办宴席啊!”
舒外婆吃了一惊:“什么,第四?我怎么没听说?!”
“你去府城都没有见我三爹吗?”舒颖觉得不太可能啊。
“房子的事先前都说好了,这次没见啊,我们忙着呢没过去。”舒外婆急急地说道,想了一下,才明白怎么回事了,“这次你爷他最后是你叔派人来接走的,车夫没说,我们也没问。”
舒颖便笑了:“除了忙,也没想到吧?”
“没有!他爹!”舒外婆在窗口叫人。
舒外公知道后也很惊喜,把顾思夸了一阵:“你比你舅舅可强多了!好好念,以后好考个秀才出来。”
顾思自然应下。
宴席请的都是很亲的亲戚,门子里的人都来了,顾思曾祖父认识的一些童生也来了,办得很是热闹。
大家自然把顾思夸了又夸,对于顾家有这么个孩子羡慕了又羡慕。
办完宴席,门子里的男人帮着收拾桌椅,有人就说羡慕顾名有个好儿子。
顾六伯娘在厨房那边听见了,扬声说:“真的羡慕?你媳妇可整天说酸话,对着顾思他娘说难听的话,要不是顾思娘见识多不跟她计较,不然你媳妇那嘴,还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呢?”
顾拴银吃了一惊,赔了个笑:“回去我就教训她。”
顾思以为这对话就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没想到下午就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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