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科学院的档案室里,积着薄尘的玻璃柜里躺着两本泛黄的书。左边那本封面印着《中国哲学家孔子》,拉丁文的书名底下,画着个穿宽袍大袖的老者,手里捧着竹简,背景却是欧式的尖顶教堂。右边那本是《中国近事》,扉页上的插画更有意思——康熙皇帝戴着皇冠,却穿着明朝的龙袍,正和几个戴假发的欧洲人握手。
“这混搭风,比现在的潮牌还敢拼。”马克用手指敲了敲玻璃,他刚在隔壁展厅看完莱布尼茨的手稿,上面画着《易经》的八卦图,旁边还标着二进制的“0”和“1”,“你说莱布尼茨一个搞数学的,研究这个干啥?”
苏拉正翻着一本18世纪的法国杂志,里面印着凡尔赛宫的“中国亭”:琉璃瓦的顶子歪歪扭扭,柱子上却缠满了欧式的卷草纹,几个穿洛可可裙装的贵妇坐在里面喝茶,桌上摆着画着西洋景的青花瓷。“你看这亭子,法国人觉得是中国风,咱们看了怕是要笑——哪有飞檐翘成这样的?”
“这叫‘各取所需’的热乎劲儿。”迪卡拉底教授端着个搪瓷缸子走进来,缸子上“为人民服务”的字样褪得差不多了。他刚从书架上抽出本沃尔夫的《中国的实践哲学》,书页里还夹着张老照片,是19世纪欧洲人家里的“中国角”:摆着观音像的架子旁,居然立着个拿破仑雕像。
“教授,欧洲人那会儿不是讲究理性吗?怎么突然迷上‘老古董’中国了?”马克指着杂志上的文章,“说孔子的‘仁’比基督教的‘爱’更实在,这也太捧了吧?”
迪卡拉底往缸子里续了点热水,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眼角的皱纹:“你得看他们那会儿缺啥。18世纪的欧洲,教会说了算,国王说自己是‘神选的’,老百姓信教得看神父脸色。突然有人说,东方有个国家,两千年没宗教打仗,靠‘礼’和‘理’过日子,皇帝也得学《论语》,你说他们能不新鲜吗?”
他翻开沃尔夫的书,指着一段下划线:“你看沃尔夫说的,‘中国人不用上帝也能做好人,靠的是父子有亲、君臣有义’。这话其实是说给欧洲教会听的——瞧见没?没你那套,人家也活得挺好。”
苏拉突然指着杂志上的园林图:“路易十四还在凡尔赛建了个‘中国园’,假山堆得跟金字塔似的,小桥栏杆上刻着罗马柱。这哪是学中国,明明是借个壳子装自己的想法。”
“装得好才叫本事。”迪卡拉底笑了,“莱布尼茨研究《易经》,其实是为自己的二进制找依据——你看,阴爻阳爻,不就是0和1吗?他觉得这证明‘宇宙的规律全世界都一样’,能说服教会别老说‘只有欧洲懂真理’。”
马克摸着下巴琢磨:“合着他们不是真喜欢中国,是拿中国当‘武器’?”
“也不全是。”迪卡拉底从档案袋里抽出张乐谱,是18世纪的歌剧《中国公主》,“你听这曲子,里面掺了笛子的调调,虽然吹得跟唢呐似的,但确实想学着中国音乐的味儿。就像贵族家里摆青花瓷,不一定懂上面画的‘渔樵耕读’,但觉得那蓝白配色比金银器雅致,这是真喜欢。”
他顿了顿,指着窗外的菩提树:“关键是他们从中国这儿找着了‘补药’。欧洲那会儿太强调‘理性’,把人当机器算,冷冰冰的。突然读到道家的‘道法自然’,说人该跟着天性走;看到儒家的‘和为贵’,说别老争来斗去,觉得哎,这东西能让日子软和点。”
苏拉想起课本里的启蒙思想家:“卢梭说‘回到自然’,是不是受了道家影响?”
“说不清,但肯定照过面。”迪卡拉底合上书本,“那会儿欧洲商船从中国运回丝绸、茶叶,也运回传教士写的信,信里说‘中国人早上起来打太极,不像我们一睁眼就念经’。这些碎片拼起来的中国,成了他们反思自己的镜子——不是照出中国啥样,是照出自己缺啥。”
马克突然指着玻璃柜里的《孔子》译本:“这书后来在欧洲被禁过吧?我记得教会说它‘蛊惑人心’。”
“因为戳到痛处了。”迪卡拉底的声音沉了些,“当‘中国热’从‘觉得新鲜’变成‘照见问题’,就有人不乐意了。但热过的地方,总会留下痕迹。你看现在欧洲的文官考试,不就是学的中国科举?美国的《独立宣言》里说‘追求幸福是天赋人权’,跟儒家的‘民生为本’,是不是有点像?”
夕阳穿过档案架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无数本翻开的书。玻璃柜里的《中国哲学家孔子》和《中国近事》并排躺着,封面的孔子和康熙皇帝,在光线下仿佛在对望着笑——一个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被穿假发的人拿去辩论,一个不知道自己的帝国会成为远方的“理想国”。
迪卡拉底收拾起搪瓷缸:“走,去看看莱布尼茨的计算器,那上面说不定还沾着《易经》的灵气呢。”
一行人往外走,马克回头望了眼那本《中国近事》,忽然觉得,18世纪的欧洲人捧着这本书时,心情大概和现在的我们刷国外旅行视频差不多——看着别人的日子,琢磨着自己的日子能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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