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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

作者:飞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71章


    “我,我笑了么?”


    燕宁猛地捂住自己的脸,看着十一公主十分诧异地问道。


    十一公主看着她沉默半晌。


    “你都笑成一朵花儿了。”


    燕宁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格外心虚,甚至哼哼了一声。


    “因为,因为王爷为我出头了呀。”她想,自己的欢喜就是因为楚王为自己出头惩治了燕家吧。因为这个原因,她又觉得自己有莫名其妙的理直气壮,转头看着十一公主正气凛然地说道,“而且王爷这样辛辛苦苦地赶过来,我不笑表示感谢高兴,难道还要哭么?那多辜负王爷的这番庇护啊。”


    她摇头晃脑的,很有道理,十一公主发现竟然自己无法反驳,抽了抽嘴角,她慢慢地点了点头,又忍不住把目光看向楚王的方向。


    迎着楚王看过来的目光,十一公主也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叔祖……到底也为她张目了。


    十一公主感觉这样被庇护的滋味儿好极了。


    怪不得燕宁成天“王爷”“王爷”跟条小尾巴一样跟着楚王。


    如果不是担心楚王踹她,十一公主也想天天跟着自家叔祖。


    “叔祖真是好人。”比她那个从不把她放在心上的皇帝老爹强多了,至少在宫里头住着的时候,十一公主是真的没受过皇帝的什么维护。


    皇帝的目光大半都在太子的身上,因为对太子的慈爱,就越发显出了他对其他皇子与公主的冷淡,不仅仅是公主,就说那些皇子们,又有几个得到皇帝的另眼相看了呢?十一公主唏嘘了一下,不过也没觉得心酸,她都有公主的身份了,如果还觉得这人世不足,那岂不是太贪心了。


    不过虽然有这样的心胸,可是十一公主还是很喜欢楚王对自己的那份维护的。


    楚王冷冷地看着十一公主跟燕宁对自己笑。


    他冷哼了一声。


    谄媚。


    “你们俩跟我出来。”他对露出几分疲惫的王老夫人微微颔首,起身对十一公主和燕宁说道。


    见他不仅叫十一公主跟着自己,还叫燕宁跟随,王老夫人苍老的眼睛里露出几分诧异,之后若有所思。


    燕宁用自己最快的速度站起来,转头,看着十一公主。


    十一公主也急忙站起来,和燕宁一同走到楚王的面前,跟着他一同出了上房去了外面的一个被驱赶走了王家奴仆之后空旷了的花园里。


    外头一队精兵守着花园的门口,楚王转头冷冷地看了十一公主一眼便说道,“我给你精兵,就是让你在王家不懂事的时候出手惩治的。”见十一公主一愣,他缓缓地说道,“日后也要如此。你是皇家公主,没有人可以凌驾在你的头上。心胸开阔的确是很好的品格,可也不是让你退让的理由。”


    十一公主笑着笑着,眼眶微微红了。


    她急忙给楚王福了福低声说道,“十一明白了。”


    “既然明白,就要知道怎么去做。就算回到京都也不必拘束。你只要记得你是皇家的公主,就比京都任何女子都尊贵,也不必在任何女子面前折腰。”


    楚王顿了顿说道,“你的姐妹们都是如此。”


    十一公主听着楚王冷冰冰仿佛没有感情的声音,却觉得心中酸涩莫名,想要说点什么,却惶恐地说不出口。


    “那对冯瑶也不必容忍么?”这是十一公主艰难得不敢询问,可是燕宁在楚王身边久了就可以随意问了的问题。燕宁觉得在这一刻,楚王高大的身影那么叫人仰慕,她仰着头看他,明明他不苟言笑,可是却叫自己觉得移不开眼。


    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楚王冷淡地说道,“包括整个承恩公府。”承恩公府蹦跶得有点厉害了,就算是太子的母族,日后新君的母族,也正应该更加谨守身份,更加谨慎,而不是妄图觉得自己比公主或者皇子还要尊贵。


    没有能耐只知道靠着先皇后的遗泽过日子的承恩公府,算什么高贵。


    有能耐现在就出两个出息的儿孙,楚王好歹也能勉强看得上他们。


    “可如果承恩公府去陛下面前告状怎么办啊?”因为这里没有旁人,燕宁顿时大着胆子去揪楚王的衣摆,继续好奇地问道。


    抓住楚王衣摆的那一刻,燕宁觉得自己的心都安稳了。


    “叫陛下来找我。”楚王垂眸看了看自己衣摆上那只雪白的小爪子,半晌,当做没看见,只对着十一公主说道。


    十一公主急忙点头说道,“有了叔祖这句话,十一绝不敢丢了皇家的脸。”天知道,她早就想给总是对自己白眼朝天,颐指气使的冯瑶两巴掌了,万万没有想到一向对自己冷淡的楚王其实原来是这样慈爱的长辈。


    十一公主心里高兴得不得了,见燕宁也抿嘴在一旁笑,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对楚王说道,“叔祖,我去园子里摘些花来,您先叫阿宁陪着。”她已经知道楚王慈爱了,不过想必楚王更想和燕宁说说燕家的事。


    如此想来,楚王真是一位庇护弱小的大英雄。


    真是慈悲心肠。


    十一公主唏嘘了一声,放心地转身走了。


    看见她一脸感慨地走了,楚王半点都不想知道这丫头的心里究竟想了什么,只看着怯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偷偷看自己的燕宁冷淡地问道,“燕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短短时间可以查到燕小旗在蜀中做了什么错事,可是对燕宁当年与燕家的纠葛却并不能知道。虽然也想到燕宁姓燕却住在理国公府上,必然是燕家的错,可是楚王却想听燕宁把整件事全都说清,叫他可以想想还有什么没有庇护到燕宁的地方。


    燕宁顿了顿,攥着楚王的衣摆低声说道,“当年父亲娶母亲的时候,燕家老太太就不愿意。她想叫父亲娶个身份低微好拿捏的商户之女,因为商户之女能有大笔的嫁妆,而且出身商户就要听婆婆的话……只是父亲来京都的时候,上峰给他做媒,叫他娶了母亲。”这些与燕家的陈年旧事,老太太与理国公夫人并没有隐瞒她,因为那是燕宁的家事,谁都没有打着为她好的名义隐瞒她的权力。


    燕家老太太当年叫燕宁的父亲娶商户之女,看中的是商户女陪嫁的万贯家财。


    而且商户人家地位卑微,商户女进了好歹那时候已经有了不小的军功的武将之家,哪儿敢直的起腰来,自然是要被燕家老太太拿捏,就算是当牛做马也一声不敢吭的。


    只是这种婚事被燕宁的父亲拒绝,并且在她父亲上京都叙职的时候,因为知道他没有娶亲,那时候她父亲的上峰的夫人正记得理国公府有个云英未嫁的表姑娘。


    两个人相看了一下,一见钟情,之后她父亲就往家中去了信,之后就跟燕宁的母亲在京都成亲。


    “我母亲虽然是表姑娘,双亲断绝,可是养在国公府里,出嫁的时候嫁妆也很丰厚。只是燕家老太太觉得母亲太厉害了,她拿捏不住。其实不是我母亲厉害,而是燕家不讲道理。”


    她父亲未成亲之前就已经是经常在外打仗,颇有军功的武将,不说武将的俸禄还有朝廷的赏赐,就是打仗的时候也油水很足的。那时候他父亲一心忙着打仗,建功立业日后好封妻荫子,因此当燕家老太太说,他赚到的那些财富都先交给她来保管,叫他可以在前头心无旁骛地打仗成亲以后再都交给他妻子打理的时候,她父亲就答应了。


    谁会去疑心自己的母亲。


    可是等燕宁的父母要成亲的时候,老太太只叫人送来了一百两银子的聘礼,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父亲那时候已经积攒了万贯家财,而且那些年钱生钱,早就不知生出多少的银钱,可是成亲的时候却只有一百两银子。


    燕宁的父亲羞臊得很,可是她母亲却没嫌弃,偷偷用了自己的嫁妆银子把婚事给办了。


    因为妻子这样贤惠,燕宁的父亲心中感动,把妻子捧在手心疼爱,两个人成亲之后回了夫家,她父亲就讨要这些年自己出生入死拿回来的那万贯家财。然而老太太顿时就哭闹起来,哭着说她父亲要逼死亲娘,口口声声说亲娘还在,一切都是公中的,都是燕家的产业,跟她父亲个人没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燕宁便对楚王轻声说道,“燕家老太太只有我父亲和燕……小,小旗两个儿子。她拿着我父亲的家产,其实想要留给自己的小儿子。”这世上偏心的父母不少,可是偏心到骗走了长子的家产去便宜幼子的却不多。


    她还理直气壮。


    “她说父亲是武将,那银子来得容易,为什么要拿走,叫弟弟吃苦受罪呢?银子没了,那父亲就再去打仗,过不了多久就能赚回来不是么?”


    燕宁说到这里的时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垂了垂眼睛,对楚王说道,“那个时候,燕小旗自然也在家里,可是他一声不吭,默认自己侵吞我父亲的家产。”因为她父亲就恼了。若说奉养母亲,提携弟弟这些事,他责无旁贷,可是却不能克扣他的妻子还有未来的孩子的利益。


    而且弟弟都老大不小了,凭什么他还养着弟弟全家?有这么些银钱,他为什么不去养自己的妻儿?


    她父亲本就是脾气不好的武将,见亲娘撒泼打滚,弟弟一旁纵容,满心的失望,带着自己带回来的许多下属士兵,直接把燕家给砸了,从老太太的房里把所有属于自己的田契地契银票还有各种古玩字画等等全都抢出来,在燕家老太太哭天喊地的咒骂声里带着妻子离开了家族,从此留在军营之中生活。


    他们成亲之后一直都很恩爱,因为畏惧她母亲威胁他们时说出的理国公府,也因为唯恐再被殴打,因此燕家人再也没有出现。


    那真是一段甜蜜的日子,直到燕宁出生之后,她父亲战死沙场。


    燕家人又来了,见如今她们如今不过是孤儿寡母,她母亲生的还只是个丫头,就想要把所有的家产全都抢走,并且说了许多不好听的话。


    “燕家人说父亲是母亲克死的。”燕宁低头,觉得说起当年的事的时候心里心酸无比,带着几分伤心地对楚王哽咽说道,“说六亲断绝,命硬,克死了家人不说,如今,又克死了父亲。”


    这其实是无稽之谈,可是相信这些的人却不少,她母亲在这样的非议之中守着父亲的棺椁没说什么,然而当理国公府为她做主的人来了,她把尚在襁褓中因为父亲亡故数日在嘈杂争吵之中没有被好好照顾,因此病恹恹的燕宁往来人的怀里一塞,自己就上吊死了。


    或许是因为父亲母亲伉俪情深,她母亲无法忍受没有父亲的日子。


    也或许是因为人言可畏,她母亲清高倔强,一向心性刚烈,无法忍受那些伤人的眼光还有伤人的话。


    总之,她母亲就也死了,跟她父亲合葬在一块儿。


    楚王看着在自己面前微微颤抖的燕宁,沉默片刻,抬了抬手,大手搭在燕宁的肩膀上。


    “老太太一直都很心疼我母亲,也最喜欢她。可是……可是老太太一直都说母亲不该那样自尽。她死了,一了百了,却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弱小的女儿。为母则强。再刚烈,难道就不能忍受所谓的异样的目光,而忘记自己身为母亲的责任么?所以老太太觉得把母亲养得太刚强了,这样不对。”


    所以等到养燕宁的时候,老太太把燕宁养得软软的,只是希望燕宁不要和她母亲那样刚烈,甚至忘记了自己这样倔强地死去,会叫自己的家人多么伤心,遗留下来的女儿失去双亲多了可怜。


    于是如今,燕宁就成了那个命硬的了。


    “我,我觉得心里难过。”燕宁抽噎了一声,忍不住靠过去,抱住了楚王的腰,把自己埋进他的怀里。


    这里反正没有人在,她想,自己不规矩不懂事一些也没关系的吧。


    她抱着楚王哽咽地说道,“母亲自尽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呢?是因为对舅舅们与老太太太放心,所以觉得我可以托付给国公府么?可是,可是无论生活得多么好,她对我的意义也是不同的。”


    她有如生母一样疼爱她的大舅母,可是对于燕宁来说,生母依旧是与众不同的存在。然而她在母亲的心目中或许并不那么重要。这种认知是巨大的打击,燕宁无法对老太太与理国公夫人诉说,此刻抱着楚王的腰,她低声说道,“对我来说,燕家的人都是陌生人,是外人。我讨厌他们,厌恶他们。可是最伤我的心的,却是母亲。”


    燕家不过是一群小人,她从不把燕家的那些小人放在心里。


    可是她母亲不一样。


    她对燕宁的打击太大了。


    “没事了。”楚王见她一双软软的手臂用力抱着自己的腰,这力气看似用力,实则在强壮的楚王的眼里不值一提。


    他本可以轻轻松松就把她推开。


    可是看着这个突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姑娘,楚王却还是没有推开她。


    他拿大手轻轻地拍着燕宁的脊背,用自己十二分的耐心。


    看……他来的没错。


    果然哭包又开始哭了。


    细细弱弱的哭声在楚王的耳边环绕,过了很久,燕宁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楚王的腰,抹着眼睛退后了两步。


    她的眼睛红红的,看起来无比的可怜,眼泪吧唧地。一只手抹着眼泪,她打了个嗝儿,呆呆地看了楚王的衣裳一会儿,有些不安地看着楚王。


    楚王腰间往上一点点的位置已经被泪水打湿了好大一片,看起来特别醒目。


    “我,我……”燕宁一边打嗝儿一边弱弱地说道,“我……”她张了半天的嘴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了,因为楚王这次是带着人赶过来,肯定不会有换洗的衣裳的,因此燕宁绞着手指弱弱地说道,“我现在就叫人去给王爷买衣裳。”她仿佛怕被责骂的孩子一样垂下了头,楚王第一次对她格外耐心,并没有在意衣裳上的那大片的泪水的痕迹,只是对燕宁问道,“你家的家产保住了么?”


    “当年是二舅舅和三舅舅来为母亲做主。二舅舅叫燕家的人无功而返了。”姜三老爷虽然没什么能耐,不过作为理国公府的男人出面还是很有威慑力的,更何况是还有一个非常厉害的姜二老爷。


    只是她两个舅舅却没有想到燕家的人跑了,燕宁的母亲却自己自尽了。本想带着她们母女回理国公府,最后却只带回燕宁一个。


    不过燕宁家的家产还是都在的,这些产业都被封存在老太太的手里,上一世燕宁出嫁的时候,理国公夫人给她预备了十里红妆之外,她的产业都被当做压箱底的压箱钱,没上嫁妆单子,而是都留在了燕宁的手里。


    理国公夫人那时候怕燕宁被长平长公主拿捏,怕她的嫁妆被长平长公主占了去。


    燕家的家产没有上嫁妆单子,因此长平长公主也不知道。


    这些产业在当年沈言卿对她无比刻薄之后,被燕宁送回了理国公府,请理国公夫人为她保管,当做她的退路。


    可是燕宁也没想到,沈言卿直接一碗燕窝毒死了她,她的退路也没用了。


    不过没有便宜沈家就行了。


    “你不恨燕家的人?”


    “我讨厌燕家的人,也厌恶他们,不想和他们有任何关系。他们恶心又恶毒。”燕宁低声说道。


    楚王看着在自己面前脸色苍白的燕宁,许久之后微微点头说道,“日后燕家再也不能为难你。”


    “您为什么叫他们永远留在蜀中啊?”燕宁想到了这件事好奇地问道。


    “永远留在蜀中做个小旗,这蜀中的人最知道他们被我治罪,被我厌恶的底细,日后无人敢亲近他们,甚至会更乐意踩一脚。”楚王平淡地说道,“与其他们离开蜀中,换了无人知道他们的地方继续上任,还不如留在蜀中。”


    他见燕宁似乎听明白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唯恐哭包在自己的面前哭出天上的银河来,楚王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对燕宁说道,“你好好在王家住着,等太子回京的时候会有人通知你和十一。”


    “我想跟王爷回去。”燕宁抿了抿嘴角低声说道,“公主,公主留在王家就好了。我已经在王家做过客啦,王爷您带我回去好不好。”


    “胡说!”燕宁胆小,军营之中都是糙汉粗俗得吓人,生活条件又恶劣,哪里能比得上王家舒服。


    燕宁羸弱,在军营时间久了,只怕身体受不了。


    “我觉得军营更好。”燕宁央求地看着楚王。


    她此刻眼里还有晶莹的泪水,楚王一瞬间觉得哭包的脑子坏掉了。


    难道是因为哭得多了,因此脑子里全是水?


    军营有什么好。


    “不行。”楚王看着到了蜀中之后,这一路长途跋涉越发纤细单薄的燕宁冷冷地拒绝。


    如果叫燕宁在军营得不到充分的休息,那等回程的路简直能要了燕宁的小命。


    楚王的拒绝直接,燕宁忍不住低声说道,“王家再好,王爷也不在这里,就算再舒服享受也没有意义。我来蜀中本来就是想见王爷的。”她低低地说话,楚王见她仿佛没断奶的幼崽,压根不想理她,冷淡地说道,“本王留在蜀中不是为了服侍你的。”


    这话十分冷硬。


    燕宁一愣,顿时想到自己刚刚那么娇纵的确忘记楚王在蜀中本来就是要做事的,顿时清醒了起来。


    王爷都对她这么好了,可是她怎么还能有这么多任性的无理要求。


    “没有没有,其实在王家也特别好。王老夫人对我可关照了,王家的人对我也诚惶诚恐的。我刚才就是想讨好一下王爷而已。”


    燕宁急忙摆手,对正皱眉看着自己,仿佛在看一个很不懂事的丫头的楚王飞快地说道,“而且我都忘记了,军营里的帐子睡得一点都不舒服。”


    她摆着手,一副一心一意要留在王家享受锦衣玉食的样子,楚王看着她乖乖的样子,又觉得看不顺眼。


    都叫她可以跋扈些。


    可是她又软弱退让起来。


    “怎么了?”十一公主还真是摘花去了,此刻捧着一簇鲜艳娇嫩的花枝过来,目光落在楚王腰间衣裳的大片痕迹上,装作没看见,目光偏移开了。


    “没什么。”燕宁脸上的眼泪大部分都蹭在了楚王的衣裳上,小部分此刻都已经擦干净,只剩下红红的眼眶,对十一公主说道,“就是和王爷说,王家对咱们真的很妥帖。”


    “这倒是。”除了王大太太跟王大老爷是两个蠢货,其实王家的生活条件还是十分舒适的。


    十一公主微微点头,见楚王脸色冷硬,燕宁怯生生的,便笑着问道,“叔祖,燕家与王家的事都了了,那您……”是不是得回军营了?


    “我暂时留在蜀城。”楚王淡淡地说道。


    燕宁一愣,呆呆地,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楚王。


    楚王觉得这眼神有些烦人。


    如果不是看在哭包身世这么可怜……他绝对不会管她的死活。


    “后日再回去。”他的声音仿佛冬日里的寒风,刺骨的冷淡。


    可是燕宁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第72章


    “那,那……”燕宁围着楚王团团转。


    她心里特别高兴。


    “可是如果王爷留在蜀城,会耽误正事么?”她高兴了一会儿就想到这些了,虽然愿意楚王留在这里,可是燕宁却更加不希望自己成为楚王的负担。


    她紧张地看着楚王,楚王没有理睬哭包,只是对十一公主说道,“我会去蜀城驿馆暂住。就不去见王家老夫人。”他身上都是燕宁的眼泪的痕迹,看起来燕宁就是抱着他哭过,虽然楚王并不在意,只是这到底是蜀中,若是叫王家看到,难免生出许多燕宁的流言蜚语来。


    到时候岂不是坏了燕宁的清誉?


    就算蜀中和京都远隔千山万水,可是如果没有必要,又何必祸害燕宁的清誉。


    “是。”十一公主见燕宁抿了抿嘴角,呆呆地看着楚王,便笑着对楚王说道,“叔祖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阿宁。”


    “她娇气得很。”楚王冷哼了一声说道,“难养得很。”


    这哭包动不动就哭得眼泪吧唧的,如果普通人看见,简直都要被哭包吓坏。


    想到这里,楚王想到了燕家的人,眼底闪过一抹暗沉。


    如果燕家的人再来找燕宁的麻烦,说不得他真的要把燕家的人全都送去戍边了。


    只是说这样狠厉的话未免吓坏了哭包,因此楚王也没有再说什么凶厉的话,只是叮嘱十一公主不必对王家的人太过客气。


    就算王家是十一公主母族,也没有叫公主看王家脸色的道理。


    十一公主心里感动,急忙点头答应了,和燕宁恋恋不舍地把楚王给送走。


    楚王带着人出了王家,就去了蜀城的驿馆之中歇着。


    因为他驾临蜀城,这是很难得的事,因此就有许多蜀中的官员前来拜见。然而楚王一个都没见,全都将这些人拒之门外,冷漠得没有半点热乎气儿。倒是远在军营的太子,知道楚王决定在蜀城停留几日,还听说楚王仿佛要带十一公主和燕宁逛逛,就叫人快马加鞭地送来了许多的金银给十一公主和燕宁做花销。


    燕宁就看着太子的人送来的一打银票还有许多的金叶子,银元宝,便对十一公主说道,“太子殿下真是个好人。”


    蜀城之中有许多在京都难见的特产。


    燕宁和十一公主来蜀中的时候,国公府也给燕宁带了许多的银票还有散碎的金银,不过太子能想到送钱过来,真是叫燕宁也很诧异了。


    都说太子宽厚,对弟弟妹妹都很好,如今她是真正地感受到了太子的关心。


    十一公主也含笑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金银。


    她在京都不得宠,因此也没有什么格外的孝敬进项,手里有的不过是李贵妃时常惦记着宫中的公主们打赏的那些精致的首饰还有衣裳。


    虽然也有些银子积蓄,平日里在宫中生活很够用了,可是做女孩子的,一旦要买买买的时候,荷包里的银子永远都不会嫌多的。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头说道,“太子真的很好。”虽然她和太子并不亲近,可是太子却已经将自己能做的事全都做了,这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太子能成为储君,十一公主觉得很高兴。


    这样的皇家兄长成为至尊,她这样不得宠的透明人才也能得到恩泽。


    “那咱们就出去逛逛街去?”她笑着对燕宁问道。


    燕宁的眼睛也亮了。


    “好啊!”她开心地和十一公主说定了。


    两个女孩儿在王家等着,等到楚王来带她们出去,王家老夫人便也给十一公主和燕宁拿了银子,叫十一公主不必心疼银钱,使劲儿花钱。


    无论舅舅舅母们是什么样的人,可是她外祖母对她再好不过了,十一公主不敢推辞老人家的好意,便急忙道谢都接过来,又忙着把太子的银票都跟燕宁你一张我一张地分起来。楚王正有些不耐烦地看着这两个逛街还要磨蹭这么久的丫头,见到十一公主和燕宁高高兴兴地分银票,便微微皱眉。


    “银票哪来的?”他对十一公主问道。


    “太子给我和燕宁在蜀城采买用的。”十一公主急忙起身对楚王说道。


    楚王便缓缓走到她们的面前,见哭包抱着几张银票,一张白皙漂亮的小脸儿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他便从哭包的手里抢过那几张太子送的银票,丢进了十一公主的怀里。


    “叔祖?”见楚王不悦,十一公主不敢笑了,和燕宁对视了一眼,紧张地看着楚王。


    “糊涂!太子是外男,他的银票你能用么?”见燕宁呆住了,呆呆地,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楚王便对燕宁继续低声冷声说道,“十一是他的妹妹,用他的银票也就算了。你是太子的谁?用了他的银票,师出何名?毫不避忌,不怕被人诟病?”


    他的目光严厉,燕宁也一下子就想到了,也急急忙忙地起身,对楚王说道,“我,我知道错了。不敢用太子的银子了。”是啊,太子虽然说是她姐夫的兄长,可到底和燕宁不是亲眷,他的银票的确不该燕宁拿去花销。


    燕宁觉得楚王说得对。


    她不应该用太子的银票。


    “可是你……”


    “没事,我有银子。”理国公夫人临走以前,给她带了不少的银子,就是担心燕宁手上没钱,不能上下打点,在这途中不能舒舒服服的。


    转眼之间,一打银票拍进了燕宁的怀里。


    燕宁一愣,垂头看着自己怀里的银票,一双纤细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抬起,抱住了这些银票。


    两个沉甸甸的大钱袋落进了燕宁怀里的银票上,发出了金银撞击的声音。


    燕宁眨了眨眼睛,看着这仿佛从天而降的金银,又茫然地抬头看着楚王。


    “本王已经给你备下。”楚王淡淡地说完,看了一旁也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十一公主说道,“你的那份阿江拿着,一会叫他跟着你,给你付账。”


    他要带着这两个小丫头出去,自然也得带着几个侍卫,何泽不用多说,沈言江这一次护送十一公主十分机敏入了楚王的眼,楚王决定继续观察他。虽然沈言江是端阳伯府的庶长子,是长平长公主的眼中钉,不过楚王没有因为长平长公主就要厌弃沈言江的意思,相反,沈言江如果是个出色的人才,楚王不会打压,反而会提携他。


    至于长平长公主那些所谓的嫉妒还有不悦,楚王完全没有放在眼里。


    “这些都是给我的么?”燕宁抱着沉甸甸的银钱,对楚王小声儿问道。


    楚王没有回答她,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


    燕宁顿时眉开眼笑地把这些银钱全都抱住了。


    “那王爷帮我拿着,帮我付账吧。沉甸甸的,手疼。”过了一会儿,楚王就见哭包开始得寸进尺,竟然使唤起自己这个长辈起来。


    只是看她弱弱的小小的,此刻用可怜巴巴的眼睛看着楚王,楚王决定原谅她的大不敬这一次,等日后回到京都再好生教导她规矩,因此冷淡地说道,“下不为例。”他拿了燕宁手里的银钱收在自己的手中,见一旁王家老夫人正怔怔地看着十一公主和燕宁,楚王便微微颔首,带着十一公主和燕宁出来。


    无论王家老夫人因为什么仿佛看呆了,楚王也并不会在意。


    比起王家其他人,王家老夫人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就总是会叫人感到放心,因为他们总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带着笑嘻嘻给十一公主和燕宁作揖的何泽还有没什么表情的沈言江一同跟着十一公主和燕宁走去蜀城最热闹繁华的那条街道,看着前方两个小姑娘手挽手,带着在京都不同的活泼还有快乐,在这里看一看,又开开心心地去那里看一看,鲜活明媚,甚至仿佛挣脱了什么沉重的束缚一样,楚王便也没有走过去叫两个小丫头紧张自己,远远地跟着罢了。


    倒是何泽低声对楚王笑着说道,“没想到表姑娘这么不怕生。”


    燕宁在京都的时候多羸弱胆小啊。


    没想到孤身一人来了蜀中,竟然还无忧无虑这么开心,完全没有害怕的样子。


    楚王没有回答他这么蠢的问题。


    不怕生?


    不怕生的话,恨不能攥着他的衣摆到地老天荒做什么。


    “王爷在而已。”沈言江突然开口说道。


    他难得会说话,何泽不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知道说话了?”他这么一问,沈言江又不吭声了,只是因为楚王的吩咐,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十一公主的背影,唯恐有人冲撞冒犯了十一公主。


    显然沈言江也知道,如果当真遇到突然发生的事,楚王只能护住一个的话,那必然是燕宁而不是十一公主,因此他的注意力也都专注在十一公主的身上。他的目光目不转睛,仿佛跟楚王跟着两个小姑娘是最紧张的公事,这么认真,何泽都忍不住感慨了一下长江后浪推前浪,摸摸鼻子,笑嘻嘻地跟着楚王不再说话了。


    等到十一公主跟燕宁一同买了许多两旁地摊上的做工漂亮却粗糙的玩意儿,楚王付了账以后,何泽庆幸自己多带了两个侍卫。


    两个侍卫都已经手里提着无数的东西。


    “王爷,这糖甜甜的。”燕宁看到一处卖糖的铺子,跟十一公主好奇地凑过去看,之后从里头发现了在京都之中没有的晶莹剔透,又细碎得像是星星碎片一样的糖。她好奇地吃了一颗,只觉得好吃极了,又抱着一袋糖带着嘴角抽搐的十一公主跑到了楚王的面前,双手捧起糖袋子对楚王献宝说道,“我知道王爷不喜欢甜食。可是这糖可小了,王爷就当吃个新鲜。”


    她的样子期盼又期待,何泽见她现在就知道孝顺长辈,顿时十分欣慰。


    多可爱的孩子。


    他们家王爷……应该能感受到被孩子关心的时候的幸福了吧?


    十一公主有些紧张地看着楚王,唯恐楚王发怒。


    皇族都知道,楚王不喜欢甜食。


    楚王垂头冷冷地看着踮着脚尖儿努力把糖果送到自己眼前的哭包。


    他看了看四周那些努力生活,不知和哭包身处同一天地十分危险的辛辛苦苦的百姓,再抬头看了看今日晴朗的天,慢慢地拿了一颗糖,抿进了薄唇之中。


    燕宁的笑容顿时快活起来。


    十一公主嘴角抽搐了一下。


    行了,她算是看明白了,在她叔祖的面前,燕宁做什么都是好的。


    “何大人,你也尝尝。”燕宁已经把一包糖塞进了何泽的手里,又拿了糖送给辛辛苦苦帮自己和十一公主拿东西的侍卫。她正忙着分好吃的糖,十一公主就见沈言江脸色冷淡地站在一旁,燕宁似乎还没有忙到他那儿。


    十一公主转了转眼睛,对这么格外机灵又得楚王几分看重的小子就笑嘻嘻地问道,“你吃不吃糖?”她笑容满面,就把自己手里捧着的糖袋子塞进了沈言江的手里,对他眨了眨眼睛说道,“请你吃。甜得很呐。”


    沈言江一直都很刻板的脸在这袋糖塞进手里的那一刻,突然出现了裂痕。


    他诧异地看着十一公主,许久之后,眼底闪过什么,抿了抿嘴角,却没有拒绝,轻声说道,“多谢公主。”


    “客气什么。我这段时间承你照顾,想必之后的时候也要有许多麻烦你的事。”十一公主没想到沈言江看起来冷冰冰不苟言笑,仿佛学着楚王那样沉默寡言,可是却似乎是个并不难以接触的性子。


    就仿佛坚硬的外壳只要被她辛辛苦苦地拆掉,内里的沈言江是个很温和的本性。


    她一下子就觉得有趣了,而且这段时间在王家,十一公主没有受到王家的人太多的滋扰也的确是因为沈言江的缘故,她也并不是傲慢得看不起粗俗武将的那种皇家贵女,见燕宁已经凑到楚王的身边,她便跟沈言江说话。


    沈言江本想不回答她的那些问题。


    然而目光落在手里尚且还有十一公主余温的糖袋上片刻,他垂了垂眼,还是回应了十一公主。


    “有个银楼。”十一公主和沈言江说着话的时候,就见前方出现了一座很大的银楼。


    “那是蜀城最大的银楼,听说南来北往的珠宝商人都喜欢把宝石珠宝卖到这家银楼中转,应该能有些京都少见的宝贝。”何泽已经做足了功课,笑着说道。


    这银楼很大,里头的女眷来来往往的,显然生意十分兴隆。


    十一公主的眼睛都亮了。


    做女子的,就没有不喜欢亮晶晶的宝石与首饰的。


    她急急忙忙地拉着也很期待的燕宁一同进了银楼。这银楼里很大,一楼的大大的空间里都是往来的女眷,这叫十一公主和燕宁有些眼花缭乱。只是楚王随意扫了扫这一楼展示出的宝石与首饰,见都是寻常货色,便也不多主意,叫何泽寻了银楼的掌柜把十一公主和燕宁迎到了二层的隔间里去。


    见燕宁和十一公主由着侍卫们簇拥着进了二层的隔间,她身在高大的侍卫们之中越发羸弱娇小,楚王站在一层仰头看了片刻,皱眉说道,“太弱了。”


    “王爷?”何泽是他的心腹,自然跟着他,便低声问道,“王爷还有何吩咐。”


    “软弱胆小,还不聪明。”楚王继续嫌弃着说道。


    何泽便笑了。


    “王爷说的是表姑娘吧?”他还是习惯管燕宁叫表姑娘。


    “在军中多留意些,多留心那些年少俊杰,要出身好些,家中和睦,长辈慈爱,少些乱七八糟的事的。”楚王对何泽继续淡淡说道,“……家风要好,年纪与她般配些,要生得俊俏些,不喜姬妾之流。”


    他的脸色漠然,何泽急忙把这些条件都记在心里,忙对楚王说道,“王爷放心,属下一定把这件事办好。”这明显是自家王爷不放心外头的那些不知根知底的少年郎,想给表姑娘挑个样样儿都好,不会委屈了表姑娘的郎君。不过何泽想想,燕宁也的确到了这个岁数了,明年她就十四岁,豪族贵女大概都十四五岁就开始相看人家,预备定亲,等十五岁及笄之后,立刻就办婚事的好些呢。


    如今给燕宁挑着,慢慢儿来,一年的功夫他也能给燕宁多挑几户人家,交给理国公府做个选择。


    “王爷对表姑娘真是一番慈爱之心啊。”他低声对楚王笑着说道。


    要求这么苛刻,只怕这人选寻觅起来也艰难。


    “本王不护着她些,她死都不知怎么死的。”楚王脸色淡淡,却突然觉得自己说出了不得了的话。不露痕迹地怔忡一瞬,他便将心头这种莫名心悸的感觉忽略去了第二层,看十一公主与燕宁都挑了什么首饰。


    十一公主正好奇地看着一只双股的金钗,素面儿的,完全没有宝石镶嵌,赤金亮得刺眼,只是这金钗虽然什么花纹都没有,听说却是银楼里卖得很火的一款首饰。


    “为什么啊?”十一公主好奇地问道。


    那服侍的伙计见她和燕宁气质不凡,见她好奇,仿佛不明白,便笑着对十一公主和燕宁说道,“回两位姑娘的话,这是咱们蜀中民间的一种风俗,若是男女互相喜爱即将定亲的时候,做男子的就赠给未来妻子这样的金钗。”他拿着这细长的金钗一动,就在燕宁诧异的目光里变成了两只,又一并,这两只金钗就成了一只,便笑着说道,“取的是情比金坚的吉利话。”他笑眯眯的,十一公主和燕宁都叹为观止了。


    “那,那我要一根。”燕宁急忙说道。


    “你!这是男子送给女子的。”十一公主急忙说道。


    “没什么。什么男子啊女子啊的……如果是我喜欢的人,我愿意反过来,送给他,表达我一生一世和他好的期望。”


    燕宁羞涩地和十一公主咬耳根。


    她不知怎么,听了这服侍的伙计这么说,就格外想要买一对儿。


    “我可不要。我要日后我的夫君送给我才行。”十一公主哼了一声,对燕宁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性子这么软,日后还不叫你夫君欺负死。”她觉得燕宁以后大概要被夫君吃得死死地,燕宁便扭了扭衣角红着脸说道,“如果他喜欢我,珍惜我,真心对待我,不伤害我的心,不叫我被人欺负,那,那我乐意叫他欺负我。”她觉得十分不好意思,虽然声音细细的,只有十一公主听得到,可是她还是躲在了十一公主的身后脸颊红红的。


    十一公主觉得燕宁完了。


    从小儿看到大,只怕燕宁长大了嫁人的时候,也是这样柔和的脾气。


    “那你自己买吧。我倒是想知道,日后谁有这福气得了你的情比金坚。”十一公主便玩笑说道。


    反正不是沈言卿就是了。


    燕宁心里小小地腹诽了一下,笑眯眯地没说话。


    “情比金坚?”何泽万万没想到燕宁和楚王还有这样的默契,楚王正想给她挑夫君,燕宁就想到日后要送夫君情比金坚了,不由笑着对楚王说道,“若能得了表姑娘的金钗,的确是一件很有福气的事。”


    他对楚王说笑,楚王微微皱眉低声说道,“年纪不大就想嫁人,蠢得很。”他还说燕宁蠢……何泽半晌没吭声,难得没有回应自家王爷,却见楚王已经走到了十一公主和燕宁面前的小桌子前头。


    桌面上除了那狗屁情比金坚之外,还有几盘子铺得满满的最上好的宝石珍珠珊瑚打磨出来的首饰,瞧着这样式的确是京都都没有的。


    特别是一匣子剔透晶莹,瞧着五颜六色的碧玺,大块大块的,一块块地码在匣子里,就算是在京都也是难见的。


    女孩子最喜欢的就是颜色漂亮五颜六色的宝石,燕宁多看了好几眼。


    只是她也知道这样剔透大块的碧玺贵得很,因此不过是欣赏了一会儿就算了。


    “两位姑娘挑得怎么样了?”


    “都要了。”楚王在一旁冷冷地说道。


    十一公主和燕宁都诧异地看着楚王。


    这桌面上的首饰好几盘子呢,价值万金。


    银楼伙计遇到大主顾激动得浑身发抖,急忙一叠声地答应着帮两个小姑娘整理这些首饰,嘴里还飞快地说道,“本店还有新到的波斯宝石,缅甸翡翠,都十分合适两位姑娘回去打首饰。”


    “也要了。”楚王看都不看,直接叫银楼的伙计把宝石装起来,拿了厚厚的银票给了那伙计,带着晕乎乎的十一公主和燕宁出银楼。


    “买个首饰而已,挑挑拣拣过于磨蹭。去吃饭。”他叫两个丫头去对门的酒楼,顿了顿侧头对一旁沉默不语的沈言江说道,“去买只情比金坚给我。”日后带回京都送给皇帝,就当做是给皇帝的手信。


    至于他自己。


    楚王冷哼了一声。


    他可不稀罕什么情比金坚。


    沈言江脚下微微一顿,无声地回头,去寻银楼的伙计买金钗。


    他买了两只。


    一只奉给楚王,另一只,他偷偷藏在了怀里。


    第73章


    等吃过了饭,燕宁又跟十一公主去了绣庄,抱了很多的绣品还有漂亮的绸缎。


    她只觉得这一天,自己快活得不得了。


    楚王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后,把所有的帐都给付了。


    燕宁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怎么能叫王爷花钱呢?


    不过,她也想,或许男子在外面不好叫女子花钱吧,因此等回到王家,楚王准备离开的时候,她急急忙忙地追上了楚王,把自己问拂冬要来的银票想塞给楚王,小声说道,“王爷,谢谢您,今天我过得很高兴。”


    她养在京都国公府中,一团锦绣,可是却只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子,也对外面怕极了,很少会有这样在外头逛街的时候。这倒不是国公府不让她出来,而是燕宁自己就不想出来。


    可是她觉得今天和十一公主出来,还有楚王也在,自己突然不觉得出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了。


    楚王冷眼看着她手里的银票。


    “本王缺钱么?”他冷冷地说道。


    燕宁一愣,见楚王面露不悦,急忙摇头说道,“我知道王爷是个大方的人。可是我,我不应该心安理得地花王爷的银子呀。”


    她觉得有些困惑,然而楚王却懒得理她。哭包的那小心肝儿里每天不知道都在想什么,反正是蠢得厉害。他冷冷地勾了勾嘴角问道,“你觉得本王会小气到叫你还钱?还是担心本王日后拿这些东西来胁迫你,拿捏你?你信不过本王?”他这话很严厉,燕宁顿时愣住了,看着露出恼怒的楚王慌忙摇头说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这样想的。”


    “那就闭嘴。”楚王一向厌烦逛街。


    他今天逛了一天,听了一天十一公主和燕宁咯咯的笑声,觉得脑仁儿疼。


    此刻心里烦得厉害,楚王越发懒得和燕宁纠缠这种事。


    不过是花了些银钱,哭包却对他见外成这样,真是叫他寒心。


    “那些东西爱要不要。不要的话就丢掉,别叫本王看见。”他抬脚就走,燕宁顿时发觉自己惹楚王生气了。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楚王会生气,可是当看见楚王转身冷漠离开的背影,她一下子就觉得恐惧了起来。


    她畏惧楚王冷漠地背对着自己的样子,恐惧从心底蔓延开来,叫她急急忙忙追着楚王跑了两步,一下子就揪住了楚王的衣摆,紧张地说道,“我叫王爷生气了么?如果王爷生气了,就告诉我为什么生气,我以后一定改。王爷,你别生我的气。”


    也别拿背影对着她。


    “长者赐不可辞。长辈给你买什么,你接着就是。拿出银子出来就是侮辱。”


    “我记住了。”燕宁急忙点头说道,见楚王微微侧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她急忙保证说道,“再也不敢了。不敢辜负王爷的慈心,以后王爷给我什么我都收下。”她怕得脸都白了,显然很畏惧楚王对自己的冷漠。


    楚王心里嫌弃了这哭包一番,顿了顿,转身过来对她说道,“我准备回军营。”他在军中还有事,如今燕宁的情绪已经平和,想来之后的这些日子不会有哭包泪流满面的事发生,因此楚王自然要返回军营。


    而且刚刚他也不是要离开。


    哭包曾经哭唧唧地说过,不想看见他的背影。


    楚王时常记得这句话。


    唯恐他什么时候再给哭包一个背影,哭包就要令黄河都泛滥。


    “王爷忙于公事,就快些回去吧。我已经过得很开心了。”虽然有些失落,可是燕宁却觉得楚王今天舍下一整天来陪着她和十一公主已经足够了。她听话地点了点头,见楚王微微颔首不再说什么,便说道,“我和公主就在王家,王家如今也不敢再作怪了,所以王爷什么都不用担心。等太子殿下要启程的时候,我和公主再提前回去。”虽然在蜀中接下来的日子里可能见不到楚王了,可是有楚王这整整一天都陪着她们,燕宁觉得已经满足了。


    她不愿因自己任性,就叫楚王为难。


    “你可以提前几天回军营。”


    楚王说完了这句话,就见燕宁的眼睛亮了。


    她看着楚王露出大大的笑容。


    “好!”


    她觉得自己就想听的就是楚王的这句话了。


    如今,已经没有半点遗憾。


    因此,燕宁还主动催着楚王回去。


    见她迫不及待的懂事的样子,仿佛自己是烫手的山芋,楚王莫名觉得心里不舒坦,到底只是冷哼了一声带着何泽离开了蜀城,回去军营中继续公务。


    他一走,燕宁和十一公主都觉得王家没趣儿了起来。


    只是十一公主到底心里记挂王老夫人,因此安心地住着,反正王家人已经被楚王收拾得服服帖帖,再也不敢有人在她的面前说出什么不应该说的话。更何况楚王虽然走了,却把何泽留了下来,何泽和沈言江两个人看起来都很不好惹,王家就更加老实了。


    等过了几日,太子给十一公主传信,说要回京的时候,十一公主抱着王老夫人哭了一场。


    “您别记挂我。您也看见了,有叔祖在,我在京都也受不了欺负。至于母亲……贵妃娘娘是公允的人,对母亲一向都很照顾。”看着王老夫人老泪纵横的样子,十一公主也忍不住伤心起来。


    这世上最令人难过的事不外乎就是心心念念的亲人远隔千山万水不能重逢,就算重逢也只是短暂的。见外祖母伤心得不得了,十一公主看着她满头的白发,再想想自己母亲王美人在宫中凋零的寂寞,忍不住轻声说道,“您再等等,等我日后开府,就把您接到京都来,咱们就能团聚了。”


    这是燕宁的建议。


    十一公主觉得这个建议真的很好。


    反正这些天她也看清楚了。


    王家里头,她那些舅舅舅母对王老夫人也就是那样儿。


    看似孝顺,可是又有多少把她真的孝敬起来呢?


    如果王家的人不知珍惜,那以后就叫她奉养她的外祖母。


    或许王老夫人来了京都,还能有机会进宫,与王美人母女团聚。


    “好,好,好。”王老夫人听着十一公主这样天真的话,大半是觉得不可能的,毕竟不说她年纪大了,就说日后十一公主如果开府成亲,谁家驸马会容忍公主的外祖母也跟着公主住呢?


    只是十一公主有这份心就是好的,王老夫人摩挲着十一公主的手背含泪说道,“公主和娘娘只要好好的,我心里就高兴了。”她转身叫人把一个红木匣子放在十一公主的手上含泪说道,“虽然有贵妃娘娘与王爷的维护,可是你们在宫里只怕也不宽裕。王家没什么能给你们的,多带着些银子吧。”她听十一公主时常说起楚王,说起李贵妃,却唯独没听过十一公主说起王美人被皇帝如何心疼庇护,就知道,王美人是真的不被皇帝放在心上。


    她们母女不得宠,在宫中不仅行事进退都得小心翼翼,那手里头只怕也不宽裕。


    王家靠着王美人的风光在蜀中好生兴旺,这些银钱都是王美人母女应该拿走的。


    “多谢外祖母。”十一公主见王老夫人记挂王美人,也知道拿走这些才能按老人家的心,便答应了一声,收了这个匣子。


    “日后也请阿宁多多照顾公主。”王老夫人年岁长,自然看出楚王对燕宁更加庇护一些,又想到燕宁养在理国公府,那理国公府是就算王家远在蜀中也曾经听过姓名的世族豪门,她便拉着燕宁的手请求说道。


    这样的老人家对自己露出请求的样子,燕宁顿时慌了手脚,忙摆手说道,“您说的这是哪儿的话。我和公主要好,以后自然是亲近的。更何况往后我还得公主多照顾呢。”她十分羞涩,王老夫人见她真心与十一公主亲近,不由松了一口气。


    她和十一公主又一同哭了起来。


    等哭了这一回,十一公主才恋恋不舍地和燕宁回去了军营里。


    太子已经决定回京了。


    他这段日子在蜀中并未见外头求见自己的蜀中官宦还有世家的人,安安心心地躲在军营之中。


    因楚王的威慑,因此就算无数的蜀中官宦想要巴结太子,可是却都没有人敢闯到军营之中,也没有人能见到太子一面。这样安安分分地过了这些天,太子就算即将离开蜀中,也没有去见谁,倒是知道十一公主和燕宁回来了,他便笑着亲自把这两个女孩儿给接过来。


    见十一公主和燕宁都在王家养得不错,少了几分刚刚到达蜀中的疲惫还有憔悴虚弱,太子终于松了一口气。


    “后日就回去,怎么样?”他对十一公主和燕宁问道。


    “这样的事,太子决断就是了。我们都已经在蜀中过了好些日子,都很满足了。”十一公主急忙说道。


    燕宁抿了抿嘴角,也轻轻点头。


    “那就后日启程。”太子见十一公主和燕宁身后的人带回了许多的箱笼,也知道楚王之前陪了这两个小丫头一整天的事,不由微笑起来。倒是十一公主急忙把那天用剩下的银票递给太子,因为当天大多都是楚王把帐都给结了,因此她手里的银票剩下了好些,自然是要归还太子的。然而太子不过是看了一眼就摆手说道,“给你以后用吧。”送出去的银子哪儿有收回去的道理,而且十一公主是他的妹妹,虽然素日里不亲近,到底也是亲的,太子自然不会吝啬。


    十一公主这才道了谢,把银票收好了。


    燕宁却四处看了看。


    “太子殿下,王爷呢?”她怯生生地问道。


    “叔祖在主账看书呢。”太子见燕宁犹豫着看着自己,便笑着说道,“叔祖眼下没有公务,你去了不会打搅他。”他笑容温和,燕宁顿时眼睛就亮了,急急忙忙跟太子道了谢,这才往楚王的帐子去了。


    她也知道自己在蜀中的时间不多,因此也想要和楚王多说说话,只是楚王平时很忙,她就乖乖地不去楚王的面前转悠,睡了两天硬得腰疼的军营的床,仿佛一眨眼的时光,她就要离开蜀中了。


    燕宁觉得十分舍不得。


    她坐在马车上,看着太子和楚王道别,又看见楚王夹着一个一脸满足的大皇孙到了自己的车子的前头,不由急忙挑了帘子叫大皇孙爬到了车上,关心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她见大皇孙脸上云淡风轻,身上的贵气足足的,可是被楚王夹米袋一样夹着过来,看起来似乎是出了什么事的样子。大皇孙斜靠在马车里的软垫上,摆出了贵公子一般优雅慵懒的姿态,目光落在楚王的身上,仿佛带着几分央求。


    “练剑的时候腰拧了。”楚王残酷地说出了这件事。


    大皇孙端贵慵懒的姿态微微斜了斜,绷紧了漂亮的小脸,没说什么。


    他依旧从容。


    “原来是这样啊。”燕宁用同情的目光看了一眼大皇孙。


    腰拧了其实真的特别疼。


    怪不得都不能坐着,要靠在垫子上了。


    “其实……练剑的时候可容易拧了腰了,王爷也要小心啊。”见楚王用冰冷的眼神看着自己,仿佛觉得她很怀疑他的能力似的,燕宁觉得自己似乎在离别的时候说这些傻话真的很蠢,忍不住拧着手指对楚王小声问道,“王爷,我还可以给您写信么?”楚王要明年才能回来,燕宁不会因为自己娇纵就不懂事地闹着楚王回京都……当然,楚王也不可能因为她闹腾起来就回到京都,因此她就是想跟楚王继续通信。


    楚王淡淡地应了。


    燕宁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扒着车窗往外看,心里开心了好些。


    此刻,一个英俊的青年正带着两队精兵站在太子的身边,似乎和太子说些什么。见他们似乎也要同行的样子,燕宁一愣急忙对楚王问道,“王爷,沈副将也要回京都么?”


    她见那似乎在和太子还有跟随太子而来的侍卫首领说话的正是沈言江,不由想到了之前自己跟楚王说的事,越发压低了声音对楚王问道,“您……您把长公主的事跟他说了么?”虽然长平长公主在李贵妃的面前碰了钉子,可是她想要作恶真的太简单了,总是要给沈言江提个醒儿才好。


    楚王见她就要离开蜀中,不知道跟自己哭唧唧地道别,反而在关注沈言江,微微皱眉。


    燕宁对沈言江是不是太关注了一些?


    燕宁虽然性子软,可是楚王从未见过她对外人这样在意。


    而且不仅仅是沈言江,燕宁仿佛对长平长公主的态度也很奇怪。


    “你很在意端阳伯府的家事么?”楚王突然问道。


    燕宁正看着沈言江呢,闻言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之后身子一僵,脖子都硬了,慢慢地,慢慢地看向眯起眼睛的楚王。


    “就是,就是路见不平而已。”她心虚地看着楚王。


    只是她一向单纯,此刻努力挤出的笑容半点都不诚心,楚王就看着她,半晌之后在燕宁有些坚持不下去的笑容里转移开了目光。


    哭包怎样,对谁更关注和他有什么关系。


    “我已经告知他这件事。这次他回京都,一则一路护送你与十一,一则叫他替我给陛下送封信。”沈言江比普通的侍卫心细一些,跟着两个小丫头上路懂得机变,会更叫人放心。


    至于那封信,自然是楚王请陛下看着长平长公主些,别以为自己是个长公主就以为自己可以兴风作浪……当年长平长公主怎么成了端阳伯的正妻大家都还没忘呢,自己在端阳伯府脚跟还没有站稳,就想欺负人家正牌的原配母子,怎么能这么无耻。


    沈言江是楚王很看好的军中下属,他自然不可能看着长平长公主作恶。


    而且燕宁既然跟他告了长平长公主一状,可见长平长公主干的这恶心事连个孩子都看不下去。


    “这样啊。”燕宁觉得沈言江肯定不是一个好话题,急忙转移话题对楚王说道,“那,那他离开了,王爷的身边就少了得力的助手吧。王爷在蜀中虽然如今已经平定了纷乱,可是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嗯……”她想了想对楚王说道,“每天好好吃饭,不要忙于公务到很晚。”她念念叨叨,见楚王威武地站在自己的面前一动不动,并没有因为自己很烦就转身离开叫自己闭嘴,越发地在楚王的面前念叨起来。


    楚王也都沉默着听了。


    直到太子启程了,燕宁还趴在马车的窗子上往楚王的方向看。


    他站在那里,仿佛风雨都不能动摇,慢慢地离她远了,叫她看不见了。


    可是燕宁却能够感觉到,他一直都在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也没有转身留给他们背影。


    燕宁的眼眶顿时酸涩了起来,慢慢地变红,却努力忍着不再流眼泪。


    “叔祖明年就能回来了,你别舍不得。”十一公主看燕宁拼命地忍着不哭的样子,心里十分怜惜她,忙对燕宁说道,“若是你心里难受,就哭出来也好。”


    她叫燕宁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却听见燕宁声音沙哑地低声说道,“不哭。我,我要坚强点,不要做叫王爷担心的人。”她带着哭音,可是真的忍住了没哭,这对于知道燕宁胆怯性子的十一公主来说真的是一件很惊奇的事情。


    甚至正板着脸努力保持尊贵的气度的大皇孙都看了燕宁一眼。


    他似乎觉得当日在宫中见到的这位软乎乎的姑娘变得跟离开京都的时候不一样了。


    可是燕宁自然不知道十一公主和大皇孙心里都想了些什么。


    她只是忍耐着,这一路无论回程的时候多么辛苦,也没有哭泣,更没有抱怨,更没有拖后腿。


    只是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等他们一行人回到京都的时候,太子就见皇帝已经命九皇子和十皇子在城门接他们。因为在到达京都的前一日,太子已经叫所有的人好生休养了一整天,因此燕宁回到京都的这一天精神还算是不错,见十皇子正笑嘻嘻地走到太子的身边说着什么,还往自己的马车的方向指了指,她不由也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等马车停在了离太子还有些距离的地方,十皇子便快步过来掀开了马车的帘子,正对上一脸严肃,此刻正襟危坐的大皇孙。


    豆丁一样的小身子,挺拔严肃,比十皇子气派多了。


    十皇子嘴角抽搐了一下,大大咧咧地揉了揉大皇孙的小脑袋。


    大皇孙下意识蹭了蹭,僵住,之后板着脸拱手,一字一顿地对十皇子说道,“见过十叔。”他气势凛然,十皇子抽搐着嘴角看着他,许久之后一本正经地说道,“也见过大侄儿。……你胖了你知道么?”


    他眼里带着坏笑,大皇孙一愣,下意识地捂脸紧张地说道,“不可能!”辛辛苦苦出皇差怎么可能变胖!他,他应该精神干练,消瘦果敢才对!大皇孙紧张得不得了,燕宁更同情他了,见十皇子在坏笑,不由小声说道,“没胖。”


    大皇孙听了这话,急忙去看十皇子,见十皇子正对自己嬉皮笑脸,松了一口气,越发挺拔地说道,“十叔素喜说笑,我早就知道。”他一张俊俏的小脸儿板得紧紧的,只是唯恐被十皇子继续调戏,坏了自己皇家的气度,急忙从十皇子堵门的马车上钻了出来,用从容的脚步往太子和九皇子的方向去了。


    见他走了,燕宁才对十皇子诧异说道,“没想到你们的关系这么好。”


    她没有想到十皇子和大皇孙这么亲密,这样随意地取笑,可不像是不亲近,不熟悉的样子。


    而且显然十皇子习惯逗弄大皇孙。


    “他时常去宫中给母妃请安,自然我见得多了,就亲近起来。”大皇孙时常在李贵妃的宫里,十皇子也常去看望李贵妃,叔侄俩自然接触得多。


    十皇子性子跳脱活泼,哪怕大皇孙再老成持重,也觉得与十皇子合得来。


    因此他们叔侄之间的感情还是很不错的。


    可是这些燕宁却不知道。


    她虽然上一世时常听十皇子和阿蓉说话的时候提到太子还有几个皇孙,却没有想到十皇子原来和皇孙这么亲近。


    “对了,十一一会儿直接回宫,至于你。”十皇子见燕宁有些恍惚,唯恐她累了。累坏了这小家伙儿,阿蓉不罚他跪搓衣板就怪了,急忙对燕宁嘘寒问暖地说道,“母妃说你身体弱,奔波一路一定很累,叫你直接回府里歇着,不必去宫里请安了。等过几天你休息好了,母妃再设宴,咱们在宫里好好儿吃顿……”他才说到这里的时候,却只听见城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尖锐高昂的声音质问道,“表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回来了?!为什么你不肯见我!”


    十皇子的话顿时被噎住了。


    第74章


    燕宁也一愣,下意识地去看城门口。


    虽然因太子回京,城门口已经没什么闲杂人等会等在这里。


    可就算是这样,远远的也有京都百姓在这里观望着。


    “这是冯瑶么?”燕宁不由好奇地问一脸满不在意的十皇子。


    如果是冯瑶在质问太子,那冯瑶这是想做什么?难道非要闹得满城风雨,叫人人都议论她和太子之间有什么事么?


    就算是有什么事,关起门来自己询问,为何要在大庭广众。


    “是吧。她最近在京都蹦跶得欢。”燕宁不在京都是不知道,冯瑶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蹦跶了,甚至还因为不能进宫,因此在外堵过一次与李贵妃一同去京都城外的大相国寺去参拜祈福的太子妃,言语之间很是不客气,并且指责太子妃善妒,因为嫉妒自己和太子之间感情好,因此在宫中进了谗言,说太子妃狠毒下作之类的。


    这些话太子妃听了也就罢了,却叫李贵妃勃然大怒。


    大相国寺香火鼎盛,京都豪族或者官宦之家的女眷云集,每天都有很多人在。


    冯瑶公然指责太子妃,给太子妃没脸,李贵妃怎么能饶了她。


    李贵妃就在大相国寺把冯瑶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她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叫侍卫把冯瑶给扣住,指着她骂了一顿都是长辈的仁慈,至于叫人直接把冯瑶赶出大相国寺,并且训斥了冯瑶的生母承恩公夫人教女无方这样的事就不必说了。


    这可比太子妃受的指责厉害多了,冯瑶本来刚刚风光地过了一个及笄之礼,正是京都之中炙手可热的贵女,可是打从李贵妃把她骂了一顿毫不留情地赶走,京都众人才霍然发现,原来冯瑶这所谓的太子最喜欢的表妹不仅愚蠢蠢笨,而且似乎也没有承恩公府自家说的那么讨宫中喜欢。


    如果当真讨宫中喜欢,李贵妃怎么舍得骂她?


    李贵妃可是她的姑母,却这样毫不在意地训斥她,可见冯瑶得宠这句话水分不少的。


    因此最近往承恩公府去说亲的人都少了许多。


    这样门庭冷落,冯瑶能受得了么?


    李贵妃和太子妃沆瀣一气欺负她,不叫她进宫,也不叫她知道太子的事,这不就是因为太子远在蜀中不知道她们对自己做了什么么?因此冯瑶盼星星盼月亮一样地盼着太子回来,好不容易算着太子快回来了,她就愤怒地发现,宫里头根本就没人来告诉她太子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她倒是个有毅力的人,天天在城门口等着,总算把太子给等到了,如今看见了太子,自然迫不及待地就要指责太子不把自己放在心上。


    太子奔波了一路,虽然也休息过了,可是阔别东宫这么久,他想念妻子儿子们还有皇帝贵妃想得心都疼,哪里能叫冯瑶拦着。


    虽然他疼爱冯瑶,可是冯瑶总是要排在家人之后的。


    因此听着这尖利的,令人觉得十分不悦的声音,太子脾气温和,便对冯瑶含糊地说道,“都没叫来。兴师动众的叫人瞧着不像话。”


    他在蜀中那么老实,甚至都不见那些蜀中的官宦还有世族之人,就是因为太子无论如何得皇帝宠爱,也牢牢地记得自己只是个太子,与外臣往来暂时没有他什么事儿。在蜀中尚且如此,更遑论是京都,因此太子只希望轻车从简地进宫,不必闹得那么热闹,叫人瞧着不好看。


    此刻见冯瑶不懂事,太子便含糊地说道,“表妹,你先回去。什么时候我闲了再来看你。”他给冯瑶画了个饼,也不知道这闲了是什么时候了。只是他到底疼爱冯瑶这么多年,没法儿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冯瑶没脸,因此犹豫了片刻,便对一旁含笑而立的九皇子温和地说道,“阿瑶来见我带的人不多,我有些担心。”


    他担心这些承恩公府的下人制不住冯瑶,叫冯瑶又跑到宫里吵闹,因此就把身份比冯瑶高能压得住她的九皇子给请出来,叫九皇子把冯瑶送回承恩公府,叫承恩公好好看着冯瑶,别叫她出来闹事。


    因此太子便对九皇子说道,“劳烦九弟送阿瑶回国公府。”


    九皇子含笑应了一声,温润如玉,站在冯瑶的面前。


    只是他还是往燕宁的方向看了一眼。


    “谁要你送我,你配么!”不过是个生母亡故,被李贵妃如养猫养狗儿一样养着解闷儿的皇子,如今竟然还敢站在她的面前!冯瑶冷笑了一声对微微笑着的九皇子冷笑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贵妃是一伙儿的!她是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做皇子了不起么?不过是陛下随意宠幸……”她看不起九皇子这样出身不高,生母也不是显赫嫔妃,血脉不怎么高贵的皇子,在她的眼里,她可是太子的表妹,寻常的皇子自然也比不上她。


    “住口!你,你越发放肆了,不知尊卑冲撞皇子,谁给你的胆子!”太子没想到冯瑶越发狂悖。


    他想要好好照顾她,也想要给她留面子,可是冯瑶说出这种冲撞皇子的话,叫他怎么给她面子?


    给了她面子,饶了她,冯瑶就会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自己是谁。


    而且九皇子就不要面子么?


    冯瑶是他表妹,九皇子还是他的弟弟呢。


    “你有什么高贵的血脉?不过是臣下之女,也敢在皇子面前放肆!”而且冯瑶竟然说被太子视为母亲的李贵妃是白眼狼,更叫太子气死了。他目光带着几分阴沉地看着冯瑶问道,“我听你这些话,只怕你不是仓促说起。”


    冯瑶说这些话这么顺溜,可见这么说李贵妃不是一天两天了。想到承恩公府竟然这么看待辛辛苦苦养育自己长大的李贵妃,太子就觉得手心发凉。


    他一向亲近母族,可是不知为什么,仿佛从冯瑶及笄之后,他觉得母族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也慢慢地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承恩公府,把李贵妃当成什么?


    太子觉得窒息。


    “既然不识抬举,九弟,你陪我回宫就是。至于你……”太子看着不敢置信的冯瑶缓缓地说道,“叫侍卫绑你回去。”有那么一瞬间,太子想到了从前冯瑶对自己的亲近还有快活的眼神,心都软了那么一下。


    然而他更知道,自己如果再宽容冯瑶,不仅是自己的错失,也会害了冯瑶。


    如今冯瑶就敢对九皇子这样无礼,日后谁知道冯瑶会做出什么。因此他硬着心肠转头,不去看冯瑶泛起了泪光与怨愤的眼睛,对九皇子说道,“九弟把十一妹接来,咱们走吧。”


    他看向这边的马车.


    十一公主正跟燕宁咬耳朵呢。


    “她也有今天。不过如果再给她两巴掌就更解气了。”看见冯瑶吃瘪,十一公主就很满意。


    而且她如今得了楚王的话,身为公主,不必对冯瑶十分宽容,自然也跃跃欲试,想要收拾收拾冯瑶。


    燕宁却下意识地看向被冯瑶这样羞辱的九皇子。


    九皇子似乎对冯瑶的冒犯并不放在心上,嘴角带着几分笑意缓缓走到了燕宁的面前,笑容温润。


    “阿宁,这一路可好?”他亲切得仿佛邻家兄长。


    燕宁咬了咬嘴角没有吭声。


    见她胆怯柔弱,九皇子也不在意,只是微笑起来,对她越发温和地说道,“你身体单薄,这一路就算看起来无碍,只怕也亏空了好些。回家以后好好调养,不要急着出来走动。”他又看向车上的十一公主和声说道,“太子要回宫了,十一妹,咱们一同走吧。”


    他这样温润有礼,燕宁都差点以为上一世九皇子干的那些坏事都是自己的错觉。只是想到就算在冯瑶的折辱之中依旧不改端方的九皇子,燕宁又觉得自己的心里生出凉气来。


    她急忙转头对十一公主说道,“那公主也快点回宫吧。王娘娘只怕也很想念公主,想念王老夫人的消息。”


    “那等有空了你进宫来找我。”十一公主拉着燕宁的手说道。


    “怎么,去了一趟蜀中,你们就好得跟一人儿似的了?”十皇子见十一公主和燕宁黏黏糊糊的样子便打趣说道。


    九皇子便笑吟吟地把目光在两个女孩儿交握的手上滑过。


    “那是自然。皇兄大概不知道阿宁多招人喜欢。”十一公主揽了揽燕宁单薄的肩膀,见她害羞得脸都红了,垂着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一味地笑,不由也笑了起来。


    她见十皇子一个人过来送燕宁,便从马车上跳下来对燕宁说道,“那叫沈副将带着人护送你吧。”她这一路经常找沈言江说话,实在是沈言江是个很冷淡的性子,不苟言笑的样子叫人觉得有趣。不过或许是她见沈言江的次数多了,沈言江也对她温和了许多,此刻沈言江带着侍卫站在一旁,见十一公主这样吩咐,便沉声说道,“遵命。”


    十一公主便笑了起来。


    “那我走了。”她捏了捏燕宁的手背,带着自己在蜀中带来的宫女还有蜀中买的东西跟着九皇子去寻太子。此刻冯瑶已经被太子命侍卫送走了,太子应该是气得够呛,也没再停留,带着弟弟妹妹还有儿子一同回宫去。


    等他们都走了,十皇子这才吐出一口气来说道,“承恩公府真是叫人厌恶。”他的声音很低,只有燕宁听到了,显然十皇子也对承恩公府不敬李贵妃这件事十分恼火,燕宁就低声说道,“就该都拖出去使劲儿打。”


    “哟,出去一圈儿胆子大了,还知道打人了?”十皇子见总是怯生生很羞涩的燕宁去了一趟蜀中,小脸儿变得精神奕奕不说,似乎胆子还大了,比之前在府中每日里紧张又害怕,胆小得不得了又莫名总是很压抑,仿佛总是很伤心的小丫头一下子明亮了起来。他见燕宁有了这么大的改变,便也放心了,笑着说道,“阿蓉如果看见这样的你,只怕也很高兴。”


    阿蓉总是不放心燕宁,惦记她,操心她,燕宁不开心,阿蓉就不开心。


    因此十皇子希望燕宁这个小妹妹要永远开心才好。


    这样他也能每天都看见阿蓉的笑容。


    “我就知道十殿下是因为我大表姐。说吧,这次送我回家是不是又是假公济私啦?”


    婚期临近,阿蓉就不见十皇子了,在家中闭门哪儿都不去,学最后的大婚的规矩呢。


    十皇子急死了,想挖洞,想爬墙,想上树,反正就想往阿蓉的面前凑,就是没有成功,此刻被燕宁拆穿,他也不脸红,一本正经地说道,“叫大姐夫。”


    “你先和大表姐成亲再说吧。”燕宁弯起眼睛笑了。


    她的确是和未去蜀中前不一样了。


    十皇子见燕宁的笑容明媚多了,哪怕她的身体再疲惫不好,可是却从眼睛里透出了精神劲儿,便无奈地摆手说道,“我算是败给你们姐妹了。”


    他曾经偷偷叫阿蓉管自己叫一声郎君,好家伙……叫阿蓉一巴掌就拍在了脸上。虽然拍得轻轻的只不过是调笑,可是这一刻,十皇子不得不再一次确定燕宁的确是阿蓉看着长大的。这死不改口的劲儿都一样儿一样儿的。


    只是看在燕宁还需要自己护送,他能直接护送到阿蓉的面前,十皇子就不忍辜负了今日的韶华,转身急急地说道,“你这么累,快回家休息去。”


    燕宁小小地哼了一声。


    她就不揭穿十皇子了。


    只是她还看了一眼跟着马车的沈言江。


    “其实……沈副将你也可以带人回去了。我不需要护送的。”这是京都,天子脚下,能发生什么啊。


    沈言江面容冷淡,目不斜视,淡淡地说道,“这是公主的吩咐。”


    他一副忠心耿耿,对公主的吩咐决不阴奉阳违的样子,燕宁顿时不知道能说什么了。她只能含糊了一声说道,“那就劳烦了。”这一路她的马车的身后有很多的箱笼,都是从蜀中带回来的楚王买给她的,还有她在楚王回军营之后又在蜀中买给家人的礼物。


    马车很快地行走,燕宁突然也归心似箭起来,只是行到半路,路过一处有着高高的匾额的庭院之前的时候,她就听见了一个年轻的女子的叫骂声。


    这声音朗朗,女子的声音清越,中气十足,叫燕宁好奇地掀起了马车的车帘。


    就见斜前方,高大的宅子之前,中门大开,一个穿着大红如火的衣裙,面容娇艳美丽的年轻女子从门中一边骂一边走出来,站在宅子的台阶下霍然回身,就指着那高高的匾额骂道,“什么豪门世族,什么侯门府邸!一窝子外头来的贱人,数不清的外室败类!一家子龌龊,我呸!早知道你们楚家养着这种没人伦的畜生,我当初就不能答应嫁到你们楚家!”


    她的声音十分好听,又气势足足的,就算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却也能叫燕宁一下子就觉得,她一定是正义的那方。


    “这世上有没有做妹妹的把服侍自己的贴身丫鬟给了兄长做通房的?好听不成?有没有人伦,还是人不是?!说出去了不怕天打雷劈!”这红衣女子就继续叫骂道,“天天不是临水照影,就是在男人面前提鞋,把家里的表哥们都吓得不敢回府,就以为自己母女能霸占了这侯府不成?!旁人忍得,我却忍不得,这世上再没有这样的道理,叫两个客居在府里头的下作玩意儿给辖制住的!”


    她骂得干脆,不多的功夫,从侯府之中快步走出了一个面色苍白的年少女孩儿。


    燕宁定睛一看,这不是姜嬛么!


    她再看了看这宅院,又想到这女子刚刚叫着“楚家”,不由诧异地对坐在车外的十皇子问道,“这是泰安侯府?”


    “是啊。”十皇子本来对这些京都里天天闹腾的事儿不感兴趣,不过见这是姜嬛倒霉,十皇子顿时叫车先停住了。


    燕宁也急忙看向姜嬛。


    姜嬛此刻面容惨淡,绝对不是装出来的,目光之中的羞愤还有怨恨都藏不住。


    此刻因为这女子的叫骂,围观的人就算是被泰安侯府的人驱赶开了,可是她还是窘迫得浑身发软。


    她没有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不顾一切,不顾家族嚷嚷出来的女人。


    “表嫂……”她给这红衣女子福了福才含泪说道,“请不要在外这样叫嚷,免得坏了楚家的家风。有什么事,我们进去再说。”


    她一副委曲求全顾全大局的样子,然而见她还敢出来,这红衣女子顿时冷笑,一口就唾在她的脸上大声说道,“少做出这么一副狐媚子的样儿!什么坏了楚家的家风,这楚家还有家风么?不是当年就被你那做了外室的亲娘给败坏完了么!坏了楚家的家风清誉,如今你又成清白的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无耻,什么叫做不要脸!”


    “你!”姜嬛见过的女孩儿,大多如姜家女孩儿那样心地良善的,就算是最野蛮的,也不过是泰安侯府大姑娘那种给她一耳光就算了的,哪里见过这种泼辣货。


    看着这大声嚷嚷的女人,她目瞪口呆,只觉得有理都说不清,气得浑身发抖。


    然而她颤抖着嘴角觉得这样的女人是自己第一次见到竟然束手无策,那红衣女子却已经冷笑说道,“我们楚家的家风本来再好不过,兄友弟恭,母慈子孝,我的小姑子们也都贤惠良善,本来是一家子清清白白的人家,偏叫你们这等下作的娼妇臭不要脸地巴结回来,坏了咱们楚家的门楣,叫世人以为楚家都跟你一样那么不要脸!”


    她把楚家给摘出来,就直接指着姜嬛骂了起来。


    姜嬛几乎不敢相信。


    她被这劈头盖脸的羞辱给刺激得几乎不能呼吸了。


    甚至她觉得红衣女子的唾沫都喷了满脸,此刻摸着脸颊上被女子唾了一口的地方,她只觉得这是比耳光还要可怕的屈辱。


    她颤抖起来,美丽无助,一副几乎不能承受的样子。


    “怎么,又摆出一副狐狸精的样儿了?旁人吃你这一套,我们楚家不吃!我们楚家上上下下,从男到女都是正经人!你别是忘了,就因为你这不要脸的,楚家的子弟都不肯回侯府,楚家的女孩儿羞于与你为伍,都给了你多少巴掌了?你还厚着脸皮想要攀附,你难道是癞皮狗么?”


    红衣女子就冷笑着对气得浑身发抖的姜嬛说道,“你那个外室的娘拿丫鬟笼络侯爷,你就青出于蓝拿自己的贴身丫鬟,都知道你有几斤几两重的丫鬟要送给你大表哥,你莫不是缺男人了你?真的缺男人,你大街上自己嚷嚷去啊!你表哥不要你的丫鬟,你还哭哭啼啼……你贱不贱啊你!贴身丫鬟给表哥暖床,你也想得出来,禽兽不成!”


    她却突然压低了声音对姜嬛轻声说道,“你敢做,我自然就刚嚷嚷。楚家的姑娘前日才嫁完了最后一个,都是亲近人家结亲,咱们楚家的姑娘不怕被你连累了名声。也不必投鼠忌器了蠢货!”


    她的嘴角微微勾起,又猛地拔高了声音说道,“我和世子才成亲没有三个月,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表姑娘就给他表哥塞丫头,这能不叫人生气么?!”说完,这刚刚还十分厉害的红衣女子一下子红了眼眶,十分委屈了。


    这么一说,那远远地都围观着的京都中人都惊呆了。


    原来这姜嬛看着年轻单纯的一个姑娘家,原来还能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拿自己的贴身丫鬟给表哥暖床啊。


    一时之间,但凡此刻还观望此地的人看向姜嬛的目光都有点不对了。


    这样心肠卑劣,又行事龌龊的女孩儿,也只有当外室的娘才能教的出来了。


    燕宁也目瞪口呆。


    她第一次发现姜嬛原来不是所向无敌的。


    “这位,这位姐姐是……”她觉得眼熟。


    “是泰安侯世子夫人。你们才出京都,泰安侯世子就订了亲,说是自己相中的,是将军府的小姐。你也知道的武将人家出身的姑娘,大多眼里不揉沙子,喜怒都在脸上。”


    十皇子因为泰安侯最近时常和理国公狼狈为奸蹦跶,因此知道泰安侯府的婚事,漫不经心地说道,“最近泰安侯府有许多婚事。”


    泰安侯夫人就跟火烧屁股似的,赶在姜嬛闹出更多的丑事之前,一个个地把楚家的姑娘全都给嫁掉了,唯恐楚家的女孩儿嫁人以后还因为姜嬛不幸,她这回寻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当然,这件事她求爷爷告奶奶的舍了不少脸皮,听说楚家女孩儿嫁的大多都是表亲之家,虽然仓促着出嫁必然不会十全十美,不过好歹是全都嫁出去了。


    燕宁呆呆地看着远处的姜嬛和那将军府出身的世子夫人,舔了舔嘴角。


    世子夫人敢这么叫嚷出来,可见泰安侯夫人是默许的了。


    女儿都嫁出去了,她也不想忍了。


    “那咱们还是走吧。”她想回去说给阿蓉听,因此很着急想要回家,又探头出来对沈言江说道,“沈副将,也劳烦你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不远处传来少年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唤道,“燕宁?”


    沈言卿笑若春风站在不远处看着燕宁,他的笑容温柔如水,然而在看到燕宁正探头说话的对象的时候,这笑容微微一顿,又笑得如沐春风。


    “大哥?”


    第75章


    燕宁看着翩翩而来的沈言卿。


    他姿容秀丽,笑容温润动人,向燕宁的马车走来的时候,优雅温柔扑面而来。


    可是燕宁却下意识地看向了沈言卿的身后。


    真是……哪里有姜嬛,哪里就有沈言卿啊。


    这两位当真这样命中注定,这么情投意合的么?


    燕宁看着笑吟吟,眼底闪过淡淡光彩的沈言卿,突然觉得自己的前世就像是个大傻子。


    沈言卿和姜嬛才是天生一对,才是天作之合,心有灵犀。


    她在里头参合什么劲儿呢?


    燕宁看都不想看沈言卿了。


    他那么单薄,看起来是翩翩浊世佳公子,可是却不能承担起真正的风雨。


    他总是喜欢笑。


    可是真正有承担的坚毅男子,都是不喜欢笑的。


    比如燕宁的二舅舅姜侍郎,又比如楚王……


    燕宁心里哼了一声,也不在意沈言卿走向自己,对沈言江轻声说道,“沈副将,咱们快回家吧。我想回去见老太太和舅母表姐们了。”


    谁有功夫和沈言卿歪缠呢?燕宁离开京都这么久,想念家人想念得什么似的,沈言卿就完全不会被她放在眼里了。甚至燕宁觉得沈言卿有些碍事的样子。她对沈言卿置之不理,沈言江便微微点头,一声不吭地对身边带着的侍卫们挥了挥手,就要起步送燕宁和十皇子回理国公府。


    “大哥留步。刚刚回到京都,难道不先回去见父亲么?”沈言卿的目光扫过燕宁和沈言江,片刻之后拦住沈言江笑着问道。


    他兄友弟恭,对庶出的兄长十分尊重,充满了贵公子的优雅与宽容。


    沈言江就没有那么优雅了。


    在楚王身边久了的,他似乎也不知道亲和柔和是什么,面对嫡出弟弟的关切,他的目光笔直地落在前方,半点不看沈言卿。


    “大哥……”


    “沈言卿,你真烦!快滚!”就在沈言卿想要继续开口的时候,燕宁本来都已经坐回马车里,听到沈言卿这样纠缠,不由不耐烦地探出头来说道,“沈副将还要赶着公事呢!你以为他和你一样是个只知道在家中笑嘻嘻什么都不做的富贵闲人么?你真是讨厌!没眼色!”


    她无法忍受沈言卿这种虚伪的笑里藏刀,就比如长平长公主曾经动心想把姜嬛嫁给沈言江,沈言卿会半点都不知道么?他会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对沈言江母子抱有什么样的恶意么?不知道他母亲一直在打压沈言江么?他什么都知道,却不觉得尴尬,反而还要露出一副对沈言江十分亲近的样子,这样毫不心虚简直叫燕宁大开眼界。


    沈言卿一向都是这样叫人觉得恶心的人。


    无论是上一世他对燕宁做的那一切,还是这一世,他此刻对沈言江的虚伪。


    “我的天,这丫头怎么了?”十皇子万万没有想到燕宁去了一趟蜀中,仿佛吃了小辣椒似的,还敢大声对人训斥。他忍不住笑了一下,这才坐在马车外对沈言卿露出一个笑嘻嘻的笑容说道,“阿卿,我知道你紧张你大哥。”


    这话没错,长平长公主母子不就是紧张沈言江夺爵么,因此见沈言卿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凝滞,十皇子便带着笑容对沈言卿说道,“可是他是有皇命在身的,想必不能先去见端阳伯。他可是叔祖派来一路护送燕宁和小十一的。”


    燕宁听了便用力点头,一双白生生的小手扒着车窗对沈言卿冷淡地说道,“沈言卿,你别假仁假义的了。谁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你恶心谁呢?快走快走,你的姜嬛在那里吃苦受辱,可是你却只惦记你的大哥,你对姜嬛也太无情了。”


    她生得雪白清艳,此刻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满的都是疏远还有厌恶,沈言卿看着这张对自己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失神了半晌,莫名觉得心中酸涩却生不起她的气来,脱口而出说道,“我和姜嬛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话燕宁都听腻歪了。


    她缩回马车里不再说什么了。


    她倒是对沈言江的印象不错。


    因为沈言江是难得不会看人下菜碟儿,对不得宠的十一公主也认真听命,决不阳奉阴违的人。


    她觉得单凭这一点,沈言江不踩低捧高,跟红顶白就很好了。


    “走吧。”沈言江也没有理会沈言卿的意思。对于这个笑容温润的弟弟,他自然比燕宁了解得多些,此刻看见站在自己跟前的少年眼底泛起了淡淡的晦涩,目光一遍一遍地落在自己及和燕宁的马车之间,沈言江微微皱眉。


    他本不是个多事的人,不过想到楚王对燕宁处处用心,显然是对燕宁十分疼爱,若是楚王不在这段时间燕宁被沈言卿冲撞,那楚王岂不是要气怒伤身?沈言江想了想便对沈言卿冷冷地说道,“收起你的龌龊心思,我奉王爷与公主之命护送宁姑娘,若你心存不良,旁人饶得了你,我饶不了你。”


    君辱臣死。


    楚王护着的小丫头如果被沈言卿或者那个姜嬛冲撞,那沈言江不如直接抹了脖子。


    “大哥,你对燕宁真是处处关心。”沈言卿声音中带着几分清冷。


    他不笑了,站在那里看着沈言江。


    “你的心中只有龌龊的男女之事?可见你的确不配与宁姑娘说话。”沈言江平淡地说完,远远地看向了泰安侯府大门已经羞愤欲死的姜嬛。


    “你和她倒是很般配。”都是生得光风霁月一副世间难得的好相貌,内里却是烂肚肠。


    此刻姜嬛已经被一个从另一条街上狂奔过来的英俊青年一把从泰安侯世子夫人的身边给扯开,甩在地上了。


    那青年对泰安侯夫人嘘寒问暖,竟然直接跪在地上赌咒发誓自己跟父亲泰安侯不是一样的好色之徒。为了能跟泰安侯分出不同,他已经指天立誓发誓此生不纳二色,绝不纳妾,一下子形象就跟已经臭了三条街的泰安侯完全不一样了。不过沈言江远远地看着,见泰安侯世子倒是对妻子颇有真心,他发誓自己不纳妾之后就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妻子就准备回泰安侯府,顺便又把被甩在地上的表妹姜嬛往远处踹了踹。


    沈言江便收回目光。


    他觉得这一幕也很叫人感到幸福,因此不再关注,只是带着人越过了站立不动,嘴角的笑容慢慢冰冷的弟弟浩浩荡荡地离开。


    他们这一行人很快就回到了理国公府。


    因为沈言江急着回宫去给皇帝送信,因此燕宁也没有留他,倒是理国公夫人含笑请他日后可以来国公府上坐坐,与准备等阿蓉大婚之后就离京的姜卫一同相处相处,也叫姜卫和沈言江处知道一些在军中怎么做事。


    她的态度和蔼,沈言江便对理国公夫人也很敬重,恭敬地拜别告辞离去,理国公夫人才看着沈言江挺拔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惜了。”分明是出众的沈家儿郎,本该是前程远大的端阳伯嫡子,可是如今成了庶子不说,还叫长平长公主频频打压。


    甚至沈言江就算如今出息,可是他母亲还在端阳伯府,只怕也对长平长公主投鼠忌器。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就算是庶子,只要有王爷在,也未必不能出头。只要他能干,王爷公正严明,不会叫任何人抹杀他的功劳。”


    理国公夫人笑着看着这个使劲儿吹楚王的小丫头。


    楚王不在京都,可也到处都是楚王的传说了。


    “你啊,老太太正等着你。小没良心的,去了蜀中一趟就不想着回来了。”她点了点燕宁白生生的额头,对十皇子给自己恭敬施礼之后偷偷摸摸转身就往阿蓉的院子摸的行为视而不见,只是心疼地摸着燕宁的脸说道,“瘦成这样。不过精神倒是好多了。”


    虽然理国公夫人没见着燕宁刚刚在外头多么厉害,可是也觉得燕宁眉宇之间总之拢着的淡淡的伤心与哀愁都不见了。她胆子也大了些,不那么胆小羞涩,这或许就是行万里路,眼界开阔,胸襟开阔了的缘故吧。


    理国公夫人一边心疼一边欣慰。


    燕宁却忍不住看十皇子的方向。


    “叫殿下这样跑去见大表姐没关系么?”


    “没事儿。你大表姐在老太太跟前呢。十殿下去她院子找人,去了也是白去。”


    燕宁觉得自家大舅母真是太坏了。


    不过她捂着嘴角噗嗤笑了一会儿,也没有提醒她未来大姐夫去了白去这个问题,反正为了见心上人,多跑些冤枉路算什么呢?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她为了见楚王还翻山越岭千里迢迢呢……


    燕宁一边笑一边恍惚了一下,觉得自己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只是下一刻理国公夫人正拍着她的手笑着问道,“蜀中有趣么?十一公主和大皇孙都好相处么?”这话打断了燕宁的思绪,她急忙点头说道,“十一公主和大皇孙人都很好,还都很照顾我。大舅母,您不知道,王爷在蜀中特别照顾我,还给我买了很多很多的东西。还有,燕家的事王爷为我做主了。”


    她忍不住把自己快活的事都说给理国公夫人听。


    理国公夫人便含笑听着,叫燕宁抱着手臂一同往老太太的院子去。


    她们靠在一块儿,燕宁觉得自己身边这位耐心又慈爱地听自己说任何傻话,仿佛自己什么都好的女子就是自己的母亲。


    “还有,刚刚我在回国公府的时候遇见泰安侯府闹事了。”燕宁迫不及待地就把自己刚刚回到京都就撞见了泰安侯府家变的事说给理国公夫人听,见理国公夫人露出几分诧异,她便有些不安地说道,“我看世子夫人闹得那么厉害,必然不可能是一时激愤,只怕是泰安侯夫人也不想容忍,因此刻意闹大。”


    如果闹大了,闹得鱼死网破的,其实如今泰安侯夫人也没什么损失了,毕竟燕宁听十皇子的意思仿佛在说楚家的小辈已经陆陆续续地成亲,而且世子夫人嚷嚷的都是楚氏母女不堪的事,泰安侯府的小辈听起来都很可怜,那坏了的只怕也是楚氏母女的名声。


    至于坏了楚氏母女的名声会不会得罪泰安侯这个问题……


    就算不得罪他,也已经夫妻离心,父子反目,都已经是最坏的结果,又何必还在意得罪不得罪的问题呢?


    “怪不得前阵子泰安侯夫人忙着往外头嫁闺女。”理国公夫人缓缓地说道。


    燕宁竖起了耳朵,急忙问道,“楚家大姑娘嫁给谁了?”上一世的时候,楚家大姑娘被姜嬛名声拖累嫁得非常不好,还是给人做继室,叫人觉得怪难过的。


    “我没有细打听,不过也听人说起过,说是嫁给了她外祖家的表兄,两个人也算是青梅竹马。虽然也有些烦恼,不过好歹因姜嬛被人诟病的时候,她外祖家也不可能跟外头的人似的嫌弃怠慢她。”


    理国公夫人这话叫燕宁顿时松了一口气,她觉得放心了,不由露出笑容来说道,“这样也好。生活里谁没有烦恼呢?只要夫妻同心就好了啊。夫妻同心,什么风雨过不去呢?”她笑眯眯的,理国公夫人倒是对燕宁刮目相看地问道,“怎么突然明白了这样的道理。”


    “一直都是明白的呀。”燕宁靠在理国公夫人的肩膀上撒娇。


    “你啊,看似明白了,可是一转眼又是个小姑娘了。”理国公夫人笑着摩挲燕宁的肩膀,感觉到手底下圆润的肩膀越发单薄,理国公夫人心里心疼,然而见燕宁笑容明亮快活,她倒是把那点心疼都藏住,也不在意楚氏母女如果和泰安侯夫人撕破了脸理国公还要闹腾,笑吟吟地叫燕宁靠着一同到了老太太的跟前。


    老太太正等得很急,此刻一屋子的人都在等着燕宁,燕宁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先给老太太福了福,又急忙团团地给家里人都作揖说道,“叫舅母们表姐们还有表哥们等着我,这都是我的不是。”她没想到今日三房长子,阿静的兄长姜瑚和二房长子阿兰的兄长姜瑾都回来了。


    姜瑚和姜瑾在国子监读书,素日里忙得很,燕宁素日里也是见不着他们的。


    只是她转了一圈儿,见家人里头只有姜四太太还有阿若没在场,心里就有数了,也没说什么,一头撞进了老太太的怀里。


    “老太太,我可想您了。”她这话是真心的。


    她在理国公府长大,理国公府就是她的家,无论外面多好,多么叫人快活,可是在心里最重要的都是家里。


    燕宁自然也是这样觉得。


    “瞧瞧,小嘴儿可甜了,只是这话也不知对多少人说过了。”老太太上了年纪,自然见多识广,见了燕宁就知道她这一路上过得不错,便笑着揽着她问道,“在家里好好歇息几日吧?你不在家里,家里头的人都想你。今日我可没有叫他们都来。”她指了指下方的一大家子人,燕宁红着脸急忙从老太太的怀里爬起来,又郑重地给家里人作揖,羞涩地说道,“其实看见了舅母们表姐们还有表哥们,我心里也高兴。我还给大家带了手信,都是我认真挑的。”


    她笑眯眯的,一副很骄傲的样子,显然千里迢迢把礼物带回来叫她得意,二夫人严肃的脸上不由露出淡淡的笑容。


    “那你说说,给我们带了什么礼物啊?”姜卫便坐在一旁笑着问道。


    “给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都是一样儿的暴雨梨花针啦。你们是武将,拿着防身啊。”燕宁见姜卫嘴角抽搐地看着自己,便笑眯眯地说道,“这可是我托了十一公主的母族王家,在蜀城里一处专门做防身之物的百年老号里专门打造的,小巧玲珑,却可以拿着防身,我知道三表哥要去军中了,我拿三份给你,你把礼物再拿去给大表哥和二表哥。”她一顿,转头对姜瑾与姜瑚说道,“给四表哥和五表哥的是笔墨纸砚,是蜀中最好的很有名的文房四宝,因为两位表哥是读书人,所以我觉得这样的礼物表哥能用得上。”


    姜瑚与姜瑾都是温和的性子,都向燕宁道谢。


    “你倒是贴心。那我的呢?”十皇子高声在门口问道。


    他看算是从阿蓉的院子过来了,此刻额头带着汗,快步进门,给老太太等人行礼,并不因自己是什么皇子就端着架子,行礼之后就顺便坐在了阿蓉的身边。


    燕宁看他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我给大表姐预备礼物了。”她看着十皇子说道。


    “那也行。我与阿蓉日后夫妻一体,送阿蓉就算是送我了。”十皇子满意地点头说道。


    “我给十殿下预备礼物了。”燕宁急忙说道。


    怎么还不叫姐夫呢?


    十皇子觉得如果燕宁此刻在姜家全家面前叫自己一声姐夫,那什么礼物他都不要了。


    他对燕宁偷偷使眼色。


    燕宁转过没看到十皇子眼睛抽筋儿,躲进了老太太的怀里。


    老太太便摸着她的头发继续问道,“在蜀中没有给王爷添麻烦吧?”


    “怎么会。”燕宁顿时心虚了一下,努力地想了想,先把礼物的事放在一旁不提,想了一会儿才说道,“虽然叫王爷为我操心了,可是我努力没有很麻烦王爷。”她想到楚王还特别留在蜀城陪了自己和十一公主一天,就莫名地欢喜起来。


    只是此刻人多,她不好意思说这样的事,急忙岔开话题对老太太说道,“不过蜀中的人物风情与京都的大不相同。怪不得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原来真的是这样。纸上谈兵终觉浅……原来亲眼看过,亲身经历过才都能明白。”


    “你出去一圈儿,心都野了。”


    老太太见燕宁一脸快活,就知道楚王对燕宁极好。


    若不是极致的庇护与疼爱,燕宁这样胆小的性子也不可能被纵出这样快活的笑容。


    不然还敢行万里路……不哭死都不可能。


    此刻看着燕宁一双漂亮的眼睛晶晶亮,老太太不由也在心里感慨了一声。


    楚王真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


    “好了,你刚刚回家,只怕也累得不行,今天家里人都是担心你,想瞧瞧你是不是安好,既然好好儿的,那家里头也就放心了,你就回去歇息吧。”


    今日真的不是老太太叫几房人过来的,毕竟燕宁到底是小辈,不过是出去一趟回府用不着兴师动众,她本想着等燕宁回府以后歇一天再去各房给长辈们请个安就完了。可是老太太却没想到四房里三房都过来了,不约而同,显然是真的想念燕宁,也把燕宁放在心上。


    只是一想到这里,老太太便看了看孤零零一个人坐在最下首,沉默寡言的姜四老爷。


    四房就来了一个姜四老爷,姜四太太和阿若直到如今,在燕宁回府已经传遍了国公府也没见个人影。


    虽然这种事并不是强迫,也不是逼着她们母女过来才叫正确的,可是这样冷淡,对比着其他三房的温情,就越发叫老太太心里发凉。


    她心里叹了一口气。


    看着儿子把日子过成这样,她心里怎么可能好受得了呢?


    “那我就先回去换件衣裳再来陪老太太吃饭。”


    “别过来了。往后什么时候不能一块儿吃饭了?”老太太拍了拍她的头便笑着说道。


    燕宁虽然在城外休息了一日,不过千里迢迢从蜀中回来的疲惫是在骨子里的,她自然也有些受不住,听了老太太这话便点了头。


    若是她真的逞强再病了,难受担心的不还都是长辈么。


    因此她回了屋子,叫跟自己一路跋涉的拂冬也回去歇着不必服侍自己,就躲在屋子里痛痛快快地睡了三天。等她终于觉得自己没有那么累了,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就见拂冬已经精神抖擞地来服侍自己了。燕宁如今也更信任拂冬,便一边叫拂冬把自己带回来的那些箱笼都放好,把带回来的那些东西的清单拿在手里准备分给姐妹们,却见阿蓉阿兰还有阿静都已经笑着过来了。


    她急忙穿了衣裳跟表姐们坐在一块儿,也不客套,正想把自己准备好的礼物送给表姐们,却见外头来了一个小丫鬟。


    瞧她仿佛是老太太跟前的,燕宁就叫拂冬去把她带过来好奇地问道,“老太太打发你来是有什么事?”


    那小丫鬟也知道府里姑娘们都是好脾气,也不害怕,急忙伶俐地说道,“长平长公主与沈公子来看望老太太了。老太太说若姑娘还累着,就不见了吧。”


    燕宁一愣,本觉得长平长公主母子阴魂不散叫自己心烦,突然轻轻哼了一声,本已经在椅子里撑起的手臂一下子软了,一头倒在了笑得不行的阿蓉的肩膀上。


    “我不累,可是我也不去见他们。”


    谁耐烦再去见讨厌的人。


    面对讨厌的人,就该更加跋扈才行。


    第76章


    阿蓉难得露出几分错愕。


    她觉得小表妹仿佛变了一个人。


    依旧爱撒娇,软乎乎的,可是又有几分莫名的刚强。


    “真的不去,就这么告诉长公主么?”她摸着燕宁的头笑着问道。


    “难道不去见她还要编个理由不成?王爷都说了,叫我可以跋扈些。我也觉得不能对讨厌的人太和气了,不然觉得我好拿捏。”燕宁想到自己当初在蜀中的时候多嚣张啊,可是楚王还觉得她嚣张得不够,便抬了抬稚嫩的下颚说道,“我还可以更跋扈一点。”


    不去见长平长公主怎么啦?反正有王爷给她做靠山呢,而且在燕宁的眼里,长平长公主干的坏事儿那么多,以后肯定没有好下场。等以后沈言卿跟九皇子勾结在一块儿以后,长平长公主还不知道会被皇帝怎么治罪呢。


    因此,她完全不怕长平长公主,也无需顾虑长平长公主的心情。


    就算没有楚王撑腰,燕宁也在反思。


    自己上一世哭哭啼啼的样子太软弱了,太不像样。


    她本该就如那日见到的泰安侯世子夫人一样。


    谁叫她不好过,她就叫谁不好过,而不是躲在角落自怨自艾。


    这不是楚王的维护带给她的领悟,而是燕宁想,遇到恶人,女子就应该反抗,而不是妥协。


    “你就说我不想过去了,请长公主见谅就是。”燕宁对那个小丫鬟说了这句,见那小丫鬟脆生生地答应了,不由也弯起眼睛笑起来。她对长平长公主不感兴趣,满心都在给家人的礼物上。


    因为在蜀城多住了好些天,楚王离开蜀城之后燕宁又和十一公主去蜀城中采买了许多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给阿蓉成亲以后可以做首饰的最剔透大块的红宝石,给阿兰的波斯宝石,还有给性格温和的阿静的温润的珍珠,都是极好的礼物,还有给其他长辈的。


    当然,燕宁没给理国公买什么。


    反正她大舅舅也不稀罕小白眼狼的东西。


    兴致勃勃地把礼物都分了,燕宁顿了顿,没提姜四太太和阿若。


    姜四太太曾经说她过世的母亲不好听的闲话,还有阿若……燕宁都觉得自己和阿若这个表妹并没有十分的亲近。在四房不喜欢她的时候,燕宁真的不想再如同从前一样默默地忍受了。


    或许这就是楚王对燕宁的影响,他把她给惯坏了,变得更娇气,更受不得委屈,更想要变得嚣张甚至不理会那么多的人情世故了。一边想着这些,燕宁抿了抿嘴角,叫拂冬把另一份礼物送去了理国公府的后宅。


    理国公还有一个庶女,平日里在府里仿佛透明人一般,虽然理国公夫人待她母女不错,可是因为理国公一心宠爱外室母女,也没怎么把这对母女放在心上,因此她们母女在府里没什么存在感。


    理国公后宅的那些理国公的姬妾因为都没什么宠爱,因此倒是太平得很,平日里对理国公夫人这位生育了理国公府三位小爷的主母也十分敬畏,也从没有什么幺蛾子。虽然那对母女生活得十分低调普通,燕宁这位庶出的表妹也不大出来和阿蓉姐妹几个亲近,可是燕宁还是能想到她的。


    只要不叫理国公夫人烦心的人,燕宁就愿意给她们好脸色的。


    而且比起姜嬛那种不省心的外室女,府里的这位庶出的姑娘从来没有做过坏事。


    上一世的时候她被理国公夫人做主嫁给了同是豪门的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的庶子,夫妻一直都过得很好。


    至少燕宁死去之前,她的日子过得很不错。


    理国公夫人也没有在婚事上拿捏庶女。


    “不过不去见长平长公主也好。”阿兰一边翻看燕宁买给自己的宝石,心里忍不住高兴起来,对燕宁轻快地说道,“前儿父亲母亲给我和魏家七郎定亲了,你是不知道……长平长公主还巴巴儿地上门长吁短叹的,说可惜了我。你说气不气人,什么叫可惜了?难道不嫁给她儿子就是可惜了,这世上只有她的儿子才是最好,才不辜负了好女子不成?把我给气的……”阿兰也就是没有燕宁背后有楚王的底气,不然掀桌子的心都有了。


    长平长公主凭什么觉得魏家七郎比不上沈言卿。


    沈言卿到底比旁人好在哪儿了?


    自然,他生得更清隽些。可是一张脸好看罢了,难道就那么了不起?


    因此阿兰就觉得长平长公主可真够讨厌的。她哼了一声,细细白白的手指拨弄着眼前漂亮璀璨的宝石,一张娇俏美貌的脸都被映照出了宝石的光辉,越发美貌。燕宁都愣了一下急忙恭喜说道,“我都不知道二表姐定亲了。这是喜事啊。”


    她觉得心里很高兴,便急忙说道,“二舅舅和二舅母动作真快。不过魏家七哥哥好容易婚事定了,应该松了一口气了。”阿兰家世好,生得模样儿好,而且是明朗开阔的脾气,这样的女孩子自然会有很多爱慕者,魏家七郎很紧张的。


    哪怕占了青梅竹马的便宜,可是魏家七郎都十分警惕,恨不能时常围在阿兰的身边,杜绝外头的那些野狼。


    这一次似乎长平长公主对阿兰太殷勤了,把魏家七郎急得不行,缠着家人赶紧提了定亲之事。


    “这话我我还跟魏八说了,也把魏八气得够呛。你是不知道。长公主是在我和魏八之间挑挑拣拣,比量着咱们俩谁更合适她儿子,因此才耽搁了。不然,只怕她还要上门求娶了呢。”阿兰冷笑了一声说道,“好高的眼界,好高傲的态度,沈言卿是长公主之子,可是凭什么来挑剔咱们姑娘家?姑娘家挑剔他还差不多。他的条件那么坏,端阳伯府乱七八糟,看得上他的都是大傻子。”


    大傻子燕宁惭愧地垂下了头。


    她上辈子怎么鬼迷心窍了呢?


    阿静顿时噗嗤一声笑。


    “那个什么……我不是说三婶啊。”阿兰顿时想到了什么,急忙对笑个不停的阿静说道。


    这段时间姜三太太时常围着长平长公主转,又被长平长公主嫌弃羞辱过,都成了京都笑柄了,阿兰抱怨的时候忘记这件事,没想到伤了阿静的脸面。


    “只有外头能说,自家就说不得不成?”阿静倒是没有放在心上,见燕宁好奇地看着自己,便无奈地说道,“你不在京都不知道,母亲打算的算盘总算是叫我看出来了。她……”阿静便微微摇头对燕宁说道,“我劝了母亲几次,说别攀扯长平长公主,只是母亲不听。到底是在长公主跟前碰了钉子,被人羞辱一番才哭哭啼啼跑回来。”


    燕宁回来的时候,姜三太太刚刚从病榻上起来,因为之前被长平长公主羞辱病了。


    阿静自然也因为这件事跟着丢脸,叫人嘲笑,不过她一想到若只是这一次被羞辱丢脸就能叫姜三太太日后对长平长公主母子敬而远之,那还算是划算的。


    不然如果她母亲真的心生期待,那才是最大的笑话呢。


    “我真是不知道,这段时间长公主和咱们府里走动得这么殷勤么?”见阿静笑着点了点头,阿兰撇嘴显然不屑一顾,燕宁摸着自己面前的漂亮的首饰宝石突然说道,“我不喜欢他们母子。”


    她已经把姜嬛的事原原本本地说给姐妹们听了,此刻阿兰便叹气说道,“谁喜欢他们呢?当沈言卿是凤凰蛋,宝贝得要上天了不成?”只是叫阿兰感到疑惑的是,她都定亲了,长平长公主似乎对理国公府的姑娘们再也没有了兴趣,为什么又带着沈言卿上门了。


    莫不是……


    阿兰不由看向燕宁,眼底带了几分惊诧。


    “二表姐,怎么了?”燕宁见阿兰用一种很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


    难道她还很憔悴么?


    “长公主莫不是,莫不是看中了你吧?”祸害不了她,所以长平长公主把魔爪伸向了燕宁?


    阿兰顿时和笑着给燕宁揉脖子一直都没有说话的阿蓉对视了一眼。


    阿蓉嘴角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


    “不可能。她眼高于顶,怎么会看上我这么一个表姑娘。”燕宁倒是并没有把阿兰的惊恐猜测放在心上。


    上一世沈言卿死活都要娶她的时候,长平长公主都要气死了,闹腾得整个端阳伯府都不安宁,如果不是沈言卿一副没了她就要去死的决绝,长平长公主绝对不可能答应燕宁嫁进门。当然,因为婚事不满意,长平长公主在燕宁进门之后成天那张被人欠了八百万的脸就不要提了。


    她怎么可能看上燕宁。


    燕宁就笑了笑。


    当想到上一世被长平长公主嫌弃的时候,她竟然毫无波动。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端阳伯府真的不怎么样,那些端阳伯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端阳伯的庶子不少呢,不说端阳伯庶长子沈言江,只说端阳伯这些年姬妾众多,这些姬妾给端阳伯生了不少的庶子,一个个闹腾得欢,但凡受了委屈都要闹一闹,嚷嚷着长平长公主仗势欺人要逼死庶子妾侍。


    端阳伯又是跟长平长公主夫妻不睦的,也听了那些小妾庶子的哭诉,对长平长公主越发厌恶,叫阿兰看,那府里以后没准儿得出大事。


    燕宁点了点头。


    这世上自然没有比她更知道端阳伯府是个什么去处的人了。


    “就算是长平长公主对你示好,你也别以为她真的是好人,她会算计着呢。”不会算计,怎么抢了端阳伯啊,阿兰便叮嘱燕宁,快人快语地说道,“那个沈言卿倒是生得好看,只是漂亮的男子数不胜数,他又不是独一无二的。”她本想叮嘱燕宁别叫沈言卿那张秀丽漂亮的脸给糊弄了,不过想到燕宁似乎对沈言卿不怎么喜欢,何必在她的跟前念叨着,叫她反倒把沈言卿给记到心里呢?因此阿兰就不再提了。


    她笑着和姐妹们说着别的话。


    这一天,没有一个女孩儿去拜见长平长公主。


    长平长公主和老太太耐着性子说了好些话,见燕宁推说不想过来,本想大怒,然而想到燕宁在宫中那么得宠,听说和太子与大皇孙的也很熟悉,她忍了忍,带着怒意领着有些失望的儿子回了端阳伯府。


    似乎是因为被燕宁驳斥了脸面十分不快,长平长公主之后就再也没有来理国公府。她不来,仿佛是在用冷淡的态度表达自己对理国公府的不满,可是理国公府压根儿就没人在意这种事,完全没人理她,反而都在忙碌阿蓉大婚的事。


    趁着这个功夫,燕宁进宫去见李贵妃了。


    她从蜀中的绣庄里买了许多的蜀中绣娘绣的绣帕还有绣活儿,都是十分精美并且充满了蜀中风情的。


    因为那是和京都不同的风情,燕宁就想着送给李贵妃。


    李贵妃果然很喜欢。


    “这倒的确是蜀中最好的绣娘的作品。”李贵妃捧着燕宁送给自己的一件十分漂亮的绣画,便对燕宁笑着说道,“虽然每年蜀中也往宫中献上许多的绣件,不过大多过于精致细腻,少了几分当地的风情还有味道。”


    进贡到宫里的自然都是最好的,然而李贵妃却觉得过于精致小心了,却失了蜀中特别的韵味。此刻看着这些燕宁买来的,她便十分高兴,摸了摸燕宁的脸颊说道,“多谢你还记得我。”


    “我只担心这些针线不够精致,娘娘会觉得粗糙。”燕宁红着脸说道,“只是我又想着,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这也是我对娘娘的一片心。”


    她小女孩家家怯生生地惦记自己的心,李贵妃觉得很欢喜。


    “这就是最好的了。”这是蜀城最大的绣庄里出来的绣活儿,而且燕宁到底是世家长大,眼光自然也极好的,当然不可能买到粗鄙不精致的东西。


    李贵妃笑着摸了摸燕宁的脸说道,“你去了蜀中这么久,我的身边十分寂寞。今日进宫就陪我一块吃饭,咱们也高兴高兴。”她想了想便对燕宁笑着说道,“你这次去蜀中受了王家的款待,去给王美人道个谢吧。”她一向是谨慎的性子,自然不会叫燕宁落得失礼的名声。


    燕宁急忙答应了一声说道,“我也想念十一公主了。”


    “我听说了,你和十一公主很要好。这就很好。虽然你不爱交际,也是也该有几个亲近的手帕交,日后在京都也有个往来。”李贵妃正笑着和燕宁说话的时候,就见外头太子妃领着大皇孙进来,见了燕宁便笑着说道,“真是巧了,之前我还和母妃念叨着你怎么还不进宫。”她见燕宁笑容腼腆,就问燕宁回到京都可有不习惯,听李贵妃说燕宁要去见十一公主,太子妃便笑着说道,“叫大哥儿跟你一块儿去。你是不知道,大哥儿最近在东宫时常提到你。”


    大皇孙板着一张俊俏的小脸儿,一派风姿贵气,完全看不出对燕宁有什么关注。


    见燕宁好奇地看他,大皇孙云淡风轻地看了她一眼。


    燕宁就笑。


    “殿下愿意送我么?”她看着大皇孙笑眯眯地问道。


    大皇孙顿了顿,矜持地握紧小拳头抵在嘴边咳嗽了一声,淡然地说道,“既然母妃开口,我就送你去见十一姑。”他一瞥一瞥地看燕宁,燕宁觉得小家伙儿十分可爱,不由笑着说道,“那多谢殿下,不然我还觉得路上孤单。”


    她笑容娇软可爱,大皇孙微微颔首,接受了这个说法,迈开短短却优美的小腿走到了燕宁的面前,伸手,平淡地说道,“本皇孙扶着你。”他把小手塞进燕宁的手心,软乎乎的,燕宁急忙握住了,拉着大皇孙就出了李贵妃的宫中,准备去十一公主住的地方。


    “今天怎么没见其他皇孙?”燕宁见今日只有大皇孙一个来给李贵妃请安,不由好奇地问道。


    大皇孙轻哼了一声。


    “没见过世面的奶娃子罢了,听父亲讲蜀中故事入了迷,晚些再跟父亲一同过来。”


    燕宁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看了看其实也浑身奶味儿的大皇孙。


    “原来是这样。”她一副相信了的样子。


    大皇孙看了她一眼,见她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吐出一口气,这才矜持地拉扯了一下她的手说道,“叔祖教导我的军中剑法我已经学会了。”


    他说得很平淡,燕宁思考了一会儿就乖乖地问道,“殿下可以练给我看看么?”或许看到楚王教导的剑法,也就觉得楚王也在眼前了呢。因此燕宁的请求十分真心实意,大皇孙默默地扭了扭小身子,微微颔首说道,“既然你这么想看,那我就练给你看看吧。”


    燕宁有心想问问他会不会又拧了腰。


    不过她勉强忍住了。


    “什么时候呢?”她更在意这件事。


    “得空的。回头在娘娘宫里就练给你看!”大皇孙傲然地抬了抬下颚,正想跟燕宁说自己练得可好了,却见前方的御花园里正走着两个人。他脚下一顿,越发优雅端贵,只是下一刻就看见对面走过来的竟然是沈言江还有十一公主。对于跟自己同路而归的十一公主和沈言江,大皇孙那身端贵的气度早就被扒得差不多了,因此他又把自己的小下巴给放下,和燕宁手拉手走到了他们两个的身边。


    “你怎么这么快就进宫了?”十一公主见是燕宁和大皇孙,不由对燕宁问道,“休息好了么?”


    “已经不累了。”燕宁不由疑惑地看向沈言江。


    沈言江这个时候怎么会在宫中。


    “是父皇还有些话要交待给他,叫他带话回去给叔祖。听说叔祖在给父皇的书信之中赞了他机灵,父皇有些书信上说不清的事就交待给他。”十一公主飞快地说完这些,燕宁却觉得自己十分迷惑地喃喃问道,“我也没问这个啊。”她十分茫然地看着和自己解释了好些的十一公主,却见十一公主微微一愣,似乎也有些茫然却说不出的疑惑,甚至眼神也下意识没有和她对上。燕宁觉得奇怪极了,又有一种莫名说不出的奇怪的感觉。


    大皇孙仰头,怜悯地看着傻乎乎的燕宁。


    他觉得燕宁可笨了,比他……二弟还笨。


    “虽然你没问,可是我看出你的好奇了。”十一公主恍惚了一下,觉得自己自己刚刚似乎莫名心虚,咳嗽了一声,见沈言江垂着眼睛没有说话,仿佛没有听出自己和燕宁之间的机锋,也对自己刚刚的异样没有察觉,眼底不由露出几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失望。


    只是她本来就不是拘泥于一些细腻心思的性子,目光反而清明了许多,对燕宁笑着问道,“你是去见我母亲吧?跟我走吧,母亲今天没有礼佛。”


    “好啊好啊。”王美人时常礼佛,好不容易从佛堂出来,燕宁自然得去拜见一下。


    见她们相约要去见王美人,沈言江垂了垂眼睛,莫名避开了十一公主的笑容,低声说道,“末将这就出宫了。”他只觉得十一公主如同天上的明月一般熠熠生辉,他心生仰慕,可是又有什么身份得到天家贵女的垂青呢?


    她是最好的女子,可是他却只是个伯府庶子,挣扎在身份高贵的嫡母的手中艰难地生活。那样黑暗的生活,何必又将本就在宫中辛苦生活的十一公主拖到那样的浑水里?她是公主,就算不得宠也值得最好的男子,又何必和长平长公主那样的女人牵扯不清。


    只是虽然这么想,沈言江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衣襟。


    那里有冰冷的细细的一件……


    一声清脆的脆响传来,燕宁和十一公主不约而同地看向沈言江的脚下。


    难得露出错愕的青年看着从衣襟里滑落的金钗,一时不知所措。


    他虽然这些天时时随身携带,可是从来都没有这样的错漏。


    “这不是……情比金坚么……”十一公主眼睛敏锐,顿时就发现这金钗是什么,霍然抬头,看向十分紧张的沈言江。


    “你什么时候买了这个?你买给谁的?你有了心上人?”


    一连三问,沈言江一时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他嘴角微微抿紧。


    十一公主和燕宁都专注地看着他。


    “大哥有了心上人?我怎么不知道,是谁?”就在此刻,沈言卿清越优雅的笑声传来,打破了这紧绷的气氛。


    沈言江一向都对嫡出的弟弟敬而远之,可是这一刻,他突然松了一口气,俯身把金钗捡起来含糊地说道,“买给同僚的。”他虽然说着含糊,可是这话燕宁都觉得不相信。


    更不要提含笑走来,眼底露出几分异色,不动声色地扫过沈言江和燕宁的那个秀丽清贵的少年。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见到沈言江和燕宁这样亲近了。


    “骗人。”燕宁第一次聪明了起来,小声喃喃。


    第77章


    沈言江装作没听见。


    沈言卿的目光却锐利起来。


    他怎么不知道燕宁去了一趟蜀中,就变得和沈言江之间的关系这样轻松自在。


    看她和沈言江说话的样子就知道了。


    她在沈言江的面前完全没有负担,这本身就代表着认同与亲近,仿佛他们是很相熟的人。


    这说起来多么好笑。


    明明是他先遇到了燕宁。


    也是他先对燕宁示好。


    初见的时候胆怯柔弱,笑容软软却满满都是真心与单纯的小姑娘,明明是他先遇到。


    “燕宁,我想单独和你谈谈。”沈言卿垂了垂眼睛,见十一公主和沈言江都用奇异的眼神看着有点不好意思的燕宁,那种把他排斥在外,只有他们三个才有默契的格格不入的感觉叫人心烦,便勉强带着几分温和地说道。


    他想解释。


    他知道燕宁厌恶姜嬛。


    可是他也想她知道,他对姜嬛并不是喜爱,而仅仅是欣赏。


    欣赏姜嬛的心机,欣赏她做事的不择手段,看见满腹筹谋的姜嬛就仿佛看到他自己。


    而且作为男子,对于一个有着美貌还有野心的少女心中恋慕自己的情况,本身就带着几分满足与自得。可是如果说他是真的喜欢姜嬛就太过了,他只不过是一个本能会对喜欢自己的女孩子有些关注的平凡的男子,然而最多也只有到这里了。他不喜欢与自己太相似的女子,心中总是有着无数的筹谋,总是用算计的眼神看待一切,总是……


    “你是谁啊。我为什么要单独和你相处。你不知道避嫌的么?你怎么这么轻浮!这还是在宫里,你就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你怎么这么无耻呢。”燕宁对于沈言卿和姜嬛到底是什么关系完全不在意,此刻看见他用理所当然的样子来要求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对于这种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是世家公子就得人人都爱他,以为别人就要乖乖顺从他的家伙,燕宁简直话都不想多说,免得跌了自己的身份。她冷淡地哼了一声,拉着摩挲着自己腰间一把小宝剑的大皇孙说道,“咱们去看望王娘娘去。”


    大皇孙矜持地看了沈言卿一眼,没有理他。


    “燕宁!”


    “我都说了讨厌你,你却还要贴上来,你不知道什么叫做二皮脸么?!”见沈言卿诧异地看着自己,燕宁霍然看着他说道,“沈言卿,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要再来纠缠我。不然,今日只不过是宫中人少,下一次,我在大庭广众之下骂你,叫你的脸丢遍京都你信不信!别以为你是长公主之子就多能耐了,我……”她顿了顿,方才勉强地说道,“我不怕你!”她才不叫沈言卿知道,王爷叫自己更跋扈呢。


    叫他知道自己和楚王之间的那些事,燕宁都觉得对楚王是侮辱。


    “不要脸。”十一公主胆子也肥了,呸了一声,拉着燕宁就走。


    沈言江微微皱眉,虽然心里松了一口气,然而却停留在原地,站在微微露出几分诧异还有茫然的沈言卿的面前。


    如果他要对燕宁怒极做什么,沈言江就要不客气了。


    然而在沈言江警惕的目光里,沈言卿却只是深深地看了燕宁的背影片刻,转头对他笑了笑温和地问道,“大哥对燕宁说了什么?”燕宁的性格,就算沈言卿每一次见她都不过是仓促,可是软乎乎的小姑娘的心思真是太好猜了。


    她单纯又天真,娇气又却又善良,胆小怕事,可是心却柔软,那天在春华园第一次见到燕宁,看见她满脸都是幸福地依偎在姐姐的怀里撒娇的时候,他看着那样娇滴滴的小丫头,就觉得心里柔软,眼睛也忍不住地想要弯起来。


    看到燕宁,就叫人感觉到从心里轻松又幸福,她在的地方,仿佛一切的晦涩都散去。


    似乎她的世界每一分都是干净的。


    和他的生活格格不入,可是却叫他的目光忍不住停留。


    所以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逗弄她,看见她胆怯地躲在姐姐的怀里,又娇纵坏脾气,仿佛无害的幼崽一样对他发脾气。


    就算发脾气的时候,她也依旧是天真纯善的。


    沈言卿想到这里,带笑的眼底对沈言江多了几分审视。


    燕宁从前虽然对他并不亲近,可是却只像是小孩子在闹脾气一样,因为他招惹了她,她不高兴了,所以才总是娇气地排挤他。可是这一次从蜀中回来,燕宁面前变得对沈言卿多了更多的厌烦,那些厌烦明晃晃地写在脸上,甚至都没有半分忌讳。


    这样的情况只能叫沈言卿想到一点……燕宁在蜀中,在蜀中回京都的路上都有沈言江在陪伴,这个庶出的,总是在伯府中一声不吭,就算是父亲垂青疼爱也依旧脸色平淡的兄长在燕宁面前说了什么?


    必然是……无非是他们母子多么可怜,长平长公主和沈言卿如何欺负了他们母子,打压他们。


    燕宁心软纯良,听到这些必然会对沈言江心生同情,进而厌恶沈言卿。


    此刻看着庶出的兄长,沈言卿的目光越发犀利。


    “有病。”沈言江冷冷地吐出一句话,见十一公主拉着燕宁和大皇孙已经不见人影了,便冷淡地吐出这一句,越过了沈言卿离开了宫中。他对弟弟这种看谁都心怀诡计的心态完全没有理会的意思,走出了宫中就准备收拾行装回蜀中去。


    不说被撇下来的沈言卿,燕宁气呼呼地拉着大皇孙去了十一公主的宫中,果然见到了王美人。对于这位十一公主的生母,燕宁是十分敬重的。她早就把那点儿生气的事和人给忘了,怯生生地给穿戴素雅,笑容温和的王美人请安。


    王美人的性情很平和。


    当然,在后宫无宠熬了十几年,再激烈的性格也都磨得平淡了。


    受不住宫中清冷寂寞的女人,也活不到她这个年纪。


    她的眉眼之间带着几分淡定与平和,见燕宁乖乖软软的,便笑着对燕宁说道,“十一的脾气不及宁姑娘好,如果有什么冲撞了宁姑娘的,请多担待她。”她这么说燕宁哪里能受得了,急忙用力摆手说道,“没有没有,公主很照顾我的。说起来在蜀中的时候我要受公主的照顾多些。娘娘如果不嫌弃,叫我阿宁吧。我喜欢娘娘这么叫我。”她又觉得这话有点不好意思,躲在了十一公主的身后偷偷笑。


    大皇孙看了燕宁一眼。


    他觉得燕宁比自己年纪还小的样子。


    “母亲,您这就看错了。阿宁的性子也很厉害。”十一公主见今日燕宁对沈言卿那么疾言厉色,虽然没有太多人看到,可是沈言卿也算是在自己几个的面前很丢脸的。


    想到沈言卿丢了脸,十一公主莫名想到了沈言江,心里竟然还觉得蛮解气的,便笑嘻嘻地把御花园里的事说给王美人听。王美人手腕间挂着一串菩提手串儿笑吟吟地听着,听到沈言江怀里还藏着金钗,便笑着问道,“是咱们蜀城的情比金坚。”


    “可不是。他帮他同僚买的。”十一公主大大咧咧地说道。


    王美人就笑了。


    “买给同僚的情比金坚,却要藏在自己的怀里?”见十一公主和燕宁对视了一眼,王美人便笑着说道,“我还没听说情比金坚还有代购的。”


    她的目光落在十一公主的身上一瞬……虽然没有见过沈言江,可是王美人对这个名字已经如雷贯耳。打从十一公主从蜀中回来,嘴里就时常念叨这个名字。她倒不是刻意总是提及沈言江,只是眉飞色舞地随口就总会带出这个名字来,叫王美人心里不由有些想法。


    王美人再青灯古佛,也是一位母亲。


    所以看见十一公主这样,她虽然没有点破什么,却还是会旁敲侧击的。


    “王娘娘真是目光如炬。所以那时候我也说是骗人的了。”燕宁顿时觉得自己找到了知心人,对王美人说道,“如果不是沈言卿捣乱的话,今天咱们就能知道了。”


    她难得觉得自己很聪明,因此还有些得意,十一公主咳嗽了两声,又觉得有些奇怪的不自在。不过这时候说什么沈家兄弟啊,她就专心地跟燕宁一块儿逗王美人玩笑,等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十一公主要陪着王美人用膳,燕宁就和大皇孙告辞,去李贵妃的宫中吃饭。


    这一顿饭吃的。


    大皇孙练了一次剑。


    然后太子把几个儿子全都给带来了。


    算上襁褓中吃奶的四皇孙,四个小家伙儿大闹天宫一般,燕宁看着僵硬着一张脸端坐在李贵妃身边的大皇孙,都觉得同情他。看着二皇孙和三皇孙不大的两个豆丁简直是在宫里满地乱滚,仿佛两只猴崽儿,太子夫妻一脸无奈,皇帝竟然还一副鼓励的样子,还深深地觉得那个满地打滚儿活蹦乱跳恨不能上房揭瓦的二皇孙很有楚王当年的风范,日后必然会是军中的豪杰什么的,燕宁突然觉得自己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她觉得皇帝这肯定是污蔑。


    因此,等给楚王写信的时候,燕宁在信里给楚王告状。


    皇帝早就不看燕宁给楚王写的那些厚厚的,全都是小丫头片子傻话的书信了。


    只是一着不慎,这封信就千里迢迢送去了楚王的面前。


    当天军营的主账就被掀飞了。


    之后,两封书信带着严厉与杀机满满的气势回到了京都,一封送给一脸绝望的皇帝,一封送给十分茫然的燕宁,燕宁的回信上只有力透纸背的两个字“闭嘴”,至于皇帝的书信就厚得多了。


    且不说皇帝是怎么面无土色地看完了楚王的信件的,就说这个时候阿蓉已经和十皇子大婚,嫁到了十皇子府上去。阿蓉大婚的那一天,燕宁还哭了鼻子,抱着身上穿着大红的嫁衣美貌无双的阿蓉不肯撒手。


    十皇子来迎亲的时候险些也哭了,好不容易看着燕宁被阿蓉劝好了,急忙拉着媳妇就跑,唯恐媳妇心软不嫁给自己了。


    他和阿蓉大婚之后自然夫妻美满,颇有妇唱夫随的感觉。


    李贵妃和太子妃都一向很喜欢阿蓉,在阿蓉尚未出嫁之前,阿蓉就已经是宫中的常客,因此虽然阿蓉嫁到皇家,可是在皇家之中行走并不感到陌生,很快就和李贵妃与太子妃更加亲近起来。


    因为她十分守礼,敬重太子妃,侍奉李贵妃,却从不僭越了自己身为十皇子妃与弟妹的本分,也不过分张扬,对宫中的几位公主与皇家的其他妯娌也都十分友爱,因此没嫁进皇家多久,阿蓉就被人称赞了起来,在京都越发被人称颂。


    理国公夫人养出这样一个端庄知礼的十皇子妃,自然也被人称赞教导有方。


    这件事不仅是理国公夫人一个人的好处,连府中的其他的女孩儿也都有好处的。


    十皇子妃如果是个贤良大方的人,那她的姐妹也必然不差,因此,虽然姜三太太在长平长公主面前被碰了钉子,可是因阿蓉被李贵妃和太子妃都很喜爱,没有人说阿蓉的不是的缘故,竟然也有几家上门来相看阿静。


    阿静的贤惠温柔自然也不是假的,自然会被人喜爱。姜三太太趁着这东风好生得意,也享受了一把一家有女百家求的风光。只是她觉得那几家都各有各的不足之处,因此也没有答应把阿静许给哪一家。


    燕宁就很奇怪了。


    在她看来,最近这几家来相看阿静的人家听起来都很不错了。


    门当户对,这是姜三太太一直都想要的,而且听说都不是纨绔的性子,无论有大出息还是小出息的,都在京都之中有些差事,也称得上是春风得意。如果不是因十皇子妃最近美名在京都之中日盛,李贵妃和太子妃经常在京都女眷面前盛赞阿蓉,那这样的人家是未必会来相看十皇子妃的堂妹的。


    她想到之前姜三太太为了给阿静说一个好的人家对人卑躬屈膝的样儿,再看看姜三太太此刻连对方的人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就觉得有点不好。


    无论怎样,也应该去打听打听那些子弟的品貌性子,如果不好也就算了,可如果是人品好,没有劣迹的,那和阿静不是很合适么?


    燕宁都有些不懂姜三太太了。


    只是她是晚辈,自然不好说这些,因此只想着姜三太太是长辈,肯定心里有数也就罢了。因为阿蓉大婚之后姜卫就离开了京都,投奔他舅舅和两个哥哥去了,燕宁一下子就觉得这国公府越发地空荡了起来。


    哪怕她上一世也经历过阿蓉嫁人,可是这一世,她一张开眼睛就看到阿蓉,对阿蓉的依恋还有不舍是其他表姐妹都不能相比的,因此燕宁觉得自己的精神也一下子蔫哒哒的,哪怕阿蓉时常和十皇子回娘家,可是燕宁却觉得属于自己的大表姐不只属于自己了。


    可是这世上又有什么人会只属于另一个人呢?


    她十分失落地跟楚王写信,写了很多很多,觉得阿蓉成亲以后自己的表姐被十皇子抢走了。


    这样的傻姑娘的心路路程,被心有余悸的皇帝翻开看了,皇帝看得头疼。


    皇帝真是没想明白。


    楚王竟然会对这种傻乎乎的小家伙儿这么耐心。


    明明是凡有不喜转身就走的性子。


    只是在这封书信上,皇帝没有看到会叫楚王再给自己一封可怕的回信的内容,顿时松了一口气,叫人送走了。


    上一次,燕宁提了一句楚王幼年时光,皇帝简直被楚王的书信逼死。


    他还和李贵妃抱怨楚王小心眼儿,叫李贵妃笑了很久。


    至于燕宁,把书信写给了楚王,板着手指头算了算,想到离明年春天楚王回京的时间更近了,便也忍不住心里生出欢喜来。这段时间国公府里这么多的事,不是阿蓉大婚就是姜卫离京还有阿兰定亲,燕宁觉得忙忙碌碌的,一转眼时间就都要过去了似的。


    等过了年,又是一年老太太的生辰的时候,燕宁就觉得理国公没准儿还得弄出什么坏主意来,因此十分警惕。显然理国公夫人也是这么想的,这一次把守府门,严禁姜嬛入内。


    国公府里喜气洋洋的,然而在宾主尽欢,送走了所有来给老太太贺喜的宾客之后,只剩下了自家人的时候,燕宁才从紧绷的气氛里松了一口气。


    老太太脸上带着笑,却一直都没有叫理国公离开自己的视线。


    毕竟,如果理国公躲开,就不知道在哪儿发什么坏水儿。


    去年的时候叫燕宁与阿兰落水,险些叫燕宁一命呜呼,今年老太太怎么可能不盯着理国公。


    然而理国公这一次却很老实,并没有叫姜嬛进府给老太太磕头。


    大概是去年被老太太当着众人的面赶出门太丢脸,姜嬛也不想重蹈覆辙了。


    燕宁今天给老太太拜寿忙了一天,此刻靠在回娘家的阿蓉的肩膀上打瞌睡,听见阿兰在一旁松了一口气说道,“姜嬛没来,这倒是好极了。”


    今年她也特别老实,没说如去年那样带着小姐妹冰还没有化冻就在外折腾,就是为了防备姜嬛如果来了再害人。谁知道姜嬛没来,她自然也少了担心,便笑嘻嘻地靠过来低声说道,“不过她哪里还有脸来。如今都被泰安侯府给赶出来了。”


    “真的赶出来了?”阿静不由诧异地问道,“泰安侯府都折腾半年了,我以为……”


    当初泰安侯世子夫人在泰安侯府门外一通叫骂,骂得姜嬛狗血淋头,痛快自然是痛快的,只是泰安侯那是多么心疼妹妹与外甥女的人吶,能容忍姜嬛被这么羞辱?


    等回了泰安侯府,泰安侯知道了发生了什么勃然大怒,骂泰安侯世子夫人忤逆不孝,刚刚嫁过来就这么不贤良,就要泰安侯世子休妻。


    泰安侯世子能干么?他就跟泰安侯说,头可断血可流,妻子是肯定不能休了的,不行的话,他只能和妻子破家而出,无处可去倒插门入赘将军府了。


    泰安侯给这没脸没皮不要脸的长子差点气吐了血,期间又和护着儿媳跟他争吵的泰安侯夫人大打出手,还有楚氏母女哭哭啼啼求去不给他添乱等等,最后又是将军府打上门……没听说娶了将军府的姑娘没出半年就要休妻,还说将军府的姑娘不贤不孝的。这不是在质疑将军府,欺负将军府的姑娘么?当将军府都是死人啊?


    这一群军中出来的打上门,泰安侯本就是个养尊处优的人,被一群军中糙汉按起来打,连大门都给打碎了,为了老命着想顿时表示一切都是误会,儿媳,儿媳真是太贤良淑德不过。


    将军府的男人自然不可能收拾楚氏母女,男人怎么能殴打女人呢?


    打女人的男人都不是人。


    只是趁乱泰安侯夫人的娘家女眷与将军府的女眷凑在一块儿,把楚氏母女直接就给吊起来了,吊在泰安侯府大门口三日才给放下来。


    这样可怕的地狱,楚氏母女哪儿还敢住啊。


    本以为泰安侯夫人当初还是个要隐忍,好拿捏的,以夫为天的,没想到一转脸就变成了母夜叉。


    只是到底折腾了这么久,楚氏母女才从泰安侯府搬出来。


    泰安侯还哭着忏悔对不起妹妹呢。


    燕宁闭着眼睛听着,都觉得诧异极了。


    她真是没有想到,上一世赖在泰安侯府上,令泰安侯夫人束手无策的楚氏母女,这么简单就被打了出去。


    原来王爷说的是对的。


    面对这种没皮没脸不要脸的人,礼让顺从完全没有必要,还会叫她们蹬鼻子上脸。


    只要跋扈起来,嚣张起来往死里打,她们自己就老实了,知道畏惧再也不敢招惹了。


    打一次不老实,那就打两次。


    “只是……我觉得大舅舅似乎没有多么着急啊。”


    楚氏母女是理国公的心肝儿。


    在泰安侯府被赶出去,理国公竟然这一次没有在国公府里露出什么急赤白脸的样子。


    这有点不对劲儿啊。


    姜嬛的年纪渐长,也该是要说亲的年纪了,如今落魄到了泰安侯府这层脸面都被扒下来,那就彻底地成了卑贱的外室女了。


    她不想说亲嫁人了?


    理国公能忍得住,这真的格外古怪。


    而且这一世,怎么理国公还不把姜嬛陷害给九皇子?


    燕宁心里觉得奇怪得不得了,甚至和自己记忆里完全不一样了,此刻听着阿兰说着姜嬛和楚氏又只能哭哭啼啼回了理国公从前给她们安置的宅子,当不成泰安侯府表姑娘,重新做回了理国公外室母女,折腾了一年重新回到原点,她又觉得这真的叫自己非常意外。只是燕宁没过几日,就顾不得姜嬛了。


    春天到了,楚王回京都了。


    第78章


    燕宁知道楚王回了京都,高兴得不得了。


    她都算着日子呢。


    虽然从未亲口去问过楚王什么时候回来,可是燕宁却总是能在李贵妃的口中知道只言片语。


    知道楚王出发回京的时间,知道楚王都到哪儿了,知道楚王什么时候回来。


    只可惜自己不能去城门迎接楚王。


    因为楚王带着自己麾下的武将从城门而归,太子带着大皇孙亲自去迎接了,楚王还要带着人在长街上一直策马过来,那左右迎接楚王的人太多,燕宁翻过年就十五岁,是大姑娘了,自然不好再不规矩地跑出去迎接楚王。


    只是虽然这样,可是燕宁还是被李贵妃宣进了宫,至少能在楚王进宫之后能第一时间见到楚王。她心里高兴,又觉得满心的想念,莫名还有些紧张,因此靠着李贵妃坐着,一双手指忍不住紧张地勾在一块儿。


    王爷会不会消瘦了?


    他会不会觉得她长大了一点了?


    一定觉得她不再是个小丫头了。


    莫名的,燕宁就觉得心里又忐忑又期待起来。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十分高兴。长平长公主今日也带着沈言卿在李贵妃的宫中等待,虽然之前和李贵妃话不投机翻了脸,可是长平长公主是个不念旧恶的人,早就把李贵妃竟敢对自己那样无礼的事宽容地揭过去了。


    只是此刻看着坐在李贵妃身边的燕宁,还有燕宁旁边正偷偷对燕宁戏谑眨眼的十一公主,长平长公主便忍不住对身边的四皇子妃低声哼到,“贵妃是不是过分了?今日皇家聚集,怎么叫姜家的一个小姑娘参合。”


    去年的时候燕宁打了长平长公主的脸,对于长平长公主的示好视而见,很不知好歹,因此长平长公主心里就有些不满。


    而且她还隐隐听说燕宁在宫中给了沈言卿没脸。


    虽然儿子从没有对她提过这件事,可是长平长公主料想这种事绝不会是空穴来风。


    这叫疼爱儿子入骨的长平长公主不能忍受。


    燕宁不过是个国公府里没爹没娘的表姑娘,怎么敢对沈言卿那么放肆!


    而且她还听说燕宁和沈言江走得很近。


    想到自己曾经在楚王跟前央求楚王打压沈言江的时候,燕宁也在,长平长公主脸上的表情就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她眯着眼睛看向燕宁,却见到底是女大十八变,燕宁年纪长了一岁,如今越发生得清艳动人起来,那双眼藏着盈盈的水汽,清媚潋滟,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稚气褪去了几分,变得柔和妩媚。


    这样的生得极好的小丫头叫长平长公主心里本能地不自在,因此抱怨的时候也带了几分不悦。


    四皇子妃垂头,哪里敢应和她。


    皇帝心里只有太子这个儿子,其他的儿子都是透明人,四皇子自然也是如此,


    因为比较无能,在朝中也没什么本事,自然夫妻俩都是缩着头过日子,从不敢去和权贵冲突。


    燕宁虽然只是个姜家的表姑娘,可是打从她得李贵妃的喜欢,大家不是没有了解过这位姜家的表姑娘。不说她得理国公府的长辈疼爱,也不说她的表姐十皇子妃现在还带着笑意在上头坐着,就说李贵妃和楚王就是大家都惹不起的。


    长平长公主抱怨一句心里高兴了,可是叫旁人听见,都是他们的麻烦。


    自然四皇子妃什么都不敢说的。


    长平长公主她惹不起,可是燕宁她也是惹不起的。


    “胆小怕事。”见四皇子妃不敢吭声,长平长公主便带了淡淡的鄙夷。


    她出身高贵,一向在皇帝得宠,是皇帝最喜欢的皇妹,因此生了一副傲慢骄傲的性子,自然看不上畏畏缩缩的人。此刻四皇子妃的样子叫长平长公主很看不上,小家子气极了,明明能嫁给四皇子好歹也是高门大户出身,可是那气度却差得远了。她一边腹诽,一边看着四皇子妃深以为戒,只觉得日后挑儿媳的时候必然得挑一个至少气度高贵,能敢大声说话的。


    “怎么,紧张了?喝点水?”李贵妃见燕宁十分紧张,便笑着问道。


    “不了不了,我不渴。娘娘,王爷什么时候会过来啊?”燕宁唯恐叫人听见,觉得自己事多,便低声问李贵妃。


    “谁知道呢,得先去见陛下。”李贵妃见燕宁轻轻点了点头,便笑着问道,“你怎么紧张做什么。不是之前才去过蜀中么。”而且燕宁在楚王在蜀中的这段日子一直都有给楚王书信,其实应该是很熟悉的,怎么突然紧张起来。


    只是燕宁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莫名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小声说道,“我就是怕王爷认不出我来了。”不知什么时候她再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之前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的脸瘦了下来,整个脸的线条都变得更加……燕宁说不好,只是觉得紧张得不得了。


    “是变漂亮了,又不是坏事。而且你的大模样儿又没变,难道还担心王叔认不出来?”李贵妃不由觉得燕宁孩子气。


    不过是生出了少女的妩媚,从青涩慢慢地变得更加温润美丽,可是燕宁却紧张得不得了。


    燕宁小小声地应了,还是没有觉得自己轻松下来。


    她也知道自己今日能进宫是因为李贵妃疼爱自己,不然如今此刻坐着的都是皇家女眷,不是皇子妃就是公主们,自己坐在这儿怪突兀的。可是想到能第一时间见到楚王,燕宁厚着脸皮当做自己没发现自己跟大家不一样儿,一边眼巴巴地去看门口。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燕宁也对李贵妃宫中女眷互相交谈热闹的气氛充耳不闻,直到一个內侍进门给李贵妃禀告说道,“陛下与王爷正往娘娘这儿来了。”


    顿时,李贵妃的宫中鸦雀无声。


    等到片刻之后,皇帝和楚王联袂而来。


    他们的身后是太子与几个皇子。


    燕宁的眼睛顿时一亮,只是也知道自己位卑,这时候没有自己出头的份儿,因此老老实实地充当在李贵妃跟前服侍的丫头,等众人都给皇帝和楚王请安,都落座之后,皇帝坐在李贵妃的身边的位置,看见李贵妃身旁的燕宁不由笑着说道,“燕宁今日怎么一声不吭的。”仿佛燕宁十分活泼似的,燕宁红了脸便给皇帝福了福说道,“陛下面前不敢轻狂。”


    皇帝本是知道她胆小的,只是楚王在这儿,皇帝忍不住取笑燕宁一番,


    这也算是报了之前这小丫头偷偷去楚王面前告密自己提到楚王黑历史的一箭之仇。


    见燕宁紧张得不得了,皇帝便微微一笑,宽容地放开了这件事,转头对坐在下首的楚王笑着说道,“燕宁听说王叔回京,那是天天儿往贵妃的宫里来,明明想知道王叔到哪儿了,偏偏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他带着几分说笑,楚王便抬头看了燕宁一眼,在燕宁紧张的目光里冷哼了一声说道,“陛下高看了她。她一向单纯,学不来若无其事的虚伪。”这话把皇帝噎得不行,皇帝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楚王就是能一句话就终结话题的人。


    燕宁的后背紧绷。


    当楚王的目光看过来之后,她等了好一会儿,突然在心里真正地轻松了起来。


    她似乎变样了,可是楚王却依旧对她还是从前那样。


    想到这里,或许是心里轻松了,燕宁又忍不住抿嘴笑了。


    “王叔,这次回到京都,你暂时不会再领兵出去了吧?”长平长公主自忖自己是皇帝的皇妹,自然在皇帝说话之后自己就该第一个开口,因此抢着问道。


    她十分急切的样子,还含笑看向一旁的沈言卿对楚王笑着说道,“阿卿一直都想跟着王叔历练。如果王叔留在京都,那就多教导阿卿些吧。他文武双全,不会堕了王叔的声名。”她骄傲地看着自己秀丽优雅,允文允武的儿子,却见楚王冷淡地说道,“我不给人带孩子。”


    他本就不是喜欢孩子的性子。


    就算沈言卿好得跟朵花儿似的,楚王也没有心情。


    护着一个哭包都要把楚王给烦死了。


    如今楚王都忍不住在想,当初自己是怎么鬼迷心窍伸了伸手,叫哭包把自己赖上的。


    自己怎么找了这么大一个麻烦。


    简直是把整个洞庭湖都背在了身上的沉重。


    “王叔!”见楚王断然拒绝,长平长公主美貌傲气的脸顿时变色。


    王叔怎么敢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驳斥她。


    “我如今才学尚且青涩,只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还没有资格和王爷历练。等日后我磨砺成令王爷满意的人,才能心中无愧地站在王爷的身边。”


    见长平长公主脸色微微涨红,一张美貌的脸都扭曲了,沈言卿微微垂落睫羽,伸手压住母亲的发抖的手对楚王说道,“王爷身边应该是最出色的人,我虽然不才,也不愿走那些捷径。”他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风骨,然而楚王早就听燕宁在书信上告过状了,说沈言卿这半年来时常对她纠缠不休。


    只是顾虑哭包的名声,楚王不欲提及,免得叫燕宁牵扯在沈言卿的名字上,反倒顺了沈言卿的愿。


    他便冷冷地说道,“少和外室女纠缠,你能成才多了。”


    这话叫沈言卿嘴角的笑意微微一僵,片刻之后又微笑起来,“多谢王爷教诲。”


    长平长公主已经气得浑身发抖。


    楚王怎么一回京都就揭短呢?


    沈言卿和姜嬛一直都有些往来这件事,长平长公主知道,不过也没放在心上罢了。


    那不过是个上不得台盘的外室女而已,就算野心飞到天上去又如何敢巴望做长公主的儿媳。更何况就算那姜嬛真的赖上沈言卿,只那出身外室女一条,就做不得沈言卿的正室,因此长平长公主并没有放在心上……少年人因为喜欢美貌的姑娘,有些风流罪过又怎么了?大不了纳回来收在房里也就是了。


    可是就算再心宽,此刻被楚王这么毫不留情地提起来,也叫长平长公主觉得羞辱,丢脸!


    她不由想到自己中意的阿兰还有魏八姑娘都被家中定亲,忍不住心里多心。


    难道是因为理国公府和魏国公府听到了这些传闻,觉得沈言卿轻狂?


    是谁要这么害她的儿子,要把这种事闹到台面上去!


    “王叔……”


    “好了。”皇帝撑着额头见长平长公主和楚王依依不饶,有些不耐,又有些怜悯……楚王这次回京把沈言江给带回来了,沈言江在蜀中的确立了极大的功劳,楚王没夸大也没打压,据实上报而已。


    不过论功行赏的话,沈言江至少能升到从三品……虽然说武将不比文官那么值钱,可是从三品就是从三品,这官位是实打实的,沈言江是长平长公主肯定打压不下去的了。更何况沈言江别看出身不错,瞧着养在豪门是个豪门子弟,可是打仗不要命的,这军功就算是皇帝也不能昧着良心不给他。


    从三品的武将,还不到二十岁,前程似锦啊。


    就算皇帝是沈言卿的舅舅也不得不承认,沈言江的确出色。


    一想到若是自己来日下旨封赏,长平长公主脸上只怕得火辣辣地疼,皇帝有心想说说妹妹,却又不忍心了。


    太惨了。


    做皇帝的妹妹,皇帝却没有帮着她,反而提携了她视作眼中钉的庶子。


    这不亚于被皇帝亲手给了一耳光。


    来日京都不知得传出多少关于端阳伯府的传闻还有取笑长平长公主的话。


    可是又有什么法子呢?


    谁叫沈言江出息呢?


    他叹了一口气,看了李贵妃一眼。李贵妃心领神会,便对长平长公主温和地说道,“长公主惦记王叔,因此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这是一家和乐。陛下应该高兴才对。”见长平长公主冷笑了一声,似乎对自己不以为然,李贵妃也不在意,只是对楚王笑着说道,“陛下已经命我筹备了给王叔的接风宴,王叔一路风尘而归,是直接吃饭,还是先换件衣裳,沐浴一番?”虽然楚王在城外必然也会整顿一番,不过条件简陋,只怕比不上宫中。


    楚王淡淡地看了燕宁一眼。


    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已经到了下午了。


    “你什么时候进宫的?”他对燕宁问道。


    燕宁见他谁都没理,直接问了自己,此刻殿宇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本想瑟缩一下,可是想到自己被楚王庇护,自己此刻露出懦弱的样子就像是羞辱楚王似的,因此努力绷直了自己的脊背,不露半点胆怯地恭敬说道,“辰时。”


    那就是上午就到了,楚王微微皱眉,想到自己进城的时候是午时,那自己进宫之后这些宫中女眷必然不敢吃饭的,免得自己突然过来。见燕宁呆呆地看着自己,仿佛饿蠢了,楚王嫌弃地挑剔了几分,冷淡地说道,“先吃饭。”


    哭包本来就爱哭。


    如果被饿哭了谁负责?


    不过怎么瞧着脸又消瘦了,瘦得眼睛仿佛都变大了。


    理国公府没好好养她?


    楚王冷冷地转移了目光,不再多看燕宁一眼,仿佛刚刚那句提问只是随口问问。


    皇帝便对李贵妃继续使眼色。


    李贵妃便叫人去开宴,因都是自家人,李贵妃便叫燕宁跟着自己就是,也没有什么男女之类的避忌,皇子们都是夫妻同坐,公主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一块儿,只有长平长公主和沈言卿坐在一处,就在李贵妃和燕宁不远处的一个小案之前对皇帝强笑说道,“驸马他……去接阿江了,不能进宫,叫我给王叔赔个罪。毕竟阿江想……”她又想在皇帝的面前给沈言江上上眼药,毕竟一个做儿子的回京反倒要老子去接,还怠慢楚王,皇帝自然是会大怒的。


    只是皇帝心里都可怜死她了,此刻看她还在孜孜不倦地惦记沈言江,便含糊地说道,“算了。到底也是驸马的长子。”


    这话他觉得说得不偏不倚。


    然而长平长公主的脸色都变了。


    “皇兄!”就算沈言江是长子,可他也只不过是个庶子啊!


    “先给她一碗汤。”楚王突然在皇帝的身边淡淡地说道。


    他看的是李贵妃身边的宫女。


    那宫女正把一碟碟的美味佳肴放在燕宁的面前。


    此刻听到楚王的声音,这宫女愣了愣,急忙答应了一声,去给燕宁上汤水。


    “王叔真是细心,不过这丫头有那么娇气么。”不过是饿着没吃午膳罢了,用得着这么用心,还得先喝汤再吃饭么?


    “她并不娇气。”见皇帝干笑了两声看着自己,燕宁乖乖地停住筷子不动,很听话地等着汤水上来先喝汤,楚王便和皇帝喝酒,冷冷地说道,“去蜀中一路,在军营中,她从未挑食哭闹。”


    燕宁看起来柔弱,可是其实吃起苦来叫楚王都诧异,明明军中的伙食就算努力做也还是粗糙的,可是燕宁也都没说什么。自然,她吃得不多,也身体很不受用,不然楚王不会答应十一公主把燕宁带去王家,不过身为养于锦绣的女孩儿,能做到燕宁这样已经极好。


    她并不娇气。


    楚王公允正直,自然会为她正名。


    只是这样平淡地开口,言辞的熟稔,却叫燕宁恍惚地觉得自己和楚王之间并没有这么大半年的分别。


    还是她熟悉的王爷,熟悉的维护。


    她弯起眼睛笑了,美滋滋地喝了一小碗满满的温热的汤,觉得整个身体都暖和了下来。


    皇帝觉得自己就不该提燕宁。


    因此他笑着应了一声,却没有再把话题转移到燕宁的头上,一边和楚王喝酒一边询问蜀中的情况,等楚王平淡地给自己说着蜀中的事,他本就时常得到关于蜀中的禀告,因此也对蜀中的情况心里有数了,对楚王低声说道,“既然蜀中彻底平定,那你暂时就留在京都吧。朕还有许多事要倚重你。”他是十分信任楚王的,楚王对他也并没有藏着掖着,点头说道,“陛下的皇子如今已经都陆续入朝,军中的事,陛下挑几个皇子早日交到他们的手上。”


    总不能叫他七老八十还手握兵权为皇帝当牛做马之后再为太子当牛做马。


    太子应该有自己的兄弟做臂膀。


    楚王为皇帝出生入死一则是因为自己喜欢军中生活,另一则实在是皇家已经没有旁人可用。


    皇帝的兄弟都已经被他给弄死了,想用也用不上。


    “再说吧。”皇帝笑了笑,含糊地说道。


    皇子们如今陆续入朝没错,可是皇帝却在想,这些皇子对太子是真的心悦诚服么?


    如果有皇子手握兵权,还会对太子忠心耿耿么?


    几个成年的皇子本事没有多少,在朝中也没什么建树,身体还单薄不能从军,可是野心却未必少了。


    想到这里,皇帝就只希望楚王就这么拿着兵权,至少楚王是他真心信任的人。


    “呵……”楚王酒杯放在唇边,冷笑了一声。


    皇帝那些小心思真是叫他一目了然。


    只是他懒得拆穿。


    此刻已经有皇子们在太子的带领下上前敬酒,楚王本就酒量极好,武将们合起伙儿来都不是他的对手,此刻区区几个养于尊贵养得白白嫩嫩的皇子自然不会叫他觉得为难。


    他来者不拒地喝着酒,燕宁早在蜀中的时候就知道楚王的酒量好,只是想到楚王千里迢迢领兵回来,风尘仆仆一路多累啊,却一时都没有休息就喝了这么多酒,燕宁抿了抿嘴角,对李贵妃低声说道,“娘娘,我去小厨房看看去。”


    她学会做醒酒汤了。


    从蜀中回来,燕宁想到那时候在军营中看见楚王醉酒的样子,就先跟阿静把醒酒汤学会了。


    当然……这是在宫里,不好给贵人们喝来历不明的东西,不然有个差错怎么办。


    因此燕宁只煮一碗,就不祸害皇帝还有皇子们了,免得喝坏了皇族贵胄。


    她这么决定了,李贵妃含笑看了她一眼,笑着微微点头说道,“也好。那你去吧。”她叫一个心腹宫女跟着燕宁一同去了后头的小厨房,燕宁忙忙碌碌地围着小灶台转,竟然难得地熟练,毕竟这半年燕宁不知道自己已经练习了多少次了。


    等煮好了醒酒汤,燕宁小心翼翼地把醒酒汤倒进了一个青瓷碗里,这才亲手端着又溜回了李贵妃的身边。此刻宴席上一片热闹,都是皇族,彼此都在跟亲近的人说话,因此燕宁也没有被人发觉。


    燕宁松了一口气,把自己放在小案上的醒酒汤往李贵妃的面前推了推。


    李贵妃便笑着把这碗醒酒汤端起来放在离自己不远处皇帝和楚王的那个小案上。


    皇帝本也有些醉意,见面前多了一碗醒酒汤,正是需要的时候,便笑着要端起来。


    然而楚王已经抬手将碗端了起来,将醒酒汤一饮而尽,侧头看了目瞪口呆的皇帝一眼,却没有理会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燕宁。


    “这是给我的,不是给陛下的。”


    第79章


    皇帝的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


    青瓷碗咔擦一声落在桌面上的瞬间,皇帝的心里莫名憋屈。


    “这……”他回头去看李贵妃,却见李贵妃对他微笑着说道,“这是阿宁对王叔的孝心,独一无二。”显然,既然都独一无二了,皇帝自然就不可能再要求燕宁记得给他一碗。


    只是这“独一无二”四个字却叫燕宁眼睛微微一亮,虽然不好在皇帝的面前表露出李贵妃说得没错免得叫皇帝没有面子,可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露出了一点高兴的色彩。那色彩明亮耀眼,皇帝都被刺了一下,之后回头叹气。


    好吧,的确是他王叔的独一无二。


    “只给王叔你预备了。”


    “自然。”哭包怎么可能给别人做东西吃。


    楚王微微颔首,嘴角微微勾了勾。


    他的身上熏染着酒气,叫他一向肃杀的面容都变得柔和了几分。


    皇帝知道楚王的性子的,虽然心里也觉得燕宁对楚王十分用心孝顺,可是却莫名酸酸的。


    他不由又去看李贵妃。


    李贵妃却已经在摸着燕宁的发顶夸她是个贤惠可爱的姑娘了。


    皇帝的嘴角顿时抽了抽。


    只是看见李贵妃用那么喜爱的眼神看着燕宁,看着李贵妃嘴角的柔软又慈爱的笑容,皇帝的目光不由温和了几分,低声对楚王说道,“燕宁这小丫头倒是和贵妃投缘。贵妃在宫中寂寞,有她在的时候倒是真的开心。”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垂了垂眼睛,伸手又去拿了酒杯和楚王碰了一杯,正在这时候,身边的內侍已经无声地把一碗醒酒汤放在他的身边低声说道,“陛下,太子殿下说宿醉难受,您明日还得上朝呢,还是少喝点儿。”他这话出口,皇帝的便笑了起来,往下看见太子担忧的目光,便笑着对楚王说道,“王叔你看,你有人孝顺,朕也是有的。”


    楚王冷淡地应了一声。


    这醒酒汤瞧着就不及自己的好喝。


    “太子宽厚,朕很高兴他是这样的孩子。”太子岁数都不小了,可是在皇帝的眼里依旧是个孩子。此刻看着下方太子低声叫人给在场的人都预备了醒酒汤,皇帝不由满意地感慨说道,“先皇后就是个贤良淑德的性子,太子很像他的母亲。”他这般感慨,就带了几分对先皇后的怀念之色,只是一旁的李贵妃沉默地听了这句话,眼底闪过淡淡的讥诮。她想到自己那曾经明艳快乐的表姐,又突然想要讥笑什么。


    一个开朗鲜活的女子,在宫里生生地被磨成了贤良淑德。


    陛下当年正是爱上了那团热烈的火,因此才将她娶进门。


    可是那女子盛年薨逝的时候,却成了循规蹈矩的典范,成了贤良淑德的美谈。


    这个中的心酸与泪水,皇帝怎么会知道。


    “娘娘,我困了。”燕宁觉得李贵妃的眼神一瞬间十分悲伤,她不知道李贵妃想到了什么,可是却知道这样的李贵妃一定是不想叫人看见她的神色的。


    这样真实的李贵妃,和一贯在宫中端坐笑容温煦和气的贵妃娘娘是不一样的。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安慰有些伤感的李贵妃,想了想,胡乱地找了一个借口,软软地把自己依偎进了李贵妃的怀里小小声地说道,“要娘娘抱抱我。”


    “明年都十五了,还这么爱撒娇么。”李贵妃抱着软乎乎暖暖的小身子,不由突然笑着问道。


    “就算五十岁了,也是要娘娘抱抱我的。”燕宁最会撒娇了,平日里在理国公夫人身边撒娇撒得可厉害了,这点算什么啊。她软软地把头枕在李贵妃的肩膀上,本就是个纤细单薄的小姑娘,此刻揪着李贵妃的衣裳撒娇,娇气得不得了,显然是被李贵妃宠坏了的样子。


    阿蓉在下方正看着,见燕宁这么会撒娇,忍不住扑哧一笑,就对一旁正专心地给她挑鱼刺的十皇子低声说道,“母妃对阿宁是真心疼爱。”燕宁性子软弱,一向很难对谁表达亲近。可如果她真的对谁表达亲近,那也说明对方是真的对她好。


    “那丫头也是投了母妃的缘,这事儿说不清。”十皇子见燕宁歪在李贵妃的身上,完全没有把李贵妃诚惶诚恐地侍奉着,便哼了一声,只是看了一眼下方便微微皱眉说道,“怎么沈言卿还在看阿宁?他是不是……”


    想到姜嬛与沈言卿这段时间总是碰面,都叫十皇子遇上过,十皇子便提醒阿蓉说道,“那个姜嬛手段不一般,这才多久,跟九哥就十分熟悉了起来,九哥也说她是什么可怜女子……沈言卿可别是想要为了姜嬛对阿宁做什么。”


    “你的意思是?”阿蓉一愣,顾不得燕宁,侧头看向十皇子。


    十皇子垂头一边眯着眼睛认真地给鱼挑刺,一边哼道,“他天天摆出一副对阿宁十分喜爱,想要与阿宁亲近的样子,时间久了落在旁人的眼里,这成什么话?但凡京都里流传些什么,那害的不都是阿宁的清誉?姜嬛自己声名狼藉,不会是想叫沈言卿出头,也坏了阿宁的名声吧?”他这话顿时叫阿蓉重视起来,然而见她紧张,十皇子忙把挑好了刺的鱼肉放在她的碟子里笑了笑说道,“不过你别担心,叔祖回了京都。叔祖那就是照妖镜,什么精怪都不是他的对……”


    “散了吧。”上首的楚王突然对皇帝说道。


    皇帝正喝着太子充满了孝顺之心的醒酒汤呢,闻言一愣,诧异地看向楚王。


    楚王的脸色淡淡的。


    “可是这家宴……”皇帝见楚王是要结束宴席的意思,急忙说道,“都是为了庆祝你回京的。”


    “酒足饭饱,难道还不算庆祝?天都已经黑了。”楚王的下颚微微抬起,点了点外面的天色,显然这宴席已经折腾到了很晚了。见皇帝还有些迟疑,显然很是舍不得散了宴席,楚王便缓缓地说道,“我也要回府修整,明日还要上朝。”


    这话叫皇帝有很多话想说,迟疑了片刻才对楚王说道,“你还回王府做什么,留在宫中住一宿算了。”楚王府里冷冰冰的,空了一整年,那王府就算不是冰窖也差不多了,就算是回去也没有半点热乎气儿,有什么好回去的。


    “于理不合。”楚王是成年男子,怎么能留宿宫中,这像什么话。


    楚王就摇头。


    “朕与你一同睡。”皇帝知道楚王忌讳,便忙说道。


    楚王嫌弃地扫过皇帝。


    在军营和男人睡也就算了,回宫也要和男人睡一张床,就算是楚王也不能答应。


    皇帝对楚王鄙夷的目光心中郁闷了片刻,叹了一口气对楚王说道,“既然你一定要出宫,那就回去吧。只是明日不必上朝了。你好生歇两日。”


    楚王这回京就上朝皇帝是十分感动的,可是他还是十分关心楚王的,就算铁打的身体,一路跋涉而归也是受不了的。不过他这个提议楚王想了想倒是点了头说道,“多谢陛下。”他这话仿佛是终结,皇帝无奈苦笑,然而看向下方的皇家人,的确瞧见皇子们彼此推杯换盏的都喝得有些晕头转向,这宴席也的确是开到头了。


    更何况楚王既然说散了,那就散了吧。


    皇帝就叫宴席散了。


    燕宁呆呆地叫宫女从李贵妃的怀里扶起来。


    她觉得还没有怎么样,这宴席就散了。


    “王叔。”见楚王也起身,皇子与公主们都给皇帝和楚王作揖之后告退出去,长平长公主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快步走到了楚王的面前,扬起一张美貌的,气势汹汹的脸质问道,“王叔为何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驳斥我的面子!”


    在场的那些皇子公主都是她的小辈,可是楚王却不给她面子,这叫她在小辈眼里还能做一个挺直了腰杆的姑母么?她抓住了楚王的衣摆,楚王顿时脸色一沉,看着她冷冷地说道,“松手。”他最厌恶有女人拉扯自己,就算是侄女也是一样。


    在他冰冷的目光里,长平长公主不甘地松开了手。


    “王叔,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本王要做什么,用得着跟你解释么?”楚王今日喝得不少,自然少了几分平日里的严肃,然而言辞却越发叫人脸上挂不住了。


    长平长公主目瞪口呆。


    她只庆幸此刻没有晚辈看见楚王对自己这样的回应。


    在她怔忡的时候,楚王已经不耐地拂开她就要出去宫门。


    “燕宁,我送你回国公府吧。”沈言卿不知何时站在一脸厌烦的燕宁的身边低声说道。


    阿蓉见沈言卿此刻秀丽温柔的面容,对燕宁这样体贴,只觉得心中生出无边的愤怒。


    这混账,上一世就伤害辜负阿宁,这一世,还想欺骗她。


    她和十皇子站在宫殿门口没有直接出宫本就是要等着阿宁一同出去,此刻看见沈言卿对燕宁处处妥帖,不由露出怒意。十皇子已经一脸不快地要进去把沈言卿给扯出来了,却见楚王回头看着燕宁说道,“还不走?”


    他的脸色不耐,声音也并不温柔,可是本来正想不顾御前无状骂沈言卿不要脸的燕宁却眼睛一亮,只觉得心里都欢喜起来,用力推开了微微错愕的秀丽少年,吧嗒吧嗒跑到楚王的跟前,眼睛弯起来仰头看他。


    蠢得不能直视。


    楚王微微皱眉,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燕宁!”沈言卿看着燕宁跟着抬脚就走的楚王要出去,突然心生莫名的恐慌。


    他只觉得这一刻,自己似乎要被夺走什么,叫他一瞬间喘不过气。


    这叫他的脸都变得惨白起来。


    然而楚王却已经回头看着他说道,“你如今这德行,与那陈家的陈泰有什么分别。”


    陈泰是谁。


    燕宁眨了眨眼睛,茫然了一下,看见沈言卿的脸色更加惨白,甚至还似乎被打击得不轻,踉跄着退后了一步,看向楚王的目光十分惊恐。


    “阿卿!”长平长公主已经顾不得别的,过去扶住了儿子,回头看着楚王含泪说道,“王叔是想逼死我么?!我只有阿卿一子,王叔若是想要对阿卿不利,索性杀了我吧!”


    她不明白,自己的阿卿生得俊丽,才貌出众,是京都有名的贵公子,可为什么就入不得楚王的眼,甚至楚王还总是为了别人对她的儿子这样苛刻。这叫长平长公主十分伤心,然而楚王对女人的眼泪一向不放在心上,反而觉得厌烦。


    他冷淡地看了燕宁一眼。


    燕宁福至心灵,急忙揪住了他的衣角。


    熟练得不得了,仿佛这半年的分别都没有过一样。


    皇帝还坐在宫殿里,看着燕宁被楚王带走,听着妹妹的哭声,觉得自己真的太难了。


    李贵妃便对一旁的內侍说道,“……去请杨美人,请她过来服侍陛下安歇。”杨美人是皇帝最近最宠爱的解语花,生得只是寻常的清秀,不过诗画双绝,还善解人意,十分能给在前朝头疼后的皇帝分忧解闷。


    因此见皇帝似乎愁得慌,李贵妃就叫人把杨美人请过来,叫皇帝能有一个舒服些的晚上,能被好好开解开解。皇帝听了沉默了片刻,便对李贵妃温和地说道,“你今日也喝了几杯酒,虽然不多,不过也小心些,别明日头疼。”


    “陛下放心吧。”李贵妃笑着谢了皇帝的关心,也扶着宫女走了。


    楚王直接出了宫殿,却见宫门口十皇子与阿蓉正等着,见他把燕宁带出来,十皇子急忙给楚王作揖说道,“多谢叔祖出面。那沈言卿真是……回头我非套他麻袋不可!”


    他说这话带着一股子匪气,不过楚王却只是淡淡地说道,“我不是为了你。”他这说的虽然是实话,可是十皇子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扎透了,看着冷酷无情的楚王,他勉强挤出恭敬又不失孝顺的笑容来说道,“叔祖说得都对。这……我送阿宁回去。”


    “你们回皇子府就是。”楚王看向燕宁冷冷地说道,“我有几句话叮嘱她。”


    阿蓉犹豫了一下。


    燕宁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十四岁,都已经是可以定亲成亲的大姑娘了。


    大半夜的被楚王送回去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只是此刻见燕宁信任地看着楚王,楚王又一向是在京都之中素有清名,不近女色天下皆知,且楚王又是长辈,因此阿蓉犹豫了片刻,想着贸然拒绝楚王不怎么应该,仿佛辜负了楚王的一片好心似的,只是叫燕宁这么大了还和男子单独相处,阿蓉又觉得会被人非议,便笑着,“那就多谢叔祖。正巧今日我与殿下也要回国公府,咱们一路同行。”她并没有掩饰自己要跟着燕宁,只是为了叫楚王不要觉得自己仿佛不放心,叫楚王觉得自己侮辱了他的人格,阿蓉和十皇子并没有和燕宁同车,只是在后一辆车里跟着前头的车子。


    楚王一向骑马的,不过这一次却坐在车里,揉了揉眼角。


    “王爷,陈泰是谁啊。”燕宁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觉得自己似乎曾经听过。


    “姜三媳妇的侄子,你竟然忘了。”楚王冷冷地看着她。


    燕宁顿时想起来了。


    “谁,谁还记得他的名字!不过是个轻浮的登徒子罢了,记住他的名字还给他面子了呢。只是虽然不记得他的名字,他的人我倒是记得。”燕宁顿了顿好奇地问道,“王爷您还记得?”


    她就听见了一声冷笑声。那冷笑声叫她莫名抖了一下肩膀,怯生生地看着楚王小声儿说道,“我,我不想记得恶心人的名字。有这个功夫,还不如记得王爷喜欢什么,给王爷多写一些书信。”她抿了抿嘴角,迟疑了一下,从自己的荷包里摸出一枚平安符递给冷眼看着她的楚王。


    “这是今年给王爷新求的。虽然王爷回京了,不会刀剑无眼了,可是戴着平安符,能叫王爷顺遂喜乐。”


    她觉得这一刻,自己的心里莫名紧张得不得了。


    小小的平安符精致得很,楚王看了片刻那双雪白的小手上捏着的平安符,淡淡地拿过来。


    哭包的眼睛闭上了,只怕他不接,下一刻京城都会被淹没。


    他刚刚回京,还是别闹出这么大的水患才是。


    “沈言卿还在纠缠你?”他一边把平安符收好,一边突然开口问道。


    “还好吧。我不怎么出府,家里也不叫沈言卿来的。”燕宁老老实实地说道。


    “怎么,他纠缠你,反倒成了你要躲着他?”楚王伸手,带着薄茧的手指捏住了燕宁的下颚,叫她抬起头看着自己。只是入手的细腻触感却叫楚王微微皱眉。


    此刻坐在自己对面可怜巴巴的是个生得清艳柔弱的女孩子……他迟疑了一下松开了手,觉得似乎燕宁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马车中淡淡的酒气里还隐约夹着柔软的甜甜的香气……只是此刻的怒气还在心头,楚王顾不得那一瞬间的不同的感觉,只看着燕宁冷冷地问道,“当日我在蜀中对你说过什么?”


    燕宁只觉得自己的下颚被修长的手捏住的那一刻,自己的心一下子要炸裂了一样。


    可是下一刻,楚王就仿佛嫌弃一样松开了手。


    她心里一下子就黯然了起来,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您,您和我说了许多话,不知您问的是哪句。”她这话带着几分负气,又带着莫名的娇纵,楚王沉默了。


    好啊。


    这哭包还是嚣张的。


    只是嚣张都冲着他来了。


    “我叫你可以更嚣张。”


    “我嚣张了呀。”燕宁辩解说道。


    “如果当真嚣张,沈言卿拦住你的时候,你就该给他两耳光。”见燕宁看着自己呆住了,楚王忍不住训斥她说道,“叫你嚣张,你自己缩了脖子!没用的……你顾忌什么?顾忌长平么?还是顾忌端阳伯?!什么东西敢拦着你,就几巴掌叫他知道你不是他能惹得起的,这才是嚣张。”他的声音严厉,仿佛是在训斥,可是燕宁却觉得自己的眼眶酸涩,只觉得满满的都是又酸涩又温暖踏实的感觉。


    “我知道了。以后我,我听王爷的话。”燕宁就想,自己此刻被楚王这样护着的感觉多么幸福啊。


    她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就安稳了。


    就仿佛有定海神针,就算无数的风浪席卷而过,可是燕宁的心里都是安稳的。


    “哭什么。”楚王见哭包竟然哭了,头更疼了。


    “我就是觉得高兴。王爷您这么好,我觉得您就像是上天赐给我的。”燕宁抹着眼泪抽噎地说道。


    那上天对他真的太无情了。


    楚王面无表情,微微抬头想去给这哭包擦眼泪,只是想到刚刚那细腻的触感,他顿了顿,抬起的手还是落下。


    燕宁一眨眼已经哭成了大白兔。


    “我已经回京,你不必惧怕。如果他下次再纠缠你,你只管动手。”见燕宁拿出了袖子下的帕子擦脸,楚王呼出一口带着薄薄酒气的呼吸对燕宁继续冷着脸说道,“别再叫本王知道你忍气吞声,不然……”


    不然怎么样呢?楚王看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燕宁,突然在心里想,这样脆弱单薄的小家伙儿,如果失去他的庇护,只怕会很不容易活得长久。他想了想理国公府上的人,又想了想十皇子,似乎都不是完全可靠的,那句“不然本王就不会再庇护你”的话就莫名没说出口。


    或许是喝多了。


    他竟然说一句威胁她的话都变得困难。


    “我都知道的。我只是不想叫您与长公主之间难做。”


    燕宁最终还是说了真心话。


    她何尝不想给沈言卿几耳光呢?


    只是她知道,她一个小姑娘对沈言卿说几句不好听的话,用言辞羞辱他,这些或许长平长公主不高兴,却不会闹起来。


    可是如果她给沈言卿几巴掌,沈言卿脸上挨了一个女孩子的打,那长平长公主就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如果闹大了,必然要扯出远在蜀中的楚王。


    楚王在蜀中有那么多的公务在身,难道还要卷入京都这头关于一些年轻男女爱恨情仇的官司里,越发操心不成?


    因此燕宁一直忍着。


    她只是希望自己不要叫楚王那么费心,叫楚王可以轻松一些。


    此刻,她就垂了头,吸了吸鼻子低声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王爷我就忍不住想哭。”她其实已经很久不哭了,在家里的时候,在家人的面前,甚至遇到坏人都不会哭的,可是每一次遇见楚王,她都觉得忍不住地想要哭鼻子。此刻见楚王嫌弃地看着自己,燕宁有点不好意思,低声对楚王说道,“我是个好大的麻烦。王爷总是为我烦心。”


    她竟然还都知道。


    楚王闭上眼,皱眉“嗯”了一声。


    “不过王爷这么快就散了陛下的宴席,我觉得陛下似乎很舍不得王爷似的。”燕宁唯恐他还骂自己,急忙换了一个安全点的话题。


    楚王没睁眼,棱角分明的面容越发冷硬,声音也冷硬到了极点。


    “不是你说困了么。”


    第80章


    燕宁一下子就愣住了。


    “是,是因为我么?”不知道为什么,燕宁觉得心生惶恐。


    她觉得自己的心里欢喜,又觉得心生恐惧。


    明明是期待楚王说是因为她喊困了才结束了宴席。


    可是莫名的,燕宁又恐惧楚王给她这样的答案。


    王爷对她太好了,叫燕宁觉得恐惧。


    他对她这么好,可是如果有一天,他不理她了,她一定会痛苦得仿佛死掉。


    曾经得到过这样的庇护,那失去的时候……燕宁真是都不敢想了。


    她的脸微微绷紧,然而楚王闭着眼睛却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燕宁又想哭了。


    她努力地捂着嘴,不敢叫楚王听见自己小小的哽咽声。


    如果她说害怕王爷以后不喜欢她,疏远她了,那对王爷来说也是沉重的负担吧。


    可是在此刻被楚王庇护的时候,燕宁却还是想要更快活地过每一个被楚王维护的生活。她努力忍住了眼底的眼泪,又急忙对楚王感激地说道,“我没有想到是这样。我,我其实只是对贵妃娘娘撒娇的。”她有点不好意思,楚王却没有开口,许久在燕宁有些忐忑的目光里平淡地说道,“你身体弱,本就应该早点休息。”


    “我身体已经好多了。”燕宁急忙说道,“太医正一直都在给我调养身体。”


    自从去年的时候她落水,楚王命太医正来给她看病,那位一向眼高于顶,除了宫中贵人压根儿就不会去勋贵府邸看诊的太医正就每隔一段时间准时来理国公府报道,一副一心一意给燕宁调养身子的样子。


    虽然这中间燕宁去了一趟蜀中,折腾回来以后身子骨儿又坏了些,前功尽弃,把太医正气得够呛,不过老大人是个威武必定屈的雅量之人,想到楚王的冷眼还有宫中贵妃娘娘温和的笑容,太医正还是憋着一口气,重新给燕宁调养身体。


    燕宁的身体经过这半年时间,已经养得差不多了。


    因此,她觉得自己怪不好意思的。


    因为她撒娇,搅和了皇家的酒宴。


    “你比从前瘦了。”楚王见燕宁嘴硬,便皱了皱眉,张开眼睛看她。


    他的眼神在马车里带着几分威势,燕宁一下子就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是瘦了,是,是我长大了。”她小声对楚王解释说道,“女孩子么……王爷有没有发现我长高了一些?”女孩子长大了,因此变得越发纤细婀娜,瞧着是瘦了,可其实,其实就是比从前变得漂亮了吧。


    燕宁觉得自己有自卖自夸的嫌疑,然而楚王却嫌弃地看了看她,收回目光说道,“胖些好。”女孩子一个个地养得瘦瘦的,风一吹就飞了,这像什么话。只是见燕宁抿嘴看着自己,楚王倒是想到了一件事,从怀里取出了一个扁扁的匣子,丢到燕宁的怀里。


    “这是什么啊?”燕宁捧着这金丝楠木的匣子急忙问道。


    “你的生辰礼。”楚王缓缓地说道。


    说起来,燕宁出生在冬末春初的时候,刚刚过完年就是她的生日。


    那时候楚王在蜀中,因此燕宁没有收到楚王的生辰礼,以为他不记得。


    楚王日理万机,怎么会记得燕宁的生辰。


    可是燕宁没想到原来楚王记得。


    “您记得啊。”她其实只是在给楚王写信的时候说起过一次而已。


    楚王不耐地看着她,然而见她的眼睛亮晶晶,仿佛泛着光,潋滟湿润,又觉得自己或许今日喝多了酒,身上的血液有些发烫。


    “我也记得王爷的生辰。我给王爷的生辰礼,您收到了么?”楚王的生辰是在冬天,最冷的寒冬的时候,燕宁之前就备好了生辰礼,随着自己的书信一同送去了蜀中。


    此刻她欢欢喜喜地打开了匣子,见里头是一只很漂亮的翡翠镯子,便急忙对楚王道谢说道,“多谢您。”她喜欢这镯子喜欢得不得了,楚王便冷哼了一声,嘴角不着痕迹地勾起,嘴上却淡淡地说道,“你的首饰难道少了不成?”


    “可是那些不一样。这是王爷送给我的。”她戴上了,把手腕儿递过来给楚王炫耀。


    碧绿清冷的镯子,可是却套在雪白纤细的手腕儿上,雪白的皮肤都被莹莹的冰冷的绿色渲染上了碧绿的色彩。


    楚王看着眼前的纤细的手腕,又觉得车子里的空气一下子被抽空了一样。


    他收回目光,看着眼前对自己笑得天真明媚的燕宁的脸,揉了揉眼角。


    他今天大概是真的喝多了。


    “看见了。”他觉得今日自己似乎有些醉酒,不然怎么会突然觉得哭包仿佛长大了许多,此刻靠在了车壁上没有再吭声。燕宁见他似乎喝了不少,想到今日的确皇帝还有皇子们轮番上阵,重要的是楚王跋涉千里而归没有好好休息,自然身体是极度疲惫的,因此也不敢说话了,只老老实实地坐在楚王的对面,垂头弯着眼睛摆弄手腕上漂亮的翡翠镯子。


    她很喜欢的样子,喜欢得不得了,楚王张开眼睛就看见没见识的哭包把个镯子当成价值连城的宝物一样,不由冷哼了一声。


    他就知道,如果忘记哭包的生辰,她必定不会如此刻这样笑眯眯的。


    若是他忘了,天河水都要倾盆而下。


    他没有再说什么,由着马车把人送到了理国公府外。


    当外头的拂冬把车帘挑开,燕宁扶着拂冬下了车,就看见楚王依旧坐在车里。


    她不由有些担心。


    “王爷,您觉得不舒服么?”燕宁扒着车子担心地问道。


    “没有。你回去吧。”楚王懒得折腾回去骑马,因此还是坐在车里,见十皇子与阿蓉的车也上来了,便对下车给自己道谢的十皇子与阿蓉淡淡地说道,“今日晚了,我就不进府中拜见老夫人。你们一同进去吧。”


    他的脸色肃然,依旧是一副严肃凛然的样子,阿蓉看了燕宁一眼,见她眼眶红红的,必然是又在楚王的面前哭鼻子了,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对楚王说一句感谢还是说一句对不住,不由也笑着给楚王福了福说道,“多谢叔祖。”


    “叔祖,您可得为阿宁做主啊。”十皇子上身探进车厢,抓着楚王的衣摆急忙说道,“沈言卿那家伙……”


    “松手。”楚王看着他的手冷冷地说道。


    他厌恶女人拉他的衣摆。


    男人就更过分了!


    十皇子讪讪地松开手,又期待地看着楚王。


    楚王的目光越过十皇子的头顶看向欢欢喜喜的燕宁道,“记住我和你说的话。”他见燕宁急忙点头,便也不理睬十皇子,叫人转身驱赶着车就离开。


    十皇子和阿蓉站在理国公府的大门口,颇有一种被嫌弃丢掉的感觉,阿蓉转身拉着燕宁的手轻声问道,“叔祖和你说什么了?”她带着几分关切,燕宁一向都不会在阿蓉的面前撒谎,老实地说道,“王爷叫我更跋扈些,如果沈言卿再纠缠我,就给他几耳光。”


    “叔祖既然回京,你就听他的没错。姑母虽然棘手,不过有叔祖在,你怕什么。”十皇子便点头说道。


    “我之前只担心坏了王爷和长公主之间的情分,还有不想叫王爷在蜀中的时候还为了京都的这些事操心。”


    “叔祖和她有什么情分!”十皇子嗤笑了一声,想到今日楚王对长平长公主的厌烦,便觉得燕宁这是想多了。不过燕宁一向很乖,他也明白燕宁的性子,也没说什么,就与阿蓉把燕宁一同送回了国公府。


    不提姜三太太怎么拉着燕宁问今日皇家酒宴的热闹等等,又问燕宁见到了皇家的多少子弟,那些子弟又是何等风采,只说理国公夫人听了十皇子与阿蓉说的楚王的那些对燕宁的叮嘱,便彻底放下了心。


    理国公夫人之前就怀疑沈言卿是不是姜嬛派来败坏燕宁名声的。


    只是还没等她动手,楚王就回来了。


    “听王爷的话就是。就算没有王爷在,只凭咱们理国公府的势力,你给沈言卿几巴掌,端阳伯府也不敢说什么。”理国公夫人自然是护着燕宁的,只是却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她才念叨完了端阳伯府,没过两日,姜三老爷就热情又感激地请端阳来国公府上做客。


    因为端阳伯也是晚辈,因此必然是要来给老太太请安的。然而端阳伯又算得上是长辈,因此到了老太太面前的时候虽然国公府里的几个女孩儿都在,老太太虽然觉得有些唐突,不过也没说什么。


    燕宁正跟阿静一左一右陪着老太太说话呢。


    阿兰订了亲,正在一旁和理国公夫人与姜二太太一同看自己的嫁妆还有什么缺漏。她倒不觉得自己看自己的嫁妆有什么不好意思,反而还发表自己的看法,比如什么百子千孙的帐幔吉利得很,多要两床,石榴花开寓意这么好,自然也是要的……她完全不害臊,一向清冷的姜二太太都觉得自己生的这丫头脸皮这么厚也不知随了谁。


    正在这个时候端阳伯来拜见老太太,听说是端阳伯,阿兰几个小姐妹都忍不住好奇地看向门口。


    因为端阳伯府和理国公府来往不多,因此她们还没有见过这位名扬京都的传奇人物。


    能叫眼高于顶的长平长公主下手抢人,直到如今还在孜孜不倦地争宠,那必定是一位世所罕见的美男子了。


    年少的女孩儿自然都对端阳伯的风姿十分好奇。


    果然,当端阳伯走进门来的时候,屋子里顿时寂静了一瞬。


    小姑娘们的呼吸都停滞了。


    阿兰看着笑着进门的端阳伯,都忍不住在心里说了一句怪不得。


    怪不得长平长公主抓着他不松手呢。


    果然是难得的美男子,说句冠绝京都也不为过。


    无论是气度还有俊美的容貌都是她生平仅见不说,这端阳伯瞧着年纪不过二十七八的样子……听说他府里的姬妾众多,也不知道谁占了谁的便宜。


    阿兰和阿静自然是看见了这样俊美的人物十分腼腆,然而燕宁上一世却见惯了端阳伯的。


    这位前世的公公和她的交集不多,端阳伯不喜沈言卿,自然也不喜欢燕宁这个儿媳妇,因此每次看见燕宁都冷冰冰的。只是无论端阳伯为人好坏,那张脸都是俊美到了极致的。其实叫燕宁说,无论是沈言卿还是沈言江,虽然都是很出色的年轻人,然而容貌都没法儿和端阳伯相提并论,他这样的俊美,也的确能叫人理解为什么见惯了世间美色的一位公主也要千方百计嫁给他。


    嫁给这样好看的男人,做梦都会笑醒吧。


    只是如果是个对自己无动于衷甚至厌恶的美男子,那只怕如长平长公主那样,没有片刻清闲了。


    姜三老爷见众人都在,便笑着请端阳伯进来。


    端阳伯优雅端贵,含笑上前给老太太请安,之后又对一旁偷看自己的小姑娘微微一笑。


    那一笑,仿佛刹那昙花,优雅动人。


    阿兰和阿静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本来觉得很好看的男人,只是一想到这是沈言卿他爹,就觉得一盆冷水泼到头上,完全心动不起来。


    这段时间因为沈言卿纠缠燕宁,她们都烦死沈言卿了。


    “母亲,今日我承了伯爷的帮扶,不然差事只怕都要出了错漏了。”姜三老爷本来就是个庸碌人,在朝中的官职也不怎么样,每天小心谨慎的,不过还是时常出错。


    所幸他的那职位没什么打紧的,而且又出身理国公府,因此有了错漏也只是被人挑出来说道几句也就算了。只是做男人的,在外如果总是出错岂不是很丢脸?姜三老爷如今女儿要嫁人,儿子都要下场了,自然憋着一口气希望自己能做个能被人敬重的父亲。


    只是还是差点火候。


    今日的错处不大,不过如果没有端阳伯在一旁提醒,他又犯错的话,自己在衙门也会被人背地里嘲笑,很丢脸。


    端阳伯热心,叫自己免于丢脸,姜三老爷自然很感激他。


    等他和端阳伯说了几句话,顿时就觉得端阳伯是个极好的人,一时相见恨晚。


    他觉得端阳伯对自己十分亲近,因此把端阳伯当做了自己的朋友,请他来府上坐坐。


    端阳伯就来了。


    “那真是多谢伯爷了。”老太太看着俊美优雅,气度雍容的端阳伯便笑着说道。


    “您说这话就过于客气。”端阳伯便笑着说道,“姜贤弟的差事已经办得极好,只是我平白多一句嘴罢了。”姜三老爷是个什么能耐的人,老太太心里有数。


    见端阳伯十分客气,这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老太太便在心里揣度了片刻笑着说道,“伯爷能记挂他,就是他的幸运了。说起来,咱们两家也不算是不熟悉,去年的时候长公主时常来咱们府里做客,今年的时候,贵府公子也时常来寻我们家的老四。”沈言卿打着请教姜四老爷的种种旗号,纠缠过燕宁几次,令老太太勃然大怒,叫姜四老爷以后少把沈言卿给放进府里来。


    她一提长平长公主与沈言卿,端阳伯的嘴角便微微抽动了一下。


    就算是抽了抽嘴角,他依旧是光彩夺目的美男子。


    只是看起来他俊美风流,然而此刻提到长平长公主,就叫人忍不住想到端阳伯府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一时美男子的光彩都褪色了几分。


    “长公主……是有心人。”端阳伯嘴角泛起了淡淡的笑意,见几个女孩儿坐在一旁,顿了顿便笑着对老太太问道,“这都是您府上的孩子?都十分出色。”


    他虽然这么说,然而眼睛却敏锐地落在了燕宁的身上。燕宁正默默地转着被掩在袖子底下的翡翠镯子目光放空,一抬头就见端阳伯正含笑,带着几分慈爱地看着自己。那种慈爱的笑容是燕宁从未在端阳伯身上见过的,她吓了一跳,觉得端阳伯这怕不是病了吧?


    “她们还小呢。”老太太云淡风轻地对小姐们们说道,“给伯爷请个安,你们先出去玩儿吧。”她就觉得端阳伯府出来的一个个都是麻烦,因而不动声色地叫几个小姑娘都出去。


    燕宁急忙和阿兰与阿静都出去了,回头,却见端阳伯似乎带着几分满意的目光回头看了自己一眼。这一眼很怪,燕宁觉得莫名地有些不自在,急忙跟着阿兰走了。她也不知道端阳伯在老太太的跟前坐了多久,因此晚上的时候也没有去老太太的屋子吃饭,只陪着理国公夫人吃晚饭。


    自从三位表哥都不在京都,大表姐也嫁给十皇子之后,燕宁就几乎每天都陪着理国公夫人吃晚饭了。


    因为她大舅母的身边如今也只剩下她一个孩子了。


    理国公夫人自然是高兴的,而且或许是想叫燕宁更明白道理一些,她时不时地在吃饭的时候给燕宁说一说如何管束下人,如何理事的事,还有一些闲杂小事的禀告也当着燕宁处理。


    虽然理国公夫人心里打算把燕宁嫁给门当户对的人家的幼子,不必做长子媳那样处处管家十分劳累,可是至少理国公夫人也希望燕宁学会管理自己和未来夫君的小院子。她也不这样明说,不过燕宁聪慧,耳濡目染之下也能学到几分。


    理国公夫人觉得只要这几分就已经足够了。


    只要燕宁不会被人蒙蔽糊弄,日后嫁人的时候再陪嫁几个能干忠心的婆子就差不多了。


    不过燕宁倒是真的学会了一些管家理事的规矩,还有记账看账本的事。


    上一世的时候,她也在理国公夫人跟前这么学过一些,不过嫁人之后没有她发挥的余地,因此慢慢地都忘了。


    如今见得多了,她就又都捡了起来,倒是瞧着学得很快的样子。


    理国公夫人见燕宁十分明白,不由心中也很欣慰,只是等一个婆子拿着账本有些不安地进来,理国公夫人便微微皱眉。


    理国公从公中的账面上提走了两万两。


    两万两银子,就算理国公府豪富,可是一次提走这么多也叫人警醒,理国公夫人便翻看了账本一番对那婆子问道,“国公爷说了做什么用没有?”


    那婆子摇头紧张地说道,“国公爷拿走的都是银票,说是有用就拿走了,咱们也不敢问,免得国公爷不快。”这整个姜家都是理国公的,自然不可能一个奴仆为了银子就询问理国公拿这银子做什么。


    理国公夫人的手指轻轻敲点了桌子片刻便说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你该怎么记账就怎么记账。”她不动声色,也不见恼怒,燕宁只觉得心里莫名生出痛恨,急忙转着手腕上冰凉的翡翠镯子,在那婆子出门之后说道,“一定是拿去给那母女俩了。”理国公肯定是拿去给楚氏和姜嬛了。


    理国公夫人见她气鼓鼓的,便笑着说道,“多大点事儿,不过是两万两罢了。”她不叫燕宁为区区两万两不开心,只是心里却在想理国公到底想干什么。


    这家伙自从老太太生辰之后就老实得很。


    老实得叫理国公夫人心里都越发戒备起来。


    每年老太太生辰的时候理国公都要为楚氏母女闹腾,可是这一次完全没有动静,却叫理国公夫人觉得他似乎在筹谋什么。


    燕宁也发愁。


    她不记得上一世理国公拿走了两万两银子的事,也不记得这个时间到底理国公干了什么坏事了。


    她觉得自己上一世的那些记忆都在慢慢地变得无用起来,如今都想不到会发生什么,可是还有一件她没有想到的事在姜三老爷夫妻之间展开。


    晚上夫妻幸福温馨地相拥而眠的时候,姜三老爷突然提到了阿静的婚事说道,“阿静年纪也渐大了,你对她的婚事还没有个章程?”


    叫姜三老爷说,之前上门相看阿静的那几户人家真的不错了,妻子却横挑竖拣的,叫姜三老爷十分郁闷。不过今日见到端阳伯,他倒是想到了一个人来,便急忙推了推柔情蜜意腻歪在他怀里的妻子低声问道,“如果你挑花了眼,那不如我来挑一个?”


    “谁家的孩子啊?”姜三太太脸上笑容满面地抱着丈夫问道。


    她能独占丈夫,一直是她觉得最幸运的事,自然与丈夫的感情极好。


    见她脸上带着笑,心情不错的样子,姜三老爷心情也好了几分,便急忙说道,“你觉得沈家大郎怎么样?”


    “谁?!”姜三太太听到一个“沈”字,顿时脸色一变。


    被长平长公主羞辱之后,她就对“沈”字十分厌恶。


    “就是沈家那个刚刚回来的阿江。年纪轻轻就在楚王麾下做事,前途无……”姜三老爷之前见过沈言江,本就对他印象极好,今日遇到端阳伯,顿时把这事儿想起来了。


    虽然是庶子,可是……


    “我不答应!”姜三太太还没听完就一把把丈夫推开,翻身而起,气得浑身发抖,脸上的笑容早就不见了踪影,指着诧异地坐起来的丈夫骂道,“这世上还有你这样作践亲闺女的父亲没有?!你竟然想把金尊玉贵的嫡女嫁给一个庶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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