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南阳侯平静地说到这里的时候, 宁国公一屁股就坐在了弟弟的对面。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很乱。
“三弟说阮氏曾经救过你,就是这个时候么?”他就虚弱地问道。
南阳侯沉默了。
“所以这个时候, 你就对她动了心?”
“她之后流落南朝, 被我看见。”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看到那个笑容纯良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不过是叫下人将他送到了医馆去,然后将银子留在了医馆大夫那里, 又给了他一点银子做路费叫他可以回去家里, 这才走了。
他本以为这女孩子会在日后再来提醒自己欠了她的这份恩情, 可是她一走就没有消息。仿佛救一个人对她来说, 并不需要回报。可是他却只觉得这少女对他笑起来, 叫他珍重的样子, 美好得叫心中的一切晦涩都尽皆远去。
家中的苦闷, 在战火中的那点疲惫畏惧都不见了。
再见到她的时候, 她仓皇地躲避自己的家人。
肚子大大的,可是她却用一只手仿佛是求救一样摁在自己的小腹上。
她那么狼狈,可是他远远地跟着陛下进城, 明明是在高头大马上, 却一下子就认出她。
看到她那样躲在角落里不敢冒头,他的心里只觉得……
这大概就是缘分。
在他念念不忘的时候,她来到他的面前。
哪怕她怀着别人的孩子, 可是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南阳侯垂了垂眼睛, 靠在椅子里看着面前已经不能再说话的众人。
“所以,我做错什么了?”他保护她,给了她一个安稳的家。为她抚养她和别的男人生下的孩子,她喜欢清静, 他不敢闹她,也将那些恶意的眼神隔开在她的小院子之外。他只是想要……她能够属于自己罢了。
仅此而已。
又怎么了?
他费尽心机得到她,给她安定从容的生活。
他们一块儿生活了那么多年,他们甚至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
那个孩子……目光看着一脸纠结的宁国公,南阳侯就轻声说道,“我这一生,无法给我心爱的女人一个名分,她到死都只能是我的妾室,永远低人一等。可是我们的女儿,”他突然勾唇笑了笑,淡淡地说道,“我希望哪怕是名义上,她也不再是一个卑微的庶女。大哥,我把阿妧给了你,这么多年,谢谢你。”
他这一生最爱的孩子,只有阮氏生的阿妧。
当年知道阿妧是个傻子的时候,他只觉得人生都湮灭。
因此,哪怕再喜欢阿妧,他也不敢宠爱她。
阿妧什么自保能力都没有,嫉妒的女人们若是知道自己疼爱她,只怕她活不过几年。
可是这是阮氏给他的最好的礼物了。
“可是我不是为了你才喜欢我家阿妧的呀。”宁国公就给南阳侯这片深情塌了台。
南阳侯的呼吸一窒。
紧绷的气氛顿时就缓和了下来。
这个时候,宁国公就板着手指头捂着额头说道,“你等等啊,我反应慢,得想想。你看是不是这样啊。阮氏救了你,你心里就喜欢她了。等陛下打下南朝你又撞见她了,然后你一看,哟,”宁国公眨了眨眼睛,张着一双迷茫的眼睛说道,“她死了男人,家里还要落了她的胎,你就英雄救美,把她对外宣称外室,叫她平安生下孩子,然后又把她接近府里去,纳她做妾,给她一份你说的平稳安定,是么?”
南阳侯微微点头。
“这么说,这是东郭先生和狼啊。”怨不得这世上好人越来越少呢。
救了人,结果恩人却成了别人嘴里的食儿。
宁国公就摇头说道,“若我是阮氏,只怕都得后悔救了你。”
“大哥你这是什么话?!”
“她是你的恩人,你不知真心回报,却巧取豪夺占有她,难道这是对的么?”
“我怎么不真心回报于她?”
“能报答恩人的办法有许多。”宁国公觉得这弟弟还不及自己呢,就认真地问道,“你救了阮氏,叫她可以保住自己这一胎,阮氏自然该感谢你。”
见南阳侯英俊的脸上微微缓和,他就继续问道,“那我问你,你救了阮氏之后,阮氏可曾对你提过宁香?可曾请你将她送回等待宁香来接她的地方,也不再需要你的庇护?”他一双眼睛紧紧地看住了南阳侯,南阳侯的脸色高深莫测。
“提过,怎么了?”
突然一旁的阿馨就软在了地上。
她没有想到父亲是这样无耻的人。
“既然她有自己的想法,你若是真心为恩人着想,为什么不按她的意思?为什么不叫她和宁香团聚?”宁国公就轻声说道,“二弟,你一向是咱们兄弟里头最聪明的一个。大哥我嘴笨,不比你能言善辩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你说得这样冠冕堂皇,将你和阮氏之间粉饰得这样美好,可是我却只觉得这样不堪。”他露出几分心疼来说道,“明明你可以将阮氏还给宁香,可是你不发一言。宁香在南边儿找了阮氏十几年,他说阮氏所有的痕迹都被湮灭,想必这也是你干的好事儿。”
然后又如何?
不把阮氏还回去,然后耐心地等着阮氏生下阿萝,就拿着阿萝跟阮氏说,不顺从就弄死她的女儿?
他的确没有令她流落南朝乱世。
可是阮氏本也不需要流落。
只要霍宁香找着她,就会给她安定的生活。
“阿妧是你最疼爱的女儿?这么说,你很忍辱负重,你很了不起。你的爱得深深地埋在很多的苦衷之下,你特别伟大,特别有牺牲精神。如今说出来,会叫我们都很感动,是也不是?”
宁国公的心口闷闷的,他如今倒是感激南阳侯没有在阿妧的面前这样大放厥词了,不然他乖女儿还不得哭死啊?国公爷都觉得想哭了。他的眼睛里堆积着晶莹的眼泪,声音带着几分嘶哑地说道,“还透过庆阳伯府。二弟,你一定没有想过阿妧若是知道这些后的心情。”
他摇了摇头,突然笑了笑。
“你口口声声说阿妧是你最爱的女儿,给了她嫡女的身份。可是我只问你……”
“若你没有强迫阮氏与你为妾,那么阿妧又怎么会有这样身份上的低人一等?”
是弟弟令阮氏的身份永远不如人。
也是弟弟令阿妧的身份为人诟病。
若当真心疼自己心爱的女子,怎么舍得令她置身于那样窘迫耻辱的境地?
“真心珍惜一个女子,不是希望她快乐,希望她永远地美好下去么?为什么一定要得到她?二弟,你一心不顾阮氏心情造成这一切,其实归根到底,你最爱的也就是你自己。”
宁国公的手用力地攥起,看着眼前高大英俊的弟弟。这个弟弟从小儿就出色得将他压倒,在父亲母亲的眼里,大概弟弟才是他们觉得最满意的继承人。宁国公脑子慢,学什么都不及弟弟,又不大明白朝中事,甚至都不能入朝,只能在家混吃等死。
他曾经那么羡慕聪明的弟弟,觉得若自己也这样聪明就好了。
可是如今,他却不知道是聪明人更好一些,还是自己这样蠢蠢的更好一些。
聪明人干的坏事儿也太坏了。
蠢人都想不到他们还能这么干。
因此宁国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这么多年的隐忍,感动的不过是你自己。你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爱情里,可是其实也不过是独角戏。”
因为阮氏根本不配合好么?
“我只是没有办法。”南阳侯脸色紧绷地说道,“若我宠爱她和阿妧,她……”他点了点摇摇欲坠的南阳侯夫人问道,“她能饶得了阿阮母女?还有府里那么多的女人……”
积宠爱于一身,就是积怨愤于一身,他只是不希望阮氏被这些女人伤害敌视。
“那些女人难道都不是你接进门的不成?”宁国公就反问道。
再多的女人,再多的嫉妒,不都是因南阳侯而起?若他不往南阳侯府里划拉这么多的女人,哪里会有这样多的担忧?宁国公觉得自己的问题足够了,他甚至有点儿后悔,刨根问底做什么啊?这问清楚明白了这些真相,他觉得自己都没法儿面对南阳侯那张理直气壮的脸了。他虚弱地叹了一口气,趴在了妻子的怀里轻声说道,“二弟,我只最后跟你说一句话。你干的事儿,真的,往后肯定得有报应。人在做天在看,你得明白,丧尽天良,恩将仇报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阿妧才有孕,二弟,我希望你不要将此事闹到阿妧的面前。”宁国公夫人就冷淡地说道。
南阳侯没有吭声。
这房中传来的,是南阳侯夫人崩溃了一般的哭声。
她从没有想到,原来这么多年,自己的一厢情愿不过是笑话一样。
他早就不喜欢她了,可是她却为他痛苦这么多年。
可笑的是,她还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和他和好。
“别的不说,二哥。”林三老爷叫南阳侯一个黑锅扣在头上,如今还沐浴在阿萝审视的目光里,他俊秀的脸微微扭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南阳侯说道,“别的我都不问,我只问你,阮氏的尸骨呢?”
西屿山的尸骨不是阮氏的,这如今是阿萝知道了,往后要是霍宁香也知道了,那他就别想活了。他和南阳侯之间走动得比宁国公近多了,因此这些都听南阳侯念叨过。
虽然他也曾经感到不妥,可是没有宁国公想得那么多。
他不预备为自己分辨,只看着南阳侯,目光阴沉。
南阳侯就下意识地将大手压在自己修长的腿上。
“二弟,你倒是说啊。”宁国公急死了。
阮氏尸骨之事,是阿妧压在心上最大的负担。
他不希望南阳侯再这么坑人了。
倒是阿萝,突然目光一凝。
她眯着一双潋滟的美眸,看向方才下意识向一旁探手,却仿佛若无其事地收回,欲盖弥彰的南阳侯。
南阳侯方才垂了眼睛的时候,是不是往一旁看了一眼?
她不知怎么,从方才走进南阳侯书房之后就感到气血翻涌,心里乱跳不能平息,此刻就也顺着那方向看去,却见是一个半藏起来的小架子。
阿萝的心就乱得发慌,这种莫名的感觉叫她忍不住就几步上前,甚至在思绪还没有明白过来之前,就已经一把掀翻了南阳侯眼前的书案,将那个小架子给露了出来。那架子上摆着的,不过是一个细腻晶莹的白瓷罐子。仿佛是经常被人拿在手中摩挲的缘故,那白瓷闪动着的是温润细腻的光,南阳侯脸色顿时一变。
“放肆!”他厉喝道。
阿萝却在看到那白瓷罐子的一瞬间,突然屏住了呼吸。
那不是一种亲眼见到什么的畏惧。
而是一种直觉。
她顾不得南阳侯的呵斥,上前就将那白瓷罐子夺了过来。
南阳侯抬手就去抢。
林三老爷下意识地挡在了阿萝的面前,架住了脸色铁青的南阳侯问道,“二哥,不过是一个瓷器,你这样紧张做什么?”
他话音刚落,却只听见身后阿萝发出了一声最凄厉的哭声,这哪怕是在最艰难的时候都没有嚎啕过的女子,此刻正抱着这给打开了盖子的罐子缩在了地上。她紧紧地抱着它,就仿佛要抱住自己的性命一样,林三老爷心里咯噔一声就顺着那敞开的罐子往里看去。
“这是什么?!”其实林三老爷在大理寺久了,自然能看出这是什么。
可是就因看出了是什么,他才觉得手足冰冷,匪夷所思。
南阳侯见阿萝坐在地上缩成一团,抱着那罐子用力得仿佛要摁进自己的身体里去,许久,露出了一个复杂的表情。
“你不知道?”他就反问道。
“这是谁的?”
南阳侯不说话了,许久,方才轻声说道,“活着的时候,我不能给她名分,令她抑郁而终。二弟,生不同时死同穴,往后,我和阿阮总是要在一块儿的。”他心里爱着的,无论宁国公是怎么样怀疑与鄙夷,那都是他今生无法解脱的感情。他日后会和许多女人葬在一起,可是和他永远都睡在一个棺材里的,就只会是阿阮一个。到死她也在他的身边,而不是属于别的男人。
这就足够了。
南阳侯突然就看着林三老爷勾了勾嘴角。
林三老爷却只觉得这疯狂令人心生恐惧。
这么多年,他二哥就把阮氏的骨灰放在身边?
他一点儿都没感觉出深情,只感到毛骨悚然。
他也曾有倾心相恋的发妻,发妻过世,他那么痛苦伤心,几乎想要追随她而去。
那样的感情之下,也没说要把发妻给烧了带在身边随时怀念。
这哪里是深爱。
这是深恨吧?
令阮氏不得安息,将她挫骨扬灰?
林三老爷这个时候,一下子就同意了长兄方才的那些话了。
“大哥说的对。二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南阳侯轻声说道,“你真的会有报应的。”
第272章
“报应?我为什么会有报应?”
南阳侯就冷冷地反问。
这种理直气壮, 林三老爷哑口无言。
难道要在大家都已经四十多岁了的时候,再教他二哥什么叫做人么?
他正抿嘴不语的时候, 却直觉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杀气。
雪亮的刀锋破空而来。
一声尖叫。
刺目的血光令林三老爷双目缩紧。
他几乎不敢相信地回头, 看着一手抱着瓷罐,一手握着一把佩刀的阿萝。
佩刀的另一端, 正刺入南阳侯的小腹。
随着刺目的大片的鲜血, 那佩刀慢慢地从伤口之中退出来, 之后又用力地捅了进去。
南阳侯正在与林三老爷说话, 只觉得小腹一凉, 垂头怔忡地看了片刻, 又去看阿萝的脸。
这么多年的沙场生涯, 他甚至都没有受过这样的重伤。
不, 也是遇到过的。
可是那一次他有阮氏救了他。
可是这一次,却再也不会有人……
南阳侯突然想要笑一笑。
仿佛是当年阮氏救了他,然后这么多年之后她的女儿, 又重重地给了他一刀。
他许久, 方才支撑不住,在林三老爷震惊的目光里往一旁倒去。
“侯爷!”南阳侯夫人本在流泪,可是却尖叫了一声, 哭着扑上去, 就见南阳侯捂着小腹上两个血洞在飞快地喘息,阿萝脸色冰冷地提着佩刀立在一旁,目光如同冰雪,凛然充满了杀机。
看见阿萝手上的那个瓷罐, 她不由怒声呵斥道,“你好狠的心!无论如何,你也喊了侯爷这么多年父亲!你怎么敢,怎敢伤害你的父亲?没有良心的丫头,你……”她还未说完,却见阿馨已经扑上来,将她从南阳侯的身边拖走。
“母亲,为什么这个时候,你还要为父亲说话?”阿馨只觉得真相令人恶心。
南阳侯辜负了自己的母亲这么多年,无情无义,为什么还要对他有半分期待?
造成她们母女,造成阮氏母女这么多年痛苦的,难道不是南阳侯?
怎么还可以原谅他?!
口口声声拿乐阳郡主当阮姨娘的挡箭牌,可是乐阳郡主这么多年过的是多么快活的日子?阿妤甚至比她们姐妹都要风光?
这就是所谓的挡箭牌?
怕不是这天底下之人,都想去做挡箭牌!
“母亲,你为我们兄妹想想。这么多年,他对我们哪里还有半点慈父之心?”阿馨不能再看着南阳侯夫人这样下去。什么想当年的一句话就令夫妻生隙?不过是男人变了心,然后将借口都推给女人罢了。
她心里伤心到了极点,哪怕南阳侯重伤在身,血流了一地,可是她却半点都不觉得心疼,反而握着南阳侯夫人的手哽咽地说道,“既然他不稀罕咱们。母亲,往后他自己去做高高在上的南阳侯。三哥哥,大姐姐还有我,我们会孝顺母亲,不要再理他的任何事!”
往后,叫他宠爱的乐阳郡主母女服侍他好了。
乐阳郡主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宠爱,也该还回来一些了。
“母亲累了,儿子送你去休息。”林唐在一旁晃了晃,避开了阿萝如同刀锋一般的眼睛。
当他听到南阳侯将一切都说明白,就知道,自己与阿萝,只会形同陌路。
他跟她连擦肩而过相逢一笑都做不到了。
因此从这一刻开始,他是她仇人的儿子。
她的心里,只怕是恨不能将南阳侯满门都千刀万剐吧?
那些年阿萝与阿妧的愧疚,对南阳侯府上下的善待,如今想来……岂止是将她们姐妹当成傻子?
她们的身上背负着阮氏的血债。
“霍大人一时冲动方才伤人,只是归根到底,最错的却只是父亲。情有可原。”林唐冷冷地看了捂着小腹靠在一旁的南阳侯,在他诧异的目光里对宁国公低声说道,“父亲种下了恶因,才有今日的恶果,其实并不是与霍大人有关。若是侄儿有一日亲人被人烧成了灰,想必也不会忍耐。”他不敢再看阿萝一眼,为她说了好话,就转身将南阳侯夫人扛了就走。林三老爷脸色莫名地看着林唐的背影。
说他二哥有报应,还真的有报应了。
夫妻儿女全都反目,日后身边孑然一身?
还被自己养大的养女给捅了两刀?
他复杂地看了脸色赤红的阿萝一眼。
“若母亲遭受这样的对待,我却无动于衷,那不堪为人子。”阿萝这两刀把南阳侯捅得有点儿深,这不过短短时间,南阳侯摁住伤口的指缝里就往外咕噜咕噜地冒着深红色的鲜血,阿萝却无动于衷。
她不是阿妧那样胆小怕事,见了一个小伤口就怕得不得了的柔弱的女孩子,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南阳侯,低声说道,“你自诩你抚养我长大,对我有恩,可是你难道不明白,我的长大,是我母亲的血泪换来的?她才活了三十几岁就死去,难道不是因你的缘故?”
阮氏,若是当年南阳侯将她还给霍宁香,日后只怕依旧不会再嫁人,会好生将阿萝养大。
或许那会很寂寞。
可是却一定不会早早就心力交瘁,死了都不能闭眼地亡故。
南阳侯有什么资格说爱着阮氏?
阿萝只觉得恶心透顶。
“好了,阿萝。”
阿萝这两刀太狠了,宁国公只觉得弟弟这是要去死一死的节奏。
可是若南阳侯死了,那阿萝的前程也算是全完了。
毕竟,南阳侯是有功与皇帝的武将,皇帝就算再偏心阿萝,可是也得给林家一个交代,或者说,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带着你母亲快走吧。今日之事,谁都不能往外说。”宁国公夫人就起身,摸了摸阿萝全是泪痕的脸,就见这女孩子一边面无表情地说话,一边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掉,眼里就越发露出几分怜惜来。
她柔声说道,“既然如今一切都已经分明,阿萝,这是你母亲的……”她不忍说那两个字,只轻声说道,“带回去,把她和你父亲安葬吧。”活着的时候不能相守,生死离别之后的遗憾,如今落土为安,叫他们不要再被任何人打搅。
“不行!”见宁国公夫人这是要将阮氏的骨灰给送走,南阳侯虚弱地说道。
她是他的。
宁国公夫妻充耳不闻,只当没有听到。
林三老爷避开了南阳侯那双目眦欲裂的眼睛,转身往外头叫大夫去了。
“刀给我吧、”宁国公就说道,“二弟不小心跟我耍刀的时候被我刺伤了,我也是不小心啊。”
他扛了阿萝的罪过,可是阿萝却不能心安理得,摇头说道,“这件事就是我做的,您不必为我隐瞒。若是有人问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她手指用力地扣着自己的瓷罐,看着南阳侯压低了声音说道,“就说一说林侯是怎么将我的母亲,挫骨扬灰的!”这世间再也没有这样残忍的人。
会将一个人留在这世上最后的纪念给烧成灰,令人缅怀都成了奢侈。
她这一生,再也不会有如对南阳侯这般的恨意。
若说从前,她虽然怨恨南阳侯,可是却只想远远地避开南阳侯府。
那么有那么一瞬,阿萝甚至想要将南阳侯府都给烧干净了。
这个男人,曾经禁锢了她母亲的一生,甚至还要在死了以后,继续霸占她。
“你真是叫我恶心。无论你说得多么深情,可也不能妨碍你是一个令人恶心的男人。”见南阳侯的脸色苍白地看着自己,阿萝突然对他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说你最爱阿妧?可是林侯,你知道阿妧是多么的憎恨你么?她甚至都不想见到你。只是你不要担心。她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所以这些,我不会告诉她。”她不想再将这些令人痛苦与绝望的一切告诉妹妹了。
除了会令阿妧伤心,还会有什么?
打从阿萝回京,她看见了很多次妹妹的眼泪。
已经足够了。
“可是就算我什么都不说,阿妧如今也对你避之不及。她不承认你是她的父亲,因为她已经有了这世上最好的父亲母亲。她不是你的孩子,也不会属于你。日后,她自然会很幸福,可是这份幸福,却都与林侯你无关。”
阿萝说着残忍的话,立在南阳侯府这样沉静的书房里。她的手里一滴一滴落下鲜血,这都是南阳侯的血。她如今也算是为自己的母亲报了仇,她突然想要笑一笑。
她在南朝不知杀了多少人。
自然知道想要人生不如死,会刺哪里。
她捅的南阳侯的那个位置,是内脏之中最虚弱的一处。
日后,南阳侯就算伤口好了,也再也不能征战沙场。
好好儿地在南阳侯府里养老,看着妻子儿女都离开他,自己一个人寂寞地……
南阳侯大概也不会寂寞。
因为不是还有乐阳郡主母女陪着他么?
“快看看我二哥的伤口。”林三老爷只觉得自己累成狗,这世上再也没有他这样忙碌的人,此刻带着一个匆匆而来的太医进门。
那太医就见南阳侯倒在地上,满身都是鲜血,地上血流成河,顿时唬了一跳。他敬畏地看了脸色冷淡的欣荣伯一眼,目光落在她那雪亮的刀锋上一瞬,就惶恐地避开了目光,颤颤巍巍地去给南阳侯看伤。他就知道这南阳侯府里是起了内讧了,只是却不敢多说什么。
这年头儿,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侯爷这是……”他一见那伤口就抹汗了。
这么凶悍的两刀,简直是要将南阳侯至于死地的节奏。
偏偏南阳侯这个受伤的人也不怎么配合。
他双目赤红,正死死地看着阿萝的方向。
显然方才阿萝说的话,令他心中动怒。
“无论你怎么说,阿妧都是我的女儿!”
“打从我母亲亡故,就再也没有养育她一天,却妄想还得她一声父亲的女儿?”阿萝就讥讽地问道。
这简直再也没有这样无耻的人。
凭什么宁国公夫妻辛辛苦苦养大了女儿,却还要分弟弟一半儿?
“是你过继了她,日后她跟你就没有任何的关系。”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南阳侯轻声说道,“生而不养,妄为人父。她当年那么小,被你丢弃,你知不知道她多么害怕?”
小小的一颗团子懵懂无力地看着这个世界,生父不要她了,她要在伯父伯娘的身边过日子,那种惶恐谁能知道?宁国公是个慈爱的父亲,可是若不是呢?南阳侯口口声声给阿妧嫡女的身份,可是这么多年,阿妧因自己庶出受的委屈还少了不成?
诚王世子妃为什么看不起她?
魏阳侯府的周玉,怎么敢对阿妧那样无礼?
多少人的眼中,阿妧不过是给宁国公夫妻解闷儿的?
哪怕宁国公夫妻是真心对待阿妧,可是这样的委屈……
阿萝的眼睛越发赤红,就见南阳侯此刻正在挣扎地想要爬起来。只是他一用力,血就流得越多了起来。那太医手忙脚乱,几乎摁不住这个强势的男人,心里都苦逼死了。
老大人一不小心撞见了人家家族内部掀桌子,也很艰难。
要不怎么说太医这职业很危险呢?
他知道了这些纷争,往后不叫人给灭了口就不错了。
南阳侯却显然已经顾不上这老头儿了,他咬着牙齿死死地看着冷笑起来的阿萝,那艳光四射的美貌映照在他的眼中,却只能叫他想到那时见到阮氏大着肚子时的惊怒与嫉恨。他看着阿萝,仿佛就看到了那个曾经死去了还占据阮氏的心,令她奋不顾身的霍显。许久之后,他突然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在阿萝奇异的目光里轻声说道,“无论你说了多少,可是我赢了。”
他舒展着自己修长却全是血迹的腿,靠在一旁的桌腿上,眼底带了笑意。
“无论怎样,她为我生下我们的孩子。还有,你知道她临死前最后对我说了什么么?”
阿萝飞快地看过来。
阮姨娘死前,叫所有人都出去,说想要和南阳侯单独说话。
她眯起了眼睛。
南阳侯却勾了勾嘴角。
“她说,恨不相逢在我们初见的那一天。”
那女子挣扎着说完这一句,方才仿佛没有了遗憾闭目而逝。
而支撑着南阳侯能在她死去之后还活下去的,就是这最后的一句话。
到死,她终于用这最后的一句话承认她是爱着他的。
哪怕是唯一一次的承认。
若时光回转,回到那个时候,他重伤在身而她关切看来……她原来也在怀念着那一天。
可是就在南阳侯说完这句话,阿萝怔忡片刻,却突然捂着脸颊大笑了起来。
她的母亲,唯恐自己死去之后两个女儿会被南阳侯冷落抛弃,竟然用最后似是而非的一句话,令南阳侯继续为她的孩子们谋算了日后的平安。
南阳侯以为阮氏实在想念那时的初见。
可是阿萝却突然想到,曾经阮氏的一句喃喃自语。
“早知道,就不要救下他就好了。”
那时她不明白阮氏在后悔什么。
如今,全都明白了。
她恶意地勾了勾嘴角,在南阳侯满足的目光里俯身细语。
“母亲也曾经对我说过这句话,林侯。”
她的美眸流转,眼底带了真切的笑意。
“林侯也自己好好想一想,恨不能相逢在你与她初见的时候?为什么要恨?因为后悔了呀。她后悔救下了你,因此才要恨,才想回到过去,才想希望,一切的恩情,都不曾存在过。那么就算亲眼在那时看见你死在她的面前,也无所谓。”
南阳侯急促的呼吸里,阿萝就微微一笑。
“她到死都只爱着我的父亲。”
第273章
“二弟, 你还好吧?”
看见南阳侯喘得跟风箱似的,宁国公觉得弟弟老惨了。
这简直是被当面捅了一刀啊。
特别是突然被人告知, 自己一厢情愿以为自己的女人喜欢自己, 其实不过是人家耍了个心眼儿,逗你玩儿。
这可才叫报应的。
宁国公一瞬间都有点儿佩服自己的嘴了。
报应来得这样快, 仿佛一阵龙卷风。
且很有一种卸磨杀驴的感觉。
觉得南阳侯没用了, 两个女儿不必他护着了, 因此这句真话也就出来了。
他觉得阮氏这真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子。
只可惜叫他二弟给欺负了这么多年。
然而到底阮氏没有爱上南阳侯, 对于宁国公来说, 或许对阮氏来说才是更好的。
若爱上南阳侯, 哪里还有这样云淡风轻游刃有余?还可以为两个孩子着想。
不得被逼到变成南阳侯夫人与乐阳郡主那样面目可憎的人?
“我跟你讲, 反正人你都霸占这么多年了, 你也不能再去伤害人家了。”南阳侯的眼角都撕裂了,他用力地瞪着阿萝,两滴血从伤口地滚落, 划在脸颊上仿佛是两滴血泪。
宁国公恐南阳侯暴起伤人, 急忙把已经说得痛快,此刻在欣赏南阳侯那痛苦模样的阿萝给拉过来,絮絮叨叨地说道, “你赶紧回去。先, 先去跟宁香说准备安葬的事儿,然后你去靖王府拦着点儿,最近谁还敢去靖王府去闹腾,闹你妹妹, 你就弄死他!”
“您放心,我明白。”阿萝就恭敬地说道。
当她知道,南阳侯原来一直都在做梦,心里忍不住生出几分痛快。
她笑吟吟地对南阳侯勾了勾嘴角。
南阳侯几乎要暴起。
老太医流着眼泪缩成一团。
林三老爷心累地蹲在地上摁着这二哥。
他这二哥拥有那么多的女人,被那么多的女人爱着,可是唯一一个他上心的,却是一个对他无动于衷的女子。
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就低声劝道,“二哥,算了。你能爱上一个阮氏,日后也会爱上别人。不要再纠葛阮氏了。”
“可不是么。你的那个乐阳就挺好,你就继续宠着呗。”宁国公就神气活现地说道。
这俩乃是绝配。
他这样火上浇油, 林三老爷就觉得心累极了。
他对阿萝摆了摆手,就叫阿萝离开。
阿萝跟南阳侯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笑了笑,抹去了脸上南阳侯的血,施施然地就抱着那瓷罐往外走,走到了外头的空荡荡的院子里,她就见头上缠着雪白布条的阿姣与阿馨都局促地站在一块儿。
阿萝的脚下没有停顿,越过这两位姐姐就往外走。走到半路,就听见阿馨带着哭音地对阿萝说道,“对不起。”这一切的伤害,当她知道了真相,甚至都没有办法为南阳侯辩解一句。
她从前以为父亲喜欢阮氏,是阮氏的幸运。
可是如今才明白,那才是灾难。
阿萝径直走了。
她出了南阳侯府,抬眼去看南阳侯府那高高的匾额。
曾经年幼时的记忆,在她的眼前一晃而过。
那么多年母亲流下的眼泪,她的百般心机想要活下去,还有阿妧的不如人。
早知道会这样……怨不得母亲当年会那样后悔。
她垂落了一滴眼泪,就带着这瓷罐去了谦侯府。
霍宁香顿时大病一场。
皇帝也顿时就急了。
霍宁香身子不好,这他是知道的,可是这么久以来一直拿最好的补药在调养,然而霍宁香的身子骨儿反而越发地坏了。
皇帝的心里第一反应就是虚不受补,第二就是匆匆地来了。他来的时候,霍宁香的眼角微红,神态凄然。这一回是真的没有装模作样,而是霍宁香知道南阳侯把阮氏给烧成灰,就再也撑不住了。他虚弱地伏在榻上,见皇帝进门,也没有抬头对皇帝露出一个和顺的笑容。
他一向知礼,这样失礼的时候很少,皇帝就越发担心。
“阿香,你这是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地坐在霍宁香的身边问道。
他也知道这世上有一类人,总是强撑着自己在活着,可是一旦生活圆满没有遗憾,身体就会垮掉。
皇帝就觉得霍宁香这是知道霍家后继有人,就没了生活的目标了。
“殿下,臣前些天听到一件匪夷所思之事。”见皇帝把大头探过来做倾听状,霍宁香咳嗽了一声,方才垂目轻声说道,“陛下也一定觉得匪夷所思。陛下您也知道,臣的表妹流落乱世,被南阳侯收入府中,纳为妾室。”他俊美的脸苍白没有血色,实在是因他想不明白,阮氏那样纯良的女子,为什么遭遇到的是这世间最不公平的事。他红了眼眶,急促地说道,“这也要怪臣,是臣的错。没有早点找到她。”
“那时战乱,且阿香你又不能抛头露面。”霍宁香那时还是通缉犯呢,皇帝就很理解地说道。
“可是表妹为妾,却并不是她心甘情愿。”霍宁香就苍白地笑了笑说道,“林侯拿阿萝的性命跟她说,要么顺从他做他的妾室,要么就掐死她和我弟弟霍显唯一的骨肉。”
见皇帝一愣,霍宁香就轻声说道,“陛下,臣骗了你。当日过继,臣的确是心怀诡计。因阿萝是霍家的血脉,并不是出自林家。这其中的渊源,林侯已经分明。”他就将南阳侯是怎么见过阮氏,怎么又遇到阮氏的事儿给说了,方才疲倦地靠在榻上。
“这,怎么会这样?”皇帝的心里,南阳侯一直是最忠心可靠的臣子。
他也一向没有怀疑过南阳侯的人品。
他真是没有发现,南阳侯竟然会是这样的人。
这跟当街强抢明女还不一样儿。
这其实是恩将仇报哇!
“若只是这些,臣只会怨恨,不会为表妹觉得悲凉。陛下您知道么?表妹死了,他一把火将表妹烧了个干净,只剩下此刻这些……”霍宁香就摸摸放在身边的瓷罐,见皇帝都骇然地打了一个寒战,就垂目苦笑说道,“口口声声爱她,那若他善待表妹,臣都会感激她。可是陛下也知道这么多年,那府里最得宠的并不是我的表妹。阿萝当年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阿妧甚至都被过继。口口声声都是为她们好,可是她们的眼泪却都是为他而流。陛下……”
“这世间的爱,若你情我愿,那臣不会有任何怨愤。霍显已经死了,表妹若是要再嫁,有另一段幸福,臣其实乐见其成。可是陛下,他不能这样!”
霍宁香一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仿佛不愿叫皇帝看见自己的脆弱,喃喃地说道,”他不能得到她却又伤害她。耐心一点,等她忘了我弟弟重新开始人生不行么?也不能叫她们的孩子没有得到半点父爱。还有,她死了,他为什么要烧了她?”他摆了摆手,将一切都隐藏在眼底,哽咽出声。
他对南阳侯,全都是怨恨。
因为南阳侯真的善待了阮氏么?
不过是男人的占有欲。
他看上她,于是一定要得到她,却从未问问她的心意。
“朕,朕没有想到。”皇帝磕磕绊绊地说道。
见霍宁香流泪,他急忙翻出帕子来给霍宁香擦脸。
霍宁香就避开了。
“南阳侯年轻的时候就追随朕,一直都是朕的左膀右臂。”可是皇帝却觉得自己不认识南阳侯了。毕竟,当年南朝被打下来,多少南朝女子入了北朝勋贵的府邸,皇帝自己都数不清。这里头难道没有被逼迫的么?然而他觉得南阳侯这最过分的是,阮氏曾经和他有渊源。
听到霍宁香提起自己的弟弟,皇帝一下子就想到当年那个手握强弓一箭而来的那个高大沉默的青年武将。
他差点儿叫那一箭射了个透心凉。
可是他其实是敬佩那个青年的。
他就紧张地看着霍宁香。
“如今,如今你难道想要朕还你个公道?”
“是非曲直,臣只是无人倾吐,因此想与陛下说一说心里话。”霍宁香微微摇头轻声说道,“陛下,臣的真心很少,可是陛下这么多年的照顾,就算是石头也被陛下焐热了。臣的确有时会有意戏弄陛下,可是也是因臣知道,陛下总是不会与臣计较。臣是真的愿意辅佐陛下。”他笑了笑,在皇帝点头表示明白中就轻声说道,“臣表妹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她日后与霍显葬在一块儿,臣也希望日后,不要再有阿萝与阿妧的半点流言蜚语。”
“包在朕的身上,日后谁敢拿这件事做文章,朕重重地责罚他们。”霍宁香这样退让,可是皇帝却越觉得该给霍宁香一个交代。
他想到功勋卓著的南阳侯,就犹豫了一下。
虽然南阳侯这件事做错了,可是却是私德。
只是皇帝就觉得,南阳侯这心思真是深不可测啊。
不过反正南阳侯已经从百越回来了,如今这样显赫风光,往后还是歇歇,在南阳侯府养老算了。
“你的弟弟,如今是欣荣伯的父亲。”知道阿萝乃是霍家的血脉,皇帝就觉得这不愧是父女,想了想就对霍宁香说道,“朕不能为你做别的主,也不能呵斥南阳侯恩将仇报。不过朕可以推恩阿萝的父母。”
阿萝对外的口风依旧是南阳侯的女儿,不过是过继到霍显与阮氏的名下。不过若皇帝开口赏赐阿萝的这过继的父亲,那岂不是把南阳侯的脸给撕下来了?皇帝却觉得自己这样做并没有什么不妥。
霍宁香就看着皇帝。
“你弟弟,朕就赏他一个忠勇子的爵位,只可惜当年他死得早,不然也是朕麾下的一员猛将。”皇帝这话说得有点儿想当然,若不是当年南朝皇帝先弄死了霍家,那霍家的这些人只会有两个结局。
一个就是以身殉国死在沙场上,要么就是千方百计弄死这皇帝陛下来的。不过皇帝显然不知道,想着霍宁香都能归顺自己,那霍显自然也能。他就抓着头说道,“就当纪念当年他给朕的那一箭。你不知道,当年能伤到朕的,只有霍显,值得纪念。”
霍宁香都觉得皇帝这有点儿想当然了。
给了皇帝一箭就能死了都封个爵位,也满不容易的。
不过皇帝喜欢就好。
“阿萝的母亲,就追封伯夫人吧。”皇帝感念阮氏对霍家的这份忠贞,就叹了一口气。
这世间女子……或者说是南朝女子,原来还是有更多的好女子的。
而不是如赵氏那样。
皇帝就厌恶地皱了皱眉。
不过他若是当真这样下旨,那简直就是隔空一个耳光抽在了南阳侯的脸上。
霍宁香就微微颔首。
见他眉宇之间的伤感都消散了许多,皇帝又忍不住问道,“那阿妧是谁的骨肉?”
霍宁香耐心地说道,“阿妧是林家血脉。”
“可惜了的。”皇帝就轻声说道。
“陛下可惜什么?”
“朕很想要一个和阿香血脉相连的孩子。”皇帝就对霍宁香深情款款地说道,“朕的儿子若是娶了阿香的侄女,那如今阿妧怀着的就是有朕与阿香血脉……”
他才想继续表达一下君臣一家亲的幸福感想,却见霍宁香转头就咳嗽起来,抬头,嘴角溢出了一点血丝。见他这样虚弱,皇帝就知道自己这笑话一点儿都没有讨好阿香,不由垂着大头叫霍宁香休息,自己回宫去了。
他说到做到,果然很快就下旨封赏霍家人。
南阳侯府汇聚了无数的异样目光。
待知道南阳侯伤重复发如今躺在床上,就都觉得南阳侯这是装的。
这是在府里头躲羞呢。
皇帝处,对于南阳侯旧伤复发,没有任何反应,没说赐下药材表示荣宠。
这时候还不知道南阳侯不知是因何事被帝王厌弃失宠,那就太傻了。
因此阿妧知道的时候,正捧着一碗熬成了奶白色的鱼汤喝得美滋滋的,就呆住了。
“这不像是陛下的作风啊。”皇帝不是可喜欢南阳侯了么。
她就歪了歪头。
“知道他不是东西,因此烦了他罢了。”靖王就在一旁,修长的手揽着阿妧的腰肢,细心地给她擦嘴。
阿妧点了点头,一瞬间就接受了这个解释。
南阳侯的确特别讨厌。
她有孕在身,叫家里头都把自己当成玻璃人儿似的,其实自己没觉得多么辛苦。
能吃能睡,吃嘛嘛香,度过了最开始的那一点异样的表现之后,阿妧最近吃什么都觉得香喷喷的。
不过靖王与阿萝还有宁国公夫妻把她看得太小心了,整天紧张兮兮地围着自己转。
“看母亲与姐姐小心翼翼的,我都有点儿怀疑是不是闹出什么大事来了。”
靖王不动声色地将她手里空了的汤碗给放在一旁,亲了亲她的额头。
阿妧急忙抬头嘟嘴,要求亲嘴巴。
靖王顺势就将嘴唇压在了她的嘴唇上。
他的呼吸炙热,唇舌交缠,不过是片刻之后身体就坚硬得厉害,神情僵硬地离开阿妧红肿的唇瓣,看她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就起身飞快地又去冲凉去了。
看他匆匆地走了,阿妧看着靖王高大的背影,许久,垂目将手压在了自己还没有半点起伏的小腹上。
家里人瞒着她很重要的事。
可是一定是为了她好才不告诉她。
那……她就永远都不要去试图知道。
第274章
不过若是瞒着她, 显然阿妧也没有非要纠结的地方。
瞒着她的肯定不是好事儿。
她现在有孕在身,等往后她生完孩子的。
到时候谁干了坏事儿, 靖王妃娘娘非清算回来不可。
不过她就觉得吧, 这事儿肯定跟南阳侯府有点儿关系。
“你这个……”她正想着心事,靖王就慢吞吞地回来了。
靖王殿下的头发都湿漉漉的, 浑身带着冰冷的水汽。
阿妧急忙滚到这男人坚硬的怀里, 努力用媚眼如丝的勾魂眼神眼巴巴地问道, “我这个小妖精。”
靖王殿下沉默了。
作为一个比较吃香的皇子, 靖王殿下曾经见过不少的狐狸精。
不过画风这样别致的, 也只有他家胖狐狸了。
“嗯。”他大手压在阿妧柔软的背上, 小心翼翼地将她给揽在怀里。垂头, 犹豫了一下, 觉得方才的那一桶冷水还够用,就慢慢地将嘴唇压在了阿妧的脸颊上低声说道,“好好养着, 回头生了孩子, 我们……”
他脸色扭曲地说道,“我们不急着要第二个。”天可怜见的,靖王殿下才开荤, 自家小姑娘就有孕了, 这差点儿憋死他好么?只是见阿妧认真地点头,一副我听话不过到时候身不由己的狡黠模样,靖王抽了抽嘴角。
他伸手就弹了这小姑娘一记。
“我是心疼你。”他心疼阿妧小小年纪,就要经历生育之苦。
且据说, 女子生子,是一道鬼门关。
他和阿妧还有许多年要过,真的不愿阿妧经历这些。
“我知道。不过我希望咱们的靖王府里热热闹闹的。”阿妧就憧憬地板着手指头说道,“要一个儿子做兄长可以保护自己的家人,然后多生几个小姑娘快快乐乐的。就跟我一样儿。”她感激地抱着靖王的脖子,小小声儿地说道,“殿下,我能遇见你,能嫁给你,这真的很幸福。”除了家人之外,靖王是唯一一个天天与她朝夕相对,对她那样耐心地将她给养大的男人。
他对她那么好,好得叫阿妧觉得,不仅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自己也想要嫁给他。
“你早就说过了。”靖王就咳了一声。
“那我再说一遍。”阿妧眉开眼笑地凑过来亲靖王的嘴角。
靖王就对这个总是撩拨自己的丫头无奈了。
“最近虽然你要进补,不过也不要补得太过,平日里出去走走。”不然太医说了,若胎儿过大,对于阿妧这样身子骨儿稚嫩且第一次生孩子的女孩儿,会十分危险。
靖王记得太医的每一句叮嘱,想到太医隐晦地对自己表示几个月之后就可以小心些同房,他垂了垂眼睛,摸着阿妧的头发低声说道,“还有你喜欢的蟹子,也不能再吃了。”不过是忍耐几个月不同房罢了,靖王觉得无所谓。
他小心翼翼,唯恐令阿妧有什么危险。
阿妧却觉得自己没啥危险。
不过她这份郑重安胎,也叫旁人担心,这一天七公主贤伉俪就和六皇子一块儿登门了。
七公主带了许多精巧的小玩具,兴致勃勃地坐在阿妧的身边看她的小肚皮。见平平的,就很有经验地说道,“等你月份再大一些,就能看出痕迹来了。我叫人给你做了几件宽松的衣裳,料子都是最好的。”她一看死对头靖王没在,顿时就抖起来了,趴在阿妧的肩膀上眉开眼笑地八卦道,“你不在外走动,我都觉得一个人没意思极了,不过你不知道,前些天我看见南阳侯府那个庶女阿妤了。”
七驸马林琰就笑眯眯地在外头听着。
“她怎么了?”对了,阿妤也回京了,阿妧就兴致勃勃地同样八卦道,“她对七皇子可倾心了,怎么样?一定依旧对七皇子念念不忘吧?”
“恰恰相反,她如今对七皇兄避之不及呢。”见阿妧用力张大了一双漂亮的眼睛,那兴奋的小眼神儿都要放光了,七公主一下子就担心了阿妧肚子里的胎教一下,别往后生出来一只小八卦啊,咳了一声就含糊地说道,“她那么聪明,哪里不知道七皇兄失势了?自然是不敢跟七皇兄再有什么牵扯的。”
赵妃被废,更倒霉的是前些时候皇帝又推恩了霍宁香那个死鬼弟弟,这别人没觉得啥,可把恭侯府给吓坏了。
大家都记得,是赵家灭了霍家来的。
如今皇帝对霍宁香荣宠不衰,且显而易见,是对霍显当年被杀充满了不悦的。
恭侯还能好得起来?没上了吊这心理素质就相当之不错了。
不过恭侯自己不说,记得当年旧事的世家豪门,也对恭侯府再三回避。
阿妤怎么还敢往七皇子的面前去凑。
不过七公主谨记宁国公夫人对自己的叮嘱,并不说起南阳侯府最近的动荡,还有谦侯府的得意。
阿妧就很茫然地感慨了一下,对七公主就很无奈地说道,“她真是个见风转舵的人,只怕当年对七皇子的感情也有限,大概也就是贪慕皇子的尊荣罢了。不过谁都能避开七皇子,她不行啊。”
小姑娘就撇嘴小声儿说道,“乐阳郡主也是曾经当年南朝皇族,也姓赵的。这与七皇子是表兄妹来的,怎么可以连表哥都不要了?没有爱情,也可以有亲情的嘛。”小姑娘摇头晃脑的,一边还咯咯直笑。
“你说的没错。下回再见着她,看我怎么打她的脸!”
“她不过是侯府庶女,二嫂你跟她计较,这不是跌份儿么。”阿妧急忙劝道。
阿妤的身份还不及魏阳侯府的周玉。
周玉正经是魏阳侯府嫡女,七公主亲自收拾她,也还算是公主的威风。
不然阿妤一个庶女却得七公主的训斥,其实那相当有面子了。
“怕什么,我就喜欢欺负人。”七公主就偷看了正和林琰坐在一块儿的六皇子,神神秘秘地压在阿妧的耳边低声说道,“且我看那阿妤,往六皇兄的身边攀扯了好几回。你说,她是不是看上了六皇兄?”
就阿妤的那个性子,七公主觉得怎么想都不为过。因想到阿妤竟然敢这么恶心,七公主就冷冷地哼了一声,对阿妧继续说道,“你是没看见她矫揉造作的样子,扭扭捏捏,一段儿腰跟水蛇儿似的,那眼睛里都能滴出水来,那作诗一首,酸溜溜的,说是赠给六皇兄。”
阿妤这种把皇子们当后院儿白菜,想掰哪颗就掰哪颗的做派,叫阿妧惊呆了。
“我猜六,六,六弟一定没有接受。”她神神秘秘地鼓着包子脸,狐胆包天地说道。
七公主喝了口茶润嗓子,诧异地看着这翘尾巴的小姑娘。
不过阿妧做了靖王妃,叫六皇子为六弟,没毛病。
不过这偷偷儿的想要占便宜又不敢高声的小模样,就叫七公主眨了眨眼,挑眉说道,“嫂子说的没错。”
一山还比一山高,阿妧顿时就被七公主的厚脸皮给折服了。
她对七公主拱了拱小爪子表示自己败了,这才恢复了一贯的画风。
她与六皇子是一块儿长大的,在外或许要守规矩喊一声六弟与王嫂,可是在家里头只有自家人面前,就还是跟从前一样儿自在,就好奇地问道,“六殿下是怎么拒绝她的呀?”
就阿妤那样才情柔弱的佳人,若是六皇子当场拒绝,岂不是要泪洒当场,然后就传点儿南阳侯府七姑娘爱慕六皇子的传闻?
“皇兄问她是谁。”七公主一摊手说道。
“什么”
“皇兄就问她是谁。”这多么打脸呀。
阿妤把自己当成天仙儿,觉得这世人都得爱慕一下自己,谁知道半点儿没有被六皇子放在眼里。
六皇子甚至都不记得她。
“这世上……殿下真是个强悍的人。”阿妧就感慨地说道。
六皇子虽然一贯脸上带笑,不过最是个冷心冷肺的人,那不在他心里的人若是敢在他面前作妖儿,六皇子也绝不会怜香惜玉给人体面的。
阿妧都担心了一下未来六皇子妃。
六皇子能不能娶上媳妇儿哟。
阿萝对六皇子完全没有兴趣,因此阿妧就不会再逼着阿萝去非要跟六皇子发生点儿什么。她如今已经随缘了,只希望阿萝日后能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多几个男人也无所谓,反正阿萝幸福就好。
不过六皇子从前对自己那么好,阿妧就对七公主很忧心地说道,“殿下这样的性情,什么时候能娶上媳妇儿哟。嫔娘娘在宫里头没少操心吧?”六皇子的生母李嫔是个病美人儿,如今安居宫中,有皇后庇护,日子过得相当不坏。
“娘娘倒是不急。说是随缘,往后缘分到了,自然就有六皇兄喜欢的女子。”
叫七公主说,靖王是截了六皇子的胡。
不论六皇子对阿妧到底是什么感情,可是人家都已经预备娶这姑娘了。
谁知道靖王跳出来了。
养大的胖狐狸就直接给抱走,想没想过饲养员的心情?
如今,狐狸崽儿都要生出来了。
“那还好,嫔娘娘不急,就不会叫六殿下心里担心。“阿妧就继续八卦问道,“那阿妤还有什么事儿?”
这位南阳侯的爱女,如今还真的抖起来了不成?
也对。
南阳侯从百越回来,风头一时无两,阿妤得意,也是应该的。
“可别叫她跟殿下太亲近了。不然不小心着了她的道儿可怎么整。”阿妧想到阿妤的做派,就急忙对七公主低声说道,“她这个人脸皮可厚了,才回京那会儿还往我的面前递帖子,说要给我请安来。二嫂你想想,我和阿妤之间那仇多大呀,她见我做了王妃,就脸都不要也要攀附,这样的厚脸皮,要是哪天脱光了往殿下面前一站,那殿下岂不是一定要娶她了?”
自污清白也要嫁给这个男人,做皇子妃,阿妤能干出这事儿来。
七公主就忧心忡忡地回头去看六皇子。
她觉得自家皇兄充贞操危机。
“怎么了?”六皇子才和林琰低声说完话,见七公主脸色不对,就笑吟吟地问道。
“皇兄,阿妤那丫头对你可是十分殷勤。你说万一有一天她脱光了往你面前一站非说你坏了她的清白,非要嫁给你怎么办啊?”七公主就抄袭了阿妧的点子。
靖王妃的小耳朵就扑棱棱地抖了起来。
她满脸八卦,偏偏要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垂头喝茶,只是半天都没往嘴里送。
六皇子眸光清浅凉薄,脸上的笑意却温和,半点没有羞恼的模样,和声说道,“那丫头不过是个庶女,做不得皇子的正妃,就算是硬赖上我,也只做个侧妃罢了。”
他托腮,漫不经心地微笑说道,“不过是一个侧妃,若她不懂事一定要嫁给我。我娶了来也没有关系。只是日后嫁入皇子府,给她个侧妃名分偏叫她做个丫鬟婆子,或是不小心被关到柴房去住几年,她也不要怨我。”
他不觉得这是威胁。
若男子一意拒绝,难道还没有收拾一个小女子的手段?
那些迫不得已的,想必是另有苦衷吧?
六皇子就笑了笑。
七公主和阿妧都听住了,俩人儿垂头,一块儿开始想当初有没有得罪过六皇子。
数完之后,这彼此互为姑嫂的两只抱在一块儿瑟瑟发抖。
从小到大,这得罪的次数数不清啊。
“当然,一个是嫂子,一个是妹妹,我还是有容忍底线的。”六皇子就微笑说道。
阿妧和七公主抖得就更厉害了。
林琰简直都要在一旁笑死,他捂着自己英俊的半边脸颊,笑得浑身发抖。
“她们还没过底线吧?”他笑得眼睛里都是眼泪花儿,却恐七公主今天晚上睡不着觉,就笑吟吟地问道。
“还好。”六皇子看了这两个一眼。
都没人儿敢说话了。
见阿妧躲在七公主的身后偷偷去观望六皇子,林琰的心里头就松了一口气去。他一见阿妧的样子就知道南阳侯府闹出的那点儿破事儿没有影响妹妹。正好儿叫自己放心,也能叫长兄林珩放心。
想到林珩,林琰就对阿妧笑着说道,“诚王府里头出了点儿事儿,大哥和大嫂去了诚王府了。不过知道我要来,叫我好好儿看看你,回头跟他禀告。”诚王府这真是闹得够呛,叫林琰说,诚王妃也算是倒霉。
谁家媳妇儿跟诚王世子妃一样儿败家啊。
不过世子妃被据说被送到山里去礼佛,这辈子都别想回来了。
林琰就觉得出了一口心里的恶气。
当年世子妃那么对阿妧,他做兄长的,其实心里都记得呢。
“到底怎么了?”一听这话,阿妧就觉得八成是跟世子妃有关,事涉卫瑾。
她就眨着眼睛问林琰,“是不是周玉又哭着喊着要嫁给阿瑾了?”
“差不多吧。”
“差不多?”
“诚王妃给卫瑾相看了一个小姑娘,礼部尚书府上的,书香门第出身,听说人品礼仪家风都极好。”
这等书香门第出身的小姐,自然样样儿都是好的,与那些豪门贵女相比也并不逊色。据说卫瑾远远地看过,觉得挺好的,都点了头。只有世子妃嫌弃这小姑娘家中没什么显贵之人……不过是书香门第,自然是比不得勋贵的,挑剔了一番就趁着诚王妃心情好宽容她往魏阳侯府去抱怨。
周玉听见卫瑾要定亲还了得啊?
这位是当年把阿妧都挠得满脸开花的巾帼英雄,收拾另一个情敌不在话下。
她就冲到人家礼部尚书的府上去把人家小姑娘给推下了水。
世子妃……
“她又拉偏架了,说周家那丫头多年心思成空可怜得很,叫礼部尚书府不要计较。王妃知道了,就把她送去礼佛了。”
七驸马自己不承认。
不过说实在的。
驸马大人也很八卦。
像国公!
第275章
阿妧已经被诚王世子妃给打败了。
之前她跟周玉打架的时候拉偏架, 得罪了宁国公府。
说实话,要不是元秀郡主跟她哥是真爱, 没准儿这婚事就得黄。
就算是到了如今, 宁国公府对诚王府依旧充满了心结。
这已经得罪了宁国公府,如今又去得罪人家礼部尚书, 这不是脑残么?
不结亲, 光结仇啊?
她就小小声儿表达了一下对卫瑾的担心。
“阿瑾是无辜的呀。”
“人家礼部尚书家里头如今闹着要退亲, 说外头勾着一个这样霸道的表妹, 自家的小姑娘还不得叫诚王府给吃了啊?”虽然诚王府权势尊贵都不缺, 在宗室之中数一数二的, 不过叫人礼部尚书这种书香门第来说, 真心对什么宗室皇家的不大在意。
若不是觉得卫瑾是个很不错的孩子, 谁会看上有那么一个母亲的小子?七公主就公允地说道,“阿瑾虽然是个好的,只是他的母亲不是一个省事儿的。如今还好, 王婶是个明白人, 把他母亲送走了。”
不然,卫瑾真心娶不上媳妇儿。
阿妧就点了点小脑袋。
她扭了扭自己的手指,露出几分担心。
不过这种担心并不会动摇她安胎的心情, 倒是过几日, 林珩来看望妹妹。
他的脸上笑容温煦,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阿妧就问了这件事,林珩一愣,就笑了笑。
“并没有什么。诚王妃亲自往礼部尚书府去赔了罪。”诚王妃娘娘是个很能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 虽然嫁得尊贵,可是只要是她想做的,那塌下腰来也能做得到,从前就敢不顾名声拒绝诚王府小妾进门,如今给人家礼部尚书府赔罪也没什么。毕竟这事儿确实是诚王府做错了。
林珩想到诚王妃的干脆,就和声说道,“尚书夫人也不是一个刻薄的人,更何况这件事与诚王府关系不大。”
除了诚王世子妃说了几句脑残的话,余下的都是魏阳侯府周玉干的好事儿。
冤有头债有主的,人家直接去跟魏阳侯府讨说法儿去了。
阿妧的嘴角就抽了抽。
魏阳侯大人修来这么一个败家闺女,也是心里苦。
这一回不把周玉的腿儿给打断了她就不相信了。
她捧着自己的小肚皮兴致勃勃地听林珩给自己讲外头的事儿,看着林珩那清俊温煦的模样,就感到十分安心。听着听着就趴在兄长的手臂上睡了。
林珩见她睡了,这才含笑将她放在一旁的软榻上,又叫侍女给阿妧盖上了很漂亮柔软的小毯子叫她继续休息,从阿妧那透着天天果子香甜气味儿的放里头走出来,宁国公世子微笑的脸猛地就沉了下来,几步就走去了靖王的书房。
他的眼底带着几分恼怒。
靖王正默默抄写金刚经。
最近殿下经常喜欢抄经。
真是平心静气的法宝啊。
见林珩进门,他抬头看了一眼就问道,“阿妧睡了?”
他才不要看自家小姑娘依恋地赖在兄长身边的样子呢。
“魏阳侯府,周家那丫头,你预备怎么办?”林珩一向温和,不轻易动怒的,可是这回是真的忍不了了。他走到书桌之前,双手压在靖王的金刚经上,盯着靖王的眼睛冷冷地说道,“若是你不动手,我就动手了。”
他提起周玉的时候,眼里都要冒火,这样勃然动怒的样子实在叫人感到畏惧。靖王就冷哼了一声,将手中的笔往桌上一丢,冷笑说道,“她自持身份显贵,因此每每生事。既然如此,本王就叫她与家族彻底断绝。”
“不叫她知道厉害,这回不算完。”林珩就叹了一口气,脸色微微缓和了几分对靖王说道,“我都不敢叫阿妧知道。”
“这事儿也不必叫阿妧知道,徒增烦恼。且不过是两三只苍蝇,只为了恶心人,跟她计较就是输了。”
靖王看似平静,然而丢在桌上的那笔的白玉笔杆却早就裂开,显然是被人捏的。
他缓缓地说道,“周家那丫头的几个哥哥都是明白人,且一向都只在意自己的前程,从他们开始。”
魏阳侯府大公子专注追着阿萝跑,不必提。只说魏阳侯府二公子,早年就因周玉得罪了阿妧与家中闹了一场,这些年对周玉这个妹妹一向都很疏远。如今若知道周玉又干了脑残的事儿,那只怕转头就得跟周玉恩断义绝。至于魏阳侯……他不缺女儿,这个女儿不好,那不要了也就不要了。
周玉构陷阿妧,靖王就叫她众叛亲离。
他懒得用自己的权势直接将周玉置于死地。
只想慢慢地磨死她。
因为周玉诬陷阿妧之事,也是杀人不见血。
“这丫头竟然在礼部尚书府小姐的面前说那样的话。”林珩就冷笑了一声。
说阿妧与卫瑾有旧情,礼部尚书府的小姐是捡了阿妧不要的?
真是无耻。
靖王就漫不经心地说道,“等她以后就知道阿妧的厉害。”他不过是随口一说,果然第二日,魏阳侯府就闹出了很大的麻烦来。
说起来周玉说卫瑾与阿妧青梅竹马长大,情缘深厚,这并不是虚言,因为阿妧也是承认的。她的确与卫瑾之间感情不错,可是周玉口口声声说什么卫瑾与阿妧之间的情分不比寻常,这岂不是往靖王的头上扣绿帽子?不说靖王,皇帝能饶得了魏阳侯都叫见了鬼。
魏阳侯脸色惨白地回了家中的时候,听见周玉还在委屈地哭着,动了动自己的两只手,终于能反应过来了。
他看着周玉那张无辜的脸,上前就给了周玉一个大耳瓜子。
“孽障!孽障!早知道你是败坏家门的丧门星,当年你生下来我就该掐死你!”魏阳侯真是无妄之灾,他没说过靖王妃的坏话儿啊。可是皇帝的理由却也很充分,因为皇帝就觉得吧,养不教父之过,周玉这么一个德行,只怕跟魏阳侯本人的教养与人品脱不了关系。
这样的臣子,皇帝也不敢用不是?且阿妧是皇帝最喜欢的孩子,早前尚未大婚就捧上天,如今叫魏阳侯的女儿再三作践。
雷霆之怒落在了魏阳侯的身上,外焦里嫩。
魏阳侯被撵回家吃自己不说,两个儿子也都灰头土脸地被撵回家。
且皇帝亲自开口,叫宫中的嬷嬷带着竹板子往魏阳侯府来了。
赏了周玉一百个嘴板子。
周玉的脸都被抽肿了,又挨了魏阳侯一耳光,只觉得钻心的疼。
“侯爷这是做什么?别人作践阿玉也就算了,可是你是阿玉的父亲,怎么也能这样作践她?”皇帝的盛怒落在了魏阳侯府上,魏阳侯夫人都要哭死了。不仅是周玉挨打丢脸的缘故,她早前出嫁了的长女也哭哭啼啼地回家来,哭诉因周玉在外传靖王妃的流言蜚语,夫家是实在不敢再跟这得罪了靖王的魏阳侯府做亲家了,求她长女网开一面给人一条活路,竟是有休妻的意思。
长女也是魏阳侯夫人的心肝肉,这若是被休回家,只怕就是一个死字。
这京中的女孩儿,谁被皇帝亲自下令给打过?
周玉往后只怕都没法儿嫁人了。
魏阳侯夫人为了这两个女儿焦头烂额的,如今见魏阳侯气势汹汹,哪里还有半点儿慈父心肠,顿时就哭了出来。
她才哭了一声,就只感到脸颊剧痛,火辣辣的,许久方才霍然反应过来。
她也被魏阳侯打了一个耳光。
“败家的妇人,早前我只后悔,怎么没有早点处置了你!”说起来,魏阳侯也不怎么理会女儿的教养,他专注培养儿子。天幸儿子虽然脑子不大好使,鞍前马后地去服侍宁国公叫自己丢了脸,可是长子却真的很出息,小小年纪就军功在身,如今前程似锦。更不要提兢兢业业在朝中打滚儿的次子,心机手段全都不缺,只要耐心地熬上几年有了资历,日后前程可期。
这谁家的府里若能出两个出息的儿子,日后还能守望互助,那做梦都得笑醒。
然而晴天霹雳,这不归自己养的女儿撇撇嘴的几句话,不仅令魏阳侯自己完犊子,连两个儿子的前程都没了。
“侯爷!”见魏阳侯有冷酷之意,魏阳侯夫人心都凉了。
她虽然早前也与魏阳侯有纷争,不过却有恃无恐。
长子次子都是她所出,就算是为了儿子,魏阳侯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既然你这么疼她,那你就跟她一块儿去庄子上别回来了!”就周玉这样的丫头,魏阳侯见了都得气死。他胸口憋着一口浊气,恨得眼珠子都红了。
且周玉这满嘴的胡说八道,不只是断了儿子们的前程,更何况……长子想要迎娶欣荣伯,是别想了。就欣荣伯把靖王妃捧在手心儿的那股子劲儿,哪怕对他儿子情根深种,也得翻脸。更何况儿子没出息,也没把人家的魂儿给勾住啊。
魏阳侯都想哭了。
他下定决心,这回肯定得处置了周玉。
不然下一回若是周玉再闹出点儿事儿来,岂不是就得灭门了?
他这样无情,冷酷的眼神落在魏阳侯夫人的脸上,魏阳侯夫人顿时大惊失色,踉跄了一下。
“侯爷,你,你也要送我走?!”
“滚滚滚,我不能休了你,你也不配再扰了老大老二的婚事清净。”虽然说得这样无情,可是魏阳侯的心里却多了几分伤感。他与魏阳侯夫人是结发夫妻,一块儿过了这么多年,说没有感情这是假的。哪怕这么多年感情都磨得差不多,却还有儿女的牵绊。
然而比起两个儿子的前程,妻子就不算什么了。他一张嘴,就叫人去预备车架来亲自来抓妻子,要捆了她送到庄子上去。
魏阳侯夫人拼命挣扎,对远远走过来的两个儿子呼救。
然而魏阳侯大公子与二公子却只是远远地站在那儿,无动于衷。
到了如今魏阳侯夫人若是还不明白儿子们选择的不是母亲和妹妹,那就真的太傻了。
她泪流满面,看着远远地冷眼旁观的儿子。
她做错什么了?
周玉不过是天真的小女孩儿心性,那么喜欢卫瑾,口不择言说错了话,为什么却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靖王妃不过是被流言叨扰,可是周玉被毁灭的却是人生与感情呀!
难道权贵,就是这样霸道么?
她流着眼泪就被丢上了马车,一旁哭得满眼都是眼泪的周玉同样被丢上车,之后魏阳侯就亲自卷着周玉大张旗鼓就驾车出了魏阳侯府。
他刻意自己亲自赶车,也是做给别人看的。皇帝,靖王府,礼部尚书府,甚至诚王府都看着呢。一想到这一连串儿的府邸,魏阳侯恨不能流泪,谁家这么往死里得罪人,还专门儿得罪惹不起的人都得哭泣。他心烦意乱,也不知自己这份迟到的赔罪,能不能传到御前去。
他自己被抹了官爵不算什么,却实在不能再连累无辜的儿子们了。
魏阳侯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驾车往城外走,周玉的脸颊高高地红肿,都是青紫狰狞的颜色,她看着无情的魏阳侯,再看看哭得已经人事不知的母亲,许久,突然挣扎起来。
魏阳侯也没想这女儿已经成了这样还能挣扎,因为不过是将周玉往车里一丢,她往外看去,就见这是一条长长的街道,不远处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诚王府,顿时眼睛生出刺目的光彩来,奋力从车上滚下来,在魏阳侯回头震惊的目光里,不顾一切地往诚王府里跑去。
她相信,只要自己去了诚王府,无论是诚王世子妃,还是卫瑾,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落难不管。
她对卫瑾是真心的呀!
那么多的嫉妒,甚至伤害他身边每一个女孩子,都是因为她喜欢他,不能把他让给别人。
这份感情这样真挚,卫瑾也是该明白的。
她顾不得身后魏阳侯的大声呵斥,就冲进了诚王府里。
虽然她最近闹得厉害,不过到底是诚王世子妃曾经疼爱过的外甥女,门房愣住了,一时都没有拦得住她,只见她就一路冲入了后院儿的上房,推开了那些拦着自己的诚王府的侍女,一下子就冲进了上房,却见今天上房里坐着的都是珠翠满头的女子,当首和诚王妃并肩坐在一块儿的,正是气色红扑扑,瞧着很健康的阿妧。
虽然林珩与靖王瞒着阿妧,可是阿妧却已经都知道周玉在外传播自己的流言蜚语了。
她并不生气,因为知道丈夫与兄长都会为自己出气。
她今日上门,其实是诚王妃邀请自己来亲自给自己一个说法的。
诚王妃本要登门跟她赔罪,只是阿妧是不敢应的。
毕竟诚王妃是长辈,若阿妧一意和诚王妃计较,还叫长辈给自己赔罪,那落在外人的眼中,就是她轻狂了。更何况太医劝她多走动,不要总是窝在家里。
她却没有想到今天礼部尚书夫人也带着自家的女孩儿来了诚王府。
这不是赶巧儿了,想必是诚王妃的安排,想要叫礼部尚书府知道,自己与卫瑾之间并没有什么。
阿妧不在意诚王妃这点小心机。
说起来,也都是诚王妃疼爱卫瑾的缘故。
不冲着别人,就是冲着卫瑾,她也不能害他日后跟妻子之间有心结。
她就面带职业性王妃的端庄微笑,听着诚王妃在一旁笑着说自己是卫瑾的青梅竹马,如今与靖王感情深厚的事儿,许久,脸上笑容不变。
可是她也知道,周玉传出卫瑾曾经倾心自己的传言,就算诚王妃如今在努力转圜,可是她与卫瑾之间,却再也不能如从前那样好了。
第276章
阿妧觉得没意思。
不过坐在这里给诚王妃当个道具, 并不是为了诚王妃。
都是为了卫瑾。
她不想卫瑾日后与妻子之间,因曾经这些流言就生出波折来的这份心, 也是因她与卫瑾这么多年的感情。
其实这事儿, 都没错。
全赖周玉大嘴巴。
一张嘴就是卫瑾喜欢阿妧,别人都不喜欢都不会放在心上。她还把人家姑娘给推下水, 咋不上天呢?
因此, 见周玉一脸狰狞地冲进来的时候, 阿妧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脸上还带着假假的笑容。卫瑾在前院儿里陪着靖王在说话。关于诚王妃将自己请过来, 靖王表现得十分不悦, 卫瑾也是见了阿妧才知道诚王妃竟然给自己来了这一出儿。因此, 卫瑾就对靖王十分抱歉, 恭恭敬敬地陪着靖王说话。
阿妧这一个人在诚王妃的身边也不觉得势单力薄,而是歪头看着泪流满面,脸颊红肿可怖的周玉。
见了阿妧, 周玉的眼睛都红了, 恨不能将阿妧给撕成碎片。
吓得魏阳侯竟然把她送去庄子上去,都是因阿妧的缘故。
这狐狸精!
只是她一双充满了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看了阿妧许久,就霍然看向了一旁正抬眼看来的礼部尚书府的那位小姐。
这姑娘人不错, 生得美丽端庄, 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书香门第特有的礼仪教养。
阿妧觉得她和卫瑾也很相配,听说是卫瑾点了头的,自然也是因喜欢她的缘故。
且那份端庄, 又笑不露齿却眼睛里带着善意,这样的女孩子总是会叫人感到心生亲近。
只是周玉是没法儿对情敌亲近的,看着这眼前的两个女孩儿,她们联手夺走了卫瑾的心,令她与卫瑾之间生出了这么多的恩怨与误会,周玉一时都不知该更怨恨哪一个。
可是在这个时候,她奋力将身边来禁锢自己的侍女给撞开,心里生出无边的勇气与力量,看着高高地,如今甚至能与诚王妃并肩而坐的阿妧冷笑说道,“我当是谁,这不是靖王妃么?王妃娘娘大驾光临,莫非是为了……”
她冷冷地看向礼部尚书府,那名为冯鸾的少女。
“是为了想看看阿瑾未来的妻子,能不能动摇你的位置吧?”
对于这种已经口不择言的疯子,阿妧如今才不会跳起来跟她厮打呢,她就笑呵呵地去看诚王妃。
诚王妃的脸上露出几分怒容。
“胡说八道!堵上她的嘴!”
“我就是要和王妃说个明白!”周玉如今带着几分破釜沉舟的反抗,她不好过,别人也别想好过!她的声音嘶哑尖锐,尖声叫道,“好一个王妃娘娘,好一个靖王妃!你如今做了靖王妃,就把阿瑾给忘在脑后了?早前你和阿瑾形影不离的时候你都忘了?!”见阿妧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半点儿也不动怒,她就转头对那冯鸾大声讥笑道,“你以为自己往后能和阿瑾在一块儿了?你做梦呢!靖王妃都登堂入室了,你反倒将她当一个好人!?”
“阿瑾心里喜欢的是她,你不过是个摆设罢了!你捡了靖王妃不要的,难道很光荣不成?!”
她心里怨恨这两个女人,恨不能她们打起来才好。
冯鸾就笑了笑。
她不过比阿妧年长一两岁的样子,却比阿妧看起来稳重多了。
迎着周玉那怨恨,幸灾乐祸的眼神,她只问了一句话。
“就算是靖王妃不要的。可是我起码还能捡着。七姑娘,你连捡都捡不着,岂不是更丢脸?”
她那时一时无查,竟然被周玉给推下了水去,回了家中就病了一场。本觉得这婚事不好,可是想到周玉这么多年痴恋卫瑾的传闻,又觉得周玉这事儿也不算什么。谁没有一两个青梅竹马?就算是她自己,也曾经跟自己的表哥表弟们玩儿在一块儿。靖王妃目光坦荡,叫冯鸾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要过日子的是和卫瑾,又不是和那些流言。
如诚王这样显赫的门第,怎么会委委屈屈地成亲?
卫瑾既然点头愿意娶她,那就是真心喜欢她。
就算当初的确有点什么,可是聪明人,都会宁愿当做丈夫的往事没有发生过。
若是连这些都不明白,总是要在心底烦闷猜忌,那也不配嫁给卫瑾了。
不过看周玉不顺眼也是真的。
周玉这样猖狂,冯鸾只觉得厌恶透顶。
“你!”周玉没有想到她竟然能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一时惊呆了。
这还是人么?
冯鸾却只是笑了笑,和气地看着她轻声说道,“且我为什么听一个失败者的话?你围在他的身边这么多年,却不能得到他的心,这是你自己没用,不然也不会有我了。说起来,靖王妃娘娘是长辈,自幼在一块儿无可厚非,可是七姑娘你别忘记,跟他一块儿青梅竹马长大的,是你才对。这么漫长的时间,你却不能令他动心,难道还不够丢脸?我若是你,就再也不要提什么青梅竹马,提他心里有别人的话吧?不然只会叫人笑你废物,无能!不招人喜欢啊。”
到底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说话儿一套一套儿的,阿妧都惊呆了。
周玉哪里见过这样嘴巴伶俐,哪怕说着刻薄的话,却依旧笑容满面的姑娘。
她遭遇的都是一言不合,如阿妧似的扑上来就扭打的姑娘。
“自己不中用,就不要再丢人现眼。从七姑娘你就能看得出来,若他不喜欢,什么青梅竹马表哥表妹都是白扯。他愿意与我家联姻,自然是喜欢我的缘故。不必再挑拨离间,我觉得这都没意思。”冯鸾温煦地说到这里,突然脸色陡然一沉,带着几分压迫地冷冷说道,“更何况,你口口声声爱慕他,说非君不嫁,感情感天动地,可是不过是你自己的自私罢了!你又何曾为他着想过?”
“你说什么?!”
“我说你自私自利。”冯鸾淡淡地说道,“在外头公然诽谤他与靖王妃,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靖王妃是他的长辈,传出这样的恶名,对他的清誉有损?七姑娘,你与靖王妃娘娘有仇,随便想说什么都解气,我不予置评。可是你将他这样牵扯进来,却理直气壮,难道这就是你喜欢一个人,珍重他,盼他安好的模样?”她被周玉给推下水之后,怎么可能心里不恼怒周玉。
如今的每一句话,就专注地戳周玉的心窝子,且是做给头上两位王妃看的。
诚王府这门婚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婚事了。
诚王长孙卫瑾端方俊雅的名声这些年在京中流传甚广,诚王府又干干净净,因有诚王妃在,因此府中的男子都没有纳妾,也清净极了。
唯一叫人觉得讨厌的世子妃,如今都被诚王妃给送去礼佛,往后不必服侍婆婆。
就算是日后世子妃回来,可是卫瑾是个明白人,也不会叫妻子吃了委屈。
这样好的婚事,她为什么不干?
能在此刻讨好一下诚王妃与靖王妃,她乐见其成。
且叫她说,若靖王妃与卫瑾真的有点儿什么,如今也轮不到她嫁给卫瑾不是?
她只想收拾了这个跟苍蝇似的天天围着卫瑾转,一副非要嫁给卫瑾的讨厌的周玉。
这才是心腹大患。
冯鸾并不是一个傻白甜,当然也知道如何才能令自己未来的丈夫对自己更喜欢一些。
周玉却已经被气得浑身都哆嗦了。
她的眼睛里都泛起了泪光,颤颤巍巍地指着冯鸾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已经有下人冲进来,将她给压在了地上不叫她冒犯这房中的女眷,不大一会儿,就听见外头有脚步声传来,之后一脸怒意的魏阳侯跟着靖王与卫瑾一块儿儿进门。
虽然这房中有女眷,可是如今谁还顾得上这个?周玉竟然又来诚王府闹了这一场,已经叫魏阳侯觉得天都塌了。他都不敢去看靖王与卫瑾的脸色,见周玉狼狈地被扣在地上,顿时怒道,“你这个孽障!”
“她冒犯你了没有?”靖王顾不上周玉,只关切地问阿妧。
阿妧摇了摇头。
她好奇地看了那方才端庄微笑,然而面对周玉的挑衅却可以从容反驳,依旧端庄的冯鸾。
只是她也知道,自己跟冯鸾往后也做不了好朋友。
阿妧也不是那种厚脸皮的女子,与卫瑾之间闹出这些之后,还能装作什么都不明白,再去跟冯鸾结交。
那不是恶心人么。
“我没事儿,一点儿都不生气,你放心呀。”说起来,除了事关自己的姐姐阿萝与生母阮氏的糟心事之外,阿妧对于别人落在自己头上的事儿一向都很心宽,想当年跟周玉打架,也是因周玉侮辱了自己的姐姐罢了。
她对周玉指责构陷自己和卫瑾怎么样怎么样,其实并没有什么触动,就当看了一场戏罢了。此刻就握着靖王的手小小声地说道,“其实她说的话也没叫人怎么生气,蠢人一个罢了,那脸……你干的?”
周玉的脸都那样儿了,阿妧就好奇地问道。
“父皇下旨叫人打的。”靖王一顿,抬眼,看着魏阳侯就冷笑了一声。
魏阳侯只觉得这一眼令自己寒意顿生。
他心里暗暗叫苦,又见周玉死到临头了还要带着家人一块儿去死,顿时就愤怒地骂道,“不要脸的小畜生,你要有脸来这里?脸面体统你都不要了,你也配来攀扯诚王府?!”
他就转身挨个儿给人赔罪,待到了阿妧的面前,他面容凄苦,对阿妧低声说道,“王妃因这丫头受辱,是周家的罪过。日后这丫头就关去庄子上,再也不敢叨扰王妃。”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头就瞪了周玉一眼。
那对阿妧的讨好还有对自己的冷酷,顿时就令周玉放声痛哭起来。
“阿瑾,我是因为喜欢你呀!”她哭着看向一旁的卫瑾,只觉得这少年青衫优雅,仿若修竹一般俊秀。
卫瑾却只是站远了些。
“除了你,我不喜欢任何别的男人。阿瑾,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比我更喜欢你了。”
“那请你日后,不要再喜欢我。”卫瑾温煦地说道。
他的表情温和,可是一双眼却透着几分不耐与厌恶。
周玉骇然抬头看着他。
“你怎么能对我说这样的话?我如今落到这个地步,都是为了你!”
她为了卫瑾得罪了这么多人,甚至连自己的尊严和女孩儿的自尊都不要了,为什么卫瑾还可以对她那样坏?周玉想不明白,她只觉得心里伤心到了极点,哭着说道,“我是喜欢嫉妒,可是都是因阿瑾你不理我的缘故。她们有什么好的?她们有我这么喜欢你么?阿瑾,你回头看看我啊,我也可以为你做一个最好的妻子。”
她抬眼就看着冯鸾哽咽地说道,“她又有什么好的?她哪点儿比我强了?”
“她的心比你善良千倍百倍。”卫瑾就淡淡地说道。
而他最厌恶的,就是周玉那永远都理直气壮,伤害了人却觉得自己十分无辜,不管不顾的性子。
她早前欺负阿妧,如今又敢将一个无辜的女孩子给推落水中,怎么还敢在他的面前这样深情款款地倾诉。
而且,早年的那些非君不嫁,只要嫁给他不然就一辈子不嫁人,又给卫瑾带来过多少的流言蜚语?
他什么都没有做过,可是如今京中有多少关于他的不好的传闻了?
这就是周玉的喜欢。
“善良?你没有见到她方才怎么骂我的!”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德报德,以直报直。你对她这样不客气,妄图伤害她,难道她不应该反抗,由着你欺负才是善良?”
卫瑾对冯鸾微笑了一下,见冯鸾一愣,之后用格外柔软的目光看着自己,仿佛是在重新认识自己,就垂了垂眼睛。他与冯鸾之间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如今彼此并不十分了解,可是夫妻是什么呢?就是在漫长的婚姻之中深入地了解彼此,然后互相心灵相通,彼此扶持。
他愿意娶冯鸾,然后在之后许久的生活里,慢慢地爱上她。
他也不觉得冯鸾对周玉的那些话有什么不对。
挺好的。
温柔的时候温柔,又不好被人欺负,这样的女子也很可爱。
他就看着哭哭啼啼的周玉。
“我就喜欢这样的女子。”他这句温煦的话,仿佛是压倒了周玉的最后一根稻草。
周玉崩溃地看着卫瑾。
这样无情而决绝,半点没有转圜,仿佛她这么多年对他的喜欢,都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或许在卫瑾的眼里,这本不过是令他感到困扰的笑话。
“我从未喜欢过你,阿玉。”他静静地看着仰头泪流满面的周玉,许久方才带着几分冷淡地说道,“相反,我还十分讨厌你。”
或许若是没有周玉当年的一闹,他和阿妧也不会如同今日这样。
看似亲密,可是其实却会越走越远。
“你也不要再喜欢我了。因为我这一生,都不想再看见你。”
第277章
“不, 不是的阿瑾,你是在和我开玩笑的, 是吧?”
当卫瑾这一次终于不再妥协, 说出了心底真正的话,周玉如被雷劈。
“就算没有别人, 我也不会娶你做妻子。”卫瑾的目光落在周玉的身上, 见她惊恐地看着自己, 就勾了勾嘴角轻声说道, “哪怕这世上只剩下一个女子, 我也不会爱上你。阿玉, 你不是不明白, 当初你在我面前做了那么多的事, 只会令我更厌恶你。”他的目光茫然,落在虚无的一点上轻声说道,“不是什么样的喜欢都能被原谅。也不是打着喜欢去伤害别人, 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阿玉, 你构陷我的名声,难道我还要多谢你?”
他的每个字落在周玉的心里,周玉都只觉得针扎了一样疼痛。
这么多年,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会嫁给他。
他怎么会不娶她呢?
阿妧都已经嫁人了, 为什么他……
“你还是在恨我是不是?”周玉的眼泪一滴滴地落在地上,哽咽地说道,“因我的缘故,因此你不能娶林家的那个丫头。因为我和姨母伤了她, 所以林家就不愿意把她嫁给你了。所以你怨恨我,恨我毁了你和她之间的缘分。”她心里不知是什么感情,说不出是怨恨还是伤心。只是她知道,若是时间能够重来,她还是依旧不会叫卫瑾与阿妧这样简单地就在一块儿了。
她就突然笑了。
“若她们两个都落入水中,你会救谁?”
卫瑾微微一顿,方才低声说道,“阿妧有靖王叔在。”
他突然就笑了笑。
“不必试探我,也不必挑拨我的姻缘。阿玉,我心悦过阿妧,这没什么不能告诉别人。可是如今,她只是我的婶子,我也并不会永远只喜欢她一个。就算没有你,可是靖王叔对阿妧比我对阿妧更好,这是他们自己的缘分。”他看着用力张大了一双眼睛的阿妧,突然就想到当年,那个怯生生地从斯文俊秀的宁国公世子身后探出头来,仿佛一只白兔的小姑娘。
她呆呆的,仿佛有一点威胁就要团成一颗球瑟瑟发抖。
胖嘟嘟一团,也软乎乎的一团。
她的眼睛那么漂亮,干净得没有一点阴鹜。
卫瑾是第一次见到会用那样眼神看着自己的女孩子。
他不是诚王长孙,只是卫瑾。
这样的眼神,再也不会有了。
“请几位殿下饶恕臣这逆女的罪过。”魏阳侯战战兢兢,见周玉仿佛没有力气了痴痴地伏在地上,急忙上前将她给捆了,这才面带羞愧地说道,“因这逆女,令几位殿下为难,都是魏阳侯府的不是。是臣教女不严,也是臣早年生了贪妄之心。”他老泪纵横,轻声说道,“早年,因老臣贪图诚王府这门姻亲,一直纵容她。如今,真是大错特错了。”他不再说别的,拖着周玉就走了。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许久,靖王方才冷淡地问道,“好了么?”
“今日之事,阿玄,对不住。”诚王妃就低声赔罪道。
她为了长孙,因此带了几分私心将阿妧给请过来,想和礼部尚书府说个分明。
阿妧来了,自然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只是她也知道,这事因周玉而起,与阿妧并没有什么关系,反而连累了阿妧的清名。
“没什么,阿妧心宽,一向都愿意帮助别人。只是我希望这样的事,日后不必再有。”靖王修长的手指点在平滑的桌面上,目光慢慢地扫过脸色僵硬的诚王妃,方才冷冷地说道,“阿妧没有义务为你们招惹下来的祸事擦屁股。日后若再有风言风语,阿妧不计较,我却是要与皇婶说个明白。还有,谁喜欢谁,谁不喜欢谁,也不必叫阿妧来为谁撇清。这日子,你们爱过不过,与靖王府有什么相干?!”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冯鸾一眼。
那少女急忙垂头,恭敬非常。
“我管你夫妻之间有没有嫌隙,那跟阿妧有什么关系?往后这事儿,我再说一遍。别都来攀扯阿妧。不然……”
靖王冷笑了一声。
阿妧眼角含着笑意,将脸颊压在靖王修长的手背上。
她觉得靖王维护自己的时候,自己觉得很欢喜。
那种一点点的委屈,也都消失不见了。
“嗯,这些本就与阿妧无关。”卫瑾只知道礼部尚书家的女眷要来,并不知诚王妃还请了阿妧。他知道是因自己的过错将阿妧卷入了是非里,垂了垂眼睛就对阿妧轻声说道,“往后不要理我家的闲事了。若当真我的妻子不能包容,也只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他对阿妧笑了笑,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一瞬,俊秀的脸上露出的笑容叫阿妧觉得发酸。
他弯起眼睛对阿妧说道,“还没有跟婶子说,恭喜你。”
他到底把自己安居在晚辈的位置上。
阿妧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说道,“那你也得快点儿有好消息。”
“好。”卫瑾就温和地应了。
他这一天到底处置了周玉,因此礼部尚书府对诚王府这份真诚十分满意,很快就两家定亲。
阿妧觉得这有些快,又觉得有些理所当然的样子。只是她也知道,所谓的青梅竹马,都是成亲之前的说法,若男与女彼此都成亲了,那为了家中和睦,还是要远离一点儿才好。
她在宫外闹出了这么多的事儿,皇帝与皇后就担心极了,因此就把阿妧给接到宫里来小住。顺便皇帝就郁闷地谴责了一下靖王,与阿妧就叹气说道,“阿玄又抢朕的库房。你不知道,他不只抢药材,还抢衣裳料子,什么都抢!”
“靖王府过得艰难,父皇,你就当给孙子的补贴了吧。”阿妧就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
皇后就含笑看了看她胖嘟嘟的小脸儿。
“艰难?”
“连往后小皇孙的小衣裳小被子都预备不起了,要不能抢您的料子么!”靖王妃如今跟自家殿下珠联璧合,前头靖王殿下强盗入宫,后脚靖王妃就卖惨哭穷。
她摸着眼角一滴晶莹的泪花儿,抽抽搭搭地哽咽道,“您都不知道呀,可惨了,如今这年头儿,养儿女都费钱着呢,伤不起。”她板着手指头就跟探头过来的皇帝数数儿,什么小小年纪就得启蒙,去游个泳,发散一下思维好更聪明,没准儿还得去习武骑马啥的,那琴棋书画是不是也得学呢?
靖王妃板着手指头一算,皇帝都开始贫血了。
他觉得这养孩子太不容易,自家孙子太费钱。
“怨不得阿玄重操旧业了呢。”靖王殿下不打劫已经很久了,如今又捡起这个技能,皇帝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可不是么。都是为了孩子们呀。”靖王妃就摇头晃脑地说道。
特别地慈母心肠。
一旁连生了四个小子的太子就抽搐了一下。
“真是个嘴里没实话的丫头。”太子就觉得胖狐狸这是又在狐媚人了,就侧头对太子妃低声说道,“瞧她天崩地裂的,就跟养个孩子多么操心似的!还娇养起来,真是不大贤良。”
太子妃顿时就呵呵了。
她怎么觉得太子比从前讨厌多了呢?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七年之痒?
“殿下从不亲手照料儿子,自然觉得轻松无比!”太子妃恶狠狠地看着太子,咬着后槽牙就冷冷地说道,“您是不操心。您操心什么啊?儿子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见风儿就长,不必您费一点儿的心血。咱们做女人的都娇气,真是太不合适了,是么?!”
她眯着眼睛看着太子,太子觉得自己仿佛又要遭遇一场家庭危机,不由就脸色不善地去瞪造成自家夫妻之间各种不和谐的靖王妃。
靖王妃觉得自己不要试图去抱太子的大腿了。
她应该抱太子妃的腿啊!
“嫂子说得太有道理,太子一点都不体贴人,坏!”
狗腿儿,说的就是靖王妃了。
太子简直没有被这破孩子给气去上了吊。
可不是当初甩着胖尾巴火急火燎要抱自己的腿,抱不上还哭唧唧的时候了。
怎么着啊?
这是瞧着太子妃比自己更有话语权咋地?
“男人就不能惯着。”太子妃就觉得阿妧给自己做弟妹真是太合适了,她笑吟吟地拉着阿妧坐在自己的身边,满脸的慈爱几乎都要溢出来了,捏了捏阿妧胖嘟嘟的小脸蛋儿,就含笑说道。“当年我就是心疼错了人。就该几个儿子出生就叫他亲自带,看他还能不能说风凉话。只是阿妧……”她眼睛放光地看着阿妧微微起伏了一点儿的小肚皮,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医说这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太医说不知道。”阿妧就耿直地说道。
“不知道?”
“月份太小了,且太医说这是个狡猾的孩子,想叫咱们猜猜看呢。”
阿妧就摸了摸自己的小肚皮,深情款款地说道,“我希望是个儿子。”
“闺女好啊。”太子妃满眼心酸地看着她。
“可是如果是女儿,那就没有哥哥了。”
“东宫四个哥哥呢,你担心什么?”见阿妧张大了眼睛,太子妃就低声蛊惑说道,“软乎乎,跟你一样儿胖嘟嘟白嫩嫩的小姑娘,那多可爱啊?你赶紧生个姑娘,叫四个皇孙一块儿服侍她。”
她就握着阿妧的小爪子继续蛊惑道,“带孩子你知道的,多累啊?多操心啊?不过若你给我……给阿玄生个闺女出来,往后我给你养,好不好啊?”她笑得可温柔了,阿妧就不由自主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往后我养她,你跟她玩儿,无忧无虑,很便宜哦。”太子妃笑得更和气了。
太子一脸晦气地在一旁瞪着这破坏自家家庭和睦的胖狐狸。
不过太子殿下没敢吭声。
“嗯?!”太子妃却回头看了太子一眼。
“闺女好。我与太子妃给你养。”太子就干巴巴地说道。
“不热情呀。”阿妧就很挑剔地说道。
太子英武有余英俊不足的脸上慢慢地闪过一抹扭曲的忍耐。
“我与太子妃给你与二弟好好儿养。”他最后慢慢地说道。
太子妃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表情。
“那就生闺女!”阿妧豪迈地拍了拍自己的小爪子,就跟自己能做主似的,还跟太子妃分享自己的怀孕经验,兴冲冲地说道,“我也觉得这是个闺女。都说酸儿辣女,我最近特别喜欢吃辣的。”当然,靖王妃现在胃口好极了,不仅辣的,酸的也喜欢。不过她如今没了得要个儿子当兄长照顾弟妹们的紧张,就觉得还是香喷喷的小闺女更可爱了。她还对一旁竖着耳朵偷听的大皇孙卫熠笑得可慈爱了。
“生个小妹妹好不好呀?”
“又不能嫁给我……”大皇孙惨遭亲娘抽打,眼底含着泪花儿就哽咽地捂着后脑勺点头说道,“好啊,我一定把妹妹当祖宗侍奉。”
“这是哪里听来的话!”太子黑着脸问道。
作为皇子的尊严呢?
大皇孙就忧伤地看着太子,塌台道,“这不是父亲您跟母亲说过得话么?”
太子就又不吭声了。
见父亲都不说话了,卫熠这才拉着阿妧的手叹气道,“婶子,侄儿的姻缘十分坎坷,我觉得今生娶不上媳妇儿了。”
因阿妧最近一直都在烦闷与伤心里度过,因此在宫中觉得难得轻松,就急忙好奇地问道,“这话是怎么说的呢?”堂堂大皇孙,日后十有八九是要继承皇位的,谁家皇位继承人娶不上媳妇儿啊?不后宫三千就已经很客气了好么?只是阿妧想到太子如今在东宫直不起腰,就迟疑了一下。
“舅舅家的几位表姐表妹都拒绝了我。”卫瑾就深深地伤心。
阿妧就抽了抽嘴角。
她记得太子妃娘家七八个与卫熠一个辈分的姑娘,大皇孙一个都没捞着?
太惨了点儿吧?
“那个……天涯何处无芳草……媳妇儿会有的。”她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没法儿治愈大皇孙内心的伤口了。
“要不,我瞧着欣荣伯挺好的,您回去跟欣荣伯说说……”
“怎么着,你不怕被我姐姐抽啊?!”这小子还对她姐姐贼心不死呢?
“您这话说的。您去问问欣荣伯,啥时候成亲,一定要生个小妹妹,然后嫁给我啊!”卫熠觉得,自己如今只能赶紧预定一个小媳妇儿了。
不从娘胎里就定下一位小姑娘,他,他他他大概只能一生孤了。
亲手养大自己的小媳妇儿……跟他家靖王叔似的,其实也蛮幸福的呢。
大皇孙傻笑一声。
靖王妃被这一声笑刺激得一个激灵。
因此,当她出宫之后去了阿萝家,正要传达一下大皇孙殷切的期盼,却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
一脸晦气的欣荣伯撑着额头坐在园子里,身边或坐或立七八个美男子,俊秀的,风雅的,梨花带雨的,笑里藏刀的,总之……
“美人儿!”靖王妃腿软了。
靖王的脸顿时黑成了煤炭。
第278章
靖王妃一探头, 美男们都转头看来。
其中一个就带着温文从容的表情走到了阿妧的面前。
阿妧仰头呆呆看他。
这美男雍容华美,看起来真是光彩夺目啊。
“十妹妹?”美男微微一笑。
“谁跟你哥哥妹妹的。”阿萝一见这美男对阿妧笑了, 小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世面, 被迷得五迷三道的,顿时脸色就变了, 快步起身把这美男丢在一旁去, 压在阿妧的肩膀上有些心虚地问道,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在宫里小住么?”虽然她努力在拦着妹妹, 耐不住小色鬼踮脚儿往外去看各路的美人儿, 片刻还甩着大尾巴兴致勃勃地对姐姐说道, “姐姐, 我觉得从前的想法有些狭隘啊。”
之前她只关注魏阳侯府大公子还有六皇子什么的, 这就不对。
说正经的,这世上多少的美男子没有被发掘哟。
“这些大哥都是来找姐姐的么?”阿妧就小小声儿,眼睛放光地问道。
“嗯。”阿萝嘴角就抽搐了一下。
作孽的显荣长公主, 自己从南边儿跑了, 令众多非要个名分的那啥啥一块儿跑了来。
连带着欣荣伯也遭受无妄之灾。
这几个一看就是跟显荣长公主那几个男人一块儿上的京。
还结伴而行了呢。
欣荣伯想冷笑。
“这么说姐姐你和他们……”阿妧顿时就意味深长了。
欣荣伯府簇新华美的院子突然寂静了一瞬。
美男们竖起了耳朵。
阿萝满头大汗,急忙对妹妹表达自己是清白的。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都是逢场作戏。”
突然阿萝身后, 那梨花带雨的纤细少年哭得更厉害了。
“其实可以发生点儿什么的。”阿妧就更期待地对姐姐说道, “这个可以有。”
“这个真没有。”阿萝就艰难地说道。
雍容华贵的美男子轻叹了一声。
阿妧一下子就觉得心酸了。
“十妹妹,初次见面,这个送给你。”对于靖王妃娘娘这种“可以有”的宽容,雍容美男子显然是个不差钱的主儿, 就将一枚十分剔透的血玉玉佩递给了阿妧。
阿妧呆呆地看了看这上头雕琢着很奇怪的花纹的血玉玉佩,一看就很价值连城,硬是没敢接过来,就试探地去看自己嘴角抽搐的姐姐。只是大概她的话讨好了所有的美男,一瞬间琳琅满目,不是玉的就是看不出是什么材料的好玩意儿,都往阿妧的怀里塞。
那梨花带雨的少年还摸出一枝碧绿柔软的柳枝,眼角含着晶莹的泪花期待地送给了阿妧。
靖王黑着脸把这几个家伙都给拦在外头。
这几个人里头,有几个,格外眼熟。
想当年,在战场上打过架。
特别是那雍容俊美的男子,风情逼人,看起来与阿萝最为熟稔,靖王一看见他就冷哼了一声。
“离他们远点儿。”见阿妧仰头,眼睛里都是给迷得五迷三道的茫然,靖王就看着这几个家伙冷冷地说道,“都是反贼。”
就方才那俊美逼人的男子,想当年是南朝顶级勋贵之家的翘楚,与靖王年纪相当,在沙场上碰见过几回,遇见的时候哪一回不是你死我活的。不过人家家族比死脑筋的霍家强多了,一见南朝皇帝是要先弄死功臣之家的时候,顿时就跑了,还顺便帮南朝的皇都给放了一把火。
说起来,皇帝陛下轻轻松松地进了皇城,还有这美男的家族一份儿功劳。
之后这家伙就仗着天下初定,皇帝肯定忙着安抚天下,腾不出手儿来再继续清缴南方,带着自己的家底儿在南朝当了土霸王。
如今竟然还来了京中?
靖王就凝重地看着这几个美男。
“离他们远点儿,都不是省油的灯。”阿萝就见那纤细的少年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恶心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装什么白莲花儿啊。
“知道他都做什么的么?”
“头牌啊?”那少年如弱柳扶风,多愁善感的,阿妧就压低了声音问道。
那少年羞红了脸,雪白的脸颊上慢慢地渡上一层红润,眸光流转,欲言又止。
“我只上过阿萝的床呢。”
“哦哦哦!”八卦的靖王妃一下子就眼睛亮了。
“杀手的话,你听听就算了。”见阿妧霍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阿萝就很心累地揉着眼角说道,“这王八玩意儿儿接了人的赏金来刺杀长公主麾下女将,正好儿来刺杀我。”她是显荣长公主麾下最为得力显眼的女将,若是她遇刺身亡,那一定会动摇军心。因此这位传说中的第一杀手就冒出来了,大半夜的竟然半个人都没有惊动潜入阿萝的帐篷里。若不是欣荣伯身手好,早就去见了祖宗。
“人不可貌相啊。”阿妧就一脸凝重地说道。
阿萝就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
“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人家呢?”杀手少年不干了,柔弱地,噙着晶莹眼泪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哽咽道,“难道当日,不是你将我压在榻上解了我的衣裳?对我上下其手?做了就不认了,日后我可怎么活?清白,清白都在你的手上了!”他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可怜极了。
阿萝尚未开口,正磨牙中,就听见一旁一个高大俊朗的青年似笑非笑地说道,“解了你的衣裳,摸摸你就要对你负责?阿萝曾经还将我捆在马前,捆绑,你明白么?”
“我突然觉得这画风有点儿不对。”阿妧突然就一个激灵。
“呵……”靖王就冷笑了。
“你夜半刺杀我,我搜索你身上是否还有暗器有什么不对?”阿萝就又对那俊朗逼人的高大青年怒道,“败军之将,我捆你在马前又有什么不对?”
“你总得负责吧?长公主都肯负责,你为什么不行?”一旁一个秀致清透的青年顿了顿,突然对阿妧笑了。
“十妹妹有孕了?我出身药王谷,神医门下关门小弟子,怀孕很辛苦吧?我来照看你,好不好?”他这话说出口,果然就见阿萝突然就犹豫了起来,那方才还端着自己谱儿的雍容男子脸色微微一变,这才含着笑意说道,“天气日冷,我再叫人给十妹妹做几件狐裘,暖暖身子也是好的。”他话音未落,那梨花带雨的少年就颤巍巍地说道,“早年我曾经师从厨神,我给十妹妹煲汤喝。”
“南朝真是人杰地灵之处啊。”
阿妧被这众多美男包围献殷勤,就感慨地说道。
这北朝里吧,男子其实长得都糙。
好看点儿的青年,如她家的大哥二哥,如卫瑾七皇子的,其实也都是顶级勋贵皇族才出了这么多的美男。
可是看看人家南朝,美男美女多得泛滥了似的。
阿萝这回不吭声了。
她觉得这几个家伙对妹妹还真的挺有用的。
不过她对着几个美男觉得很心累,一时就愁得要命。
“愁啥啊。”阿妧就急忙给自己的姐姐出主意,见美男们都暂时心满意足地放过了自己姐姐,内部又去掐去了,就鬼鬼祟祟地在姐姐的耳边小声儿说道,“若姐姐不嫌弃,都收入府中好了。燕瘦环肥的,我也觉得很难取舍呢。”
靖王妃说这话的时候显然没有看见靖王殿下的黑锅脸。靖王就看这小姑娘神气活现的,咬牙很久就冷笑说道,“燕瘦环肥?你有没有见到显荣姑母?”
“怎么了?”
“翻船了。”阿萝就觉得这世上若有比自己还惨的,必定是显荣长公主莫属。
长公主已经准备跑去海上漂泊了。
几个美男醋海生波,长公主府都被掀飞了。
“这么惨?”阿妧顿时震惊了。
曾经多么强势犀利的长公主哟。
“那姐姐你更喜欢哪一个呢?”阿妧这人有一种毛病,就是更亲近自己第一眼见到的陌生人,她就觉得那最先跟自己打招呼的那位气质雍容,看起来很贵重的美男子很好,却见阿萝眯了眯眼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人是来跟陛下投降的。”她的美眸之中闪过淡淡的复杂之色,哼笑了一声说道,“真是个聪明人。不过太聪明了。”
趁着天下大乱当了几年土霸王,如今见南朝已经泰半安稳,自己就要直面北朝刀锋,自己就投降了,还能讨个封赏。
也确实比霍家更见风转舵。
“他的势力很大么?”皇帝也不是说谁投降都愿意接受的,皇帝更喜欢是灭了这帮反贼,阿妧就好奇地问道。
“伯伯从前揭竿而起的声势,他也差不多。只是他更蛰伏。”阿萝就解释说道。
阿妧就点了点头,看了那美男子一眼,觉得这年头儿美人无论男女,也都有很聪明的头脑呢。
那美男子感受到阿妧的目光,笑吟吟地回头,看了阿妧一眼,眨了眨眼睛。
靖王妃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在空中飘。
她下一刻就叫靖王给一把抱起,小小地叫了一声就顺理成章地抱住了靖王的脖子熟练地甜言蜜语。
“可是在我的心里,谁都比不上我家殿下!”她吧嗒一口亲在了靖王的脸颊上。
“甜言蜜语。”靖王就哼了一声。
阿妧又亲了一口。
靖王抬头冷笑了一声。
靖王妃最后一口亲在自家殿下的下巴上。
靖王决定原谅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
“所以,他们是真心喜欢姐姐的么?”阿妧安抚好了靖王,叫靖王自得其乐,就抓着阿萝问道。
顿了顿,她就又认真地说道,“我看他们都是很骄傲的人,能不顾体统,无论是为了什么入京,可是今日却能放下自己的身段来哄我这个小丫头,恰恰就说明他们心里是珍重姐姐的。姐姐不喜北朝的复杂……”
这京中的世家豪门,说起来虽然都看重阿萝,可是多少都带着几分看不起。还有魏阳侯府的纠葛,南阳侯府的恩怨,还有与曾经南朝皇族赵家的恩怨……阿妧觉得那些男人叫阿萝太累了。
还不如这些完全无关的,却可以叫她的姐姐的脸上露出人气儿的漂亮人儿。
“我明白,往后会考虑。”见阿妧偷偷抿嘴笑了,阿萝的目光就柔和了起来。
她抬头飞快地看了那人一眼。
阿妧顺势看去,却叫阿萝掩住了双眼。
“你更喜欢谁啊?”
“小八卦,我可不能告诉你。不然回头只怕宁国公府就要传遍了。”
“我是那么八卦的人么?”
“难道你不是么?”阿萝就悠闲地托腮,点着妹妹的小脑袋瓜儿笑吟吟地问道。
知道如今妹妹鲜活地跟自己气鼓鼓地拌嘴,天光美好,阿萝才觉得在林家经历的那些晦涩全都烟消云散。她如今懒得再去纠结当年的那些仇恨。也不再将南阳侯给放在心上。她就想惬意地每天悠闲地抖着正举着小爪子抗议的妹妹玩儿,轻轻松松就可以度过一整天却不会腻。
至于男人……阿萝的手就微微一顿,轻叹了一声。经历过母亲之后,她的性情就稍显凉薄,男与女之间的相交往来,她付出的感情,一定远远不及对方放在自己身上的感情。
她的感情都给了妹妹,属于男女之情的就很少很少。
并不是想要保护自己不要受到伤害。
而是天然的冷淡。
能容忍她的男子,又有多少呢?
她只是听了妹妹的话,这一次,想要看一看。
看一看愿意为她付出许多感情,不计较自己的吝啬也愿意跟自己一块儿度过之后的漫长的人生的,又是他们中的哪一个。
想到了这里,阿萝就把阿妧小心翼翼地揽在怀里。
“你放心阿妧,无论姐姐嫁给谁,我都最爱你。”
阿妧一愣,试探地伸出小手来抱住阿萝的腰肢,轻声说道,“可是我希望姐姐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不要为了我,被人伤害。”
阿萝都来喜欢她了,那阿萝的夫君会不会不开心呢?
“我心里有数儿,不必为我担心。”阿萝见靖王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那几个美男子,就哼笑了一声。
她揽着阿妧的心情很好,显然靖王妃的心情也很好,甚至待她被神医小心翼翼地服侍了几个月,被神厨杀手喂养得红扑扑胖嘟嘟,又被无数的柔软的丝薄给包裹在一块儿,很快就要临盆了的时候,就见魏阳侯府大公子来给自己请安了。
虽然说按规矩大公子不好见皇子妃的,不过阿妧觉得这大公子蛮可怜。
追了阿萝这么多年,这婚事算是叫他妹给搅黄了。
不过大公子觉得没啥。
“我早就知道追不上阿萝,她那么美好,我也不合适。”大公子就对阿妧很贴心地说道,“我跟国公爷关系好,是因为被国公爷的人格魅力折服,就算是日后与阿萝无缘,也会继续支持国公爷的。”他一副被宁国公折服了的样子,阿妧捧着自己大大的肚子,就呆呆地说道,“你,你可真有眼光啊。”
都能发现她爹宁国公的美了,这显然真是特别有深入发掘的眼光好么?
“这都是国公爷的魅力。”魏阳侯府大公子正抓头傻笑,却见门口人影一晃,一高挑俊秀的美青年,雪白的手托着雪白的药碗,笑吟吟地进门。
他一愣。
早就知道当年在南边儿防都防不住的情敌们入京了。
可是没有想到竟然都登堂入室了。
靖王妃抱歉的目光里,魏阳侯府大公子嗷地一声,哭着跑了。
“真有眼光啊。”竟然喜欢她姐。
不过显然命不好。
她姐是个万人迷。
第279章
靖王妃娘娘觉得可高兴了。
天天美滋滋地看着上门给自己献殷勤的美男子们, 这是梦中才敢做的美梦啊。
如今美梦成真。
感谢她姐。
美男子们显然也发现想娶欣荣伯,就务必得先俘虏靖王妃的心。
因此最近靖王府里真是春色满园呀。
阿妧每天过得都开开心心的, 很有一种左拥右抱的老佛爷的感觉。
靖王气得肝儿疼。
“殿下, 您可一定不能这样忍耐下去了啊!”馒头叔第一次跟讨厌的英俊的侍卫们站在同一个战壕里了,挺着胖肚皮就抱着自家殿下的腿哭着控诉道, “这群妖精啊!打从他们来往咱们王府, 这府里头的大姑娘小媳妇儿的, 都, 都……”他苦逼地哭得鼻涕眼泪的, 想到那些看着美男们傻笑的阿妧带来的侍女……那都不算啥, 关馒头叔啥事儿呢?反倒是他家馒头婶儿青梅, 那可真是对那几个美人儿赞不绝口啊。
馒头叔觉得自己遭受到了严重的家庭危机。
成亲才不到一年。
小馒头还没见踪影。
馒头婶儿就要移情别恋了。
“你无需担心。”馒头叔胖嘟嘟的, 偏偏青梅就喜欢这样儿的,曾经阿妧还想着将靖王身边又出众又英俊前程又好的那个侍卫首领给了青梅,然而青梅这姑娘却偏偏挑中了胖嘟嘟的馒头叔, 就单凭这审美, 馒头叔还怕啥啊。
美男们再狐媚,也变不成一颗包子。
靖王就咬着牙看着那狗屁神医弟子,修长优美的手, 托着一个小碗儿对阿妧微微一笑, 干净得如同空山新雨之后的……靖王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大步上前,将阿妧给揽在怀里,不善地去看那神医。
神医如今不仅是闲云野鹤了。
人家如今还是太医院里新入职的太医大人, 专门儿服侍靖王妃的。
不过显然神医大人也不大害怕靖王,还在对阿妧微微一笑。
阿妧就默默地垂头,努力地把眼睛努成斗鸡眼,吞口水。
“一点都不苦,十妹妹,我怎么舍得叫你喝苦涩的补汤呢?”阿萝要是知道他给阿妧喝苦苦的汤药,还不翻脸啊?
青年就微微笑了。
阿妧想了想觉得这神医从前从未骗过自己,就端起了那看起来很可疑,黑乎乎的药碗往嘴里放,喝了一口,眼睛亮晶晶地抬头说道,“是甜的,可好喝。”
青年就温柔地看着她。
靖王努力把自己气成河豚。
“神医大哥,我是不是快生了?”阿妧一边喝药,一边抬头眼巴巴地问道,“我会不会有危险呢?总是觉得很害怕。”
虽然口口声声要给靖王生个七八个的,可是真是到了关键时刻,阿妧却觉得心里十分害怕。她紧张地抿了抿嘴角,见这青年含笑看着自己,就小声儿说道,“会不会疼啊。”她觉得自己一定是产前综合症,不然怎么会突然感到有点害怕了呢?
“不会。有我在,什么都不必害怕。”神医他关门弟子柔声说道。
被抢了台词的靖王殿下:……
“到时候我会在你身边,别害怕。”靖王握着阿妧的手轻声说道,“你放心……”他想说有他在不必害怕,不过想了半天又觉得自己说了也没用,因此就默默地握住了阿妧的手给她做依靠。
阿妧乖乖地靠在靖王的怀里,还抬头软软地蹭了蹭靖王的下颚。她和阿萝的性子完全不同。阿萝从军多年,虽风姿纤细妩媚,然而秉性之中多了几分坚韧刚强,那青年看着阿妧挑了挑眉尖儿,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笑吟吟地收了汤碗走了。
他翩然而行,悠然惬意,仿佛行走在山林之间,身边的景色都静谧清幽了几分。
阿妧趴在靖王的怀里偷偷儿看他的背影。
“我觉得姐姐更喜欢他多一点。”她趴在靖王的耳边低声说道。
比起那雍容的南朝世家家主,还有那各色的美色风情绝伦的美貌男人,这青年并不是生得最好的那一个。
也不是最会讨好阿妧与阿萝的那一个。
可是阿妧总是将目光落在阿萝的身上。
阿萝面对这个青年的时候……
“我姐姐跟他说话的时候最放松了。”不必百般谋算地说话,不必犹豫一句话该说不该说,也不必想这每一句后头的机锋,就比如阿萝面对那位雍容俊美的家主大人,总是有着棋逢对手的相配,可是阿妧却觉得那每一句的勾心斗角,甚至那种碰撞出来的火花儿,看起来很美,然而长年累月地在一块儿,是多么的累啊?情爱,不是为了令比起轻松愉悦,会感到快乐么?
或许有人喜欢那种不相上下的爱情。
可是阿萝这么多年已经很辛苦,想来是不会喜欢的。
她经历了太多,因此只希望得到一个安静的家。
“他山里出来的,自然更单纯。”靖王垂了垂眼睛,方才面无异色地说道。
那个俊美逼人的男人,身上背负着一个世家的兴衰,他喜欢阿萝,可是这份感情必然不会十分单纯。
无论身世如何,可是阿萝却出身北朝勋贵林家,亲妹妹如今做了靖王妃,如今又过继到了霍家的门下,也很得皇帝与长公主的喜爱。在喜欢她这个人的同时,那男人又有多少是喜欢阿萝背后的东西?他带着家族归顺皇帝,自然要将自己的家族就此融入到这北朝世家之中,而不是再游弋在权贵之外,慢慢地湮灭。而阿萝是其中最好的选择。当然,这其中自然是有真心的喜爱。
不然那男人也不必为了一个联姻,就放下自己的身段去喜欢一个不值得自己喜欢的女子。
这是世家的骄傲。
可是阿萝真的会喜欢这样的选择?
靖王就冷哼了一声。
若阿萝当真那么容易就能嫁的出去,靖王殿下何至于天天偷偷给佛祖上香,祈求欣荣伯早点儿成亲呢?
“反正,我希望若姐姐有一个家,就是能叫自己感到温暖,幸福,不需要总是勾心斗角,或是有碍眼的人的。”世家就代表着人多,这人多了,总是会生出烦恼。
阿妧对了对手指,就小小声儿地说道,“我不是不喜欢那位家主大人,可是他太聪明了,我害怕。”心机深不可测的人,阿妧都很害怕。她就板着自己的手指头说道,“不仅这位神医大哥,还有会做好吃的的杀手小哥儿,多好啊。”
“……你是不是被他做的饭收买了?”靖王就眯着眼睛问道。
阿妧沉默了,默默地擦自己嘴边的口水。
“秀色可餐……他做的饭真好吃啊。”梨花带雨的杀手少年也很好,做的饭菜比御膳房的都要好,阿妧可喜欢了。
因吃得好,阿妧最近胖了一圈儿,落在靖王的怀里,胖嘟嘟的都是软乎乎的小软肉。
靖王就压低了声音沉沉地哼了一声。
“我姐姐真是可好了。”
阿妧就眉开眼笑地说道。
这么好的生活,都是姐姐带来的呀。
美男不嫌多。
这么看,后院儿美人儿三千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呀。
“长公主身边的美男子们,也是这样多才多艺么?”阿妧一下子就想到了显荣长公主。
靖王露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说说嘛,叫我开心一下。”胖王妃就在自家殿下的怀里打滚儿。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小八卦一个,难得心情好,靖王也想着拿显荣长公主的苦逼事来给自家王妃开心一下。
他斟酌了片刻,见阿妧这些时候都对外头南阳侯府到底发生了什么完全不在意,就奖励她了一下,垂头咬了咬她的嘴唇方才心满意足地说道,“她想跑,不过父皇偷偷卖了她的消息,临在海边儿叫人给扣住了。”可怜英雄一世的长公主低调跑路,却在出海之前叫几个姘头给逮住了。
下场十分惨烈。
“听说这几位天天坐在姑母面前,一定要知道谁才是她心里最喜欢的那个男人。”
“真是,挺惨了点儿。”靖王春秋笔法,少说了很多,不过阿妧一下子就觉得这其中刀光剑影了。
一定杀得一地血。
“竟然是陛下!”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想到皇帝这浓眉大眼的也会出卖自己的妹妹啊。
靖王就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
倒霉皇帝不仅出卖了显荣长公主给美男,还拿这些消息卖了一个好价钱。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卖了长公主?”阿妧就觉得皇帝陛下这太凶残了,她即将临盆的时候叫皇后下旨给接到了宫里去,据说这宫中乃是祥瑞之气最重的地方,沾上一点儿都会平安如意,母子平平安安的。
想当初太子妃的每一胎都生在了皇宫之中,不仅平平安安,连皇孙们都更有体面,毕竟这是在宫里出生的,身份儿不同不是?只是太子妃一想到家里的四个嗷嗷待哺要求娶媳妇儿的倒霉儿子就是满眼辛酸泪了。
阿妧也在宫里生,太子妃真担心风水不好,叫阿妧也生个儿子出来。
不过阿妧显然不知道太子妃的心路历程,只觉得太子妃天天担忧地看着自己是在担心自己的健康。
今天太子妃没在,那忧心忡忡的目光就不见了,阿妧一边儿趴在皇后的身边啃点心,一边好奇地问皇帝。
皇帝正跟一脸苦逼的棋博士下棋。
生得道骨仙风的老先生已经身形晃动,目光绝望了。
“就算朕赢了你,也是人之常情,爱卿你也不必对人生失去希望。你还是一个很优秀的棋士。”皇帝又没走几步就赢了一盘,有些意犹未尽,觉得这届的棋士不行,完全没有阿妧那种与自己棋逢对手的棋艺。
不过看在老先生都胡子一大把了,皇帝也就觉得马马虎虎就这样儿算了,就推了那棋盘叫这老头儿下去,听说这老头儿走到外头就晕倒了,就无奈地摇头说道,“可见朕的棋艺,真是伤人于无形啊。”
他见阿妧与皇后腻在一块儿,垂着大脑袋没好意思跟皇后一块儿坐。
“所以陛下您为什么要出卖长公主?”
据说显荣长公主最近老惨了。
长公主府都出不去了,每天都在……嗯哼……
皇帝就陷入了沉默。
许久,他方才轻叹道,“还不是为了你,你个没良心的丫头!”
“为了我?”
“养孙子不要钱啊?朕的库房也撑不住不是?坐吃山空啊。且往后你以后要生那么多,朕如今也是为了孙子们的未来,只能对不住显荣了。”
他还装模作样地拿袖子抹去了眼角一滴浑浊的英雄泪,阿妧都要被这无耻的嘴脸给惊呆了,嘎巴了半天嘴儿,竟没有说得出话来,许久呆呆地说道,“可是,可是这怎么哪儿哪儿都不对呢?”都说一孕傻三年,如今靖王妃还没生,就觉得智商跟不上趟儿了。
十分叫人忧愁。
皇帝就重重地叹了口气,用慈爱的目光看着阿妧。
“别听陛下胡说。不过是唯恐你姑母日子过得清冷,想叫她的生活过得热热闹闹的。”皇后就嗔了皇帝一眼,这才摸着阿妧的小圆脸儿笑吟吟地说道,“你姑母才从南边儿回来,这一时闲下了来,只怕是不习惯的,不如有这些红袖……蓝颜知己在身边,总是会叫日子过得快活些。”
她见阿妧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就对她柔声说道,“你姐姐也是如此。我也知道最近欣荣伯府的传闻,谁爱说什么说什么去,难道你姐姐如今的地位,还不能左拥右抱了不成?”
美男子们在阿萝的府上进进出出的,也令人非议。
不过算什么?
女将者,既然在沙场上跟男人一般冲锋陷阵,男人做的事儿她们也都做了,那为什么男人能三妻四妾,却令如阿萝这样的女子谨遵世俗礼仪?
“母后,您是最好的皇后娘娘。”阿妧最喜欢听这个了,急忙眉开眼笑地凑过去蹭皇后的脸。
皇后不由失笑。
“你啊,真是个……”她点了点阿妧一脸狗腿的小脸蛋儿。
阿妧就笑嘻嘻地趴在皇后的怀里,只觉得自己什么烦恼都没有,只准备安安心心生孩子。
于是到了生孩子这天,太子一脸扭曲地被太子妃拉来围观阿妧生孩子,就聚得十分郁闷。
这年头儿,没有说弟妹生孩子,大伯子在外蹲守的。
这帮人还能不能行了?
左边端坐一个嘀嘀咕咕的皇帝,右边端坐一个手中佛珠转得飞快的皇后,眼前是自家转圈圈焦急得不得了的媳妇儿,还有个长子在对天祈祷一定得是个妹妹,听着阿妧那呜呜咽咽在里头的哭声,还有靖王与阿萝在里头温柔地安抚,太子就觉得这天底下什么皇帝是至尊啊,这靖王妃才是大佬。
再想到皇后已经一叠声去催宁国公夫人等人入宫,还与皇帝低声说道,“若不是阿妧突然发动,本可以叫他们也跟咱们一块儿给阿妧使劲儿。”
太子就冷硬地哼了一声。
“肯定是个闺女!”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生个闺女,就勉强给她抱大腿!
第280章
大概太子的威胁真的成真了。
阿妧生了个胖姑娘。
胖嘟嘟, 软乎乎地蜷缩在阿萝的怀里,闭着眼睛砸吧嘴儿。
阿萝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化了。
只是见阿妧已经累得睡了过去, 她急忙就将怀里的小姑娘给放在宁国公夫人的怀里, 自己坐在阿妧的身边喃喃地说道,“我本以为……我很担心她这一胎。”见靖王抬眼诧异地看着自己, 她勾了勾嘴角, 低声说道, “如今她生了孩子, 我很高兴。”她俯身将嘴唇印在阿妧的额头, 片刻方才起身, 眼底闪动着的光彩令靖王都有点儿嫉妒了。却见外头传来太子与皇帝的声音。
“还不把孩子送出来给咱们看看!”
太子一听是个女孩儿, 与皇帝弹冠相庆, 这好不容易又恢复了冷酷的表情。
他觉得阿妧还算是比较能干的。
生闺女多好啊。
卫熠就趴在窗边儿往里头探头探脑,格外希望看见自己的小堂妹。
待见了一只软乎乎的小婴孩儿,卫熠的心都化了。
“我是你堂兄呀。”他戳了戳妹妹的小肚子, 见她哼哼了两声, 却很乖,完全没有自家皮猴儿四弟那在襁褓里的破天哭声,就觉得自己深深地爱上了自己的小堂妹。
这个时候欣荣伯啥的都不在大皇孙的眼睛里了, 他就眼巴巴地跟着宁国公夫人的目光看着小堂妹在自家皇祖父与父亲的怀里过了一圈儿, 方才心满意足地抱住了这个小家伙儿。大皇孙觉得妹妹很可爱,宁国公夫人也松了一口气。
她不在意阿妧生男生女。
如今见皇帝等人喜欢阿妧生的孩子,自然心里很喜欢。
“宫里的风水变了?”见阿妧竟然在宫里生了个闺女,太子妃突然重新燃起了希望。
她是不是也能生闺女了?这需要太子的配合。
太子突然觉得……
上回靖王喝的那是啥补汤来的?
他只觉得太子妃的目光毛骨悚然, 然而此时此刻却只能默默地端详儿子怀里的小豆丁,顿了顿就对皇帝说道,“父皇,这是皇家第一个皇孙女,您不如封她个封号,也是荣宠。”
皇帝陛下膝下儿子孙子无数,可是女儿缘却浅薄,就连七公主那样儿的活霸王都要被宠上天,更何况阿妧生的这软乎乎看起来就十分可爱的小东西呢?皇帝就深以为然,点头说道,“这丫头可比皇孙金贵多了。”
皇孙多了不值钱。
皇帝继续说道,“就封一个安荣郡主,赐给她涿郡的封地好了。”
他就笑眯眯很慈爱地看着那毫无所知却已经有了很富庶家底儿的小孙女儿。
因此,靖王妃在宫中生下了皇孙女,如今封了安荣郡主,顿时京中就哗然了。
没见过这么疼姑娘的呀。
太子的四个儿子,如今还都是白板儿呢。
除了皇孙这头衔儿,剩下的还不及这位皇孙女儿。
难道这年头儿皇家重女亲男?
大家一下子就觉得皇帝的画风格外别致,甚至有人就在太子妃面前隐隐地挑拨说阿妧更得皇帝皇后宠爱,连生下的一个女孩儿都越过了太子妃的皇孙们去,妄图挑拨太子妃与阿妧之间的亲密。
太子妃笑吟吟地更给安荣绣小兜兜儿,听见了这也也没说什么,不过是继续含笑叫那人滚,这才十分不悦地进宫,先是亲了一口睡在阿妧身边的小东西,这才侧坐在阿妧的身边冷笑道,“你说好笑不好笑?这是叫我嫉妒你呢。”
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若是与阿妧生出芥蒂,那往后阿妧的日子不会好过。
可见阿妧嫁给靖王,心里嫉妒想要暗搓搓使绊子的也不是没有。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太子妃如今与阿妧妯娌之间感情不错,谁知道往后呢?
阿妧却没有这份担心。
太子妃疼她闺女比自己疼得还厉害呢。
她本就是个娇气的人,生孩子的时候浑身都觉得仿佛被掰碎了似的疼痛,如今在月子里,就装模作样地把自己躺在床上当个病西施。
此刻听了太子妃与自己抱怨这些,阿妧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歪头想了想就骄傲地说道,“不遭人妒是庸才。她们嫉妒我,正说明我的日子过得好了,和嫂子的感情好得叫她们看不下去了,这才挑拨。我该高兴才是。只是嫂子,”她紧张兮兮地说道,“她们既然说过这样的话,那往后嫂子你不要理睬她们了。”
“我知道,我明白。”太子妃就笑着说道。
她见阿妧软软小小的,才及笄大婚不久就生子,未免可怜。
“奶娘找好了么?”阿妧年纪小,身子骨儿才长成,因此奶水不够。
因此皇后就命人寻了奶娘过来喂安荣郡主。
“找好了。”阿妧就点了点头说道,“瞧着挺干净的,母后与母亲都亲自挑选出来的,必定好极了。”她侧头看着躺在自己身边呼呼大睡的小东西,就跟太子妃抱怨说道,“这丫头是个没有良心的人,有奶就是娘,谁的奶都吃。”不过她没说,就算是不喂奶,安荣郡主也粘她粘得不得了。
虚伪地给太子妃告了自家闺女一状,见太子妃看着自己无奈地笑了,她也忍不住笑了。
她觉得自己越发孩子气了。
可是在外头,南阳侯却已经堵住了每天翘着尾巴眉开眼笑的宁国公。
“大哥。”南阳侯挨了阿萝两刀,将养了半年多,就算是此刻脸色也有些苍白。
他本是气势压人的强者,可是此刻却露出几分疲惫。宁国公哼着歌儿等着闺女出了月子带着外孙女儿出宫来看他,想到当日安荣郡主出生时见到的那软乎乎的小模样儿开心得不得了,就见了南阳侯。看了南阳侯如今的这份憔悴,宁国公唬了一跳,急忙诧异地问道,“二弟,你这是怎么了?”
顿了顿,他就想起来了。
两个月前,林唐离京。
他什么都没有带走,接到了皇帝封自己为边关守将的旨意,就出了京。
孑然一身,仿佛要与南阳侯府断绝,也并未再去惊扰阿萝。
宁国公去送了侄儿一程,只觉得林唐的那份抑郁与伤感叫自己心酸极了。
如今想来,若他的儿子离京,那国公爷还不哭死啊?
“阿唐的事儿,你也别放在心上。”听说林唐拒绝日后继承南阳侯府的爵位,自己把自己从南阳侯府继承人的位置上给拿掉了。南阳侯夫人听了就撅了过去。
她这一生在意的,不过是南阳侯这个男人,还有南阳侯这个爵位。若自己的血脉不能继承南阳侯府,那么这么多年的艰难与坎坷岂不是都成了笑话?更何况林唐是南阳侯的嫡子不假,可若林唐不继承南阳侯府的爵位,南阳侯不要嫡子,回头再生一个庶子可怎么办?
南阳侯抿紧了苍白的嘴唇。
许久,他带着几分希冀地问道,“大哥,阿妧的女儿……”
“你怎么突然惦记阿妧了?”这不能说坦白相告以后就放飞自我就不隐藏了是不?宁国公就沉了脸。
他不开心。
咋地啊?还想把闺女给抢回去是不?
“她在宫里可好?陛下与皇后,是不是真的喜欢她生的孩子?”虽然在这宫里头的传闻不少,都说靖王妃母女得宠,可是南阳侯却依旧为阿妧担心。
这么久以来,阿妧生产前的时光,南阳侯只求上苍开恩,叫自己的女儿生一个儿子,好在皇家站稳脚跟。待知道阿妧生的是个闺女,南阳侯的眼前都黑了,若不是皇帝亲口封了那孩子为郡主,还赐下封地,南阳侯觉得自己都能再吐几口血。
他期待地看着宁国公。
若是从前,他来往宫廷也很寻常,不必去问宁国公。
可是皇帝已经很久都没有召见他了。
“那当然,我家小郡主人见人爱。”宁国公就神气活现地说道,就跟得宠的是自己似的。
南阳侯就张口欲言。
“不过跟你关系不大。我说,虽然如今大家都瞒着阿妧,二弟,你也别去打搅阿妧的生活,令她徒增烦恼。”宁国公警惕地看着弟弟说道,“阿妧如今可还坐月子呢。都说月子里若是哭了,对身子不好。你……”
他抓了抓头,决定祸水东引,也别叫弟弟总是想要把自家的闺女给抢走,不怀好意地说道,“你那个庶女阿妤,如今是不是也得嫁人了啊?二弟,你可看着她点儿,别叫她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没得给咱们林家丢脸。”
林家小辈几个姑娘里头,连三房庶出的阿静都已经定亲了。
只有阿妤和阿萝待字闺中。
可是阿妤能跟阿萝比么?
阿萝不是嫁不出去,而是挑花了眼呐!
“她不过是个庶女。”南阳侯就冷冷地说道。
说起阿妧的殷切,在提到阿妤的时候骤然冷了下来。
这么多年阿妤在百越作的妖,足以令南阳侯理都不想理她。
然而想到阿妤这样的庶出姐姐对于阿妧来说,只怕是阿妧丢脸的根源,南阳侯的脸色就十分不好看了。他与宁国公说了一会儿话,也不能从宁国公的身上打听出什么。
虽然他对阿妧的这个孩子充满了期待,然而想来阿妧与阿萝是见都不会叫他见一面的。心里本就抑郁,南阳侯只觉得自己尚未将养好的伤口都要崩裂,勉强就回了南阳侯府。听着南阳侯夫人想念林唐的伤心哭声,南阳侯就勾了勾嘴角。
他没有想到,唯一的儿子,竟然会这样怨恨他,怨恨到甚至连他的爵位都不肯背负。
仿佛南阳侯这个爵位带给林唐的,只有耻辱。
南阳侯夫人,显然也没有想到的。
他慢慢的走回了自己的书房去。
冷冰冰的,带着几分空旷与凄凉。
下意识地将手往一旁探去,却摸了个空,南阳侯只觉得自己的心如同之前的那每一个日夜一样,都忽悠地往下沉了沉,之后心底是一片的空虚。
是了。
阮氏,什么都没有留给他。
想到这里,南阳侯就觉得喉咙腥甜。
那一日阿萝从他的怀里抢走阮氏的骨灰,南阳侯就觉得自己的身边就什么都没有了。他恋慕了她那么多年,原来最后留给她的不过是她的怨恨。可是连阿萝都不知道,就算是只有怨恨又如何?
他得到了自己心爱的女子,然后……然后她给自己生下了这世间最可爱的孩子。只要阿妧在,那证明他与阮氏之间就永远不是陌路,就足够了。仰头轻叹了一声,南阳侯方才觉得心底好过了些,正想着自己的心事,想要和阿妧见一面。
他要把自己所有的苦衷都告诉这个已经长大,不再需要他隐忍保护的孩子。
阿妧与阿萝不同。
阿萝是霍显的,自然向着自己的生父,可是阿妧是他的。是他甚至愿意自污,也要维护的孩子。
他将她过继,真的是为了她好。
长房无女,兄长夫妻都是厚道人,只要抚养阿妧,就一定会善待她,对她好。
阿妧也不再是庶女,而是名正言顺的嫡女。
他为了自己的女儿,真的已经费劲了一切的心机。
“侯爷。”就在南阳侯闭目想着心事的时候,乐阳郡主脸色苍白地进了门,她在南阳侯冰冷无情看来的目光里瑟缩了一下,竟不敢再如从前一般自在,而是如同从前南阳侯府中每一个无宠的妾室那样战战兢兢,怀着恐惧低声说道,“妾身与侯爷有话要说。”虽然当日争执被宁国公夫妻下了封口令,可是余者都能闭紧嘴巴,南阳侯夫人却不能。她已经被南阳侯痴恋阮氏给击垮了,整日里想不明白,也在念念叨叨。
乐阳郡主自然也听到了的。
待听到阮氏才是南阳侯的心头爱,她哪里还不知道这么多年,自己到底是个什么。
一瞬间心都凉了。
乐阳郡主方才明白,这么多年的轻狂与得宠,如今落在大家的眼里,自己不过是个小丑一般。
跳梁小丑。
她自鸣得意,可是南阳侯却完全没有将她放在心上。
“侯爷为何要怎么对我?”南阳侯府如今已经有传闻说乐阳郡主本不是南阳侯的心上人,既然如此,一个失宠又没有根基的南朝女子,在南阳侯府又算得了什么?
她得宠的时候都奉承地喊一声郡主,可是南朝封爵早就没了,如今就是阖府都唤她一声赵姨娘。赵姨娘一向都自持尊贵的,尊严荣耀在她的心里比性命还要紧。这一句赵姨娘,显然已经把她的脸给撕下来丢进泥坑里去了。
她只觉得那些下人看自己的目光,都叫自己感到绝望。
两行清泪从赵姨娘的脸上落下。
他怎么可以利用她?
利用她之后,看她招摇之后,为什么又要叫所有人知道,自己其实并不得宠?
“我怎么对你了?”南阳侯就抬眼,冷笑着看着这个曾经试图下毒毒死阮氏的女人。
他的眼底闪动着真切的厌恶。
阮氏不是她当年的一碗药毒死的。
可是却与她脱不了关系。
“南朝亡了,你想要荣华富贵依旧,荣宠风光依旧,我都给了你,难道你还不知足?”
“仿佛我辜负了你一般。真是可笑。难道你当年爬上我的床,是真心爱慕我?”南阳侯就讥讽地问道。
他的讥讽,顿时就令赵姨娘呼吸困难,绝望地看着眼前这终于露出真面目的无情的男人,她一时口不择言。
“那侯爷你呢?!阮氏也跟了你,你又得到她的真心爱慕了么?!”《 》